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十幾萬兩軍官兵正欽州外圍拚死拚活兼鬥智鬥勇時,駐紮玉林五屬及靈山、浦北等縣境內的第四十五集團軍各部依舊在忙而不亂、按部就班的整軍備戰。儘管桂林行營要求第四十五集團整裝待命的書面命令,兩三天前就分別下達到了集總和各軍、師,可從上自下的各級指揮官竟是都不拿堂堂一級上將親自簽發的命令當回事的樣子。就連一向有著唯上命是從的好名聲的黃中將,都只是意思、意思的以集總的名義向所屬各軍、師下發了一個連日期、時間在內總共不到二十個字的旨在督促各部加緊執行營緊急動員令的通令後,就再也沒了下文。其實,這中間的緣由再是淺顯不過了,欽州外圍攏共就那麼大的地方,現在已緊緊壓在欽州灣周圍中國軍隊就有二十多萬,再把城內、城郊的日軍也打進去,都突了三十萬大關了。再增兵添將上去,擺得開嗎?總不能人擠人的一字排開去擁抱從日本軍艦上打出來的巨炮炮彈吧?
五月三十日,玉林新二十軍軍部內程家驥專用的那間「上書房」內。
這樣沒日沒夜的熬下去是怎麼得了。一定得找一個智力超過九十,政治在八十以上、忠誠度一百的傢伙來當替工才成。這種乾綱獨斷、日理萬機的日子,聽著是風光無比,過著就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了。要是一個人,忙得連和老婆親熱的力氣都沒了,還活著個什麼勁啊!對了,老錢家的那個小魔星玩心重是重,年齡小是小,可還是很有潛質的喲!現在就試著培養一下,兩三年後。說不定就能當半個老錢用!這已是程家驥今天第三次在心底裡嚷嚷著要找人代勞了。這次更是過分,把主意都打到一個十歲的女孩身上來了,他也不怕婦女協會告他個虐待女童。
也難程家驥會心狠到想讓錢紳一家三口都替他白打工的份上。自早上七點從玉如懷裡趴出來後,他就一直批啊批啊,足足批了四個小時地公文,手酸眼花自是不在話,最可怕地是腦子裡還盡「開仗」。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各種各樣的數字、官司情由、人際關係地折磨下,程家驥的精神狀度已快和高呼我是太陽的尼采有得一拼了。
煩歸煩,牢騷太甚防腸斷的這個道理。曾立志要當新時代的好青年的程家驥還是知道的。正當這位這早已認命地「玉林王」待要凝聚心神繼續與桌上那一疊一尺高地文書做艱苦鬥爭時,一陣徐徐清風吹拂到了正側對著房門的程家驥身上。
側著身子程家驥根本不用眼睛看。就能猜得出這個沒半分禮貌意識地混球是誰。能無需任何通報。就大搖大擺地走到他這間書房門口地人本就不多。連門都不敲就敢推門而進的人更是屈指可數了。要是小錢倩地話一定會一面山呼「大乾爹」,一面跑著跳著向自己懷裡「轟炸」過來。既然現在人肉炸彈沒落下來。「疑凶」就鐵定是那小妮子的二乾爹了……網,手機站wap,。
「文老二,你的部隊換裝的事都辦妥嗎了?這可是件大事,要是出了一丁點差子。你想不要想能再靠著嘻皮笑臉、扮小狗那套從我這裡打混過去。我非得把你上次在醉花樓的那檔子風流韻事,向秦大隊長好好通報通報不可。」程家驥說的這個換裝可是新二十軍近日來的一大舉措。
