小竟幾近瘋狂奔馳著。
一路衝往市集方向,識相行人,發現煞星光臨,紛紛走避,免得惹上無妄之災。
而此刻,少林和尚根淨已率領十數名武林高手,神不知、鬼不覺地跟在小竟身後,他們全為消滅惡魔而來。
在他們心目中,早將小竟視為頭號公敵,能宰了他,武林便少了一個大禍害,然面對小竟武功,眾人仍忌諱很多,自是個個小心翼翼,伺機而動,以免旁生枝節,殺人不著,反被殺。
驀然,小竟已轉往較小巷子,根淨和尚見時機成熟,登時喝道:「上啊!」
瞬間,十數名高手,兵刃盡出,硬將小竟圍得滴水不漏。
小竟心情沉重,根本不想和這些人玩,冷斥道:「讓開,否則有你們好受!」
根淨和尚咬牙切齒道:「好狂的口氣,我們是來收拾你,你不玩就了事?快快束手就縛,否則讓你吃不完兜著走,不殺了你這孽障,勢必是武林大禍,哼,今日你最好是放下屠刀,及時悔改!」
小竟本是心頭麻亂,然而自己的確非好鬥之人,一時心緒又軟下來,穩住情緒道:「對不起,在下真有要事在身,若想較量,下次一定奉陪!」
他急著找小被,根本無心插手這種無聊的較量功夫之事。
根淨和尚叱道:「我們是來向你討回公道,你卻不想玩?是不是在作白日夢!」
「公道?」
小竟不解:「什麼公道?」
根淨和尚斥道:「前日,你戳破百煉金蠶紗之事,該做何解釋?」
「我?」
小竟莫名不解,也不想辯解,他只急著抽身,忍著性子道:「閣下想必認錯人了,在下根本不知什麼叫百煉金蠶紗!」
根淨不屑瞪了幾眼道:「大丈夫敢做敢當,沒料到你是孬種一個,看來,不動手,你是不會招的!兄弟們,上!先擒伏他再說!」
一聲令下,十數名高手功夫盡展,直往小竟攻殺過去。
小竟乍見情勢危急,看來,只有硬著頭皮和他們較量一番,先求自保再說。於是,他也施展不甚熟稔的動作,吃力迴避在刀劍、掌勁之間,然而根淨這班人,全非庸手,眼看小竟招式漏洞百出,倒也毫不客氣搶攻,一逮到機會即砍殺過去,唰唰唰,不到十招,小竟背後已連中三數刀,痛得他悶哼,暗自叫苦,他卻仍咬牙硬撐。
根淨和尚乍見小竟如此容易就敗陣下來,氣焰自是更形高漲,冷笑道:「怎麼?前天看來宛若奪命殺手,因何現在卻像個小癟三,這麼容易就中刀?莫非你是只紙老虎?」
小竟不知根淨和尚講什麼?他仍急著要找小被,無心戀戰,一副息事寧人的口吻道:「對不起,我的功夫生澀,難登大雅之堂,在下就此認輸行不行?」
「不行!」
根淨總感覺眼前這人和前日那惡魔雖同為一人,然而神情、氣勢卻天差到地,莫非這小子裝龜孫,不屑和自己較量?
不禁更為嗔怒,斥道:「既然你敵不過,就乖乖認命受死吧!」
說罷,武功更是勁展,一式摔碑手霸道無比攻向小竟左腰要害。
小竟勉強一閃,暗道:「屋漏偏遭連夜雨,這回不知是走什麼霉運?」
乍見根淨和尚一掌劈向胸口,左手雙指挖珠似地猛刺自己雙目,嚇得他落地打滾以避險招,氣得他咬牙冷斥:「你們不要逼我!」
他是有了拚命之意,然而那是困獸之鬥,畢竟司徒修劍的武功滯留在身一事,他根本不知該如何妥善運用,更甭想用它能制住眼前十數位高手。
「逼你又如何!」根淨和尚瞧他功夫太差,不管是真是假,見人落地,豈可失去良機,突又大喝:「先擒住再說!」
幾下之後,他更展少林武學,迫得小竟手忙腳亂,窮於應付,左邊一位高手見機不可失,橫出手中硬棍,猛敲小竟腦袋,叭然一響,正中目標,小竟悶哼一聲,頓覺兩眼昏花,手腳一軟,倒地昏死過去。
如此一來,他再也無力再辦司徒修劍之事,且看命運如何安排了。
根淨和尚但見小竟倒地不起,仍自小心翼翼行來,伸腳踢撥幾下,小竟仍然不動,他才安心鬆口大氣,道:「終於把這小煞星擺平了!」
說著,仍自有些疑惑:「這麼容易就收拾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他搖搖頭,口氣一轉,道:「多謝各位同道的幫忙,始將這魔頭生擒,現在他已成階下囚,不知諸位將如何處置他?」
