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嗎?」濡水城外不遠的一家茶鋪裡,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溫情地問身邊的妻子,雖然口音有些生硬,也不失溫柔和體貼,羨煞了茶鋪內正在休憩的不少女子,紛紛轉頭往男子所在的桌子望來。異族的軒揚男子和病弱的慘白女子,還有一個嫵媚動人的美人同行,怎麼看,這個組合都有些奇怪,但是看到那異族男子深情的表情和體貼入微的行動,又著實感動了周圍的人群,對著這麼一個平凡的病妻,他的深情是如此可貴。把自動湊到唇邊的茶水輕喝一口,歸晚把周圍人群的神態舉動盡收眼底,感到一陣好笑,難道世上的人,眼光都如此膚淺,看不到真正的事實?暗自婉然一歎,她愁上心頭,眼前的困境可怎麼解決才好,難道自己真的要被迫前往弩都嗎?「吃點東西吧,等會我們就要進濡水城了。」一聲提醒穿進耳朵,歸晚偏頭,對上耶歷,想起一切都是因此人所作所為引起的,一陣心惱,可惜穴道被封,無法出聲,只能冷冷瞪他一眼。半是驚歎半是陶醉,耶歷深深注視著歸晚,靠近歸晚輕聲耳語:「難怪有人說天朝女子一笑一顰皆是風情,你連發火都讓我心動不已呢,以後這樣的嗔態別讓其他男子看去了。」斜眼注意到莫娜露出笑,歸晚倒有些窘態,被耶歷這麼一說,她喜也不是,怒也不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幾日相處,她早看出,弩族人與天朝人性格的截然不同,弩族人做事直接,表達大膽,連示愛都顯得赤裸裸,耶歷更是大膽妄為,霸道得讓人難以接受。感到歸晚的不悅,耶歷也不敢更進一步表示什麼,灑脫地一笑,開始吃東西,忽然聽到隆隆聲接近,抬頭望茶鋪外看去。官道上塵土飛揚,黃煙漫天,不一會兒,一隊禁軍飛快地來到茶鋪外,排列整齊。茶鋪頓時無聲,眾人都有些驚奇地看向外面,先不說此刻此地出現禁軍是很奇怪的事,領頭的居然還是兩個姑娘,眾人無不好奇,紛紛張望。看到禁軍和如晴如明兩個丫鬟,歸晚眼前一亮,突然肩頭一緊,身上所剩不多的力氣也一瞬間被抽走,傾身向後微仰,倒進一個寬厚的懷抱,耳邊傳來耶歷的聲音:「怎麼啦?娘子,身子又不舒服了嗎……」語音裡儘是擔心的優柔,只有在近處的歸晚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戲謔和銳利的警告之色。肩骨被鎖住,半點不能反抗,歸晚無奈靠在耶歷肩上,眾人還以為那慘白的病弱女子又犯病了,誰也不會注意到內情,歸晚心裡暗暗著急,隱隱不安,想起從在曲州遇上一刻起,她處處落在下風,事情失去先機,雖然感覺到幕後有人操控事情的發展,但是此刻,她一點頭緒都沒有,儘管這幾天來,她留心打聽,耶歷也深沉難測,半點口風也不透露。如晴如明從馬上躍下,來到茶鋪口,仔細地向內張望,等全部看完,兩人不約而同露出失望之色,對著身後的一眾士兵做了個休息的指示,禁軍們紛紛下馬,打算在茶鋪休息片刻。如晴走上前,問茶鋪的老闆:「老闆,這幾日可看見一個很美的女子路過?」老闆陪著笑,謙恭的道:「很美的女子有很多啊,離這裡半里路那有個賣豆腐的寡婦,她也很美的,還有那個……」茶鋪內一眾人聞言,都哄笑出聲。耶歷也忍不住低笑兩聲,低頭看看歸晚,眼中露出得意和好笑。