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鐵路的修建絕對不能落到外國人手中,這和其他的鐵路可不一樣,盧漢鐵路連接京師和湖北,如果從整個疆域上來看那就是從沿海溝通內陸,以前只有長江流域河運才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河運影響顯然受制於地理,不及鐵路影響之大。如果這條鐵路落到了外國人手中,那實在是後患無窮,鐵路沿途所經過的各種礦產、物產等將會更加刺激列強爭奪,是以萬萬不能假借他手……」譚延闓說道。
奕訢點點頭說道:「話是這麼說,但是這條鐵路朝廷一旦決定修建,那各國列強勢必會蜂擁而至,俄國公使喀希尼就曾經提到過盧漢鐵路,希望能夠以修建盧漢鐵路算是報答俄法德三國干涉日本完全控制朝鮮。喀希尼的觀點結果遭到了德國公使的反對,說如果修鐵路的話那就利益均沾,俄法德三國共同來承接鐵路修建……法國人也是如此看法……」
其實譚延闓一直就是有些弄不明白——他雖然不是很精通歷史,但是也知道兩次世界大戰,德國都是俄國的死敵,為什麼在這個時代,看起來俄國和德國的關係還非常融洽,甚至德國在得到俄國的干涉朝鮮事務的建議後,很快便派來了一支非常精幹的艦隊。這支艦隊雖然數量上不及俄國或是英國,但是這支艦隊都是德國當之無愧的服役主力戰艦。所採用地技術也是非常先進的——這支艦隊的到來也證明了德皇對於俄國的承諾是非常重視的,對付戰力已經損失大半的日本海軍,根本用不了這麼大地陣仗。
「各國列強之間為這條鐵路爭的越厲害,這也許對我們來說就越有利——所有的列強國家都想要得到這條鐵路的修建權,當他們爭執不下的時候,我們要麼選擇一個實力最厲害、對我們最有威脅的列強。要麼在所有大列強國家勢均力敵的情況下,選擇一個三流列強國家來修建鐵路……這對於世人來說是最正常不過的選擇,但是晚生還是強烈建議先讓我們中國人自己地工程師來試試,不成最多挨幾句罵這又不能傷筋動骨,不過一旦成功,那對於朝廷來說將會有著極具重要的意義……」譚延闓笑著說道。
恭王奕訢沉思良久說道:「那組安你以為現在的列強國家勢均力敵麼?!」
譚延闓搖搖頭說道:「不!從朝鮮這件事上來看,為了爭奪遠東的利益已經分成了兩個集團,一個自然是英國;另外一個則以俄國為首、德法跟隨算是一個集團。它們對於遠東的重要性認識不夠或是因為本國原因開始謀求遠東利益時間太晚,這都讓它們錯過了培植遠東根基的機會……各國列強對於盧漢鐵路的爭奪自然也就體現了這兩個集團的對抗,不過俄法德三國在西洋的領土相接,它們之間都曾發生過戰爭,如果按照遠交近攻的原則,它們是不可能齊心地,所以剛才王爺所說俄德公使的分歧多少也體現了這點,這樣算起來英國應該是更強一些,但這種優勢卻很有限,而且英國人自己佔據了長江流域。已經有了河運的優勢在手,對於這條鐵路在某種程度上而言更想著怎麼攪局讓它修不成……」
恭王奕訢笑著說道:「那豈不是遂了組安的心意,正好讓詹天祐來修?」
譚延闓笑著說道:「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晚生是這麼想,但各國列強能不能按照晚生的心願向下發展這就很難說了……不過這中間對於我們而言確實是有很大的機會,英國更強勢一些。這也是建立在俄法德三國暫時同盟同床異夢地基礎之上,若是三國能夠齊心合力,英國就會想方設法讓這條鐵路的修建計劃流產,反正這種損失對於英國而言不算什麼,它們至少還掌握著長江河運……」
恭王奕訢聽後歎了一口氣說道:「嗨!國力貧弱連自己想要在家裡修條鐵路都是這麼困難,本王曾經聽聞合肥在唐山修鐵路,為了避免朝廷物議竟然說是在修馬路!可恨朝廷諸公愚不可及看不清形勢,可憐大清錯過一次又一次機會!」
譚延闓說道:「王爺不用為此太過難過。只要去做總是會有一番功業的……如果按照晚生的想法,列強兩大集團在這個問題上爭執不下的時候,那也就是我們推出自己來修建這條鐵路計劃的時候了。晚生以為現在不宜聲張這個計劃,免得列強深悉真偽之後聯手阻礙。橫生枝節……另外便是積極做好修建鐵路的準備,詹天祐那邊已經去考察新易鐵路了,等過段時間之後他還要延著盧漢鐵路原計劃的修建路線走上一趟,以考察鐵路修建沿途中地地形地貌;漢陽鋼鐵廠整頓已經過半,各種技術人員已經配齊,從英國訂
