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這裡風大,您身子弱,請您回宮吧。」宮女妙葉的聲音巍顫顫,焦慮地看著眼前的麗人,婉聲地規勸。聲音在耳邊輕輕飄過,一點都沒有傳達到腦裡,姚螢無意識地點點頭,卻一步不動,失神地望著宮牆之下。無聲地哀歎一聲,妙葉不再出聲,站在螢妃身後,靜然地看著這位深宮寵妃,眉宇深鎖,內心感慨起伏。從螢妃初進宮時,她就伺候在旁,很過事看在眼裡,明在心裡,只可惜不能宣之於口,不然她一定會規勸這個絕色女子,世事不能勉強,放了別人才能放了自己。……時間地流逝像是銼刀一般磨去姚螢的耐心和信心,漸漸的產生了慌亂的情緒,難道他真的不來了?輕輕搖頭,她甩去心中荒謬的念頭,暗自告訴自己,今天早晨已經傳來他回京的消息,他不可能不來……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安慰自己,懷著如此複雜的心情,她靜默等候著。妙葉看著螢妃越現蒼白虛弱的臉,想起她已是懷有身孕的人了,咬咬牙,打算走上前,無論如何把螢妃拉下來,正想著,突然看到螢妃眼眸睜大,原本就形狀優美的唇更是勾起好看的弧度,臉上驟然間光彩四射,燦爛動人,妙葉竟是一楞,無法反應。「妙葉,他來了,我們快回宮等他。」笑著嫣然回頭,眩花了身後一干侍女和太監,姚螢喜滋滋地說道,臉上的笑顯得純真動人。不等別人反應,姚螢從宮閣的台階走下,領先向景怡宮方向跑去。妙葉忙跟上,嘴裡還來不及喚螢妃慢點,小跑在最前方的螢妃突然停下,轉過頭來,竟是有些愁容,妙葉不解,耳邊已傳來螢妃的疑惑聲:「我現在是不是很醜?」看螢妃問得如此認真,妙葉老實回答:「不醜,奴婢還沒見過比娘娘更美的人呢。」而且因為風而吹得稍有凌亂的頭髮,顯得螢妃別有風流韻態。可惜宮女的回答沒有給她帶來半點自信,伸手輕撫一下頭髮,螢妃吩咐道:「快回宮,我要整理一下儀容。」轉頭立刻加快速度向宮內走去。女為悅己者容,這話一點都沒錯。這麼想著,妙葉緊跟在後。******熏爐的淡香飄在空中,沉沉鬱郁,引人沉醉似的,整個宮殿因為宮女侍衛等人的迴避而越發空暢,靜謐,沉暗。樓澈走進景怡宮的內宮,眉心暗鎖,臉上如常掛著淡笑,朝著內宮處不急不緩,不高不低的喊道:「臣樓澈見過娘娘,娘娘萬安。」聲音沉穩地傳入,長長的簾闈突然被人撩起,一個宮裝麗人慢步走了出來,衣服本是天下最好的錦緞,最巧的針繡,如果其他人穿了,衣服必會奪其人的光彩,而螢妃穿在身上,卻更顯得麗質無雙,傾國傾城。「你終於回來了。」語帶埋怨,似責似喜。淡淡掃過眼前人,樓澈語調平靜無波:「臣才離京三天而已。」「三天?」似乎對樓澈的冷淡感到悲傷,姚螢輕搖頭,柔美的聲音竟有些顫動,「這三天比一年還長啊。」不置可否,樓澈沉默不語,肅然站在內宮靠門處。臉上飛快閃過不安和愁鬱,轉而又倩兮一笑,姚螢嬌聲呼喚:「澈,你進來坐。」「臣不敢造次,娘娘身懷六甲,還請保重身體,現在看到娘娘安然無恙,臣心寬慰,望請告辭。」樓澈恭了恭手,就打算轉身離去。「慢著。」一聲嬌喝猛然出口,連姚螢自己也給驚了一下,她楚楚然道,「你以為我以病痛之由把你騙回來嗎?你氣惱我嗎……我真的沒有騙你。」聲聲如泣,無限悲涼,想要挽回一些她逐漸失去的東西。仔細地盯著她那堪稱我見猶憐的容顏看,樓澈鬆動了點表情,柔聲勸慰:「我並沒有責備你,也不是氣惱你……」只是後悔而已,為什麼在曲州城外冒然趕回。聽到他的回答,看到他如同陌生人一般的表情,她沒有釋懷,反而更見悲傷,低聲道:「你已經不在乎了嗎?對我的一切都不在乎了嗎?」被她那幽柔的聲音觸動情懷,樓澈苦笑:「你現在已經有了身孕,不要多想了,保重身體吧。」「我為什麼要保重,為什麼?我為什麼要為不愛的男人生孩子……」情緒幾乎有些崩潰,被長時間的猜忌,思念折磨的心疲憊不已,在這一瞬間失去了偽裝的理由,不顧及任何儀態,不在乎剛才整理的儀容,姚螢放聲哭泣。被眼前的情況,所震,樓澈眉緊鎖,走上前,看著已經淚流滿面的姚螢說道:「螢兒……你冷靜下來,我要和你談談。」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和窘迫,姚螢也有些羞愧,深吸口氣,哭聲漸歇,楚楚之態立現,平復下激動的心,柔情地看著樓澈,等待他說話。示意對方在椅上坐,他就近坐下,溫澤雅彥的臉上不辯情緒,低沉說道:「將來你的孩子出世,如果是男孩,極有可能是下代君主……」忽視姚螢複雜的神色,他繼續分析,「我想你應該感覺的到,皇上是多多麼愛你,不顧別人的眼光,三千寵愛於你一身……」「可是我不愛他。」急忙打斷樓澈的話,姚螢莫名的慌亂。「皇上對你的包容已經是前所未有的了,你不要再執著過去了。」似勸似責,樓澈拋下這句話,暗含冷意。