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去,白衣人與星拓,一前一後,一高一低,在半山腰間向頂峰攀登著。與巨大的山峰比起來,兩人的身影猶如兩顆微小的塵埃。
星拓很小心,時不時地趴在突出的巖石之後,以防被白衣人發現。
但是白衣人似乎根本不關心身後,只是向上攀登著,身形不斷地搖晃,山頂勁風吹拂,周身的發光白衣飄然而舞,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身形看起來弱不禁風,好像隨時都會從山上滾落。但是奇異的是,這人的速度卻並不慢,猶如一團影子飄浮上去。
倆人越向上攀,就感到有股凜冽而肅殺的氣息愈加濃重。這種氣息絕不會是自然而生,必定是某種強大的生靈所散發出的氣息,如果那是一只妖獸的話,那麼其擁有的妖丹將會大大加快星拓的療傷進程。
可是星拓疑慮自己傷勢未愈,是否能夠經歷惡戰?他隱身在一塊石後,伸出手,又將琉天鏨釋了出來。琉天鏨的八種法器之一的蓮花法器,本來具有療傷的作用,可是此時,無論他怎樣激發,蓮花法器端卻根本毫無反應。他莫名不解,不知什麼原因,這蓮花法器端與他的神識完全隔絕?
他收了琉天鏨,悄悄地跟著那人,決定看看情況再說。
白衣人的速度越來越快,也許這人已意識到危險,決定快速通過這一段距離。星拓也加快了速度。
在接近頂峰的時候,星拓看到有幾處突出的巖石,石稜尖角在月光下閃映著寒輝。而在這幾塊巖石中央,有一處巨大的黑暗凹陷,看上去像是一個巨大的山洞洞口。
白衣人停了下來,望著前方。他忽然一抬手,一道白光閃耀,擊在那洞口,轟地一聲響,幾塊碎石迸射飛濺。
靜了一會兒,那山洞中猛然湧出地動山搖的一聲巨吼,一道透明的氣浪猶如巨瀾,排空湧來,震得山體微微顫動,碎石紛紛從山坡上迸裂滑落!
那人的白衣被透明氣浪拂起,可是枯骨般的身影卻堅定地屹立。
氣浪裹著數十丈高的碎石激流,如萬馬奔騰之勢撲到到星拓面前,他心中驚駭,這似乎不是單純的聲波,而是融合了能量的一種沖擊波焰,他知道厲害,立刻躲在一處巨大的巖石後。透明焰浪從巖石兩側分開,巖石邊緣紛紛崩碎,整個石體不斷地劇烈震顫,似乎隨時會被卷起沖走。
星拓運起體內僅剩的一點玄殛光能,聚為光罩,然後從巖石邊探出頭去,觀看形勢。
只見山洞中持續地湧出透明而洶湧氣浪,好像是打開了一道時空裂隙,從另一個時空中噴出不受抑制的能量似的,聲勢極為驚人。
星拓暗暗叫苦,重傷未愈的情況下,卻惹到這樣的超級麻煩。
接著,隨著透明焰浪的奔湧,一個火紅的龐然巨物從洞口竄出。
龐大的身形足有六十尺長,周身覆蓋著赤紅的鱗片,散發團團的能量烈焰圍繞周身。
狹長的猶如鱷魚的臉上,一雙赤紅的眼瞳凶悍異常。而最為奇異的是,在它的額頭正中部位,有一顆透明無色的珠子,晶瑩耀眼。
星拓不知這巨獸是哪種妖獸,但顯然,它額頭上的透明珠子,就是它的妖丹,看起來明顯要比一般妖獸精湛與強大許多。星拓觀察巨獸周身的騰騰能量烈焰,顯示這巨獸的能量等級極高。
現在他身受重傷,無法戰勝這種等級的妖獸。而那個白衣人可能也打不過這巨獸。他想,不如趁著白衣人與這東西對戰之時立刻撤走。否則等巨獸擊敗白衣人後,他可能想走也走不了。
他再看去,白衣人卻堅定地立在原地,根本沒有任何逃跑的打算。
巨獸赤紅的眼眸瞪著白衣人,張開嘴,又發出怒吼,額頭上的透明丹珠也隨之激出透明的焰浪,洶湧擴散。
這一次,透明的焰浪更加猛烈,卷起無數巖石碎塊,瞬間就淹沒了白衣人。
白衣人本已千瘡百孔的白衣向後飄飛,一絲絲衣縷撕裂,白衣人幾乎已要衣不蔽體。然而棕黑色的干枯的身體卻仍屹立在焰浪中,忽然一揮手,一道紅色的耀眼光芒釋放了出來。
猶如初生的旭日,紅光頓時將周圍的一切都映得熾耀無比。
在紅光中,隱約可看到一件半圓形的法器,其圓形的邊緣光滑圓潤,但是另一邊直線邊緣,卻是不規則的鋸齒形狀,好像是硬生生斷裂的痕跡。
這半圓法器射出的紅光磅礡渾厚,將白衣人的身體護住,反卷而去,將焰浪層層地推開,巨大的光能焰浪倒湧而去,甚至逼得巨獸也向後了兩步。
而躲在巖石之後的星拓更加吃驚,這法器的光度異常地湛純明耀,看起來竟似是一種天界級別的神器!
