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鐵路李鴻章是敬謝不敏,因為中國以往在鐵路上吃的虧實在是太多了,一提起鐵路他的腦袋都有點痛。不過他是知道譚延闓是個有名的修路狂,從這個年輕人在政壇上一步步向上提升的同時,中國北方的鐵路以京漢鐵路為中心開始以驚人的速度逐漸擴展,藉著向慈禧太后討好的新易鐵路開始,居然還修建了連通京師和天津的鐵路。
不過鐵路是個大麻煩,李鴻章知道譚延闓手裡面掌握著巨量的資金,和商人的關係又非同一般,只要他肯站出來集資募股來修建鐵路,基本上沒有資金不足這麼一說,可是如果向國外借款修建鐵路,這勢必會讓洋人有可趁之機,所引起的外交糾紛就很難測度了,搞不好壓下葫蘆浮起瓢,弄的比膠州灣事件更為棘手,那就弄巧成拙得不償失了。
李鴻章自覺虧欠譚氏父子太多的人情,遇到這樣的情況自然是非常傾向於保住譚延闓,在鐵路問題上問題太多,也很容易授人以柄,如果他想要修鐵路大可以採用自己向國人募集資金來修建鐵路,何苦要讓洋人摻和進來惹出禍端?是以他反對向國外列強借款修建鐵路,相對於修鐵路不如向外國借款或是向指定的列強國家來訂購戰艦來的更加划算一些。
相對於軍艦和鐵路兩種選擇,李鴻章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鐵路的後患太多,對外購艦麻煩比較小,至少清楚李鴻章為官經歷地人都知道除了在濟遠艦購買問題上出過一點小紕漏之外。還沒有太大的漏洞。李鴻章相信譚延闓能夠聽懂自己話中的意思,與其接觸多年,他發現這個少年對他的經歷非常清楚,連青年時期做過的詩文都可以信手拈來,和譚延闓說話是最令他舒服的事情。
「啟稟聖母皇太后,前年因為賠付日本《上海合約》的三千五百萬兩白銀的賠款,加上在甲午年戰爭期間向英國匯豐銀行借款三千萬兩白銀,還有以往各年的借貸已經使得戶部入不敷出。現在還有新建陸軍的款子和北洋海軍重建款子加在一起每年也不會低於三百萬兩,若是再向外訂購戰艦,這銀子……」翁同龢躬身說道。
翁同龢地話雖然沒有說完。但誰都明白後面的意思,這訂購戰艦的銀子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十多年前北洋水師籌建時代,最為昂貴的定鎮兩艦每艘造價近一百七十萬兩白銀,其餘各艦造價都沒有超過九十萬兩。現在戰艦建造技術不知要比當初先進了多少,當年的戰艦除了定鎮兩艦之外,其餘各艦放在今天都如同「小弟」一個級別。在戰場上根本沒有任何優勢。當然現在戰艦的造價也是比原來昂貴了不知多少。
按照當年地水平推及現今,如果定鎮兩艦相當於英國地君權級戰列艦。那以致遠等艦為代表的二線戰艦在排水量上至少也要達到四千噸以上。當然這裡面沒有多少可比性,北洋海軍重建地時候就有很多人提出向外購艦。
只是譚延闓給強壓了下去,只向英國和德國各自訂購了一艘戰艦。就這兩艘戰艦的造價就已經超過了五百萬兩。
現代戰艦造艦技術水平地突飛猛進,加上戰場上對強大火力和更高的速度與更強地裝甲防護能力,使得當今戰艦的造價水漲船高。若是向李鴻章時代那樣全部購自外國。那重建一個北洋海軍要花多少銀子?!