聽到老闆不斷地列舉他認為美的女子,如晴不耐煩起來,如明走上前,冷聲打斷老闆的嘮叨:「誰說那些胭脂俗粉了,我們要找的是個……」突然停頓下來,她也一時間無法詳盡地形容歸晚的樣貌,只能概括道,「反正你過目難以忘懷,是個極美的人就是了。」眾人一怔,又笑出聲來,這句話不是等於沒說。如晴揮手攔住如明繼續說,輕輕搖兩下頭,兩人退出茶鋪,如晴開口道:「事情不宜張揚。」贊同地點點頭,如明看看遠方,低呢道:「夫人究竟被誰帶走了呢?一點線索都沒有……」「都是我們保護不周,」如晴現出慚愧的表情,又有些擔憂,「曲州驛站的老闆娘應該是唯一見過綁走夫人的人,可是她醒來後居然什麼都記不得了。這也太奇怪了。」「失去記憶應該是一種可以迷惑心志的武功或邪術。」如明低低答道,有點切齒的恨意。「相府的探子已經去探察這方面的情況了,不久之後就會有線索了吧。」安慰似的對著如明說,如晴露出一絲笑意,隨即又很快斂去。兩人都是幽幽一歎,聽到後面的有聲響,回頭一看,是一個小弩族商隊,其中一人攙扶著似乎身帶重病的妻子,從如晴如明身邊擦肩而過,如明看見那病弱女子,不自覺地退後一步讓道,就在錯身而過之時,那鷹揚般的男子往如晴如明兩人深深一眼,兩人心中同時泛起寒意,不覺定在當場,後面跟上的嬌媚女子對著兩人又是媚然一笑,兩人皆感到怪異無比。看著幾個弩族人上了馬車,朝著濡水城內而去。如明這才回神,轉頭對如晴說道:「休息一下,我們就動身吧,還要繼續找夫人的下落呢。」如晴輕輕點點頭,望著遠去的弩族商隊,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似乎漏了什麼……*****已經有幾天沒有聽到喧鬧的人聲了,歸晚半躺在車廂中,觸目儘是黯然,被下了藥的身軀連把車簾掀起的力量都沒有,心下惻然不已,她清楚的知道,車隊已經離開了天朝的邊境,所以四周才會如此安靜。正在她沉思之時,車簾突然被高高掀起,一個高大的陰影襯著光韻出現在歸晚的眼前,帶著笑容,耶歷坐在歸晚身邊,車廂寬敞,兩個人倒也不甚擁擠。歸晚閉上眼,實在是此刻沒有任何的心情來對著他。似乎沒有看到她的舉動,耶歷伸出手,輕點了歸晚身上幾個穴位,歸晚睜開眼,不解地看向他,他只是謙意的一笑,又拿出一個小小的藥丸,柔捏住歸晚的下頜,把藥丸塞進歸晚的嘴裡。腦海中對那次身中蠱毒記憶太深刻了,歸晚不自覺一退,發現無處可退,疑惑地看向耶歷,耶歷狀似無辜地一聳肩,笑道:「不用怕,是解你身上的軟筋散。」心一緊,歸晚動了動手,因為穴道被解,果然恢復不少,馬上半立起身,去把車邊的簾子撩起,顧不得渾身的酸痛,望外看去,當場楞住。簾外的風景是如此的陌生……漫天無際的黃色,分不清是沙是土,廣闊無邊的空曠,幾乎沒有人跡,半個落日似乎在天的另一邊,殘陽如血,把整個天渲染開,似是一張上好的山水畫,眼前的一切似乎是把上天的豪壯書寫到了一塊,透出陸野的粗獷和豪邁。這裡沒有江南的婉約,沒有京城的璀璨,這裡是一片沒有任何人工修飾的曠野。被眼前見到的所震,歸晚不禁喃喃低語一聲:「好美……」這種震撼人心的自然,讓人感到了自身的渺小。含笑不語地看著歸晚,耶歷也是一歎,曾經有過多少天朝女子來過這裡,不是哭就是鬧,因為這裡的荒涼讓她們感到驚心,只有眼前這個女子,在第一眼就看出了這裡的美,感受到這片異地的雄壯和力量,暗暗讚歎一聲,著迷地看著她的側臉,雖然莫娜的巧手掩去了她雅致的容顏,又怎麼掩得住她清華無雙的氣質和風姿。