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謙為人怎麼樣譚延闓不知道,但是以這樣的管帶能夠訓練出精兵他心中卻是不相信的,據說北洋水師中除了鄧世昌的致遠艦之外,其餘戰艦隻要一靠岸,戰艦上的官兵肯定要到岸上吃喝嫖賭的。鄧世昌治軍嚴厲,手下官兵寧可冒著被鄧世昌的軍法處置也要徒手游到岸上去撒歡,鄧世昌的鞭子毒辣的很,沒少落下「寡恩」的名聲。這些都是譚延闓暗中四處打聽來的,說鄧世昌嚴厲處罰違反水兵,這點他絲毫不會懷疑,體罰這種事情在軍隊中是很普遍的,只是他手中的微型武裝士兵文化水平比較高,況且他也嚴厲在自己的小軍隊中採用這種方式來懲罰士兵。
方伯謙聽後嘴角微微翹了翹說道:「我哪裡有這麼大的本事?濟遠在送你們到天津後,馬上就要會合其他兵船一起運兵朝鮮,搞不好半道上會碰到日本人,麻煩的很,打起來也是說不定的事情……」
「什麼?!增兵朝鮮?!」譚延闓有些驚訝的問道。現在連四月份都沒到,譚延闓記得清朝增兵朝鮮的開始便是爆發甲午戰爭之時,可是無論如何也不是現在啊?!
「這還是機密,我們三天後到達天津,你們一下船,淮練一千五百名就要上船,揚威艦也要隨行和濟遠艦一同為招商輪護航趕赴仁川和漢城護商代朝鮮剿滅東學黨!」方伯謙說道。
「這是中堂大人決定的?!」譚延闓問道。
「不錯,濟遠艦在上海補充一些補給後,就要為增兵朝鮮護航。我們也正好搭上順風船。中堂大人認為不能任由東學黨在朝鮮這麼鬧騰。況且由於朝鮮的袁世凱手上殺了不少東學黨地人,無論是東學黨還是日本人都對其恨之入骨,東學黨鬧騰是對大清不利。所以要秘密發兵在日本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直接剿滅東學黨,然後再退出朝鮮不給日本人借口!」唐伯文淡淡地說道。
「北洋水師成軍後就再也沒有添過新艦,我們每次去日本的時候,日本人一次比一次驕橫,我們水師弟兄平常都盼著靠岸下船,但是最近兩年去日本都不敢下船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年趁著定遠鎮遠兩艘巨艦剛剛交付去日本的時候,趁著日本人鬧事乾脆把它那幾條破船全部打沉,也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面了!」方伯謙有些懊悔地說道。
「方管帶,這次雖是秘密發兵,不過中堂大人並不指望手下的人都守口如瓶,恐怕我們到天津練軍一上船,日本那邊就該知道怎麼回事了,所以護航之任重大。要是在海面上遇到日本人,千萬小心!」唐伯文說道。
「現在全艦上下官兵已經做好準備,只是……」方伯謙有些為難的說道。
「方管帶有什麼為難之處儘管說,只要在下能夠做到盡可能去做!」唐伯文說道。
「打仗兄弟們是不會裝孫子的。我們出海護航增兵朝鮮也沒有想著能夠瞞過日本人,關鍵是在海上一旦碰到日本人後。這護航艦隊火力不足以震懾日本人,一旦打起來在下和一船的兄弟生死事小,耽誤了中堂大人的佈局事大……」
「增兵朝鮮這不過是第一批,後面還會有練軍乘船去朝鮮,濟遠艦不是跟著第二批護航艦一起回來麼,方管帶有什麼不放心地?日本人就算再快也要等第二批才能夠到朝鮮找麻煩吧?!」唐伯文說道。
方伯謙聽後咬咬牙說道:「不瞞唐先生,在下擔心的便是就在濟遠艦返回的時候會遭遇日本人,放眼水師,也只有定遠和鎮遠兩艘巨艦能夠震懾日本人,若是這兩艘巨艦不參與護航,那日本人就會更加驕橫跋扈,甚至會主動攻擊我們。可惜在下在來上海之前掀了丁提督的桌子,恐怕……」
「方管帶是怕丁提督不會派出定遠和鎮遠?方管帶掀了丁提督的桌子這又是何來?」
「能夠派出一艘也行啊!只要有一艘日本人絕對不敢開炮!水師章程是嚴禁官兵私自下船嫖賭的,劉公島上的那些賭坊、妓院有幾個不是在丁提督的房產上?!前幾天在下因為些小事氣不過,就跑到望海樓上掀了丁提督宴請賓客地桌子……丁提督事先就決定定遠和鎮遠不參與護航啊!」方伯謙氣憤的說道。
「這北洋水師內部也不太平啊!原本想著有個鄧世昌已經夠隔色的了,沒有想到方伯謙也是如此,這仗還沒有打,內部就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了……」譚延闓在心中暗暗的想到,不過他不信方伯謙和鄧世昌是一類人,就看這濟遠艦上官兵穿戴多少也可以看得出這傢伙治軍並不嚴謹,多半是因為利益糾葛和丁汝昌鬧翻了。
「方管帶想要我幫什麼忙?在下雖然是天津機器局總辦,但也無能命令丁提督……」唐伯文有些為難地說道。
「誰不知道唐先生你是
人的左膀右臂,只要您能夠在中堂大人面前說幾句話鎮遠參與護航即可……」方伯謙高興地說道。
「這……好,回去後我在中堂面前多念叨幾句,至於能不能頂事這就很難說了,畢竟我不是統兵將領……」唐伯文答應下來。
「方管帶,能不能帶我去看看濟遠艦的彈藥艙?」譚延闓說道。