當今巡洋艦主流噸位已經達到了九千噸甚至是萬噸的水平,嚴格來說旅順造船所地第一代巡洋艦五千噸的龍威級巡洋艦在現在世界海軍界也就是「小傢伙」。就是龍威級巡洋艦這樣造價低廉,性價比極好的戰艦造價還在七十萬兩,九千噸的主流巡洋艦造價基本上都在二百萬兩以上,甚至逼近三百萬兩的水平。
翁同龢雖然比譚延闓在海軍方面還要差勁,但是重建海軍款項都是要經過戶部走賬的,當他看到一艘英國君權級戰列艦的訂購款項居然能夠達到四百多萬兩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便是這中間有詐。料想當年李鴻章在籌建北洋水師向外國訂購戰艦的時候吞了大筆的回扣款項,當時戶部不是他當家,再加上李鴻章的淮繫在當時的政壇上地位舉足輕重,所以儘管有人對此提出質疑,但卻拿李鴻章沒有什麼辦法。
翁同龢曾經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身份發電報給駐德公使許景澄秘密察訪中國在英德兩國訂購戰艦的細節,希望能夠從中找到譚延闓貪污外國廠商的回扣巨款,好一舉扳倒這個年輕而又強勁的政治對手。不過令翁同龢非常失望的是,譚延闓並沒有從中謀取哪怕一兩銀子,作為自命清官的翁同龢對這個當年當作自己兒孫輩的少年在
的操守還是非常讚賞的,不過作為政治對手這一招失外惋惜,唯一的收穫便是給他內心中種下了海軍戰艦真的是好貴的念頭。
譚鍾麟此時站起來走到中央躬身說道:「啟稟聖母皇太后,這兩年來托皇太后之洪福,直隸、山東、河南三省不僅沒有任何天災降下,百姓安居樂業,百業興旺,是以三省府庫多有盈餘……」
翁同龢冷哼一聲:「前年年底向英德兩國訂購的兩艘戰艦就花去了六百三十萬兩銀子,這麼多列強需要向它們訂購多少戰艦?這需要花多少銀子?!」
譚延闓敏銳的看到翁同龢的那聲失禮的冷哼聲讓慈禧太后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翁同龢的無禮,還是因為戰艦的價格過於駭人聽聞所致。
「啟稟聖母皇太后,微臣的建議並不是向每個列強訂購戰艦,事實上現在旅順造船所已經擁有開工建造萬噸級戰艦的能力。向外訂購戰艦不過是分化列強地一種手段……直隸、河南兩省的稅收如何微臣不知,但是微臣添為山東巡撫,今年山東一省財政盈餘可達兩百萬兩以上,按照微臣的估計,直隸三省的財政結餘估計會超過七八百萬兩,這還不算海關收入,抽出其中的五百萬兩向列強訂購兩艘戰艦還是足夠的……」
譚氏父子將自己手中控制的資源經營的如同鐵桶一般,戶部為樞臣,疆樞之別已經深入骨髓,翁同龢就算是真宰相。面對近在咫尺的直隸三省也無可奈何。事實上譚延闓利用北洋私房錢結款用在美國撈戰爭財的收入已經超過一千二百萬兩,因為涉及到倫敦銀市地期貨交易,所以具體在這一系列交易中盈利多少數字是多少,除去伍軒仁和方榕卿之外誰也不清楚。
對於這筆計劃外的收入,譚延闓除了打算在直隸總督轄下三省中實現廣泛的義務制教育之外,還沒有其他的具體用途。不過現在看來為了分化列強。北洋不僅要掏出巨款向外訂購戰艦。還要掏出一筆為數不小的款子來對付慈禧太后。
像這樣搭別國戰爭發財的機會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當然在譚延闓眼中像美西戰爭和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在非洲地布爾戰爭,這些小規模衝突不過是「開胃菜」而已。賺點零花錢還是可以地,要說真正發財的機會還要屬一二次世界大戰。當然想要發戰爭財。並且將其中地收穫用在實處上還是要將這個腐朽到底的朝廷推翻才可以。
要說這次斂財行動中唯一地遺憾便是沒有將譚延闓的老丈人也給拉上,好歹這四川總督大小也是一個總督。以四川之富庶從府庫中短期內抽出一二百萬兩銀子還是做得到地,反手之間便可以獲得一倍以上的暴利。四川的義務教育經費也就有了。
譚延闓地理財能力可以說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不過是知道的深淺不同罷了。在慈禧太后這樣沒有具體當過家的人眼中,從地方財政中擠出百萬兩銀子應該不是難事,但是在李鴻章這樣曾經具體負責過數省大權的疆臣而言,其中的難度他自然心中清楚。當年譚鍾麟從他手中接過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位子的同時,也接過了一筆暗藏的巨款,李鴻章卻不認為譚氏父子不會拿這些銀子來幹些什麼,不過無論幹什麼,以李鴻章對譚延闓的瞭解肯定不是坐吃山空,那一千萬兩銀子的密款現在肯定不止這個數了。
李鴻章看到翁同龢的樣子嘴角不禁浮起了一絲冷笑——本來在甲午戰爭之後他在仕途上的心思已經冷了,可翁同龢居然指使袁世凱來讓自己辭去大學士好讓他翁某人取而代之做真宰相。與譚延闓不同,李鴻章同樣注意到慈禧太后的表情變化,不過他更肯定這是慈禧太后已經越來越無法容忍翁同龢的表現,在這個女人面前冷哼一聲只有當年的恭王奕訢才做過,結果可想而知——飛揚跋扈是慈禧太后最不能容忍的,翁師傅的「好日子」似乎要來了……