有人喝道:「這煞星殺人無數,留之不得,就地正法便是!」
這話登時引來眾人附和。
根淨和尚想想也對,如若小竟再發狂,不知有多少人會再遭殃,當下點頭:「就遵照諸位意思,及早解決這煞星便是!」
登時運起大力金剛指,準備截穿小竟死穴。
驀地——
眾人突覺一道電掣似的身形,疾速飛射而來,嚇得他們個個運功戒備,架勢剛擺出,眼前已站立一位風塵僕僕老道士。
「是你?」
根淨和尚微微詫然道:「阿彌陀佛,原來是狂飆道長?不知有何貴幹?」
狂飆道長輕拂拂塵,面無表情道:「我要這個年輕人!」
根淨和尚乾笑道:「道長你該不是在開玩笑吧?這煞星好不容易才落網,怎能輕易將他交給你?除非……,能說出讓大家心服口服的理由。」
「好!」狂飆道長注視著根淨和尚,道:「這年輕人的夥伴曾救過我,這便是最好的理由。」
「就這樣?這麼簡單?」
「這已經夠了。」
根淨和尚不禁呵呵笑起:「道長有些開玩笑吧,就這樣要我們放人?貧僧倒想勸您一句,希望您別淌這混水,否則大家撕破臉,更不好看啊!」
狂飆道長冷然一笑,語氣帶點威脅道:「我也要奉勸你一句,什麼都可以惹,就是狂飆道長惹不得!」
「笑話!」
根淨和尚不以為然,冷斥道:「給臉不要臉,你狂飆老道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人物,也學會恐嚇人家?」
狂飆道長冷笑,拂塵輕甩,胸有成竹說道:「十多年前,江湖中盛傳一句話,不知你是不是記得?」
根淨和尚回想十數年前,似記得這麼一件事,他說道:「你所言,莫非是指那句:『人人可惹,休惹飛馬;若惹飛馬,死不堪憐。』怎麼?這話和你有何牽連?」
狂飆道長突提飛馬門,根淨和尚已稍有警戒,只是,他仍未聯想狂飆和飛馬門有何關係。
狂飆道長兀自拉出銀馬項鏈,冷笑道:「知道沒?知者快走!」
根淨和尚乍見銀馬項鏈,臉色不由抽變:「這……,飛馬門已沉寂十多年,現在……竟又出現江湖?」他猶豫一下,臉上線條已柔和許多,道:「既然道長出面要人,我就做個面子,把人給你便是!」
他已示意幾名手下將人留下,但覺飛馬門往昔霸氣甚囂,或而有人躲在暗處,在未瞭解情況之下,還是先退開,以免遭受不明之屈,於是在交出小竟之後,已帶著這群高手,逕自離去。
狂飆道長冷冷瞪著對方走遠,這才轉瞧小竟,傳來感傷輕歎,始挾起他,奔往街道,投向酒旗客棧去了。
客棧內,人聲喧嘩,狂飆道長進人之後,並未引起他人注意。
小二則已笑臉迎來:「這位道長,不知想吃點什麼?或點咱酒旗客棧的招牌——酪酸酒如何?這酒,酸中帶勁,挺夠味的。」
狂飆道長不耐煩地揮手,道:「不用了,我這朋友身受重傷,給我間上房。」
「正是正是!」
小二見及道長一臉不耐煩模樣,他頗為識相,不再囉嗦,當下禮貌說道:「小的這就替您張羅,你請跟小的走吧!」
說完,立即引人登上木梯,選了間不錯的上房,讓道長住了進去,不敢多話,已先行告退。
狂飆道長將小竟輕放床上,隨即替他診視傷處,在褪開衣衫之際,發現小竟背部挨了四五刀,每道傷口深能見骨,長有數寸,汩汩尚未凝結的鮮血,正滴淌著,他直道要命,趕忙抓出隨身金創粉,倒向傷口,並運勁替他點穴止血,待敷妥傷口之後,始抓來床單撕成條狀,將就把他傷處包裹起來。
就在包裹將緒之際,他目光突然睜大,直盯著小竟右肩臂上——
那裡正刺著一匹青馬,雖只有半個拳頭大,且年代已久似的,色澤不再鮮艷,卻仍能看得清楚。
狂飆道長整個人為之抽顫,喃喃叫著:「馬?是匹馬?難道他會是……」
他不敢想,思緒已自拉回十五年前,在塞外的飛馬門,那是一個令人難忘的一夜啊!
