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謀定而後動!好一個做最壞的打算!」李鴻章半晌才吐出了一句話,轉過身來對譚延闓說道:「老夫承賢侄多次援手,本來這次也不過是幫襯著一下,本朝自道光年林文忠公降下,凡與洋人衝突之官吏輕則降級,重則流放甚至是處斬之刑,幾無意外……老夫不過是感念賢侄之舊恩,還記得那年飛雪連天老夫寄居賢良寺落人冷遇之時,賢侄不忘舊情看望老夫談及洋人犯邊之事,賢侄是否當時就已經看到了今天呢?!」
譚延闓站起身來說道:「如今世界激盪風雲,老相國洞若觀火,賢侄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洋人犯邊若朝廷還捆住了地方官吏的手腳,動則嚴懲還有誰肯站出來?朝廷此舉不過是自斷臂膀冷落朝臣之心而已……然相國乃中興名臣當知晚生心中苦惱,其實當德國運兵船從本土出發的時候,晚生就已經預想到這場戰爭不可避免了,要麼晚生倒下去,要麼德國人退出山東。是以和德國人打仗的不是原膠州灣守軍章高元,而是晚生從直隸督標新軍中抽調而來的蕭軒部,混以新建陸軍一部在膠州灣佈防,而北洋海軍也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埋伏……」
李鴻章聽後哈哈一笑說道:「老夫剛接到賢侄電報之時,若是別人發來的電報,老夫定當他是謊報戰功,但是一看到賢侄的名字老夫也是猶豫不決之中,鬧了半天你是甕中捉鱉……」
「膠州灣口窄內寬,在這樣的條件下一旦炮台開始反擊,德艦必然會全部入灣參加作戰。這樣的地形非常有利於設伏,悶在裡面地大型戰艦固然不好憑借艦炮對決直接消滅,但是在這樣狹小的區域內,旅順造船所的十艘魚雷獵艦正好可以憑借其速度和裝備的魚雷對德艦構成巨大的威脅……事實上晚生也沒有奢望能夠消滅德國遠東艦隊,目前的局面不得不說是極為僥倖,晚生現在還有些後怕呢!」
李鴻章點點頭說道:「賢侄。也正是因為這支艦隊被你給抓住了,不然就算膠州灣能夠受得住,這幾艘德艦跑出去或是北上、或是南下,朝野必然震動。而你也要當替罪羊了……」
譚延闓點點頭說道:「這是晚生當初想得太簡單了,思慮不周所致,開始地時候晚生還不打算動用北洋海軍,現在看來真是僥倖!僥倖!」
李鴻章擺擺手說道:「兵行險著這沒有什麼錯,現在大局已定,賢侄以為我們該如何與德國人談判。最終將這件事平平安安的解決呢?」
「老相國,我們有德國的三千俘虜在手。外加數艘戰艦,這些戰艦在現在看來都是相當先進的戰艦,那德皇號雖然與我們在德國訂購地戰艦規格不同,但是也都屬於德國一等鐵甲艦,所以以晚生之見。為北洋海軍必須留下這四艘俘虜的戰艦……晚生以為談判的重點不僅要求留下戰艦,我們可以以分期釋放俘虜的形勢慢慢拖著德國……」
「拖著德國?!」
「老相國可能有所不知,自從龍威三艦進入北洋海軍服役之後。
旅順造船所立即購料正在緊張的建造新的戰艦,晚生將這種新型戰艦先暫時稱為『靖海級』裝甲巡洋艦……」
在龍威級巡洋艦下水之後,旅順造船所便馬不停蹄地開始建造新一代的高速裝甲巡洋艦,因為龍威級有很多缺點,儘管數據上非常優秀,但是在船體設計和火力上並不能夠讓譚延闓感到滿意,而且新地造艦技術不斷更新換代,這下他可算明白大學裡那些軍事迷們常說的一句話:「戰艦還在船台上的時候,就已經過時了!」
不過龍威級巡洋艦本來就是一個過渡型號,當今世界造艦技術的飛快發展已經使得主流巡洋艦噸位狂增到萬噸級,艦載武器和防護也是日新月異。譚延闓和旅順造船所中的眾多技術頂樑柱們已經在正在建造龍威級巡洋艦地時候就已經開始設計下一代的巡洋艦了,並且這一次暫時定名的「靖海級」高速裝甲巡洋艦包涵了旅順造船所巨大地野心——「靖海級」在開始設計之時便積極瞄準世界主流先進巡洋艦建造技術,並且衡量自己的技術來加以改進,他們要造出一艘屬於中國人自己的最先進戰艦!