一時星拓覺得有些頭暈,要知道神器極為罕見,大多數修真士一輩子也見不到一件。但是星拓在短短的兩天中,不但見識到了玄狄、翼東兩位天人的兩件神器,現在落難到這個神秘地域,竟然又見到了第三件神器。
他不由得對這白衣人更是好奇,這人到底是什麼人?竟然也擁有一件神器?
巨獸在熾耀的紅光籠罩下,被逼得後退了一步,它似乎沒想到這個小小的身軀竟然能釋放出如此強大的力量。這反而激發了它的凶性,它張開巨嘴,怒聲咆哮,額上丹珠爆炸性地激射出一道透明焰浪,瞬間好像有萬點透明星光激射,穿透白衣人的神器紅光,正擊在那半圓形的神器上。
神器轟轟地顫動,在斷裂的邊緣被擊碎出無數的碎塊,濺向四周。
看得星拓吃驚不已,那神器的果然是斷裂開來的,原本可能是個完整的圓形,現在卻只是半圓形。這樣一來,神器的威力大減。其實應該說這件神器已是一件廢品了,但是白衣人卻仍能使用發揮出目前的威力,已是極為難得。
神器不斷地動蕩著,終於抵擋不住攻擊,向後一收,紅光頓減,幾道透明焰浪把白衣人拋了起來。
白衣人的身上經受著無數道氣浪的擊打,身形激射後退。但是身上卻又顯出一道紫色的衣甲幻影,擋住所有的攻擊。
白衣人已退到星拓藏身的巖石之後,星拓這時才第一次看到這人的臉。
這人一頭長而蓬亂的頭發幾乎遮住半個臉龐,棕黑色的皮膚焦枯干癟,但是那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堅韌、犀利,猶如一把刀子緊緊地盯著巨獸。
白衣人身上的那件紫色衣甲,光幻明麗,籠罩著身形。星拓一看就知道,這又是一件無上的甲衣!巨獸的攻擊焰浪雖然猛烈,但只在這甲衣上擊出一道道幻光漣漪,根本無法擊穿。白衣人僅僅是因為過於瘦弱的身形抵擋不住焰浪的沖擊力而不得不後退。
巨大的沖擊力仍有一部分傳入白衣人的體內,身形顫抖,搖搖晃晃,看樣子幾乎無法支撐下去,焦黑的臉頰上浮現出一種青白的光色,好像體內的元能隨時會因為巨大的沖擊力而全部散去。
然而,白衣人的神色不見絲毫的慌亂,相反卻極為冷靜,這冷靜甚至超越了生死勝負,仿佛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能使意志發生哪怕一絲動搖。在後退中,枯骨般的右手卻緩緩地靠近左手小臂。
星拓覺得這人還有手段沒有使出。
果然,這人的右手傾刻間變幻了七次手訣,迅速地附在左臂上,向前一揮。
從左臂上延伸出復雜蜿蜒的紅色紋路,光芒閃耀,猛地脫出手臂,激射向空中。
剎那間,天空中布滿無數的幻影紅光,萬蛇亂舞地閃耀著,天空似乎同時有無數太陽出現,熾耀無比,激流狂湧,全部籠罩在巨獸的頭頂。
紅光射到山巖的剎那間,巖石就熔化為黑紅色的熔巖。整個山體在瞬間就變為地獄般的場景,黑紅色的熔巖向下流淌,一團團爆炸激起數丈高的巖流激射,黑紅色的巖漿浪花飛濺。
山體轟轟地震顫著,星拓身子被強烈的沖擊波拋了起來,向後疾退。他努力穩住身形,浮在空中,卻被紅光刺得無法睜開眼,激烈的光芒似乎要熔化他的身體。他拼了命地釋出全部能量,激出琉天鏨,才勉強護住身體。
他極為震驚,這萬道紅光龍影的力量如此強大,又是一件神器!
