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大牢。
昏黃幽暗的燈光映著狹窄的過道,一點一點往前延伸,通向大佬的深處。
越往裡邊越是高等級的牢房,依照包拯吃飽沒事、專懲權貴的作風,裡邊關得人應該最多才是,不過近來鐵面無私的包大人被反賊的案子鬧得焦頭爛額,又加上兩樁「准特級權貴」的殺人兇案,實在無心也武力去管別的案子,所以裡邊暫時只關了趙允弼、錢恃才、高崖內三個人。
太子黨、王爺黨視同水火!這是全京城每個人都知道的事情,包拯當然也不例外,所以趙允弼和錢恃才、高崖內的牢房是遠遠隔開的,甚至不在同一個分岔道裡,要不然就算隔著三五道牢門,他們都能對罵整個通宵,連覺也不睡
關著高崖內和錢恃才的牢房這邊,遠遠地傳來一陣非常詭異的聲音,絕對不是大牢裡應該有的!
這樣子滴?怎麼可能!這裡是大牢耶,不是青樓歡場!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應該這個樣子才對!
密集的一整串「啪啪啪啪啪」聲。
啪啪啪啪!?大牢裡怎麼會有這樣的聲音!?對著牆捅也不是這個樣子的吧!
四哥很納悶,大步就要進去看個究竟。五凝神細聽,沒判斷出裡邊在做什麼,低聲道:「四哥,不對勁啊,這還是讓屬下先進去……」
「沒事。」龐昱清楚兩個廢物小弟的斤兩,在這密不透風、只有那麼幾個人包拯架不住得放他們進來探監的大牢裡。玩不出什麼花樣。
龐昱進去地時候。聲音仍在繼續。不同於上次高崖內、錢恃才扒著欄杆。望穿秋水地等他來「解救」。這一次他打開通道地大門。站在牢房面前往裡看地時候。兩個人都在各做各地事。完全忽略了他這個大救星地到來。
高崖內蜷在牢房一角。兩腳朝天。睡著大覺。你說睡就睡吧。我們高大爺還在訖語著:「蓮兒……好蓮兒……親親乖乖好蓮兒。來……坐到公子身上來……公子好好疼你……噢……啊……好緊……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叫著叫著身體打擺子樣地一震抖顫。襠下頭濡濕了一片。
他娘地。就這出息!四哥差點就一腳踹過去。不過旁邊另一間睡房裡(呃。高等病房兩室一廳)錢恃才地古怪行為吸引了他地注意。
視金錢如糞土地錢大爺——錢太多了可不就和糞土一樣麼。這個時候。我們錢大爺竟然規規矩矩地坐在床對面地小案上。旁邊堆積如山地放著無數黃本本。錢大爺手裡拿著一算盤。十指如飛「啪啪啪啪」地撥著。
這這這……這這這……他這是在算數!?
四哥看得目瞪口呆。
他從小就是個好學生,七歲時候就拿過全省的珠算冠軍。在那個計算機還遠遠沒有普及的年代,幾乎所有的數據計算用得都是這玩意,記得他去省奧數中心接受特訓準備參加全國大賽的時候,奧數中心請過所謂的珠算專家對他進行指導,現在回憶起來。當時那個所謂的銀行第一珠算快手,和我們錢大爺比起來。
HOHO。那就是展昭和神仙姐姐比劍法的差距。
太他媽的快了!
除了爆這句粗口,四哥真的想不到用什麼詞來形容錢恃才拔起算盤來地速度。通常珠算是右手為主。撥本數,左手為輔。撥進數,從高位依次撥到低,動作再快也能看出大致的次序,可我們錢大爺,雙手虛垂在他地黃金玉算盤上頭,腦袋亂甩,十指波動如風,挑、捻、勾、撥,快的簡直不可思議。
跟不上了!跟不上了!!徹底跟不上了!!!身為曾經的珠算小高手,四哥一雙連馬賽克都能看穿的銳目,此時竟完全跟不上錢恃才的速度,只聽得「啪啪啪啪啪」密如驟雨地響聲在牢房中迴盪,間或見他停下手換過一本黃本本放在又是驟然加速,瞬間快到……快到四哥只看得見殘影!
