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劃破皮膚的聲音,伴隨著遠吃痛的淺吟。
他從身後抱住踉蹌的遠,看到手臂上那道駭人的血紅傷口,第一次,他感到什麼東西被人侵犯了!
於是,用暴力來捍衛,霎時變得那麼理所當然。
又一縷寒光晃過眼角,把杜謙永游離的思緒強拉了回來。他看到一把危險的凶器正從背後逼近毫不知情的遠!
就像以前一樣。那邊的我不管,全部交給你,這邊的由我搞定。
又一次,他的失神將要害那個人受傷嗎?
風揚剛一拳打懵面前的人,突然被人從身側用力撞開!
"咻!!"的一聲!
他回頭,看見的是揮臂幫他擋下刀子的杜謙永。
刀子不是劃過來,而是凶狠地捅下來的。鮮紅的血立即飛濺在杜謙永純白無暇的大衣上,殘酷又絕美。
"永——"在呆愣了一秒後,風揚暴怒地衝上前去,"該死!!"
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制伏那個蹩腳的襲擊者,他奪過那人手中的蝴蝶刀,高高地舉起來,眼看著就要往下刺!
杜謙永怔住,他看到風揚此刻的表情,竟是那樣的凶殘暴戾!震驚:他居然允許那樣可怕的神態出現在他弟弟的臉上!
"住手——遠!!住手!!"
他生平頭一次,用盡全身的力氣朝那個脫殼的靈魂大喊!
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拯救他!拯救那個和自己擁抱著來到這個世界的靈魂。
被自己的咆哮震到,頭像要被撕裂一樣劇痛難當。千萬幅畫面在眼前閃耀——他們擁抱著睡在一起,他們一同趴在母親的膝頭,他們躺在校園的草坪上看天空,他們一起笑,一起抱怨,一起難過,他們曾是如影隨形,親密無間……
風揚的手停在半空,但只有一秒就又扭緊眉頭狂怒地揮下——
"遠!我是你的哥哥!"杜謙永虛弱地喊出最後一句,眼前的畫面終於開始搖晃模糊起來,"你不可以不聽我的……"
高高地舉著凶器的風揚,與記憶中那個5歲少年重疊起來。
"永,幫幫我,幫幫我,她很不快樂啊!她就要死了!"
"……"
"她就要死了啊!起碼在她死以前,讓她快樂一點點啊!"
"……杜謙遠,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已經壞到連你自己有多壞都不知道了。"
原來,那個時候是我放棄了你……如果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嗎?還來得及嗎……
二十一
雨花蛋糕店。
嘉夜推開門,一股冷風撲面而來,她不由打了個哆嗦。夜空中飄散著曼妙的雪花,彷彿在循著美妙的樂律飛舞。
偶爾有一點這樣小小的驚喜和讚歎就足夠了。她笑,呼了口氣在冰涼的手上。
手機在包裡震動起來,嘉夜納悶地掏出來,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不由怔住。
是杜謙永。
"…小聲地問。
"嘉夜。"
她腦袋裡一片空白,然後聽到電話那頭猶豫的聲音。
"……我是風揚。"
嘉夜緊張不已地趕到那家地下診所,推門而入的時候,已經顧不得自己的氣喘吁吁。
"謙永他怎麼樣?!"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沙發上表情麻木的風揚。
"風揚!他人呢?!"
他無精打采地示意房間裡面,"已經沒事了。"
"你為什麼不送他去醫院?!"她生氣,被人用刀捅傷,應該去正規的醫院啊!
風揚抬頭怔怔地看著她,眼神裡有什麼東西慢慢碎著。
她被他看得一動不能動。
最終是風揚移開目光,將她從那種奇怪的束縛中釋放。
"我想他不喜歡去醫院。"他淡淡地說,眼睛盯著那扇虛掩的門。
嘉夜隨他的目光看過去,急切地推門進去。
女醫師剛替杜謙永處理和包紮完畢,看見嘉夜進來,輕笑,"你似乎不太相信我的技術呢!不過,"她偏頭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呼吸勻稱的杜謙永,"我可以保證你的男朋友康復得像超人一樣快。"
嘉夜定定地看著杜謙永,他的頭髮濕濕的,睫毛也濕濕的,身上有濃重的酒味。她走過去,輕輕撩起被子的一角,看到他手臂上纏繞的繃帶,看來他並無大礙,似乎只是因為喝醉了酒才會昏睡不醒。
真可怕!這個樣子,哪裡還像她認識的那個高貴完美的杜謙永?她難過地撫摩他的額頭,燙得可怕!
"喲,親愛的蛇,看來你是沒人疼的孩子呢。"女醫生語氣誇張地說,"讓姐姐看看你的嘴角,嘖嘖,真是傷得蠻重的!"
嘉夜聞聲回頭,風揚就站在門口,默不作聲地望著他們。女醫師的手指碰到他淤青的嘴角,他孤傲地忍著疼痛,眉毛一皺沒皺。
"痛嗎?"醫生憋笑著問。
"不痛。"
"這樣呢?"她用力一按。
"不痛!"他厭惡地別過頭,走了出去。
嘉夜在診所門口叫住他,"風揚,等一下!"
他停下來,但沒有回頭。
嘉夜鼓足勇氣走上去,"謝謝你救了謙永。"
"恰恰相反,是他救了我。"他的手不自然地抄在毛領夾克的衣兜裡。
"你嘴角的傷,最好還是上一下藥。"她侷促地說。
風揚有一陣沒有開腔,"嘉夜。"他忽然歎息著開了口。
她耐心地聽著。
"我知道已經沒有用了,說什麼都已經沒有用了,因為有些事情是不能強求的。"雪花在他高挑的身子周圍寂寞地盛開,他轉過來面對她,臉上是一種讓人心痛的倔強,"但是,我好像還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好像有很多事情,一個人無法弄明白。"
一陣安靜的對視,雪花細碎縹緲地阻隔他們的視線。
風揚突然好笑地擰著眉頭,"笨蛋,我在說些什麼啊?你說過可以做朋友的吧,嘉夜?那明天可以見你一面嗎?"他的聲音乾癟癟的,笑容很勉強,"以朋友的身份。"
嘉夜訥訥地點頭,"嗯。"
他奉送一個放心的笑,"那我晚點打電話給你。快回去吧,他說不定已經醒了。"
望著風揚遠去的背影,嘉夜一陣失神,為什麼,會覺得他看起來如此孤獨脆弱?
杜謙永醒是醒了,但始終處於一種混沌不清、半懵半醒的狀態。
"不要送我回家,"靠在嘉夜肩上,他昏昏沉沉地說,"哪裡都可以,不要回家,拜託了。"
"可是,要不然去哪兒?"嘉夜為難地看著身旁攙著的沉重包袱。
"反正不要回家,隨便哪裡都可以……"
對酒醉的人,是無法進行理智交談的。而且估計他這個樣子,回去準會被那個專制的老爸罰禁閉。嘉夜無奈地歎了口氣,攔下一輛出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