「旅順造船所已經開始造艦了?老夫怎麼不知道?!」李鴻章有些驚奇的問道。
「龍威三艦進行最後收尾的時候,靖海級巡洋艦已經開始購料準備開工了,為了節省時間和造價,我們使用擴建後的江南船廠船塢,在那裡先建造兩艘巡洋艦的船體,等旅順船台上的龍威三艦一下船台開始服役
便將兩艘已經造好的船體趁著黑夜從上海出發避開所密運往旅順造船所,中間在威海衛軍港外停留了一夜,應該很少有人知道……新一代巡洋艦的建造費用是從光緒二十三年海軍軍費結餘和二十四年的海軍軍費來進行建造,並且依據建造速度很可能會提前預支明年的海軍軍費……當時老相國還在回國的路上,晚生也遠在山東,整個造艦具體情況雖然是在旅順,但是採取了嚴格的保密措施,就是北洋海軍將領們也並不清楚其中的具體情況,是以老相國沒有得到消息……」
李鴻章點點頭表示理解,其實剛才他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唐突了,畢竟自己已經不再掌管北洋,也許陸軍將領還有些袍澤關係,但是這種關係因為甲午戰爭期間劉銘傳北上盛京,所以以前老北洋陸軍將領到現在除了章高元等少數將領撤回之外,大多都留在了東北三省加強防務。至於海軍方面的關係就更弱了,丁汝昌、劉步蟾等將領戰死,現在的北洋海軍將領幾乎全被替換一遍,而林泰曾是當年沈葆的親戚。自然也不會對自己親近到哪裡去。
老北洋陸軍大部分停滯在東北三省,這不僅是朝廷出於戰略上佈防地需要,也是譚氏父子整合北洋的需要,畢竟這些老北洋——準確的說是老淮軍將領內部關係錯綜複雜,一個個資歷都很高,雖然有甲午戰敗。
但還是一個個桀驁不馴,留著他們北洋陸軍勢力不可能被譚延闓所用,況且譚延闓對於陸軍的設想是完全推倒重來,還不如將他們留給劉銘傳。
「賢侄是打算拖到戰艦下水編入北洋海軍了?」
「不僅僅是靖海級巡洋艦要完工下水編入北洋海軍。我們還需要從英國購買的那艘戰列艦回國,配合現在我們手中的戰艦,就足夠讓德國投鼠忌器了……」
李鴻章聽後稍微皺了皺眉頭說道:「旅順造船所究竟造地是什麼戰艦,能夠嚇阻德國人麼?!」
「魏瀚等人設計的是接近萬噸級巡洋艦,裝甲採用的是克虜伯裝甲,是由漢陽鋼鐵廠生產的。老相國曾經對美國記者問詢地哈維熱德鋼是一種合金鋼甲,比鋼面鐵甲防禦高出五成。而克虜伯裝甲的防禦能力要比鋼面鐵甲高出一倍……除了戰艦裝甲之外,火炮是江南製造廠提供,蒸汽機是旅順造船所自制,鍋爐是隆盛船廠提供的仿造外國的貝爾維爾鍋爐,基本上所有的戰艦組件全部由國內提供……整艘戰艦造價一百四十萬兩。第一批建造三艘,當這三艘戰艦建造之後兩江張之洞那裡可能會購進一艘,不過三艘龍威級巡洋艦將會作價六十萬兩轉讓給南洋海軍……」
「這樣的戰艦戰鬥力如何。對上德國戰艦怎麼樣?」李鴻章還是第一次和譚延闓談論旅順造船所地造艦問題,以前在他回國之後得知北洋海軍新服役了三艘新巡洋艦就已經很吃驚了,但是旅順造船所轉眼間又開始了規模更加龐大的造艦計劃。
「應該說我們地戰艦和德國人的戰艦沒有多大的區別,因為我們的裝甲和火炮都是和德國克虜伯工廠一樣的技術生產出來地,即便有所差距也是非常小,尤其是裝甲差距更小……不過我們的戰艦設計思路和德國的不同,更多地是採用現在戰艦上前所未有的佈局……」譚延闓笑著說道。
說道這裡,譚延闓的嘴角微微得意的翹起,如果說龍威級巡洋艦的中部炮塔顯得有些怪異,並且弊大於利的話,那現在的靖海級巡洋艦在外形設計上更加趨近於完美——在新型巡洋艦上,魏瀚等專家骨幹根據譚延闓提供的一些外形「創新」意見,靖海級快速裝甲巡洋艦在譚延闓眼中已經有後世他從影像資料中所看到的美國戰列艦的縮小版一樣。
「這種戰艦上有多少火炮?火力如何?在海上行駛有多快?!」
「全艦六門八寸火炮,分成三座炮塔,戰艦兩側共分佈八門四寸副炮用以防備魚雷艇;排水量九千五百噸,使用兩座三漲式蒸汽機可提供一萬九千匹馬力,按照設計要求其戰鬥中最高航速可能會達到二十二點五節……老相國,這樣的戰艦使用了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克虜伯裝甲,裝甲厚度雖然比主流同級別外國戰艦差不多,但是其防護能力反而會比外國貨強上不是一點半點,要知道就是德國人自己在戰艦上使用這種裝甲也不過才一兩艘而已。若是三艘靖海級建造完畢像現在的龍威級巡洋艦一樣成為北洋海軍的一支分艦隊,就算面對日本的那兩艘從英國訂購的戰列艦也可以周旋一二……」