失神地放下簾子,歸晚心頭百感交集,雖然感動於眼前的美景,但是自己的困境也瞬時籠罩心頭,最後一次見到如晴如明兩人是在濡水城外,經過了二十日左右行程,她已經遠離了家鄉,隻身一人,來到這陌生國度,該如何是好?又該如何回去?「索格塔……」輕喚回歸晚空洞的意識,耶歷難得溫柔地說道,「不要擔憂,只要一兩天的時間,你身體就能恢復自如,酸痛感也會消失的。」也許是想到自己的行為多麼霸道,他也略帶謙意。看看耶歷,再看看車外奇景,稍平復一下心情,歸晚提醒自己千萬不能慌亂,必須想辦法把自己的消息傳到天朝才行,這才是當務之急。想起一路上,耶歷的種種巧妙安排和天衣無縫的步驟,她才被帶到這裡,眼前的男人絕不是簡單人物,再加上背後也許還有人在搞鬼,她現在決不能慌,一步錯,才會步步錯,她現在一步也錯不起了。行動自由了,思緒也開始飛轉起來,歸晚半靠在車廂內壁邊,一邊養神,一邊沉思,耳邊忽然飄過音律之聲,她輕輕一動身軀,往外重新張望了一下,空曠的陸野上看不到其他人影,暗暗納悶,不知這歌聲從何飄來,細耳聆聽,這歌聲似乎是弩族的胡樂,不但音律節奏與天朝的截然不同,唱的也是弩語,但是隱約聽到歌詞裡似乎有「索格塔」的詞,歸晚詫異不已,雖然她對這個詞聽過無數遍了,但是其真正含義她卻不懂。看到她側耳傾聽的樣子,耶歷低笑,開口道:「你是在聽這歌嗎?這是我們弩族人都會唱的歌,好聽嗎?」轉頭看看他,本想不與理會,但是這歌聲的確自如好聽,動人心弦,想起穴道已經解開,可以開口說話,歸晚問:「好聽,這是什麼歌?」一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輕如蚊蠅,虛弱無比。微微一皺眉,耶歷道:「換做你們漢語說,這是一首歌頌女神的歌曲,也是我們弩族人向心上人表達愛意時唱的歌。」淡淡的恍然表情出現在歸晚被易容的臉上,耶歷看得一陣好笑,柔聲問:「你想知道歌詞是什麼嗎?我唱給你聽。」輕別過頭,歸晚拋下一句:「不用勞煩耶歷大哥了。」知道她本是個雲淡風輕的人,也知道她故意想撇清關係的意圖,耶歷像是沒聽到她的回答,清清嗓子,眼眸鎖住她,用漢語開口唱起來:索格塔啊索格塔水樣明珠雲樣玉櫝你天仙般的模樣楚楚我是你忠誠的奴僕為了你美麗的笑容我願捨棄天下最好的事物索格塔啊索格塔明之朝陽雲之彩霞你女神般的摸樣無瑕我是你可靠的騎士為了你溫柔的蜜語我願捍衛廣闊無邊的家鄉索格塔啊索格塔天之涯海之角你精靈般的身軀皓皎我願做你傾心的情人為了你脈脈的柔情我原捨棄我的自由和生命耶歷清亮高揚的聲音低低地僚饒在車隊中,歌聲柔澈動聽,磁石似的嗓音配上絲絲柔情,在廣漠無邊的陸野上迴盪,歸晚半閉眼簾,不敢直面對著耶歷,聽著這動人心懷的歌聲,心神微微迷茫,想起自己,想起樓澈,想起繁華似錦的家鄉……車外幾人也都聽著這陣陣歌聲,臉上都露出如花笑顏,此刻他們也都回到了家鄉,一股思鄉情湧上心頭,正在眾人都沉醉時,一匹快馬出現在黃色地平線上,一道嘹亮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耶歷王子殿下……大王子來接你啦……」車內歌聲驟然而止,歸晚也睜開眼睛,什麼,耶歷有哥哥的嗎?抬眼對上耶歷的眼眸,他眸光複雜,裡面含著誠摯的笑容,一份的沉醉,一份的關懷,還有一份的柔情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