這本是個得意洋洋日子,然而就在幾近黎明時刻,竟然有十數名蒙面人,偷偷燃起千年麝魂香,毒倒飛馬門徒,一夜之間,飛馬門上下千餘人死亡殆盡,只剩下幾個漏夜前往市集買酒的弟兄,得以活命……。
當時,他的確憑著深厚內勁,護著少門主逃命,然而千年麝魂香的確厲害,迫得他勁道浙失,眼看就快不支之際,始匆匆在少門主右肩臂刺上馬型記號,並掛上銀馬項鏈,也好日後相認。然後,他將少門主藏於市集的一處小巷,希望有人能發現而扶養,自己則引開敵人,直至一處險谷,實在無法再戰,始跳人深谷,藉著江流脫逃,得以活命至今……
雖馬型已褪化不少,但仍瞧清,可是,會不會另有人刺上?或而該找找銀馬鏈吧!
於是,狂飆道長更急於搜小竟全身,希望能找出那條項鏈,一旦找出來,少門主身份,自能確定,那將會是何等欣喜之事啊!
然而他卻不知,小竟的確擁有過銀馬鏈,只不過在絕望峰上給了八苦老人而已。
狂飆道長當然找之不著,除了衣衫,就連鞋底都翻開來,他甚至找向小竟全身肌膚,心想:「說不定這小子為了保密,而把銀馬縫入體內。」
然而他摸盡全身,毫無硬處,他不禁大失所望,這年輕人身上,根本探不著一絲銀馬項鏈蹤跡。
狂飆道長不禁疑惑道:「不可能啊!當初在少門主背上急急刺了馬型後,明明還掛了銀馬鏈……難道……」
道長推算兩種可能,其一是銀馬鏈可能已經失落,再不然,此人根本不是少門主。
耳畔,再次聽到小竟痛苦至極的呻吟聲,間或夾雜夢語喃喃:「我……我不是……我沒有……沒有殺……你們誤會……誤會了……」
狂飆道長看著小竟痛苦神情,不由輕輕一歎,看來這年輕人,身心受創,心頭大概有大堆難題難以排解,唉……做人真難啊!
說著,已伸手抵住小竟天靈蓋,準備運勁替他凋息療傷,也好減輕他的痛苦。
然而,起初還好,在功行一周天過後,小竟體內勁道逐漸增強,道長疑惑地想試探,誰知勁道方過處,竟然引來強力反彈,嚇得道長趕忙撤去功力,驚詫地盯著這年輕人。
他詫然說道:「沒想到他內力如此澎湃,卻不知他師承何人?……」
狂飆道長正思忖之際,忽見方才裹住布條突然松勁,且往下掉,他疑惑伸手揪去,布條應指而起。更奇特之事已發生——
那背面傷口竟然已結痂,且脫落,只留下淡淡紅痕。
他以為自己老眼昏花,再次凝目望去結果完全一樣,他自是百思不解:「難道我的金創藥有這麼神奇?」
他用了千百遍,自知那是不可能之事。
他不禁疑惑滿臉,道:「這人到底有何能耐?……難道他服過什麼靈藥?傷口好得特別快?……」
心頭不斷自問。
諾大客房,隨之沉寂下來。
小竟方自醒神,心中立即想起司徒修劍之事,一雙眼就想找門、找窗子,準備破窗而去。
狂飆道長見他怪異舉止,先是一愣,隨即喝道:「慢著,不說半個謝字,就想走?太不夠意思了吧!」
冷眼注視小竟怪異舉止:「好歹也得說聲謝謝吧!」
小竟被他一喚,心神稍聚,已知失禮,趕忙拱手,道:「這就謝過道長救命之恩。」那副畢恭畢敬模樣,倒讓人覺得他十分虔誠。
狂飆道長滿意一笑,道:「這才像話,雖然你似有急事,急欲去辦,但不論是何急事,請你暫且拋開一邊,我有要事問你!」
「我也很急……」
狂飆道長道:「先坐下,聊幾句再走不遲。」
小竟沒心情坐下,又不便催恩人快說,兀自在那裡乾焦急。
狂飆道長則耍起長輩威風,抓起桌上茶杯,輕輕啜飲幾口,始說道:「你叫小竟?」
「嗯……」
小竟點頭。
「有姓嗎?」
「不清楚……,這名字也是別人亂叫的。」
「若改成上官大吉就好了……」狂飆道長喃喃自語,隨又道:「你……可知你右肩背刺有一匹馬?」
小竟無關痛癢道:「知道,小時候,大家都叫我小驢子,也分不清這是馬?還是驢子……」
「當然是馬!」
狂飆道長道:「沒人告訴過你,這匹馬的故事?」
小竟自嘲一笑:「有啊!馬若瘸了,就變成驢了!」