此事說來話長,自打成軍之日起,程家驥所指揮的這支從大王莊的硝煙中一路走來的民族武力,就一直在用著「萬國牌」的武器。稍稍對軍隊補給的複雜艱巨性有一點認識的人都知道,同一支軍隊裡裝備著五六個國家的武器,對後勤部門意味著多大的壓力。後勤供給的不盡如人意,反過來也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一線部隊的戰鬥力。故而部隊裝備的雜亂無章,向來困擾著以程家驥為首的這個團體的頑疾之
先前總是在戰時狀態不說,還沒錢、沒根基,也就能閉著眼睛,打到那算那了。這會兒,地盤小是小點,可總算是有了一塊了。加之托錢紳尋回來的鯊魚老婆的福,錢也湊手。再加上,由師擴軍後,攤子一下子就大了好幾倍,後勤的壓力自是也跟著斤斗似的往上番,眼見是再也混不下去了,程家驥和錢紳這對吝嗇鬼,這才咬著牙開始對新二十軍的部隊以師、團為單位進行全面武器調整。新一百師是新二十軍的絕對主力,這裝備自是頭一份。在預案中,除了保留原有的自動火器外,這個師其它的輕重武器都將換成日軍的制式裝備。至於另外那兩個師可就沒那麼好的條件了,也只能按團為單位搞搞局部調整了。
醉花樓!一天到晚就曉得拿醉花樓那檔子爛事來要脅我。難道那次五個縣長聯名請吃花酒,你就沒去?那花容月貌的姐兒,你敢說你沒摟得不亦樂乎!面對這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橫蠻老大的極度無恥,文頌遠也就只敢在肚子裡腹誹幾句罷了。話說回來,誰叫他自己好死不死的,巴巴的上趕著去娶了一個武術超群、生性「豪爽」,還玩得一手好飛刀的綠林盟主家的大小姐了。任是那個英雄豪傑娶這麼一頭標準「河東獅」,還是活得委屈些得的好。
「換裝的事情都差不多了,出不什麼漏子。我來,是為了戰鬥演練的課目的問題。」文頌遠一提到戰術的課目,原本還一臉的隨情適意的程家驥立時面色一正。「我們師的幾位團長都反映下面對演練分兵突圍和敵前撤退、突圍後按點集結這些課目時老是打不起情神。大夥兒都認為咱們是常勝軍,專門花功夫練這些常打敗仗的老兵油子才感興趣的鑽狗洞的招,太傷部隊的士氣了。」程家驥聽到了,已是心中一片通明,幾個打勝仗打暈了頭的營連長自不量力喝幾聲常勝不敗,沒什麼大不了地。怕就怕文頌遠他們這些直接掌握部隊地師、團長們也真把新二十軍當成「東方不敗程家驥越想越是害怕。他正是考慮到勝仗多得未嘗一敗。也可算是新二十軍當前在心理上的一大缺陷,方才安排了這些戰敗後,能盡量保存實力的課目給全軍著重演練。現在看來。自己想得還是太過於簡單了。看如果不能在思想促使軍官加深認識及加強督促執行地力度,光靠規定個課目,想讓自己手下這支已經是沾染了一身驕氣的部隊練好這些」丟人現眼「的保命法門,不過是緣木求魚。
「文老二,你的意思我明白。眼下,這新二十軍裡,像你們新一百師的那幾個團長一樣想法的軍官士兵怕是海了去了。要是一個一個解釋。我就說話說死了,也也說不過來。這樣!你去通知一下全軍所有正團以上軍官。下午四點到軍部會議室集合。我給你們好好一起嘮嘮!不過你要注意在通知的時候。不要先把會議地議題點破!」程家驥說番話時地態度不可謂不和藹、語氣也是拉家常的語氣。可以文頌遠對這位近年來性情大變地老大地新性格地瞭解。只要不是炮火連天十萬火急的戰場上,愈是重要地事情。自己這位盟兄在交待時就會越是顯得輕描淡寫、無足輕重。
其實,文頌遠原本並沒有把這事太當一回事,只是被眾人在耳朵邊嘮叨得有些煩了、厭了,這才來向程家驥陳情。可凡程老大重視的事情,自個決不能掉以輕心,這個信念在文頌遠心中的份理到底有多重,恐怕文頌遠自己都無法去下個定論。出於一種十幾年來的貫性文頌遠想都沒想就概然接口道:「「行!我這就派車去分頭接人,保證下午四點前把那些傢伙一個個全拎到老大面前來。」
