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午夜時分。沙埠鎮正北的邱莊附近的高地上。別看邱莊是個只有百八十戶人家的小村落,可莊前的這塊高地的面積卻達到三五個邱莊那麼大。在昏暗的月光的照射下,遠遠望過來,這片連綿數里的坡地,還有真有點虎踞龍盤的氣勢。此刻,這裡正好整以暇的隱藏著幾千頭窺視著坡下的風吹草動隨著準備伺機而動的「餓狼」。
高地的中段。值此臨戰之際,身懷千鈞重任的新二十軍軍長程家驥正躲在背風處搞「腐敗」了。
新二十軍的高級軍官們鮮少有不知道,自己的軍座自打從半年前起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怪癖。但凡有機會在野外過夜,只要不趕上暴雨傾盆的壞天氣,「軍座」都會棄帳篷不用,裹上兩條軍毯,躺上冰涼的大地上對付上一夜。
上行下效,是國人的幾千年來的優良傳統。程家驥一個少將軍長都以身作則的與士兵同甘苦了,那些師、團長們那個敢大搖大擺的睡在軍帳中享福。於是乎,軍官們光裹著軍毯躺在裡睡大覺,這就成了新二十軍軍中的一種時尚和身份的象徵。剛開始,各級軍官只是出於一種貫性,保持與上官一致的步調而已。時間一長,「聰明」的人們漸漸發現,這種「時尚」有著諸如會使部隊主官睡得警醒從而部隊在遇到突發事件時反應快、有助融洽上下關係之類的優點。到最後最高長官個人的癖好竟成了這支軍隊裡一條不成文的軍規。以致於某個士兵將被提拔成軍官,都被呼做「要裹毛條子」了。就連極少誇獎人的黃中將,在上次軍對抗演練中偶爾一見後,也對新二十軍的這個作風讚不絕口,稱程家驥此舉大有古名將所提倡地先兵後將之遺風,還說要在整個集團軍大力推廣。當時就讓新十八軍地幾個師長臉上變了顏色。不言而喻。並不是每一個都喜歡餐風露宿的。暗地裡埋怨程家驥標新立異,拉著大夥兒一起受洋罪的人,也不在少數。別人是褒也罷、貶也罷。程家驥這個當事人都斥耳不聞、不予置評,照樣我行我素。
其實,決沒有自討苦吃地「環」習慣,也缺乏「做秀」的熱情程家驥之所以落下這個頗具爭議性的「毛病」。其中實有一番不可告人的難言苦楚。這一切,還得從程家驥半年前在犀牛腳港口邊上的山坡睡的一覺說起那以後,程家驥意外發現只有在這種環境下,方才能在夢中得見與自己之間不知隔幾重天的另一個時空地父母、女友。有了這個認知後。思親情切地程家驥便欲拔不能的走上了自我「虐待」地艱辛歷程。「程老大!程老大!」程家驥今天地運氣看來好不到那裡去。與女友拜堂成親地千載難逢的超級好夢,剛做掀蓋頭這個緊要關口。就被文頌遠這只人形蒼蠅硬硬生地給攪了。
文老二在醉花樓包下那個春香的風流韻事。也許是時候向「河東獅」通報了。要不然。事情一旦洩密,我要擔的風險就可不小。文頌遠若是此時能「有幸」知道正瞇著眼神打量著自己的程家驥的心語的話。說不准殺人滅口的心都會殺「老大」的頭上。
在決定狠狠的出賣了文頌遠一把後,程家驥這才覺著自個的心態平衡許多,他異常溫柔的對文頌遠說道:「「文老二,你好歹是個將軍了,就不能有點氣質、講點風,說吧,啥事?」
文頌遠顯然對程家驥下意識的模仿的「大話西遊」裡唐僧所特有的語氣給嚇著了,他目瞪口呆的愣在那足有幾分鐘,方才發洩似對著程家驥的耳朵小聲叫道:「程老大,鬼子從龜殼裡出來了,人山人海的,足有一萬七八千人。」
這回是輪到程家驥被驚著了,一萬七八千鬼子是什麼概念,足足兩個滿編旅團!中原規一帶這麼多兵馬出城,那欽州城裡不是連半個機動兵都沒有了,他中原規一不要欽州了!