「啟稟聖母皇太后,老臣以為自甲午戰爭之後,北洋海軍亟待添購新建,旅順造船所固然能夠自造一些戰艦,但與日本最新裝備的戰艦而言卻差得還遠……現在日本已經裝備兩艘新艦,北洋海軍無一艘軍艦可以與之匹敵,雖然北洋在英國也訂購了一艘同樣式樣的戰艦,不過從長遠看來這不足以遏制日本的野心,訂購新式戰艦勢在必行,以老臣之見既然直隸三省的財政足以負擔,不如趁此機會……」李鴻章說道。
慈禧太后抬抬手終止了李鴻章的說辭,慢慢的說道:「甲午戰敗舉國震動,哀家雖然是婦道人家,但也明白事理……日本接連添購新艦是野心不死,這江山是老祖宗
的,哀家年歲大了,到時候也無顏面見祖宗,這訂購就這麼訂了……」
慈禧太后最終一言而定,翁同龢眼中泛出了深深的憂色,而坐在慈禧太后一邊的光緒皇帝到現在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就連訂購戰艦這樣的軍國大事也沒有發表一言,對膠州灣事件更是不置一詞。翁同龢用眼偷偷看了看光緒皇帝,年輕的皇帝似乎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倒顯得不放在心上一般。
不光是翁同龢在注意光緒皇帝,譚延闓也是極為關注這個在歷史上頗受爭議地年輕皇帝。與翁同龢不同,譚延闓關注光緒皇帝是想推測戊變法的可能性,據他所知康有為到現在還沒有見過光緒皇帝,還是在四處尋求機會,而翁同龢就是一個重要門路。在政治上譚延闓是絕對不會和光緒皇帝站在一起的,就在他寫《熙寧變法得失》一文的時候,譚延闓就意識到光緒皇帝充其量不過是另外一個神宗皇帝,甚至在各個方面而言距離宋神宗都差了不止八條街。
頤和園議事,由於翁同龢勢力太過單薄。也是譚延闓的功課做的夠好,至少現在朝廷對膠州灣事件的反應還在譚延闓的控制之中。翁譚倆人在慈禧太后面前的短暫交鋒並不是他們之間第一次過不去,但是這樣面對面的對抗卻還是頭一次,翁同龢對譚延闓感到棘手地同時,譚延闓也深刻體會到了李鴻章當年的苦處——翁同龢站著說話不腰疼,無論怎麼樣他都不會受到損失。但是卻可以輕易讓你很難受。
不過譚延闓終究還是贏了這一局。當然翁同龢並不是阻止他還擊德國,翁同龢的態度就是這樣。碰到大事發生的時候你很難測度他內心真正的主張,就算在甲午年的時候翁同龢曾經高調主戰。但是洞悉他內心想法地李鴻章等人都明白這不過是藉機逼宮而已,我們地翁師傅在內心中永遠沒有自己的主張。更惶恐有「立場」而言了。
「賢侄,德國人這一次吃了這麼大地虧,這仗就真的這麼結束了麼?!當然。老夫雖然辦了二十多年地外交,但賢侄之能老夫心中還是非常清楚的。紀孟他辦工廠還可以,這外交地事情他也說不清楚……」李鴻章安穩的坐在太師椅上,手上拿著一杯茶慢慢的邊吹便悠然問道。
「老相國,說一句托大地話,晚生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呵呵,外人都看到狀元郎的風光,不過卻有幾人能夠做到你這般謹慎,謀定而後動,君子不立危牆……」
「老相國過獎了,謀定而後動乃是外交第一要務,準確的衡量德國的實力,並且做出了最壞的打算進行推演……當然僅僅有這些還是不夠的,若不是老相國從中美言,皇太后那關可不是這麼好過的……」譚延闓坐在一邊恭敬的說道。
「賢侄,你也不用恭維老夫,先說說你的打算吧!」李鴻章揮揮手說道。
譚延闓坐正身體說道:「其實晚生在第一時間便從山東趕回京師,就是向朝廷要這個與德交涉的職位的。以晚生之見軍事行動已經結束,德國有實力再次發動進攻,但無論在道義上還是形勢上都已經讓它驢技窮……先不說各國列強如何看待這次膠州灣事件,單單晚生手中的這些俘虜就足以讓德國不敢輕舉妄動,再輔以收買英國等國列強,分化這些列強使其無法統一行動,此事的關鍵就剩下外交交涉了,這也是晚生最為關注的,也是晚生這麼急著趕回京師的原因……」
李鴻章皺了皺眉頭說道:「這麼說來賢侄真的想要和德國人硬扛到底?!」
「膠州灣事件我大清大獲全勝,此時內外對我大清而言極為有利,此次晚生還是老相國的幫手,難道老相國不想借此機會洗刷前辱麼?!」譚延闓見李鴻章又有些「犯軟」,便從旁策動。
李鴻章聽後倒是沉默了半天,譚延闓也倒不急,事實上他心中非常清楚,如果朝廷中有人反對對德強硬的話,那第一個應該是李鴻章,因為李鴻章最為推崇德國軍事,對德國武器也是最為崇拜,指望李鴻章和德國人拚命,那倒不如期待母豬上樹——即便在這樣極為有利的情況下,老李最擔心的還是德國本土強勁的軍事實力。
正因為譚延闓理解李鴻章,所以他明白給李鴻章擺出了兩條路——你下了這個決心,自然由我來為你策劃,成全你的名聲,洗刷你在甲午戰爭後的賣國賊名聲;若是你退的話,那說不得現在就乾脆和我撇清關係,安穩的南下做兩廣總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