下午四時,新二十軍軍部小會議室。趁著正主兒程家驥還沒到的這當頭,有些日子沒這麼「大團圓」過的這一屋子的新二十軍的中高級軍官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正說得勢鬧。別看這會場上按人以類聚的潛規則,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好些堆人人,可你只要仔細一聽,這些人談的話題幾乎清一色的都與時下欽州正在進行的這場上規模、上檔次的戰事有關。
「楚山老弟,你的軍事眼光准,你說說這欽州城能不能一口氣拿得下來。什麼時候行營會讓咱們軍上去啊!這回軍部讓來開會,會不會是要部隊要開拔了。」小半年都沒有真刀真槍的打過仗了,說起來還算是新二十軍師級軍官裡最老成的邢玉生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秉鈞大哥,日本人再不濟,憑海裡游的,天上飛的,守個城還是能守得住的。我估摸著行營主任這回能掃清個外圍就不錯了。咱們軍怕是沒這個口福了!」新二十軍三個師長中資歷最淺的馬思遠笑嘻嘻的住自己的老上司頭上澆冷水。
邢玉生正待再探探在他看來要比自己消息靈通得多的馬思遠的口風時,程家驥到了。
沒有人提醒,所有的軍官刷的一聲,就從自己的座上站了起來,那一個個的身形就如同青松般筆直挺拔,對稱整齊極了,也威風極了。
程家驥見狀一面揮手示意讓大家坐下,一面暗皺眉頭,從什麼時候起,這些在戰場上一塊兒血頭裡滾,火裡趴的兄弟們,變得對自己這麼疏遠把了。程家驥這番油然而生的感慨,其實只能算是人性固貪的大原則下產生的一個奢望罷了。每一個如程家驥這般威福自用,行事處處以一已之意主宰眾人的升降沉浮的上位者,在私心裡往往都會渴望別人能對自己如昔那般親而近之。
程家驥等眾人坐定後,即揮手把讓早已備下的中日兩國的地圖抬了上來。
「這一年來,我部大大小小的勝仗打了不少,心氣是越打越高了。從中日之間總的態勢上來,小鬼子也是在一步步的走下坡路。中日兩國這場國運之戰,是越打越對中國有利了。照這個打法,不出兩三年鬼子就得乖乖的打包回國。我這樣說你們不反對吧!」程家驥說到這,側著身子掃了坐在兩廂的這幾十個欠經沙場的部下們一眼,從絕大多數人眼中、臉上程家驥如自己預想的那般看到理所當然、興奮及略有些含蓄地洋洋得意。他暗歎一口氣後,話峰猛地一轉:「你們想的也不能算是全錯。現下的戰局也地確可以用得上形熱大好這個四字。可中日兩國之間基本實力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你們當中有幾個能說得上來?日本有五千萬人口。只是我中華的八分之一,可人家的鋼產量是我們的一百多倍。」下面大多是些不治典章的糾糾武夫,程家驥以鋼產量這個區分國力強弱的重要指標做類比。引不起他們地共鳴。「閒置在東北大地上地日軍關東軍有多少兵力?至少五十萬金!日本人在「七七」事變之前,就有四百萬全訓兵員可以出隨時動用。而在我國領土上的日軍是多少,不到一百七十萬。也就是說,仗打了快三年了,我們是全民抗戰、焦土抗戰,三丁抽一,人家了。其訓練有素地預備役才用了一半左右。更不用說,徵兵年限一般來說從十八歲至四十五歲地國民總動員了。