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馬車加快了速度,歸晚側偏過頭,故意忽視耶歷眼中的柔情,把眼光落在車外的異地風情上。車內繚繞歌聲已經停止,車外還隱約傳來輕幽的歌聲,縷縷鑽入歸晚耳中,於這曠然的景色截然不同的纏綿曲調,讓她迷離在這陸野之中,茫茫然不知所處。車內維持著寂靜,卻並不沉悶,也許是剛才的歌聲,也許是回到家鄉,這種無聲的氛圍反而摻進了絲絲快樂之感,讓耶歷回味不已,不去打破,他也狀似凝望車外風景,餘光流連在車簾邊的身影上。差點要以為這沉靜就是永恆時,一陣陣人浪聲已經穿透進車內,歸晚從小小的車窗眺望出去,看到了一座城,不得不從心底由衷稱讚一聲,原來這就是弩都!她凝望許久才發現這城市的奧秘。馬車遠遠趕來,只看見前面是一片戈壁,外面看來,竟是一個黃色的戈壁桶,直到走近,發現人聲鼎沸,才發現這是一座天然的鎮要,只有從城門處看去,才能看到裡面是個熱鬧非凡,人口眾多的城市。「這就是我的家鄉,弩都,怎麼樣,和京城比起來又如何?」耶歷突然出聲,開口問道。被莫娜動手易容過的臉上只能透出些微表情,歸晚淡然笑語:「天然城堡,果然不同凡響,」停頓一下,才又慢慢給出答案,「但是和京城的悠久沉穩的王者氣派比起來,四個字,差之遠矣。」聞言朗笑出聲,耶歷並不惱怒:「說的對,的確如此,京城的王者之氣,也讓我也嚮往許久了。」帶些口音的漢語在嚮往許久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聽得歸晚輕皺眉。耶歷別有深意的話音剛落,馬車驟然停下,車外有人高喊:「王子殿下,大王子在前面等候多時。」「讓大哥久侯了。」耶歷低笑一聲作答,身子往前一衝之際,掀起車簾,往車外而去。就在車簾高舉之時,歸晚細心向外打探起來,隔著十步之遠處,停著一小隊人馬,居中站著一個男子,衣料與眾不同,想必就是弩族大王子,一眼掃過,歸晚失望之極,此人身型巨高,但是一臉蠻橫,分明一副村野蠻夫的樣子,與耶歷的軒昂之態比起來,還是那四個字,差之遠矣,想不到兩人竟是兄弟。耶歷跨下馬車,轉身迎上歸晚的眼眸,伸手過來,想要扶她下車。歸晚不著痕跡地一縮,握住車軾,腳往地面踩下,一落地,身體虛浮,無處著力,身子晃了晃,竟然站不住,手肘處一熱,耶歷已經扶住她,歎謂道:「不要勉強,你的身體還沒恢復。」很想甩開他的手,可惜現在根本沒有這個力氣,歸晚暗自苦笑一下,只能由著他攙扶。「耶歷,這個女人是誰?」那個蠻樣十足的大王子驚訝喚道,對耶歷的行為十分不解。他高傲的弟弟,何時會有這種表情和溫柔?仔細看看那個好像很虛弱的女子,雖然身姿婀娜,但是容貌一般,連莫娜一半都及不上。注意到大王子的不解,耶歷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招呼道:「哥哥,我回來了。這個……」轉頭看看歸晚,他道,「是我那畫中之人,我把她帶回來了。」是那個畫中人?大王子略帶疑惑地又掃了一眼歸晚,他本來對那副耶歷極其寶貝的畫非常感興趣,現在看到真人,他興趣全失,不但半點姿色全無,還病怏怏的,一點也不符合自己的審美觀。不多與理會,大王子走上前,拍拍耶歷的肩膀,大笑道:「回來了就好,父王等著你,還想和你好好談談。」差點被大王子如雷般的笑聲震破耳膜,歸晚把頭偏過,自從下車後,他們說的全是弩語,她半句也聽不懂,只知道那個大王子眼光放肆,打量了她兩遍,眼光冷淡,還帶有不屑之意。暗暗一笑,歸晚輕歎,如此清楚地把情緒表現出來,可見對方還真是個蠻夫。召來莫娜,把歸晚溫柔地扶遞過去,低聲吩咐一聲,耶歷和大王子並肩向城內走去,兩人說說笑笑,表情開朗,歡快之情溢於言表。莫娜扶過歸晚,兩人慢慢隨後跟著,和耶歷的距離拉大,歸晚這才有了機會,可以好好打量四周。轉頭一張望,這裡的異域風情真是與天朝大不相同,一個月來的舟車勞頓,她也早有倦態,此刻可以盡情欣賞,心情輕快起來,暫時把煩心之事拋開,全心全意地遊覽起來。莫娜整整一個月貼身照顧歸晚,此刻見她如此輕鬆,也感染到愉悅,邊走邊指點一點風土民情。一行人很快來到城中,歸晚看著耶歷和身邊的路人打著招呼,人人都是面帶喜色地招呼兩位王子,不免有些驚訝,在天朝,普通百姓幾乎是不可能認識皇族,而這裡似乎人人都認識王子。轉而一想,才明白,這是弩族特點,也是這個民族的凝聚力所在,這個年輕民族的活力似乎在這一刻展現無疑,反觀天朝,這一點竟遠遠不如弩族。莫娜輕拉歸晚,示意她坐上城門口準備的馬車。歸晚臉顯苦色,剛下馬車,又要坐馬車?略帶不解地望著莫娜。輕笑出聲,莫娜道:「這裡離皇宮還有段距離,王子說你身體不適,不能騎馬,所以準備了馬車。」不能反駁,無奈之下,她又和莫娜坐上馬車,耶歷和大王子上馬,騎著在前方引路,一行人向著弩都的中心進發。