同一時間,同樣的疑惑也困繞著原本以穩坐釣魚台靜的姿態,靜等著中原規一這條大魚上鉤的行營主任。想釣金鯉,結果卻釣出來了一條大白鯊,這場面怎麼收拾!
凌晨一時,人頭攢頭的欽州與沙埠鎮之間原野上。
憑心而論,救兵如救火這句中國故老想傳的兵家俗語,小鬼子要比咱們要貫徹徹底得多。中日兩國全面開戰都快三年了,這三年來,每每當日軍某一部陷入中國軍隊重重包圍時,那從四面八方不顧一切湧來鬼子援軍,十之八九都能把已奄奄一息的日軍被圍部隊拉出絕境。這也是為什麼「七七」以來,中國軍隊擊潰日軍一部的事例比比皆是,可能打上一場幹部俐落的殲滅的機會卻寥寥無幾的癥結所在。Wap對中方更為不利的是,與我們從小所接受的宣傳不同,在非特殊地形條件下,日軍即使不錯助汽車輪子單憑著小腳丫子,其行軍能力也普遍比中國軍隊高上一個檔次。機動力上的全方位落後。無疑也是時至今日,中方仍在整個中日之戰中仍處於相對劣勢的一個不容忽視的因素。
可今天卻不知是為何,從欽州城湧出來的這老大一砣,按理說應是心急如焚、大步流星的日軍,竟然是在以不緊不慢的節奏,向已被炮火、信號彈映得通紅通紅的那片天空下的沙埠鎮開去。倍受中方關注的這支日方援軍,所出現的這個異常情況,自是不可能逃得過潛伏在日軍四周的中國偵察兵們的眼睛,並通過他們很快傳回了中國軍隊各級指揮部,又給本已疑慮重重的將軍們增加了新的煩惱。
「代理司令官閣下,是不是下命令加快部隊的行進的速度,或者是派一個聯隊先行疾進。中國人攻得很凶,加是這一次,短短四個小時內,田本大佐這已經是第三次來電請求軍部加速作戰指導的步伐了。」用兵四平八穩地青木少將老是覺著以現在這種郊遊似地走法。大隊人馬還沒開到地頭。沙埠鎮就丟了的可能相當的大。
「就保持目前地行軍速度,也無需分兵,田本君的的指揮能力我是信得過。他喊得凶歸喊得凶,還是能一段時間的。青木君,請你去監督促一下各個野戰聯隊,讓他們一定要注意全軍行止的整體劃一,不許輕兵冒進。」面對青木這個實際上的「代理副司令官」的請示性質疑,向來對青木這位自己還是一個少佐參謀時,就已是第五師團大佐副參謀長地軍中元老。客客氣氣地中原規一。這回卻回應得異常強硬,他非但一句話就否定了青木的建議。更把青木推到了青木自己所主張意見地對立面上去。
中原規一並不是想不到。蹲在沙埠鎮那已在先前四天地戰鬥打得千瘡百孔地工事裡田本大佐和他手下那支半年前重建的一二四聯隊。在這個四個小時裡承受了什麼樣地壓力。可他這次帶出城來一萬八千多「士兵」中,真正堪戰的不過只兩個半野戰聯隊和一個輜重聯隊九千人。餘下的那看起來浩浩蕩蕩的近一萬大軍的組成成分與白天出擊時從欽州城內裡殺出來嚇退三十六軍的的那兩個「聯隊」一般無二,甚至還摻雜了千餘前些日子從廣州調來維持市內治安偽軍。就這樣的兵員綜合素質,你叫中原規一如何敢把野戰部隊率先單獨投入戰鬥。要知道那支在陰沉的夜幕下靜靜的窺視著日軍的人數不詳,但中原規一認定存在的,意圖切斷日軍的歸程的中國軍隊,隨時都可能如獵豹般跳出來咬向它中意的獵物,沒了一定數量的正規部隊做骨架子的那些只受過斷斷續續的軍事訓練的文員、商販們絕對會成立獵豹口中的滋味鮮美的黃羊。
當然,從不小看的戰場上的對手的中原規一更不會天真到,會以為中方會在一天之內上兩次一模一樣的當的地步。在他的預想中,最好是能憑著一千八千這個龐大到鐵定會讓中方指揮官感到燙手心跳的數量,迫使正在攻沙埠鎮的中國軍隊知難而退。否則就只硬拚了,在那些久經戰陣的老兵們的督戰下,中原遠規一堅信那一萬臨時徵召入伍的「新兵」,還是能發揮出相應的作用的。老實說,驅使沒有受過完整系統的軍事訓練的普通國民上戰場,儘管心裡明白一切都是為日本的國運,可在下這個決心時,稱不上心如鐵石的中原規一,還是難免多少有些「良心不安」的。