要是那樣。日本人可以有七八百萬大軍可用。你們當中肯定有人想。我們地人更多。對!我們中國人是四萬萬五千萬不假。可我們能獨立武裝起一千萬、兩千萬部隊嗎?接下來,說財政。有錢才有飯吃、有錢才有槍械、彈藥、藥品,這個理沒人會想不通吧!打了三年了,我們是國窮民困,赤字也就是政府欠外國金、欠老百姓的錢,是一年幾個番地往上打。鬼子呢,人家供著上百萬軍隊在國外大打特打,政府的收支還能做到基本平衡,甚至是靠著在中華大地上掠奪財富,有越打有底氣的架勢。就是眼下兩廣戰場上這種我軍五六十萬大軍壓著十萬鬼子打的一面倒局面,日本人只要願意,從關東軍裡抽五六個師團過來馬上就倒過來,那就是人家追著咱們砍了。從富金山退下來後,被鬼子前堵後追的,那一路上兄弟們流得血還不夠多!打個不怕丟老祖宗們的臉的比方,中日之戰到目前為止,我們是赤膊上陣把老底都填上了,殺得是渾身是血,可日本人卻只是投入了半拉身子和一隻手,頭上臉上還遠比咱乾淨的多,甚至還有心情在臉上掛著假笑收買那些死後注定會進不了祖墳的狗漢奸。這個是什麼差距?當然咱們也有優勢,光是地大物博一條就夠日本人喝一壺的。五千年的巍巍中華經得起二十年、三十年的戰火紛飛,長江、黃河、萬里長城給了我們這個苦難忍耐力。日本人雖處於有史以來國力最強的時刻,可它一個小小的島國,絕對沒咱經得住拖。只要拖下去,咱們這些人只要不死在戰場上,這輩子就絕對會有打馬揚鞭進東京的那天。」說得口都干了,趁喝水之機,程家驥再偷瞄了眾人一眼。喲!這回效果不錯,都在若有所思了。大的形勢觀,扭過來了,該說說具體的了。「接著說說,咱們軍自已個的家底。成軍也有小半年了,各個師、團的兵員好歹按編制是補齊了。可這一半以上的人,都沒見過真章的部隊,能不能打硬仗,戰鬥力有多高,你們打過的仗也不少了,自已心裡得有個實底。別成天介拿著舊黃歷吹那個天下第一軍的泡泡。身上本就沒二兩肉了,偏槓著天大的一塊金字招牌,也不怕閃了腰。我今天把話挑明,從現在起,所有人都給放下常勝不敗的架子,別得我還能不那麼較真,那個師、團要是逃命、保命都不會,你們這些當師、團長的就給我從位置下來,在軍部老老實實做幾個月冷板凳再說。」程家驥今天從頭到尾都是平心靜氣不緊不慢的在說,可下面這些以殺人為業的師、團長竟是個個鼻頭冒汗、手心發涼。這倒不是因為程家驥多麼有王霸之氣。只是一來他說得無不在理上。二來,這支畢竟部隊是他程家驥從血雨拉拔出來的,上上下下服他的氣。而在座的這些威風凜凜的少將、上校們,又有那個不是程家驥從下級軍官裡一步步提到現如今這一千喊千人回的位置來的。這時中國人傳統觀念還在,軍隊就是最講上下、知遇的一個團體。即使是象馬思遠、邢玉生這樣統兵逾萬的一師之長,平時興許還能跟程家驥相互開開玩笑,程家驥這一動真格的,那個不是顫顫驚驚的。
「今天就到這,有異議的可以單獨找我談,散了吧!」程家驥話音剛落,文頌遠就仗著身手比別人俐落一溜煙的「飛」出門去了,早被瀰漫在會場的沉重氣氛憋得受不了的一眾青年將校,見有文老二這個打不死的帶頭,那裡還按捺得住,立時打搶似的一哄而散了。
幾秒鐘後,偌大的一個會議室裡就剩下猶在發愣的程家驥和一直默不作聲當一個好聽眾的錢紳兩個人了。
「我他媽的是老虎!」程家驥也知道,自己吼聲除了能發洩一下被眾人孤立的怨氣外,什麼也改變不了。人在高處想不寒,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