他似乎不願多說,他整個心已繫在小被身上,得解開血參之謎,否則欺師滅祖罪名,他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狂飆道長問不出結果,只好單刀直入,道:「你身上是否有條銀馬項鏈?」此乃關鍵處,道長神情不由一緊,想聽結果。
小竟心想,鏈子都給了八苦老人,多說何用,故而淡然搖頭,也好讓對方死了這條心。
狂飆道長不相信,稍帶激動又問:「怎麼可能!你肩背那匹青馬不就是最佳證明?你再想想看,是否有條銀馬鏈?」
小竟不怎麼經意,說道:「這銀馬鏈對你有多大用處?」
狂飆道長道:「作用大矣!當初飛馬門少門主頸上掛有一條銀馬項鏈,為防萬一,我又在他背刺上一匹馬,以能識別,日後自以此相認,你說,這事重不重要?牽連大不大?」
小竟微微一顫,暗道:「無來由,怎又出現一個飛馬門?難道我和飛馬門真有關係?會不會是少門主?」
想著想著,不禁自我解嘲笑起,這幾天,莫名其妙之事太多,實讓他應接不暇。
他問道:「看來飛馬門已準備復出是不是?」
「沒錯!」
狂飆道長道:「現在,大家正費心尋找失散十餘載的少門主,只有少門主才夠資格做飛馬門掌門人。」
小競暗笑:「自己會是掌門人?……」想及流浪十數載,害得自己差點就自殺的困境,他不禁開始怨恨那些把他遺忘之人,不由心下一橫,暗道:「縱使我是少門主,你們也甭想找得輕輕鬆鬆!」
當下淡然一笑,道:「看來道長已找錯人了,我沒什麼銀馬鏈,這刺青,也是我小時玩家家酒,不小心被我女朋友咬著的,就這樣啦,再見!」
不待狂飆道長有所反應,小竟已掠向窗欞,穿射出去,眨眼走失。
狂飆道長還在納悶:「被女朋友咬著?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想及那時小竟還小,怎可能有女友,此話分明有問題,正待找人詢問,人已走失,急得他直叫留步、留步,亦自追了過去。
然而小竟做事心切,甚是快速已找到丐幫忠義分舵,亦已找到小被,才碰面,便已開始興師問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知道,我師父喝了你的圓月冰血參,竟然吐血,當場死亡,你害我背了殺師罪名,且看看你將做何解釋!」庭園亭上,本是風花雪月佳時,可是小被見及小竟來勢洶洶,一時也沒了雅興,忽又聞及這番話,他更驚訝:「你是說,你師父翹了?」
小竟冷斥:「那還用問,喝下你的冰血參,當場吐血而亡,你做何交代?」
「怎會?」
小被一時亦不清。
小竟則已一副準備大打出手模樣,飄雨見狀,趕忙說道:「有話慢慢說,這其中必有誤會……」
小竟激動道:「慢慢說?這種事也能慢慢說?」他猛伸手抓向小被肩頭,喝道:「你到底有沒有下毒?圓月冰血參是不是你給的?」
「冰血參是我給的沒錯,可是我並沒下毒啊!」小被百思不解:「會不會別有他人下毒?」
忽有聲音傳來:「這或許是司徒修劍命該如此。」話聲方落,白髮蒼蒼的老丐醫已自迎步走來。
三人見及他,自是迎來尊敬目光。
小被趕忙問道:「丐醫您方纔所言何意?」
丐醫捋著鬍子,道:「也許是司徒修劍不懂得圓月冰血參藥性的結果吧!須知這冰血參十年難得一見,藥性自是十分強烈,莫說常人,就連武功高強者,服下它後,也要運行三天三夜,方能捺下其強烈藥性,司徒修劍若在平常,倒能克服這困難,可是他此時已是武功盡失,和常人無異,卻又一次服用大量烈性靈藥,一時按捺不住,他又硬逼,結果藥性反衝,迫得他血脈分崩,吐血而亡,實是作孽太多,終也有了報應。」
小被聞言,登露喜色:「對了對了,這解釋就對了,我可沒下毒,全是司徒修劍太貪心,一次服用太多所致,怪不得誰!」
