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十九年春
悠然婉約的琴聲從園子裡的聽雨樓傳來,伴著低沉的簫聲共譜一曲纏綿,我站在樓外的園子裡,細聽這琴簫合奏,手握著長劍隨之而舞,按著這四年來所學,一一使起劍來。
爹爹這幾年教導之滲和我,偶爾也提及一下夢塵,不過夢塵不學武,而是和娘學起了刺繡。剛開始娘也讓我學,不過在看到我每次都弄得滿手血淋淋後,終於放棄教我,這讓我欣喜了好一陣子。哥這幾年還是老樣子,嬉皮笑臉的,不過他沒在爹爹這兒讀書,反而去了專為將臣之子辦的私塾讀書,但劍術仍在爹爹這兒學。我和之滲雖說是師兄妹,但他卻更像是和夢塵是師兄妹,這讓我曾經鬱悶了好長時間,不過夢塵卻比以前剛來時好多了,眼裡的寂寞換成了今日的幸福色彩,連帶著我也覺得好幸福。
爹爹不愧是十六歲就中了狀元,滿腹經綸,教起書來頭頭是道,而我從前世就喜歡的兵家學說爹爹更是十二分的精通,也讓我重新對它燃起了興奮。
啊?等我回過神來,劍法早就變了樣,不過這種感覺正好,我聽著樂曲舞著劍,忘記招式,隨興而舞,直到曲罷,韻悠悠。
「不錯,婧兒的劍術有長進。」不知何時來的爹爹鼓著掌向我走來。爹爹這幾年幾乎沒變,除了教我們讀書練劍之外,基本上不上朝堂,不去戰場,自得的在家做這先生。
「爹爹,」我收劍向爹爹跑去,「婧兒的劍術真得有長進嗎?」
「嗯,我教你的是偏向靈巧型的劍法,比較適合你練,而這劍法最主要還是懂得融會貫通,劍招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像剛才那樣隨意念而動才是精髓所在。」
「太好了,不過這多虧那曲子,夢塵彈的總是那麼動聽。」我又為夢塵感慨著。
「哦,是嗎,那剛才的蕭不好聽嗎,明明是琴簫合奏,為何師妹總是只誇塵妹妹呢?」我轉頭看到之滲從聽雨樓下來,夢塵跟在後面,臉有些微微的紅。
「師兄那麼小氣嗎,居然嫉妒我只誇夢塵,呵呵。」我笑著走向他們。雖然我比夢塵小兩歲,但論起個子來,我卻不比她矮,牽起夢塵的手,我打趣著說:「夢塵,你看,之滲好小氣,你來評評理嘛∼」
夢塵臉更紅了,她拉著我的手小聲說:「小婧,不要鬧啦∼」
嘻嘻,我笑著說:「那你來聽聽,我也彈首曲子,看看誰的比較好聽。」說完便拉著夢塵向聽雨樓走,之滲和爹爹也跟在後面。
或許當年爹爹在蝶池彈琴的景象早已深深刻入腦海,我一直念念不忘的要爹爹教我彈琴,爹爹也樂得教,於是我們都學了琴。夢塵走得是溫柔婉轉的路子,而我和之滲則是更傾向於大氣寬廣的曲調。不過之滲不怎麼彈琴,反而更擅長吹簫,記得他說他七歲時在樂坊聽到的簫聲,以為是天外之音,感動異常,於是和那吹簫人學了兩年的蕭。
我來到琴旁坐下,手撫著那七根琴弦,仔細地調著音,等一切準備就緒,我對之滲傲然一笑,然後閉上眼調整氣息,等睜眼時右手已開始撥弦。琴聲快速急驟,隨之是減緩的低沉,那左手按出的一手手「綽」與「注」,「上」與「下」,似悲似泣,卻不失剛烈,像是用這琴低聲述說著當年的悲壯,四面楚歌,正如這曲的題目,孤寂而殘酷的戰場牽引著我的精神,我的靈魂,我將自身的情也融入在琴曲中,隨之起伏,直至一曲終了還眷留著剛才的蕭瑟冷寂。
「怎樣?」我看向夢塵,等待她公佈答案。
「你們兩人都很好,是夢塵不及你們……」夢塵小聲地說著,轉頭用眼神向爹爹求助。
爹爹輕咳一聲,打斷了我正想說的話,「婧兒就不要為難夢塵了,今天我來是想告訴你們,皇上召七皇子回宮,之滲,你即刻前往吧,東西明日我讓人送去。」
滲什麼也沒問,向爹爹作了個拜別禮,又向我們告辭後,騎馬離去。
「爹爹,為何皇上這幾年對之滲不聞不問,卻在今日突然召他回去呢?莫不是現在才想起還有這個兒子吧!」我酸酸的說。
爹爹複雜的看了我一眼,笑著說:「小孩子不要管那麼多,明日你就知道了。」
我看著爹爹瀟灑的回身離開,暗暗歎了口氣,前世加上今生,我瞭解的史實並不少,帝王家多寂寞,而皇權的爭鬥永遠是爭執的焦點,皇上這次恐怕是為了保之滲才疏遠他,不過他今年才十五,那麼早就召他回去,他這個年齡扛得起這麼重的擔子嗎?而且宮廷複雜,明爭暗鬥,他的母妃又死的早,連最可靠的後盾都沒有,他拿什麼跟其他皇子斗呢?我看向夢塵,她還在注視著之滲離開的方向,即使那兒早看不見人影。唉,我掩飾了自己的心情,盡量笑得跟平時一樣,「夢塵,我們進去吧,明日就知道了,之滲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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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果真如我所料,皇上詔告天下,立七皇子之滲為太子,入住東宮,立大學士陳少穎為太傅,輔佐太子。
「爹爹,之滲會回來嗎?」我帶著夢塵來到爹爹的書房,而這其實是夢塵更想知道卻不敢問的。只見夢塵雖低著頭,但一雙手緊緊的握著,如果能看到她的表情,那一定是迫切期待的。
「應該不會了,他現在身為太子,不該隨便離宮,不能被人抓到把柄啊!」爹爹也夾雜著些遺憾,或許爹爹也非常喜歡這個才智出眾的學生吧。
「是嗎——」我眼角瞟到夢塵微微的垮了下肩,希望破滅了,是吧。不過她沒說,我也不願去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