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
朱顏心裡驀的一驚,雖已是準備停當,但仍舊惴惴不安。來不及細想,忙依足禮數,在宮門處跪迎聖駕。
龍承霄帶著一陣風,大步流星踏進凝華宮,只丟下一句「除了德妃,統統下去」,便直接坐下,語氣中夾雜著不耐和慍怒:「聽說你去給太后請安了?」
「是,多日不去拜見太后,已是禮數不周。」龍承霄沒有叫「平身」,她便就跪著低頭應答,這倒也好,省得直接面對,徒增慌亂。
「你究竟跟太后說了些什麼?」
他那麼生氣做什麼?「臣妾沒說什麼,不過就是問問太后身體如何……」
「那為何太后突然將柳婕妤罰跪?」
原來是為了那柳輕舞?朱顏越發覺得好笑,「柳婕妤受罰,與臣妾有何干係?」這句話脫口而出後又暗暗後悔,自己何必去激怒龍承霄。
龍承霄冷哼一聲,「你只需做好你該做的事情,日後再見太后,說話要注意分寸。朕將後宮交給你打理,並不是要你給朕添麻煩的。」
朱顏心念電轉,說道:「皇上既已得到帳冊,自當信守承諾。」
「你莫著急,待朕看出這帳冊的效果來,該你的自然少不了你……」
門口突然閃過一道人影,龍承霄皺眉喝到:「玉喜,你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回皇上,柳婕妤她……她剛才暈倒了……」
「去看看!」龍承霄倏然立起,又對依舊跪著的朱顏道:「你好生約束著那些女人,不要再惹事生非!」
「是,皇上。」
朱顏拜服在地,從頭至尾,她竟沒有看見龍承霄的樣子。
跪了半日,起身時眼殤腳軟,才剛剛坐定,便又有人來報,說是賢妃前來請安。之前已經連了幾日擋了後宮妃嬪的駕,若是再推說不見,怕是要遭人懷疑了,只得命人將賢妃請了進來。
許若琳滿臉喜色的飄進殿內,來不及坐下就笑嘻嘻的道:「姐姐可聽說了?」
朱顏心知她是指柳輕舞罰跪一事,點頭道:「聽說暈倒了是嗎?」
「姐姐消息好快!」許若琳拊掌道:「我剛才過來的時候,遠遠瞧見了好些人在往延禧宮跑,好像還傳了太醫。太后娘娘此舉可真是大快人心!」
「她犯了專寵的大忌,受罰也不奇怪。」朱顏淡淡的道,忽然覺得自己當日若是身在宮中,只怕日子更是難過。
這時素雲匆匆走了進來,到朱顏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
朱顏登時怔住,「什麼?這是真的?」
「千真萬確,說是皇上大怒,這會兒宮裡只怕已經傳遍了!」
許若琳忙問道:「姐姐,出什麼事了?」
朱顏略一遲疑,才道:「柳婕妤她……小產了!」
「哈!」許若琳顯然也是一愣,「她居然懷孕了!不過好在老天有眼……」
「妹妹切莫亂說話!」朱顏盯了許若琳一眼,她也立刻覺察到自己言語不妥,忙掩口不語。
「行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我少不得也得去敷衍敷衍。」許若琳掩飾不住滿臉喜色,一搖三擺的告辭離開。
朱顏見許若琳離開,這才轉向素雲問道:「你剛才欲言又止,這會子沒人,只管說吧。」
「回娘娘,奴婢是覺得這事兒蹊蹺!」素雲低聲道:「柳婕妤不過就跪了半個時辰,還是在屋裡頭,也沒凍著,哪裡這麼容易就小產了!」
朱顏心中一陣煩躁,「行了,儘是些亂糟糟的事情。」起身便往寢殿走。
素雲有些呆住:「娘娘,您不去看看柳婕妤?」
朱顏停住腳步,沉吟片刻才道:「你看著辦吧,送些補品過去也就是了。本宮想睡一會兒,沒有要事別來打擾。」
門在背後關上,朱顏長舒一口氣,接二連三的應付這些人和事,幾乎令她心力交瘁。人人都道這宮中險惡,看來所言不虛。這宮裡幾乎是人人包藏禍心,她那計劃若想要順利施展只怕不易。
此番她能順利入宮,其過程已是凶險無比;何況她的目標並不僅僅是找出那兇手!若有一步行差踏錯,只怕會死無葬身之地。
只是,她再無回頭路可走。
簡若惜臨死前聲聲念著一個「恨」字,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恨?這後宮裡上至太后、下至宮女,哪一個心中是無恨的?
就算是龍承霄,堂堂一國之君,眼中亦是恨意滔天!
只是對不住子墨,為了她,甘願放棄自己原有的生活,參與到這片血雨腥風中來……
「若惜姊姊!」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將朱顏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竟是那日踏壁而來的少年,似乎是叫龍承烈的……
「是你!」朱顏強捺下吃驚,挑眉問道:「你這會兒來,有什麼事?」
「來給姊姊道喜啊!」龍承烈笑吟吟的半倚窗框。
「呵!本宮何喜之有,你別胡說了!」聽子墨說,他這名兄弟年齡雖小,卻殊不簡單,雖然得到端親王,卻始終與他保持距離,他已行了成年禮,龍承霄派了他好些差使,都被他婉言謝絕,成日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宮裡亂晃。
「有一件事情想問姊姊,不知王叔最近,身體可安好?」
朱顏心中悚然一驚:「舅舅一切都好。」
「是嗎?」龍承烈皺著一張俊臉道:「可是近來王叔很少與我見面了呢!」
「你們的事,你自己去問他便是!」朱顏心中越發忐忑起來,她知道龍承烈與端親王還有簡若惜之間的關係極為複雜,一個應對不當,就會讓人看出端倪,只盼能想個法子讓他快些離去。
「姊姊?」
龍承烈突然欺近至朱顏面前,他年齡雖小,卻足足比朱顏高出半個頭,一雙眼睛漂亮的出奇,卻是緊緊盯著朱顏的臉。
朱顏心慌,連忙向後退了幾步,「你這是做什麼?」
「你不是若惜姊姊!」
龍承烈輕聲吐出幾個字,聽在朱顏耳中卻是驚心動魄!