小竟此時激動神情已稍稍緩和,疑惑說道:「以我師父蓋世武功,怎可能承受不了圓月冰血參的衝擊?」
小被聞此言,自知他仍不知司徒修劍內功盡失,為免他追問而波及瘋狂兇手一事,只好瞞著他,說道:「雖然他武功不差,人都會生病,說不定當時他身體的確不妥,意外就這麼發生了。」
飄雨接口道:「所以說,你沒錯,小被也沒錯,怪只怪司徒修劍命該如此,反正事情既然已經發生,自責亦無用處,怎樣想個彌補方法,才是要事!」
「彌補?」
小竟心神恍惚,略帶茫然道:「人都死了,還要彌補什麼?」
小被搔著亂髮,神情頗為正經,道:「別人不補,你可要自補一番,你可想過,現在落霞山莊上下,可能因此和你誓不兩立?」
小竟淡然點頭:「當時我就想到了,反正清者自清,事情總會有個水落石出。」
飄雨瞧他不甚在乎,不禁急道:「什麼清者自清?等到事情有個水落石出,只怕你屍骨已寒,那又有何用?」
小竟茫然道:「順其自然吧,老實說,我是有點累了……」
他似乎不願多想,然而仍自想起司徒修劍,感傷一歎:「沒想到,這麼一個慈祥老人,竟然遭此噩運,唉……」
小被道:「你覺得司徒修劍很慈祥?」
小竟道:「至少他收留我!他是我的恩人……」
飄雨聞言輕輕一歎,小竟竟然為了一個偽君子而傷心,然而此時向他說明好嗎?或者該另找其他較妥當時機吧。於是和小被對看一眼,取得默契不說。
飄雨道:「看來你是回不了落霞山莊,就暫時落腳這裡吧」
小竟為今之計,也只好如此了。
忽聞外頭有人叫喝,聲音極是忿怒。
「叛徒!給我出來——」
「小竟,你當五馬分屍!」
「殺師兇手,還不快現形受死!」
丐醫聞言,淡然一笑:「看來司徒修劍真的死了,他的手下已找上門,你們得要好好應付。」
小竟感傷一歎:「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時,他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家師兄才好。
小被似笑非笑,神情怪異道:「走吧!早晚仍要撕拚一場,早了早好!」
小竟神色黯然,道:「畢竟,我也是落霞山莊的人,他們多少會手下留情吧?」
他總覺得動上手,誤會必定更深,或許該想個其他方法解決。
小被瞄他一眼,道:「你覺得,外頭那些野獸叫聲,會乖乖的不吃你的肉?」
「呃……」
小竟面有難色:「可是,越打不是越糟?……」
小被道:「收拾他們,糟的一定不是你!」
小竟歎聲:「我怎下得了手……」
飄雨道:「難道要等到你身首異處,你才會覺悟敵人是怎麼一回事嗎?」
小被道:「武林就是如此,有時候,道理根本講不清,全是弱肉強食,你自行看著辦吧!」
小竟心頭掙扎不下,然而不出去,又怎能解決,當下說道:「先出去再說,想來是非自有天理……」
小被聞言,這才較為鬆口氣,笑道:「這才像話,否則老當縮頭烏龜,怎麼混?走吧!」
當下轉向飄雨及其他的弟兄,道:「飄雨暫時留在屋內,以免意外,至於其他弟兄,不必出手,這回是我跟落霞山莊,以及小竟的私事,與丐幫無關,希望大家沉得住氣。」
一名弟子不服,說道:「少幫主之事,便是丐幫之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四下跟著起哄。
小被伸手要大家安靜,繼又安撫道:「謝謝大家,身為少幫主,總要公私分明,這回純屬個人私事,毋須渲染成幫派之爭,否則豈不便宜了陶盡門。」
丐醫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對!」
小被笑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希望眾弟兄們稍安勿躁,我去去就回。」