一路上,路上夾道歡迎還不算,手邊鮮花飛揚,向著中心的王子隊伍拋來,孩子紛紛獻上花朵,還有姑娘當眾秋波暗送,連歸晚都感染到這民族的熱情,而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這種真情實意的擁護,在天朝根本是匪夷所思的現象。歸晚正細細品味這個民族的獨特之處,眼一轉,已經看到了宮殿。和天朝的華麗皇宮相比,這裡的宮殿就難免顯得寒酸,但是其與天朝完全不同的構造與風情,還是給歸晚帶來些意外之喜,這樣的格局,逃離這裡比想像中要容易了一些。不發一言跟著莫娜往宮裡走,歸晚任憑擺佈,耶歷進宮之後沒有再出現,似乎沒有閒暇再來理會這裡,她也安心不少,一進莫娜安排的房間,沐浴之後,累得倒頭就睡,模糊中,似乎感到莫娜在她臉上又開始施展「巧手」。終於意識淡薄,她睡了一個月來最安穩的一覺。……無夢無驚,張開眼,陽光差點刺痛她,不適地眨眨眼,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格局的房間,淡笑一下,歸晚坐起身,身上的因為藥物控制的酸痛感也大半消失,不由的心情大好。四顧一圈,發現房內只有自己一人,她摸索下床。坐在床邊低頭一看,低上鋪著一層雪白的羊毯,歸晚赤足踏在地上,覺得羊絨柔軟服帖,如同踩在雲端一般,站起身,仔細打量房間。這裡雖然遠比不上她相府閨房的雅致,但也不失自然舒適,看出佈置房間之人必定手巧,難道出自莫娜之手嗎?暗歎自己的胡思亂想,歸晚轉身向窗走去。這裡似乎是二樓,窗戶很大很低,簡直可以把身體一大半湊出去,她半靠在窗戶邊,俯身向下張望,小半個皇宮盡眼底,靜然觀察著眼前的景致,她含著意味不明的淡笑。忽然底下一聲驚喊,她凝神望去,樓下有個打扮儒雅之人,一臉驚訝看著自己,張大嘴巴,卻不發聲音,不一會兒,一小群人聚到正對窗戶的樓下,紛紛指指點點,嘴裡唧咕不已,說著一些歸晚聽不懂的弩語,其中還夾雜著幾聲歎息。嘈雜聲入耳,歸晚蹙眉,轉身離開窗戶,好一會兒,外面才恢復平靜,她正想起身,再去窗邊一看究竟,一陣敲門聲響起。歸晚「請進」兩個字還沒出口,門已經移開,耶歷揚著笑容走進房間,眼裡似乎閃過一絲讚歎和驚艷:「索格塔,聽到清晨的鳥鳴聲了嗎?」對「索格塔」這個稱呼不再做多餘的掙扎,歸晚輕攏頭髮,淡語道:「花香撲鼻,鳥語動人,這裡果然是人傑地靈的好地方。」「那你喜歡上這塊地方了嗎?」試探性地一問。「美麗的花種在地上,水裡固然是好,你能把花移到水中去和魚兒做伴嗎?」笑意盈然,她不答反問。「那對魚兒太不公平了,它明明如此地傾慕著那朵花,」走近少許,耶歷臉色黯然稍冷,「就算花不願意,我也要把它移到水中一試。」知道此人性格霸道,多說也無益,歸晚輕輕一鬆肩,不置可否,兩人相對無言。耶歷整整面色,想起她已經身在弩都,以後多的是時間改變一切,聲音又放柔幾分:「你已經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今天晚上皇宮有個歡慶宴會,你也一起參加吧。」本想搖頭拒絕,想起耶歷是獨斷獨行的性格,把不字含在嘴裡,歸晚柔順地一點頭,抬頭問道:「我的東西呢,可以還我了嗎?」她身上之物都被收去,現在連身上衣服都變成弩族衣飾,她頗為不習慣。眼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耶歷聲音微微低沉:「宴會時,你就穿弩族的服飾吧。你的東西,我稍後會還你。」低低地冷笑一聲,歸晚也不表態,自如地站起身,不再理會耶歷,向窗外看去,想把更大的天空映到眼中。站在她的身後,耶歷定然站著,無法轉身,也無法移開眼光,輕聲喃道:「我的臣民一定會被你折服的,他們必將為你而癡迷,」突然想起剛才皇宮中一陣喧嘩聲,他又改口,「也許已經有人被你所折服了……」他的話,飄進歸晚的耳裡,她悠然轉回頭,似笑非笑,嫣然道:「我所想要的,沒有這麼複雜,我要的,也許只是這世上一個人的心而已,還有一片蔚藍的天空。」纖指遙遙一舉,指向天空,動作流暢自如,帶著攝魂的美態。耶歷控制不住地往窗外那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淡藍映入眼瞳,他卻覺得心悸然一痛,沉鬱地看向眼前人,神志瞬時迷離,脫口輕喚:「索格塔?」沒有人回答,空落滿室的寂靜和落寞。****夜晚很快到來,皇宮內已火光點點,歌聲陣陣,熱鬧非常,歸晚坐在房間內,任由莫娜打扮,好一會兒,莫娜才露出滿意的神色,讚歎道:「這一定是我一身中最滿意的傑作。」歸晚笑語接口:「這一定是我一生中,最無可奈何的旅行。」撇過莫娜複雜的臉色,她看向門外,現在開始,她要獨自面對變數,面對危難,並且離開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即使它是如此美麗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