不出中原規一所料,在日軍援軍到達沙埠鎮之前,日軍兵員中所含的「水分」便被中方通過偵察兵抵近觀察和特工們從城內遞送出的情報給證實了。
「小鬼子瘋了,近兩萬人裡有一大半是披身黃皮的假貨,這不是給爺老子送戰功來了嗎!程老大,我看行營馬上就會讓咱們殺出收網了。」深悉日本僑民都曾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的程家驥,可不認為形勢有文頌遠說得那麼樂觀。日本人這次出來的援軍質量,雖不咋樣,可人也太多了。就按僑民三個抵一個正規日軍算,那從欽州日本人的實際戰鬥力就有一萬二千鬼子,就這個保守數字,也大大超過了我方先前估計的八千人的上限。再把那些「准軍人」身上的日本人與身俱來的獸性算進去,就更是不得了。在心中默算了一道雙方的兵力對比後,程家驥拍著文頌遠肩膀很有把握的說道:「文老二,傳令下去,讓兄弟們都放心去睡覺,天亮前雞毛命令都不會有。」
事實證明,程家驥的判斷是精準的。在徹底瞭解日軍的虛實後,臨陣指揮的經驗豐富在中國軍隊那燦爛將海中排得上號的行營主任,既沒有如期吹響收網的號角,也沒有選擇放棄,而是採取的最簡單、最保險的應對措施,耗!用一場夜間消耗戰,把中原規一所部這頭豐滿得有些過份的日本巨豬施瘦了再說。打這種沒什麼巧可取的消耗戰,自是手裡本錢越厚勝算越大。手上只有三個師能直接投入戰鬥的行營主任,生怕兵力不足有個閃失,把自己半世威名丟給一個初出茅廬的小鬼子做了嫁衣裳,從附近十萬火急的調來戰區直屬的後調師不算,還嚴令正躲在翻車嶺裡自我療傷的三十六軍火速整軍南下,對日軍出擊部隊實施側擊。
六個師五萬多人對二萬日軍,從中日開戰以來歷次戰役兩軍交還比上看,中國軍隊的兵力的確是薄弱了些,更不用說有中方還有四成的兵員,不是從沒上過戰場半點實戰經驗欠奉的新兵,就是白天方才被日軍打慘了的驚魂未定的殘兵敗將了。幸好,中原規一這會兒也是滿身的破綻,數都數不過來。加上中方又佔了兩面夾擊的便宜。這一來二去的,都跛著一條腿交戰雙方就湊合到一塊,實力相若,這仗也就打出水平來了。從凌晨二時起,七八萬人就在沙埠鎮周圍這個麼相對狹小的地域裡面,互不相讓的頂起了牛。這推磨似的打法,最是殘酷不過,也沒見多驚天動地,一支支成建制的部隊一個接一個「集體失蹤」了。在某些焦點地段,戰鬥模式往往是日軍一個中隊才被被中國軍隊的一個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所拼光,還沒等這個營喘上半口氣,日軍的一個大隊就殺了上來,再接下來,中日雙方一支比一支規模大的後續部隊一一登場,戰鬥的規模是愈打愈大,傷亡數字的人自然也就節節攀升,地上屍堆更是越積越高,直殺到雙方都覺著此地無機可趁各自收兵為止。剛才還殺聲震天的戰場上,就只聽得鮮血在大地上緩緩流淌的汩汩聲和重傷員瀕臨死亡的重傷員有一聲沒一聲的哀嚎聲。
殺戮遠沒有結束,稍後,這一幕人間慘劇又會在另一個被某一方指揮官認為有價值的地段重複上演。
就這樣,激烈的戰鬥一直持續到了天色大亮時,方才被特意起了個大早專程趕來「勸架」日軍的轟炸機群給「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