李鴻
眉毛一挑說道:「賢侄,這旅順造船所的事情朝廷那至少翁師傅應該不知道吧?!」
譚延闓微微一笑說道:「旅順造船所所建造戰艦第一要務便是防備日本,日本在我國所布間諜十分之多,所以才會有如此嚴密的保密措施……造船所內的造艦事務每個月都要例行通報兵部尚書榮大人一人,如遇重大事務決策晚生會親自會晤榮大人和恭王爺,不過恭王身體日益欠佳……」
李鴻章聽後點點頭說道:「怪不得……」
「根據晚生所知道的旅順造船所最新造艦進度,兩艘在船塢中的巡洋艦正在日夜趕工,由於是從江南船塢中先造好了船體。這樣一來可以節約了三四個月的時間,加上運抵旅順造船所之後繼續建造,估計最長不過需要七個月地時間就可以徹底完工裝備北洋海軍……除了這兩艘在建的巡洋艦之外,江南船塢內還正在建造兩艘船體,如果南洋那邊根據情況確認真的訂購巡洋艦的話,可以將其中一艘轉讓給南洋水師作為旗艦……」譚延闓說道。
「那賢侄打算拖住德國人多長的時間?」
「現在德國方面可能對膠州灣事件還沒有反應過來。也許在德皇威廉二世的眼中此次行動斷沒有失敗之理,更不會全軍覆沒。以晚生估計現在地德國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晚生已經借北洋名義致電大清駐德國公使許景澄探查德國方面的反應,可能是因為時間問題。許景澄目前沒有任何回音,倒是駐英公使龔照援回電說英國政府對此反應並不熱心,但是國內輿論卻反響甚大……」譚延闓並沒有直接回答李鴻章的問題,而是報告了他目前對德國和英國國內反應所知道的情況。
「中德之間就膠州灣事件問題必然會進行談判,如若德皇威廉二世一意孤行仍要付諸於武力,那北洋海軍將會加緊備戰。國內船塢加上旅順造船所會生產出至少十艘曾經擊沉威廉皇妃號戰艦地高速魚雷獵艦,我們可以將次消息發出以正面回應德國的強硬立場;如若德皇不再從本土抽調艦隊派往遠東和我們繼續打仗。我們可以做出一些友善的回應,比如在和談之前無條件的釋放一百名德軍普通士兵俘虜,但是無論如何完全釋放俘虜要爭取在八個月之後才可以,這樣我們新型的巡洋艦裝備北洋海軍,就更加不用懼怕德國的報復了……」
「賢侄地意思是拖到戰艦造好之後?」
譚延闓點點頭說道:「分批釋放。談判前可以表示友好先釋放一百人,如果談判達成合理協議,那在談判協議簽署後每隔一兩個月就釋放數百人。一直拖到八個月之後完全釋放,並且對每批釋放俘虜的官銜品級也要有一定地規定……如此一來德國投鼠忌器,加上兩國之間漫長的距離,就算德皇威廉二世想要反悔,以一年以後北洋海軍的實力也足以嚇阻德國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到時候就算是德國想要對付北洋海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兩國之間隔了半個地球呢……」
譚延闓說完後對著正在沉思中的李鴻章笑著說道:「晚生對與德國倒是並不擔心,但唯獨對我們這邊地一些大臣擔心的很,比如那個翁師傅,有些事情並不是戰場上說了算,就是在談判中也是需要很多方式來保證最後達成理想的協議……出讓一部分利益來分化列強是非常有必要地,晚生就怕這些清流不顧實際情況一味的對德強硬激怒甚至是侮辱德國,那最後的結果將會不堪設想……是以晚生認為剩下來的事情最大的麻煩不是德國人,反而是我們這邊的一些人……」
李鴻章經歷過中日甲午戰爭前後包括談判在內的整個過程,最讓他感到為難的便是在《上海條約》的簽訂過程——朝廷為了急於結束戰爭對日本人的條款非常放鬆,而李鴻章本人對談判也有自己的想法,不過好在恭王奕訢從中周旋,加上自己以稱病來拖延條約的簽訂,才使得日本降低了賠款標準,尤其是拖到了海四艦的到來更迫使日本進一步的做出讓步。
李鴻章聽後站起來拍拍譚延闓的肩膀頗有些無奈的說道:「這次賢侄與德人談判,總比老夫甲午年簽的《上海合約》要好得多,再怎麼樣賢侄至少也是一個勝利者,他們不會做的太過分……」
譚延闓聽後微微一笑說道:「老相國說得對,再怎麼樣我們也是作為勝利者去和德國人談判,手中有的是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