這個白衣人的身上除了半圓形的神器,尚有紫色衣甲,以及這種看不清具體形態,只是無數紅光龍影的神器,這人身上竟然擁有三種神器!
擁有一件神器已經是絕頂的修真士,而這人竟然同時擁有三種,其身份絕對不簡單。
千萬道紅光閃耀著,一道地道繞轉騰飛,全部收回到白衣人左臂中。
當光芒最終消逝,星拓看到上方的山坡被擊出一個巨大的寬達數十丈的熔巖區,黯紅色的熔巖漸漸凝結,冒出騰騰的白氣。
巨獸的身體四分五裂,浮在周圍地域的黑色熔巖內。
白衣人收了所有的神器,卻彎腰扶住膝頭,似乎身體處於崩潰的邊緣,已無法支撐,身上的殘破衣縷不住地顫抖著,良久,才重新直起身體,面容卻異常冷漠,看不出一點痛苦表情,只有寒寂的目光深處,透出一種無言的悲慟,似乎有某種力量在支撐著身體,向前邁步。
星拓在遠處空中,冷冷地盯著這人的身影。
白衣人越向前走,身體搖晃的幅度就越大。看得出來,這人的身體受了極重的傷,與巨獸的一戰,耗光了最後一點氣能,生命幾近終點。但白衣人努力支撐著,狠狠地咬著牙,目光始終盯著前方。
白衣人來到熔巖區內,在熾熱的冒著熱氣的黑色焦巖上一點點地挪動著腳步,尋找著巨獸額上的丹珠。只要能找到,他還可以恢復過來。幾步外,巨獸的巨大頭顱埋在平滑的熔巖中,額上的丹珠不斷散發著白光。如果不能及時收取,這丹珠最終將完全化盡。
白衣人來到巨獸頭顱旁邊,緩緩地抬起手臂。忽然間一道白光從後背擊來,白衣人身體抽搐,低聲慘叫了一聲,向前倒了下去。
星拓身影落下,目光冰冷而無情。
白衣人在地面上掙動著,緩緩地轉頭,寒冷目光直盯著星拓。
兩個人的目光仿佛同出一轍,都是那樣寒寂、冷漠。兩個人仿佛都被對方的目光所傷,但又同時有種奇異的感覺,知道對方必定受了極慘烈的命運磨難,才會有這種鐵石般堅硬無情的目光。
星拓冷冷地盯了白衣人一眼,什麼也沒說,白衣人大概已活不成了。他也需要丹珠,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他走向巨獸頭顱,釋出一道玄殛刀光,將丹珠剜了下來,巨大的丹珠直徑足有一尺,充滿了精湛的元能。
星拓轉過身,盯著白衣人。
白衣人的目光變得空洞、茫然,也知道自己的機會失去了,似乎在懷疑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局。
星拓雖然無情地奪走丹珠,但卻對這白衣人極為好奇,能同時擁有三件神器的人必不是普通之輩。他心中有種奇異的敬意,開口道:“你是誰?你有什麼心願?”