套馬丁平爐其中有一套已經開始裝船,拜張香濤將鐵江邊上所賜,很快便可以運抵到漢陽安裝,如果所料不差的話正好可以趕上明年盧漢鐵路開工……」
恭王奕訢說道:「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盧漢鐵路當初在計劃之時,張香濤曾經估算需要四千萬兩銀子需時五年建好通車。如果這麼算地話,每年平均下來也要八百萬兩銀子之多,昔日閻敬銘執掌戶部之時,廢數年之功令行節儉才為朝廷省下了約八百萬兩,現在朝廷恰逢新敗,賠款日人三千五百萬兩……如果現在朝廷開工盧漢鐵路,這就使得已經非常困難的財政更加雪上加霜,而且在戶部說話的還是翁書平……」
「王爺所疑慮的是不是朝廷恐怕拿不出修建鐵路的銀子來?而翁書平也會因為個人私怨阻止朝廷向外國銀行借款?!」譚延闓問道。
「不是『恐怕』。而是一定拿不出來!組安你也是經過一些事情地人了,朝廷有多少家底你還不清楚?現在唯一的好處便是西邊那位的大壽算是過去了,每年朝廷在財政上也可以多少喘口氣,就算背上三千五百萬兩賠款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兩淮鹽政那裡幾年也就還清了……按理說這修建鐵路也可以借款,但是翁書平這裡若是不點頭。誰還能夠從戶部這裡弄出銀子來?數年來連合肥都深受其害,北洋水師乃國之干城都將如此,那更不要說是鐵路了!」恭王奕訢多少有些苦惱的說道,十年未曾主持政務,身上的疲累不說,最重要地還是他的心已經冷了,眼下譚延闓所說的中國人自己來修建鐵路以振民心,多少也是讓他振奮了精深。可是沒有銀子哪來的鐵路?!
「晚生倒是以為這修鐵路的銀子要比工程師好辦的多,既然工程師我們都不願意用外國人,這借款修鐵路就更不足取了,這同樣也會讓列強有干涉鐵路修建的借口……至於銀子的來源,晚生也想過王爺所說地這些困難,說到底這鐵路也和其他洋務實業是一樣的,晚生主張將盧漢鐵路辦成商辦——向民間集資按照出資多少變成股份成立鐵路公司,朝廷可以用十五年到二十年的鐵路經營權交給這家鐵路公司,然後鐵路公司來承擔盧漢鐵路的修建工作,朝廷可以一文錢不用出。這和向外國洋行借款是一般的……」
「變成商辦?!」恭王心中一突,不過對於譚延闓對「商辦」獨有情鐘的做法,他心中是非常清楚的,可是這可不是價值幾百萬兩的漢陽鋼鐵廠,而是廣工程預算便高達四千萬兩的大鐵路,天下間誰能夠將其吃下來?!
「晚生的建議是通過向民間公開招股。集合眾人之力合辦盧漢鐵路公司……晚生初步計算過,一旦盧漢鐵路修建完畢通車後,每年可以有一千萬至一千兩三百萬兩地營運額,刨除各種成本亦還有六七百萬兩的收入,而十五年的經營期對鐵路公司而言刨除四千萬兩的修建費用之外,應該至少有三千萬兩的總收入,這便是吸引商人入股之所在。當然朝廷也可以在這十五年經營期間,如遇到戰事則鐵路公司必須以朝廷利益為重。為運輸朝廷的兵馬糧草讓路……同樣在朝廷財政好轉後,可以與鐵路公司董事會展開談判,或是收購董事會成員中地股票佔有一定股份坐享其利,或是可以通過一部分讓利全資收購鐵路公司……」譚延闓說道。
恭王奕訢聽後眉頭舒展了一些說道:「組安。你這個想法可真是夠驚人的,不過本王對能否集資四千萬兩還是挺有疑慮的……合肥辦洋務實業,官督商辦的也不少,這募集股票的做法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
「王爺,李中堂所創造的『官督商辦』,其實說穿了就是洋人國家中廣泛採用的股份制公司的制度,這也不算什麼創造,在歷史上我們也曾有過合夥辦商號地記錄,不過就是沒有洋人發展的這麼完備罷了。中堂的官督商辦事實上是對商家來說是極其不利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晚生採用商辦地方法要好於中堂的官督商辦之法……」