說著,已和小竟連袂奔出屋外。
丐醫則對弟兄說道:「少幫主的命令,自然要聽,但也別太放在心上,若有人打傷少幫主,這就是丐幫大事了,到時再出面不遲!」
弟兄們會意,這才甘心退去,暗自守在門口,也好隨時應救。
至於大門外,早圍著落霞山莊大群高手。
苗若煙乍見小竟現形,張口即斥:「忘恩負義的東西,納命來吧!」
司徒善武更是雙眼欲烈,咬牙切齒,厲道:「我爹待你不薄,沒想到你恩將仇報,呸,狼心狗肺的東西,快快受死!」
無赧、無赦二人,更是氣憤填膺,方欲破口大罵。
小被已自先聲奪人吼道:「有完沒完,事情尚未搞清,就劈頭大罵?虧你們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只見人死了,不分青紅皂白,就說誰有罪,誰該死?你們的大腦到底裝個什麼?豆腐是不是?」
司徒善武厲道:「我就是天,我就是王法,我說什麼算什麼!這野獸欺師滅祖,毒殺我父親,人人得而誅之,任誰也袒護不了,丐幫若想插手,休怪我下手無情!」
小被冷斥:「你是天?你是王法?我看是一個爛昏了腦袋的酒鬼吧!隨便一指,就說人有罪,你比閻王爺還厲害!」
司徒善武怒極厲斥:「住嘴!別以為你是丐幫少幫主,我就會手下留情,當心我撕爛你的嘴!」
「來呀!我正牙癢癢呢!」
小被無動於衷,態度反而變本加厲,在對方面前耍著威風,忽又瞄及沉默的小竟不禁輕斥:「喂!你又想當木頭人吶?好歹也叫個幾聲,好意思看我在唱獨角戲嗎?」
經此一說,小竟總算有點反應,他往前輕移半步,感慨一歎,說道:「師兄、師姐,我……」
一時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苗若煙冷斥:「你什麼你,我以為你已經變成啞巴,又聾又啞,毫無知覺了呢!」
小竟輕歎口氣,感傷道:「我並未謀害師父……其實師父是誤服圓月冰血參而亡……」
無赧怒斥:「吹牛也要打草稿,師父武功高深,怎可能因服了圓月冰血參,便突然猝死,你分明是欲蓋彌彰,欲掩罪行!」
小竟輕歎:「事實就是如此,信不信,在你們!」
無赧怒道:「好狂妄的口氣,殺人之後,連話都懶得再說了?看來,我們是得好好討教你這狂殺之徒不可了!」
司徒善武厲道:「不必跟他多說,先宰了他再說!」當下喝令,數人即往小竟攻去。
乍見四道劍光,奇快無比殺過來,小竟卻面不改色,呆若木雞,立於當場,不知是自信滿滿,亦或是忘了怎麼迎敵。
此舉瞧在小被眼裡,簡直驚心動魄,氣呼呼喝道:「還不快躲嗎?」
眼看敵方來勢太快,顧不得多費唇舌,倏地旋起青竹打狗棒,頓化千萬棒影,滴水不漏地搗向敵方四人,大戰因而展開。
小被武功雖高,但以一敵四,對方又非庸手,打鬥起來,自顯吃力,然而小竟卻恍若置身夢中,不管週遭發生何事,他一逕茫然停立,回想著數日來所發生之點點滴滴。
忽見苗若煙一式「生涯閒散」突破小被防線,奇快無比劃向小竟背脊,小被心急,卻分身乏術,急得尖叫:「快躲!」
打狗棒勉強搗去,卻截之不著,眼看利劍就要傷人,小竟勉強顫了一下,就在此時,苗若煙手中利劍唰唰兩響劃得他背衫破裂,卻不知傷著肌膚沒有?
苗若煙不甚滿意這兩劍效果,頓又擰身,再次攻來。小被見及小竟仍無動於衷,不禁厲喝:「你死了是不是?這麼大方送上門,任人宰割?就算讓他們殺了你,你又能洗刷冤情嗎?」
說話間,一個失神,胸口猛地挨了司徒善武千斤似的一掌,打得他血氣浮動,五臟欲裂,一個捺不住,嘴角已掛出血絲,踉蹌跌退幾步。
他只能苦笑:「臭小子,你再不動手,我會比你先死!」無暇多說,打狗棒再次反擊,以求自保。
小竟彷彿被喚醒似的,目光為之一亮,感歎一聲:「罷了!總不能看你替我死!」已自擺出架勢,準備出招,然而急到極點,卻不知要出哪招。