白衣人冷冷地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漠然、憂傷以及心事未了的遺憾,但同時,那目光中也有一種高傲,仿佛星拓不配知道他的身份,只想一個人有尊嚴地逝去。
星拓性子也很高傲,見白衣人不出聲,他也不想再問,心想,等這白衣人死去,再取走三件神器,他的力量會大增。
他轉頭四顧,尋找療傷的地點。在吸收這妖丹時,需要絕對的安靜,不能受到打撓,他四外看了看,走出坑洞,看到半山腰間的山洞口雖然熔了半邊,但仍然露出一個洞口,並沒有完全塌下,他走入洞中。
洞穴內極為黑暗,充滿了巨獸的腥氣。星拓一走進來,丹珠的光明就將洞穴巖壁映上一層淡淡的瑩光。星拓盤起雙足,運氣將丹珠懸浮在面前,雙手變幻手訣,幾道藍色的光芒出現,圍繞著丹珠不斷地旋轉。
丹珠漸漸地化出一絲絲的元能,逸入星拓的體內。這丹珠內的元能屬於一種煞能,精湛而強大,與星拓修煉的玄殛魔功十分相近。星拓感到體內干涸的氣脈又漸漸充滿了新的能量,他感到十分暢快。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丹珠已被他吸收入了一半,此時丹珠的體積已縮小許多。
猛然間,星拓聽到洞外傳來一聲咆哮,他的身體一震,睜開眼,努力抑制混亂的氣脈,立刻來到洞口望出去,心中立時悲歎。
在漆黑的夜空中,竟然又飛來一只同樣的巨獸,赤紅的體形龐大許多。額上的丹珠釋出水波狀的透明焰浪托著身軀,看到山上的情形,立刻怒吼連連,電閃般地射向山峰。
這只巨獸越飛越近,在距離還有百丈遠時,星拓已感到一股強大的壓力沉沉地籠罩在心頭,他額上的玄角動蕩,立刻自動魔化,周身尖刺突出。
星拓心中驚異,這種壓力並非是有形的氣能,而是一種精神上的恐懼迫力。星拓毫無原因地感到心驚膽戰,口干舌燥。
星拓愈加驚駭,這巨獸竟然擁有令人恐怖的精神戰力!
一般而言,凡是能夠以精神力鎮懾對手,基本上已修到元神後期,此時神識、能量高度融合,因此神識既帶有強大的能量,可以直接摧毀敵人的心理斗志。
而現在這只巨獸就具有這樣的能力,它不但體形大上許多,力量上也要比剛才的巨獸高出一個級別,不知它們是何關系,是伴侶?還是母子?
巨獸臨近,赤紅的眼眸看清山峰的一切,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吼,額上的丹珠激發激烈無匹的氣能,震蕩著周圍的一切。震蕩波沖擊著山峰,整個山峰都在微顫,山石紛紛滾落。這強大的聲波擴散至周圍山嶺,林木枝葉籟籟而震,無數的飛鳥、動物驚起飛奔。
巨獸猶如天地之王降臨,極度的暴怒化為無盡的恐怖精神力,籠罩著整個山區,動物們伏在各自的巢穴中,恐懼地顫抖。
星拓被這精神能量激得全身震顫,似乎每一根神經都浸在冰寒的水中,恐懼、寒冷、絕望充滿了他的心裡,巨獸的龐大身形充滿了他的整個視野,他感到自己幾乎要融化在那強大的忿怒焰浪中。
但是玄角忽然震顫,天應龍魂的鎮魔戰意強烈地釋出,好像澎湃的力量注入一個干癟的氣囊,他又恢復神志與力量。心中仍然在驚悸,但他已能堅定地凝聚起戰斗的決心。
雖然還沒有交鋒,但他已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應對這只巨獸,他立刻看向半山腰間,白衣人仍然臥在已凝固了的熔巖上。白衣人掌握三件神器,如果能夠恢復過來,將是一個極好的幫手。星拓立刻抓過丹珠,躍出洞口,飛速地落在白衣人身邊,他將白衣人翻過來。
白衣人雙目緊閉,臉頰愈加干枯。
星拓將丹珠放在白衣人的額頭上方,一刻不停,變幻魔訣,釋出數道藍光。
丹珠漸漸地融煉,一道道精微的白焰釋放出來。
任何修煉士都有種吸收天地氣能的本能,就算是在昏迷中也是這樣。這些精煉的能量剛剛逸出,就在白衣人的額頭上方繞轉著,漸漸融入到白衣人的額內。
白衣人身子一顫,眼瞼抖動著。
星拓正看著,背後卻如火燒般地痛了起來,好像天火從天而降,擊打在背上。他一轉身,掌心突現琉天鏨,八個法器端旋轉而出,盾形的法器釋出,在面前形成一面寬達三丈的巨形紅色盾影。
巨獸的焰浪好像山洪暴發般地湧了下來,轟轟巨響,一道道焰浪波濤在紅色光盾前激蕩而起。
光盾劇烈地震蕩,發出驚人的震響,向後漸漸退來。星拓運起所有的功力,拼命抵住。
怪獸的透明焰浪在光盾前洶湧激起,從光盾的上方以及左右兩側分開,動蕩的湍流將堅厚的山體巖石沖開深深的溝壑。
而星拓和白衣人全部處在光盾後的狹小空間內,無盡焰浪在身邊激烈湧蕩。
星拓自己一個人根本無法戰勝這怪獸。但現在身後的白衣人正在吸噬妖丹,還需要一段時間,他只能固守。期望等到白衣人醒來後,他們一起迎敵,或許有勝利的可能。
星拓不知道白衣人什麼時候能夠恢復過來,但以他自己的經驗,吸收入剩下一半的丹力需要半個時辰。想到這裡他也不禁有些絕望,要他抵擋巨獸半個時辰?那幾乎不可能!