「這……他這到底是在……做甚?四哥愈發的糊塗起來,完全看不明白,這錢大爺要真是在算數,算得是什麼
「還能做什麼,算帳唄。」高崖內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打著哈欠懶洋洋地道。
「算帳!?」
「他會算帳?」四哥差點跳起來,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地笑話。
「那可不,老四他爹是白手起家的,剛做生意那會,老四才五歲吧,家裡窮,窮死了,連個帳房先生都請不起,他爹又忙著到處跑生意,實在抽不出空,只好把所有地帳,通通都交給老四算咯。」
「五歲算帳?」
「嗯,你可別小看老四啊。」高大爺約莫是夢遺出來的太多,腎虛,體虧,連說話都有氣無力:「聽錢伯父說,老四那會算帳很準地,別看人小可從來不出錯,簡直就是天生的才幹!天才!!!」
「錢伯父也可憐,獨身一人到京裡闖蕩,元配夫人又得病死了,身邊只有這麼個兒子,帳給外人管不放心,就這麼一直要老四算了兩年。後來生意越做越大,也找了信任的帳房先生,老四這才算解放,不過到了年底核帳錢伯家的生意那時已經遍佈天下,年底統帳得十個帳房先生算上一旬(十天)可交到老四手裡,最多三天,保證算得清清楚楚,一點錯誤沒有。」
龐昱更加不可思議了,我說這滿口「小太爺」「小太爺」的掛嘴邊。行事乖張。狂妄放縱的錢大爺,竟然有這麼一段光輝歷史!?
「唉——」高崖內歎口氣,破天荒地感觸道,「剛認識的老四的時候,他不是這樣子的,是挺有靈氣地一小伙子,真地,又聰明又靈光。是後來認識大哥,咱結拜成兄弟,老四才成天跟著我們聲色犬馬。逛窯子進賭場嫖姑娘,日子一長就再也靈光不起來了。哎呀,你別瞪我塞,他們錢家熬都過來了,富了,闊了,現在有的就是錢,還管什麼算帳啊,享受享受是應該滴嘛。」
「應該的?哼哼,呵呵呵!」龐昱點頭笑著。算是明白為什麼錢恃才偶爾會閃靈光了,搞算術的人。腦子能不靈光麼?酒、色、財、氣看來還沒有把他與生俱來的靈性腐蝕殆盡,若是花些力氣好好挽救培養一下,前途搞不好大大有噢。
高崖內還在絮絮叨叨說個沒完:「這次啊,要不是老四被關進大牢,實在沒得女人干。閒得發慌,估計啊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碰算盤咯。」帳?」
「錢家在京城一百二十五家鋪子十年來的全部賬本。」
「算多久了。」
「大概……三天。還是四天?」高崖內敲著腦袋,「睡太多不記得了。」
龐昱差點氣得踹他。錢恃才卻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完事,進帳一千八百九十七萬三千五百一十四貫零七文。」錢大公子這時候的表情非常帥氣。有種一代高手的氣度。
「啪!」猛然間,一隻大手按在了他面前的金算盤上。
「休息一會,等下還有你要算地——龍五,去把出版社的帳冊拿過來,快!」香功夫後,擊打算盤的聲音又在牢房中響起。
龐昱坐在對面看,摸著鼻子,眼神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注香功夫後,「啪」聲停了。
「入賬四萬一千三百八十貫零五百文,各項支出三千四百一十五貫零一文,淨利三萬七千九百六十五貫零四百九十九文。」錢恃才轉頭望著龐昱,眼睛裡罕有的清亮蘊光,全無過去橫行無忌地狂妄。
龍五、吹雪面面相覷,我的天,這數目可是少爺揪著府裡的帳房先生算了整整半天時爺他只用了一注香!
「啪!啪!啪!」這一次不是算珠響,是龐昱撫掌大笑。
天才啊天才,真沒看出來這錢大公子還有這一手,要是就這麼白白死在牢裡,那不是四哥識人不清,知人不明,連用人也不會了?
離開大牢的時候,四哥拍著胸脯,保證三天內一定救兩位公子出去,然後出來時路過另一邊就是關押趙允弼牢房的分岔道,他連看都不看一眼,自顧自地往外走,龍五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邊,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快問,跟著四哥做事,有些東西還是明白點滴好。」
龍五又走近了些,操著他一口沒有任何感情的聲線:「四哥既然決定,盡快救三爺、四爺出來,那是不是準備答應宸王爺的條件?」
「你以為呢?」龐昱笑著反問他。
「屬下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龐昱忽然駐足,笑意燦然,「四哥我是個實在地人,怎麼做好處比較大,通常就選哪一種。」
「但是。」笑容猝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眼中一抹狠厲邪芒。
「不管過程怎樣,我地初衷,還有最後的結果,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