淚水無可抑制地再次劃落臉頰,姚螢笑了笑,竟比哭更傷懷:「如果他真的對我無限包容,何不放了我?」「你以為皇上對你的所作所為不清楚嗎?我到你宮中,他難道會不知道嗎?他卻不曾阻攔,知道為什麼嗎?他在等,等你想明白,等你把執念放下,這樣的包容,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做到的。」淚水掛在臉上,她細想了一下他的話,回過神來,含著絲怨,幽幽道:「你今天這樣勸我是為了什麼?為了我嗎?還是為了你自己?」歎口起,樓澈雅俊的臉上浮出薄笑:「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為了我?」姚螢輕哼出聲,「你是為了你自己……你心不在焉,是在想念什麼?你的心到哪裡去了?」一聲聲的問句,她的心都有種碎裂的感覺,問的似乎不是樓澈,而是自己一直不能面對的現實。「螢兒,」低柔的呼喚一聲,樓澈站起身,「與其抓著過去不放,不如好好看清現實,你的眼前人早已不是我了。」倏然轉身,向門外而去,腳步絲毫沒有停留。怔在當場,姚螢連呼喊的勇氣都沒有了,楞然看著樓澈的背影,她腦中一片空白,喃喃聲道:「你不管我了?你不再管我了嗎?」暢曠的空間把她的聲音傳進樓澈的耳裡,無奈地轉頭,對著失魂的人說道:「只要你在宮中一天,我都會照拂你到底。」再也不回頭,毅然離去,再也聽到不宮中淒婉的啼哭,也許現在即便聽到了,也傳達不到內心了……快步向宮門口走去,他歸心似箭,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很多事情想明白,也放下了,從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一陣尖銳的鈴聲突然響起,傳遍了皇宮大小院落,樓澈停下腳步,微詫地抬頭,這是宮中報警所用的「御鈴」,非到緊急時刻不用,怎會在此刻響起?還沒想到什麼,急促的零碎的腳步聲已經慌亂地靠近,宮女和太監的身影都凌亂紛繁,一個慌張身影走近來到樓澈身邊,嘴裡嚷:「不好了,螢妃娘娘流產了……不好了……」樓澈聞言楞在當場,眉輕佻,薄寒攏上臉面,轉頭看看宮門,心裡暗想,歸晚只是陪送兄長,不會有什麼事,再扭頭看看深宮方向,薄唇抿起,無奈地一聲歎,回頭往宮中走去……這一選擇讓他不得不留在宮中七天,直到一個驚人消息傳回相府……*****即使心中有一百個不情願和惱恨,現在也無濟於事了,歸晚斜躺在床邊,心裡這麼暗想道。現在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連說話都有困難,別說是反抗了,眼睜睜地看著眼前這個嬌媚女子把自己的髮帶鬆開,取下耳飾,到處在她臉上擺弄一番,還把有些黏乎的東西抹在她的臉上。折騰了好一會兒,那嬌媚女子左看右看,滿意道:「全弄好了。」聞言,耶歷走近,對著歸晚仔細注視一番,露出驚異的神色,隨即低笑出聲:「莫娜,拿鏡子過來。」莫娜立刻拿了一面鏡子捧到歸晚面前,歸晚對著鏡子中人一看,啞然不語,鏡中人容貌改變了一番,平凡之極,面色蒼白,倒似一個普通的病弱女子,心一沉,暗道,要是以這個樣子出城,只怕誰也不會聯想到是丞相夫人。把鏡子拿開,莫娜笑笑,問道:「如何,我的手藝還不錯吧。」如果不是把這手藝用在我身上,我會由衷讚美的,想這麼回答的歸晚發現面部緊繃,話也說不出口,只能放棄,心裡一陣無措感。耶歷走近,拿出一件不知何時準備的布衣罩在歸晚身上,伸手抱起她,對著莫娜道:「天快亮了,走吧。」說完,邁出房間。三人在黑夜中來到驛站的後庭院,早有四人帶著馬車和馬等候一旁,歸晚在耶歷的懷中不能動彈,唯一自由的似乎就是眼睛了,不由定睛看去,黑夜中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女三男,兩個年輕兩個年紀偏大。眾人對耶歷的舉動似有驚訝,但也沒說什麼,很有次序地散開,各做準備。耶歷把歸晚抱上馬車,定定地凝視她,聲音放柔:「路上有些辛苦,忍忍吧。」伸手輕撫她的臉,卻發現觸感不對,無奈收回手,為歸晚整整衣領,才轉身跳下馬車。才一會兒,莫娜進了馬車廂內,她的性格似乎活潑開朗,笑語著:「一路上我們就做伴吧。」即使不同立場,歸晚也沒辦法從內心深處討厭她,畢竟這樣直爽的性格在天朝女子中簡直是罕見的存在。莫娜頗健談,加之容貌嬌媚動人,一個人說著話也不突兀,車廂內氣氛也不沉悶,就在歸晚內心念頭飛快轉動之時,馬車一個顛簸,開始動起來。默默悲歎一聲,歸晚苦笑不得,難道自己真要往弩都而去嗎?沒有人回答她無聲的問話,只有莫娜的笑語和車軸的轉動聲提醒著她殘酷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