星拓拼盡全力,將所有的氣能都注入到琉天鏨的盾形法器之中,承受著巨獸一波又一波的焰浪攻擊。
他回過頭來,外界轟隆震顫,白衣人卻靜靜地躺在身後,額頂浮著的丹珠正迅速地化為光能,逸入額頭。看這人吸收丹珠能量的速度,似乎比他估計的要快一點。
星拓暗叫慶幸,這人的功力顯然比他預料的還要高強,但願能夠加快吸收丹珠。
星拓忽然感到荒謬可笑,他在這之前還暗算白衣人,但現在卻又期望著白衣人快些醒過來。他不禁又想到了妖族,他前日還與他們並肩戰斗,但過了一夜就已成為死敵。世上的事果然是變幻無常,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對魔族的仇恨是否也會是這樣?有沒有可能,將來的某一天,他要放下仇恨,與魔族並肩戰斗?
星拓搖搖頭,這個想法令他自己都感到厭惡。
他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白衣人醒來後,會救他嗎?他根本不知道白衣人的脾氣稟性,也許當白衣人醒來的一刻,首先攻擊的就是他這個曾暗中下手的卑鄙之徒。
他腦子的這些想法不斷地閃過,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功力也比預料的消耗速度要快,他極盡全力支撐著光盾,但是光盾還是一點點地變弱、變小。
巨獸猙獰怒瞪,發出最強大的一擊,額頂丹珠湧出一層層排山焰浪,轟地一聲,擊在結界光罩。
星拓再也堅持不住,結界轟然碎裂。
焰浪如潰堤的洪水湧進來。
星拓眼中充滿著絕望。
就在這危機時刻,一道渾厚的紅光忽然在身後射出。
焰浪在這明耀紅光之前卷起,再也不能前進。
星拓一回頭,白衣人就站在他背後,他們頭頂,斷裂的半圓形神器旋轉著,釋出紅光籠罩住周圍。
接著白衣人右手連施數道靈訣,順著左小臂向前一拂,無數道耀眼紅光從他手臂中湧現出來。
周圍轟然巨響,萬道紅光龍影擴散開來。
兩道神器的力道合在一起,逼得焰浪不斷地向後奔湧。
生死關頭,危機暫時解除。星拓透了口氣,他的謀劃總算沒有落空,白衣人果然及時出手相救。不過,星拓也感到奇怪,他自己吸收了一半的妖丹能量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然而這白衣人吸收另一半卻如此迅速地就完成了。
他驚詫地眨著眼睛,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白衣人的本來功境要遠遠高於他。就算是因為傷勢等原因,功力大幅下降,但白衣人吸收元能的速度卻不會受任何影響。
星拓的疑問只是在腦中閃了一下,卻再沒時間細思,因為此時更加猛烈的攻擊到來。
巨獸已完全被激怒,張牙舞爪,雙眼赤紅如火,怒吼著,龐大身形好像從天降下的一顆巨大的隕石般撲下來,空氣尖嘯震響,震得星拓耳膜刺痛、面孔煞白。
半圓形的神器在空中劇烈動蕩,爆起一團四分五裂的紅焰,墜向地面。
巨獸攜著風雷之勢撲到。
星拓大吼:“連手出擊!”