小被瞧他已要動手,精神就來,笑聲頓起:「這才像話,等著讓人收拾,不如先收拾對方,再談情理!不管什麼招?爛打也是招!」
小竟莫名一笑,自己突來武功,也不知有多高,將如何運用,現在有人指示爛打也行,他果真準備爛打,心念方起,忽覺一股暖流奔竄雙掌,就像兩條神龍欲突穿而出,嚇得他不知所措。
小被見狀,兀自大喝:「那就是武功,反正開打就是!」
小竟沒腦子再多想,應聲「是」,有樣學樣地猛吐雙掌,猝見兩道勁流狂風似衝向敵方,打得司徒善武等人蹬蹬蹬,連退七八步,怔詫不已地瞪著小竟。
此時小竟已被這奇異武功迷住,不斷瞧著雙掌,既驚又喜道:「我真的會武功?」突然心血來潮,喝喝耍了起來。
司徒善武等人被小竟一掌逼退,已是驚詫不已,猝又見他耍出奇異招式,更是怔愕。
「你這招是從哪學來的?」司徒善武詫怒地吼著。
小竟倒是迷惑不解:「這招叫什麼?我只不過是照印象耍出來而已!」
「胡說!」司徒善武吼:「這『捕風捉影月圓缺』,天底下只有我爹會用,你是如何偷得?」
小竟怔愕,道:「只有師父會用?那……會不會他趁我不注意時教了我?……」
「放屁!」
司徒善武厲吼:「我都還沒學全,爹會教你?看來你是用非法手段逼我爹傳你武功,然後再把我爹毒死!」
苗若煙冷斥:「是不是這樣?弒師之徒,還不快跪下受死!」
小竟百口莫辯,道:「搞到後來,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我並沒害死師父,你們不要誤會我才好!」
「誤會?」
司徒善武哈哈厲笑:「好個誤會!好個小竟,五天時間不到,我爹竟然將『捕風捉影月圓缺』招式傳教給你,我倒要領教他破例新收的愛徒,功夫是何等了得?」
他耍出招式,欲攻過來,嘴巴仍憤憤不平:「爹竟然將絕學傳徒不傳子,這算什麼!」
小竟聞言,甚是驚詫:「你是說這招功夫,是師父絕學,你也還沒學會?」
司徒善武面色鐵青,森冷道:「不錯,一式名震江湖的招牌功夫,你該得意了吧!」
小竟不由感動萬分,喃喃說道:「師父竟然對我那麼好,還把武功讓渡給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徒善武乍聞「武功讓渡」,心神又凜:「你是說,我爹將一身功夫讓渡給你?這怎麼可能?」
他極力不信,然而仔細回想這些天,父親看來特別虛弱模樣,又煞像有這麼回事,更何況,小竟已然能使「捕風捉影月圓缺」這招。
知父莫若子,他立即聯想華陀婆婆的計策,莫非小竟就是那個實驗品?若真如此,他倒是冤枉人家了……
他暗自一歎,道:「看樣子,是爹偷雞不著,反蝕把米了……」
「小竟!」司徒善武深知自己父親無利不圖心性,自不會如此甘心把武功平白送人,故而小竟所言極可能是真,故而情緒已緩和許多,不像先前激動,道:「我想知道事情始來!」
小竟茫然搖頭,道:「你會失望,情況如何,我仍是一點都不知!」
忽然,他瞧往一旁不語的小被,道:「只有你知道這件事對不對?你快說出來!」
小被深深歎氣,還是覺得不說較好,裝出莫名笑聲:「我也不清楚,當初我和飄雨,只不過和你開玩笑,其餘之事,根本不知。」
司徒善武不信,冷道:「你說謊,圓月冰血參可是你送給家父?」
「對!」
小被編個理由:「送他圓月冰血參,只是聊表敬意,誰知會發生這種事?唉!」
說著,歎出無限悔恨之意。
司徒善武自是疑惑:「難道你不知家父讓渡小竟功夫之事?」
小被輕搖腦袋:「以我一個外來人,又怎可能知道此事?」
司徒善武仍不死心,轉向苗若煙,道:「師姐,昨日是不是他封住你的穴道!讓你動彈不得?」
苗若煙點頭:「就是他,他還帶著一名髮型怪異的女孩,來勢洶洶,言明找著師父!」
目光東張西望,倒想再看看飄雨到底是男是女?