「你說什麼?」朱顏倏的回頭,卻聽到自己的問話已是氣若游絲。
一片緊張的沉默,龍承烈只是死死的盯住朱顏的臉,忽的又笑了出來,彷彿天真無邪般:「哎呀,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姊姊何必如此緊張!」
朱顏也是立即一笑,「原來是在開玩笑啊,以後這樣的玩笑可要少開。」
「是是是……」龍承烈滑稽的一躬到底,「今日小弟大有收穫,大有收穫……告辭!」
人影一晃,已是消失在窗外。
朱顏定了定心神,這才走到窗前,將窗台上一幅小小的姑蘇雙面繡反轉過來。
她的計劃才剛剛開始,怎能因為龍承烈而功虧一簣!
柳婕妤小產一事,皇帝大為震怒,延禧宮裡上上下下的宮人都挨了板子。此事因太后罰跪而起,龍承霄滿腹怒火無處發洩,便讓前去延禧宮探望的各宮娘娘都吃了閉門羹,一時間宮中怨聲載道,柳輕舞已赫然變成狐媚惑主的妖妃。
不管外面如何鬧騰,凝華宮裡一片沉靜。朱顏吩咐宮人減少走動,晚膳過後便早早的將宮門下了鑰。
深夜時分,萬籟俱靜。
月明如洗,將這夜晚的宮廷照耀出一片聖潔。
朱顏獨坐床沿,思忖著今日發生的樁樁件件:龍承霄的警告,柳婕妤的小產,龍承烈的驚人之語……,這種種紛繁蕪雜的事情,竟讓她對那簡若惜產生了一抹同情,生活在宮裡的女人,若不變的像太后那樣手段多端,陰狠決絕,怕是根本就活不下去!這樣想來,她自己倒也不算太慘,至少,還有子墨和見離一直在幫她。
子墨……,朱顏蹙眉,她今日會否過於衝動了,就這麼急不可待的要他進宮來見面,會不會太危險!這裡不是將軍府,這裡是皇宮啊……
正默默的想著,忽覺腰間一緊,身子已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子墨……呀!」髮簪又一次被他拔下,長髮瞬間散落一身。
「不喜歡你梳髻!」低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充滿張力的男子氣息讓朱顏禁不住戰慄起來,「還有這張臉!」
「你真是……」朱顏嗔怪道,背過身子伸手在臉上輕輕一揭,剎時間顯出一張清麗無雙的嬌美容顏來。
「這樣才好……」
炙熱的雙唇帶著無盡的思念與渴望覆了上來,如狂風暴雨般毫不遲疑的攻城略地,恨不得將她所有的芬芳全部的佔有,糾纏著、吸吮著,她的柔婉中透著一絲清冷,讓他完完全全的沉醉其中,無法自拔,直到她已嬌喘連連,仍不肯輕易放過,只顧在她早已紅腫一片的唇上輾轉輕啄著。
「子墨……」
朱顏努力喚醒神智中那一點清明,雙手無力的抵住他有力的胸膛,「我……我有正經事要跟你說。」
「你說……」含糊其辭的應著,嘴上卻還忍不住輕輕噬咬著她線條優美的脖頸。
「龍承烈好像發現我的身份了!」
子墨動作倏的一頓,手上未松,卻是抬起頭看向朱顏,一雙利眸在黑夜裡灼灼發輝,「你見過他了?」
「嗯,他突然出現在我房中,看來,他以前經常會這樣來找簡若惜。」
「離開吧,顏兒!」
朱顏心中一震,子墨的眼中,是深深的擔憂,「你既然已經找出了兇手,何必再留下來?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便是。」
「子墨!」朱顏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身子完全沒入他的懷抱,「你何必這樣為我……,你明明知道我想做什麼的。」
「我當然知道,既然你想做,我不妨也試試!當年放棄了的東西,拿回來也許會很有趣……」捋起一律髮絲把玩著,她的長髮散發出陣陣馨香,讓他愛不釋手。
誰知懷中的人兒聞言卻竭力撐起原本蜷縮著的身子,「你是當真這麼想的?」朱顏心中沒來由的閃過一絲惶恐。
「嗯?」子墨托起眼前動人的俏臉,立即看穿了她極力掩飾的擔憂,「你在害怕什麼?」
「我……」她害怕的東西太多了,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垂下眼簾,眼角卻已湧出一滴淚珠。
「怎麼了?」小心的替她吻去眼淚,有些不明白她的想法,「是在為我擔心?」
「嗯……」
子墨沉默半響,忽道:「那日玉骨峰上,我們還沒分出勝負呢!」
朱顏先是一愣,而後笑道:「琴簫根本是兩種不同樂器,怎能相提並論?」
「又是賞梅時節,顏兒,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