白衣人驚異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澄澈而銳利。
面對著星拓這個剛才從自己手中奪走妖丹的家伙,白衣人的目光有些復雜。但隨即,目光又變得堅定,似乎也意識到兩個人必須毫無隔閡地連手對抗巨獸,才能存活下來。
星拓非常奇異地從這白衣人目光的每一點變化中,得知了白衣人思想的波動。最後當白衣人的目光變得堅定時,星拓知道對方已作出決定。
星拓向前釋出琉天鏨的八道幻光,而白衣人也釋出兩種神器,霎時間眼前光影幻動,數種神器的力量好像數道激流匯在一起,開始時,兩人的力量不免有些協調不一,甚至是沖突之處。
巨獸很輕易地就突破了開始的幾層攻擊。強大的壓力使得幾大神器之間激烈地碰撞。
“交給我!”白衣人忽然在星拓身邊出聲,聲音低沉、輕微、嘶啞,猶如穿越枯枝的一絲微風。
“什麼?”星拓大吼,瞪著白衣人。近距離注視下,他忽然覺得白衣人干枯的頭骨面容,卻有種說不出的精致柔和之感。
一道焰浪湧來,兩人再度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飛身後騰,全身所受到的沖擊波一道接緊著一道,在空中被擊得不斷後退,靠著神器勉強抵擋著。
就在轟轟的聲響中,白衣人清晰、冷靜的聲音再度傳入他耳中:“你的魔功修為,根本不可能與這天界神器完全相應!把琉天鏨交給我,我能把它的力量發揮至極限!”
星拓震驚地瞪著眼睛:“你知道這是琉天鏨?”
“不要廢話,交給我!”白衣人話中流露出一絲急迫意味。
星拓面臨著也許是最重大的、卻也是根本沒有時間考慮的選擇。白衣人所說是實,琉天鏨本為天界神器,而星拓的修為卻是魔煞功力,他無法與琉天鏨真正取得相應。比如,不知什麼原因,他現在忽然無法激起琉天鏨的蓮花法器端,而那似乎本來是琉天鏨的真正能量核心。
“交給我!我能把它的力量發揮至極限!”白衣人的聲音清空而透明,在轟然的攻擊聲浪中絲毫沒被掩蓋。
星拓一轉頭,視野中巨獸的龐然身軀迅速擴大。星拓再沒時間考慮,一轉手,八道幻光繞向白衣人。星拓還在擔心,神器不是拿到手就能應用的,越高等級的神器,本身的力量也就越獨特,甚至神器也如人一般具有各自的個性、脾氣甚至是靈魂,必須長時間的研究與修煉,才能完全激發出其中蘊含的力量。
但是,事實出乎他的預料,白衣人手指微動,在身前連續變幻靈訣,而琉天鏨的幻光立刻變得更加熾耀,渾厚的力場無拘無束地奔湧出來。
星拓吃驚地瞪著眼睛,這白衣人一上手就將琉天鏨控制純熟精湛!
他極度震驚,這白衣人到底是何身份?
他還來不及細想,白衣人靈訣向前一指,八道幻光射了出去。
在控制靈訣的控制下,八道幻光圓融合一,再與白衣人的原來兩件紅光神器形成緊密的三道攻擊力量,激射而出。
前方頓時“轟轟”巨響,白、紅、紫等各種顏色的光芒猶如漫天的煙花爆起。
由於三大神器全部由白衣人一人控制,法力完全交融合一,大大加強了白衣人的力量,與怪獸激烈交鋒。
雙方不斷地動用各種手段,身影在空中來回飛旋,一道道幻光或追擊、或抵擋,好像一只畫筆在漆黑夜空中畫下五彩斑瀾的光幻畫卷。
只是當事的雙方,卻承受著嚴酷的壓力。
星拓沒有神器護體,被巨獸的焰浪掃到數次,全身劇痛猶如同骨裂了似的。
白衣人到底才剛剛恢復,體內氣能本來就不足,經過這一場惡戰,更是迅速地消耗。三大神器在空中漸漸顯得滯重。
漸漸的,巨獸的力量再度壓過白衣人。
而巨獸的力量卻好像剛剛經過熱身,變得更加強猛。
白衣人每經受一次沖擊,就要連退十數丈,才能穩住身形,衣不蔽體的干枯身形震顫著,卻緊緊地咬著牙,無言地抵擋著。
星拓焦急,這樣下來,他們最終會抵擋不住!