然而卻見之不著,頗感到失望。
小被淡然一笑,道:「苗小姐,昨日我和飄雨實為送圓月冰血參而去,怎知你蓄意讓我倆吃閉門羹,所以……冒犯之處,尚祈見諒!」
「哼!」
苗若煙恨恨瞪他一眼,不再說話。
司徒善武心中有了底,看來,小被並無殺害父親意思,小竟亦可能只是傀儡,這件事,或該找華陀婆婆印證一番。
在不願旁生枝節下,他只好忍下這口氣,且等證實再說,畢竟丐幫並不好惹,當下說道:「暫且信你們是無辜者,反正山高水長,事情總有水落石出一天。」
轉向眾人:「我們回落霞山莊吧!」
「可是……」
無赧不服,正欲開口。
司徒善武雖年齡較小,然而此時也不得不擺出少莊主威嚴,冷道:「一切回莊再說,我不希望落霞山莊落個不明事理之名!」
如此一說,無赧亦不敢再鬧事,否則自是棄山莊名聲於不顧,只好拱手應是,恨恨地瞄了小竟幾眼。
司徒善武急於找到華陀婆婆,也不願多做停留,登時領人離去,就連拱手告別也免了,走得甚是匆忙。
小被見人已**,始伸手抹去嘴角血痕,淡笑道:「總算擺平了,這幾個傢伙武功倒是不弱,差點栽了觔斗!」
小竟急道:「傷得如何?」
「還能笑,死不掉!」
小被道:「其實,你要是早出手,我哪還需挨這掌!」
小竟歉聲道:「對不起我當時真不知該不該出手……」
瞧他一臉愧疚,小被亦自不忍,笑道:「算啦!事情已落幕,從此你可安心過日子了!」
小竟忽而一歎:「恐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吧……」
小被疑惑:「怎麼,又有什麼事?」
小竟猶豫一下,始將狂飆道長所言,一一說了出來。
他問:「你何曾聽過什麼飛馬門?」
「飛馬門?……」
小被總覺得這字眼甚熟,沉思片刻,忽有記憶,道:「我想起來了,丐醫曾說過飛馬門之事,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小竟忽而點頭,忽又搖頭,讓人分不清他意思如何?
小被莫名不解,催問道:「你又點頭,又搖頭,到底有無關係?」
「大概有……或者沒有……」
「呸!」小被不耐煩地捶了小竟胸口一記,斥笑道:「這算什麼答案?怎麼,怕人知道啊?」
「哪有……」
小競輕歎:「我的確自己也搞不清,我右肩背雖有刺青,說不定是某種巧合,所以……,怎能如此斷然承認我就是失散多年的少門主?」
小被呵呵笑道:「就算不是,暫時當他一下,也很過癮啊!」
「怎麼當?我可沒當過……」
小竟感慨甚多:「要是真的是,我的人生又充滿了艱苦……」說不定還有仇殺,他卻說不出口。
小被拍拍他肩頭,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若是真,怎麼逃避也沒用,所以該打起精神,接受任何挑戰,老實說,你總少了一點扭轉乾坤,和天地搏命的勇氣!」
「小被說的對!」
不知何時,飄雨已悄然走至二人背後,她含笑說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岸花明又一村,或者,這就是你的再生機會!」
她繞到小竟面前,笑得更親切:「十幾年前,你窮途潦倒,十幾年後,你武功有成,自可脫困而出,何不以遊俠的爽朗的心態,面對所有事情?那樣,你會過得很開心而且充實。」
小竟若有所悟,乾笑道:「我是想開心,可是……又不知怎麼開心才算開心……唉呀!反正我盡量便是!」
飄雨一笑,道:「對嘛,這才像話,放開心情,總比愁眉苦臉好,就算你是飛馬門弟子,也不例外,報仇也要開開心心進行啊!」
小被笑道:「說的有道理,我全力!」
小竟憨窘一笑,極力裝出心情大好模樣,道:「看樣子,我得上絕望峰,找八苦老人,證明一切再說!」
「八苦老人?」
小被好似發現新大陸:「八苦老人在絕望峰?」
小竟頷首:「沒錯,他時常在那裡睡覺。」
小被欣喜不已:「我正想找他老人家談談,他老人家閒著就閒著,何須拿什麼『八苦修羅掌』出來現寶,將武林和芙蓉蕩搞得烏煙瘴氣?不過,我倒真想看看修羅掌武學呢!」
小竟道:「在我跳崖之前,是跟他碰過面,卻不知他是有名的八苦老人,否則我也不用跳了。」
小被道:「既然如此,他當然有意現身,想必還在上頭,卻不知你找他談什麼?」
小竟道:「有關銀馬鏈一事。」
「銀馬項鏈?」小被問:「他也有?」
小竟搖頭:「是我送給他的,現在只想要回來看看罷了。」
小被皺眉一笑:「看來咱們的確有緣……」他已從口袋抓出一條銀馬鏈,道:「你看看,是不是和你的一模一樣?」
小竟一眼瞧去,詫異道:「就是這模樣,你怎會有?難道你也是飛馬門弟子?」
「我哪有這麼厲害!」
小被淡笑道:「是狂飆道長送的,他要我拭目以待,大概是等著飛馬門復出吧,沒想到第一個看到的就是飛馬門少門主!」
小竟乾窘道:「我是嗎?……」
飄雨道:「我看八九不離十了。」
小竟悵中帶喜:「看來,非得到絕望峰去證實一下了!」
小被興致沖沖:「我陪你去!」
能見八苦老人,何等光榮,不等小竟答應,他已催促著。
於是三人連傷勢都懶得治理,已自取道攀往絕望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