「難道官督商辦不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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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用官督商辦已經幾十年了,王爺多少也清楚一些,王爺認為這法子好麼?!既然是辦工廠,工廠在用人、理財和業務經營方面幾乎都是需要遵照李中堂或是負責管理工廠官員的意思,由總辦、會辦或是幫辦來經理,但是這些人又都是中堂或是衙門中的人。可以說商人在出了銀子之後,除了有資本所有權和按年領取股息、負責承擔負債責任之外,既失去了股金的支配權力,又不得過問局事。中堂大人身兼直隸總督和北洋大臣,還有無數的頭銜,這麼多
要去做,自然無法整天盯著這些工廠,這就給下面的會,所以一些官員認為官督商辦是個美差,競相爭奪……假如換過來,如果我們是商人,您說您敢入股辦工廠麼?!」
恭王奕訢被譚延闓地話問的一愣。笑著說道:「命由他手,本王雖不是商人但也絕對不願意吃這虧的!」
譚延闓笑著點點頭說道:「晚生也是有幾個廠子的,不過這些廠子都是交給其他股東來打理,晚生之時排個信得過的人在其中監管財務用度,再者說來這些商人也害怕晚生會抄了他們的老底,自然也就不敢糊弄晚生。這些商人祖輩都是以經商為生。在經商上晚生是拍馬也趕不上他們地,由他們來經營晚生絕對不干預他們的行動,這樣一來為工廠賺錢也是為自己賺錢,他們自然會努力想辦法將工廠辦好了……」
恭王奕訢點帶你頭笑著說道:「那盧漢鐵路公司組安是建議本王採用這種方法了?!」
「只有用這樣的方法才可以將商人的資本招攬過來,若是官督商辦,一下子就會把商人們給嚇跑了。一旦朝廷用人不當,派了一個喜好貪墨之人,那股東在熟悉之後也必然會抽回資金。這鐵路公司同樣也辦不下去了……晚生以為王爺在推動盧漢鐵路這件事上,不妨試試新的方法,以後也好做朝廷之表率,不然朝廷辦一個廠子就虧一個,弄得跟張香濤的衙門工廠一樣,到最後只有變賣一條路了……」
官督商辦在這個時代應該算是一個創舉,不過李鴻章也敏銳的感覺到若是民族資本勢力趁此機會強大起來,難免中國不會赴西方一些國家資本主義革命之後途,所以才弄得官督商辦的工廠企業跟一個衙門似地,最主要的職位全部都是李鴻章的淮系所把持。本質上來說李鴻章和張之洞辦洋務是沒有多少區別的。無非是五十步笑百步,不過李鴻章比張之洞更加幸運,他繼承了曾國藩的遺產還籠絡了大量的洋務人才,雖然這些洋務人才如羅豐祿等人最後也貪,但他們至少還有分寸,知道把廠子辦好了適當的貪。這樣才可以細水長流,還能憑此受到李鴻章的賞識,政治上更進一步。至於張之洞那裡就是一群蛀蟲了,不僅他可以依靠的洋務人才遠遠少於李鴻章不說,張之洞本人的性格有些剛愎自用,更加劇了手下地洋務產業分崩離析的境況。
「李鴻章想要抑制的就由我來釋放好了,這民族資本勢力越來越大對於以後的變局也是好處多多,同樣也可以團結這一新興勢力為自己所用。這可是重要的政治資源,以後對付盛宣懷的時候下手也就容易多了!」譚延闓在心中暗自想到。
「這盧漢鐵路地設計施工、籌集資金還有今後的運營,這些問題組安你都和令尊及張香濤商議過了麼?」恭王奕訢問道。
譚延闓聽此心中知道恭王奕訢已經心動了,便如實回答道:「晚生曾與家父細細商量過此事。王爺也應知道家父曾與左帥交好,左帥曾經辦過蘭州織呢局,可惜以失敗而告終,是以家父為官數十年不曾辦過洋務。不過家父對此倒是很支持,認為可以試一試……至於張香濤,晚生也曾面談提及過,不過張香濤對於商辦在心中還是有些牴觸的,晚生已經委託收購漢陽鋼鐵廠的人不時面見張督,施展那水磨功夫好讓他改變主意,現在辜鴻銘已經回湖北了,也是晚生拜託他多向張督說明……」
恭王奕訢笑著說道:「組安,你可真是對盧漢鐵路下足了功夫,他日若是真的能夠順利辦成此事的話,張香濤雖有建策之功,但首功還是你的!這件事不是那麼容易辦成的,本王還需多多思量,當然也要聯繫更多地大臣來贊同此事才可……」
「一切都指著王爺做主,晚生權當跑腿聯絡,自是不敢居首功,只盼他日鐵路能夠早日建成,中國能夠真的富國強兵,終有一日會驅逐列強復我國權!」譚延闓躬身說道。
恭王奕訢聽後也是志得意滿的笑了,對於譚延闓這個年輕人,他當真從心裡面是滿意的很。
「富國強兵、驅逐列強是真地,但是到底是不是為你滿清王朝那可就另外一說了,說到底還是看誰的本事高,鹿死誰手尚不可知,不過這個腐朽懦弱的朝廷絕對是要推翻的!……」譚延闓心中暗自思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