星拓瞪著駭人的巨獸,決定使出最後的手段!他的玄角與周身尖刺,忽然釋出發亮的藍色光絲,驟然刺入巨獸身中。
他竟然開始吸食這怪獸的氣能魂魄!
再沒有回旋余地,沒有格擋、沒有靈訣、沒有結界、沒有逃亡的機會,只能憑著各自的力量迅速地決出勝負,激烈而殘酷!
不再是神器,也非各種能量光刀,而是魔龍之魂與巨獸的忿怒魂識直接交鋒在一起。
這是星拓最後的絕命之式!
然而怪獸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強大,星拓雖然光絲刺入其體內,卻被巨獸的神魂沿著光絲,反而沖進星拓的體內。
銳利的怪獸神意猶如萬千蛇吻,由各處深深地刺入他的腦中。
星拓感到一種融合了精神與能量的強大的攻擊湧入,整個身體猶如浸在寒冷的冰中,氣脈中湧動著強橫的能量,而他的心裡也充滿著極度恐懼。
他幾乎就要陷在完全的黑暗中。
不過,他心中也在迅速閃念,天應魔龍怎麼會敵不過塵界的一只怪獸之魂?一定有辦法擊敗這怪獸!
就在他神識幾乎完全崩潰之際,心中卻好像被撕破了一層紙似的,透入一絲光亮。
他忽然想到,這完全是因為,巨獸生長在曠野,沒有任何觀念的拘束,自然能將天然的狂野暴戾獸性發揮出來。
而他,盡管在這之前曾被戾龍教導,要接受龍魂之心,但他本來只是個普通的少年,就算再怎樣,也是按照人類的心態來接受,他無法體會出那種天生在曠野的無拘無束的狂野獸性!
這不是僅僅一句“接受”就可以做到的,而是必須從心態、觀念上接受魔龍的思維。
星拓現在別無選擇,盡管他不願成為天應龍魂的傀儡,但是現實情況卻逼得他,一步步地接受這一事實,一步步地加深對天應龍魂的依賴。
他放開自己的神意,把自己內心中的那一點來自人類的偏狹、局促放開,天應龍魂似乎撕裂了一個虛幻的屏障,龐大的無盡力量占據了他的所有意識。
星拓自己好像被粉碎了,但卻又擁有一種浩大的境界,那是曾經自由飛翔在天空,毫無半點塵氣沾染的至剛心境。
他似乎已化身為天應魔龍,巨大的身形曾如山岳般屹立,冰冷的怒意無堅不摧,浩大無敵。他的力量得到極大的提升。
巨獸的神識再厲害,不過為塵世天地間的一個蠻荒神魂,又怎麼能抵擋住他的天魔境界?
戰局驟變。
他的神意向前透出,巨獸的魂魄在他面前被撕裂、吞噬。巨獸的魂魄果然具有精純強大的力量,化為一團團藍色光焰,匯入他的身體,他的氣脈開始沸騰,從丹田處燃起雄雄烈焰,整個身軀閃動著晶瑩的光澤,不但以前的傷勢完全愈合,他幾乎就要進入玄殛九重的第四重的功境——七玄化虹。
到達這一功境,體內的光能將經過七次煉化,逐層深入,最後要達到無色無形,功境極為艱深。
從這一階段開始,他也正式步入玄滅期。
因為體內的光能被煉至最精純的境地,從雙手開始,散發出一圈圈藍色的光虹,整個身體開始“玄滅”,也就是說身體開始徹底地改變,普通的肌體構造被融入光能,成為一種不滅之天魔界質,成為非能量、非實質的身軀。
“砰”地一聲,星拓背後忽然受到重擊,剛剛吸了一半的巨獸神識驟然散去。已開始質變的功境被擊散,星拓全身氣脈大亂,噴出一口鮮血,向前飛出,他努力地停住身形,回頭看去。
白衣人控制著半圓形的神器,向他擊來!
這與剛才的情形如此相似,只是受害者完全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