「這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不過那裡又黑又髒……」可能是因為唐伯文答應為其說情,方伯謙回答的非常痛快,他察言觀色的功夫不錯,看得出兩個年輕人相處的非常融洽,能夠提供方便的地方自然是求之不得。
「無妨,在下只是想看看這麼粗的大炮發射的彈藥是什麼樣子地,不怕方管帶笑話,在下還是平生頭一次見到真正地戰艦。好奇心未免重了些……」譚延闓笑著說道。
唐伯文聽後心中瞭然。儘管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從譚延闓見他的第一面起就不斷的談起炮彈問題,不過他接手天津機器局之後,對北洋水師地炮彈生產是極為不滿意的。在他的眼中拿這樣的炮彈去打仗簡直是誤國之舉,所以在任總辦之後大力改革,加強了炮彈的生產,提高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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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管帶心中自然不會有疑心,他也看得出來,自從譚延闓上船之後不斷的在船上走動。看那些主炮,問這問那地,一看就知道是個沒有見過戰艦的讀書人。他帶著譚延闓和唐伯文在戰艦中七拐八拐來到一個艙室,打開艙門之後看到滿艙室的炮彈說道:「這裡便是彈藥艙了,等到了天津後還要補充炮彈。不過那種新出來的一體化炮彈還是非常少,這種炮彈打起來裝彈速度快,比這些炮彈強多了,這還要多感謝唐先生!」
唐伯文和譚延闓聽後相視一笑。在彈藥艙中譚延闓第一次看到真正用來戰鬥的炮彈,這些炮彈真的是分成兩個部分,因為這裡是前主炮的彈藥艙,彈頭有到腰這麼高。而發射藥包是用絲綢裹著的,裡面是發射藥。高度也有幾十公分。
「組安放心,這些炮彈雖然不是那種一體化地炮彈,但是裡面的裝藥可都是無煙火藥,而且質量上成,打出去所產生的威力遠比以前所使用的褐色火藥裝填地炮彈要大得多,而且就是射程也因為無煙火藥的緣故而變得更遠!」唐伯文走到一枚彈頭前用手拍拍笑著對譚延闓說道。
「更重要地是這些炮彈的藥包在發射後,要比以前乾淨多了,所產生的煙霧非常小。原來的炮彈打一發不要說那煙霧大,每打一發都要清理炮膛,不然時間稍微一長炮膛的膛線就沒有了,甚至連炮彈都裝不進去,現在使用這種無煙火藥藥包後,藥包燃燒的非常乾淨,打上三四發清理一次炮膛都沒有問題,若是遇到緊急情況,打十發清理一次也湊合……」方伯謙笑著說道。
「方管帶,要謝就謝組安吧,還是他從德國弄回了生產無煙火藥的設備,至於一體化炮彈也是他提出傚法西方海軍列強的。只可惜現在財力有線,無煙火藥的產量也僅僅只夠滿足需要而已,至於一體化炮彈才剛剛生產不久,想要徹底替換現在的炮彈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唐伯文笑著說道。
在從上海趕赴天津的這段海路上,譚延闓對北洋水師也進行了一次近距離的觀察,當然他不可能見到北洋水師的全部艦船,但是光憑這一艘濟遠艦多少也可以管中窺豹。儘管他還沒有見過日本的艦隊是什麼樣子的,但是就他而言,北洋水師給他留下的印象不是很好,不過在炮彈問題上唐伯文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了,別的不敢說,至少這炮彈打出去會爆炸,能夠做到這一點已經比原有歷史上要強的太多了,至於最後的結果如何,他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更令譚延闓心驚的是現在的歷史已經和他前生記憶中的歷史發生了一定的變化——李鴻章對待日本的問題上發生了很大的轉折,居然三月份便開始增兵朝鮮剿滅東學黨。可以想像當濟遠艦護航的招商輪一旦將練軍運到朝鮮,那日本出手是必然的,也就是說他印象中的原本在七月份發生的甲午戰爭很可能會提前爆發!
「算來算去也只有因為李鴻章對日態度上的變化才會導致戰爭的提前爆發,能夠讓李鴻章態度發生轉折又和自己有關聯的也就是《強學文摘》和《勸學篇》了。《強學文摘》就不用說了,現在這份刊物在中國多少也有相當大的影響力了,在這種影響力之下連續十個月以八成內容來針對日本,只要不是瞎子都應該明白日本對中國的威脅了,更何況《勸學篇》中還有一篇《外憂》中大半的內容也是針對日本的。李鴻章若是個明白人自然會有些變化,若是還有什麼可以改變老李同學的,那唯有眼前這個從來沒有聽說過但卻在老李同學那裡有著相當
的唐伯文了……」譚延闓在走下濟遠艦登陸天津的時到。
在中國能夠決定戰爭進程地人,李鴻章毫無疑問地當排在第一位,儘管已經執政的光緒皇帝和那個令人心中發寒的慈禧太后是中國地執政者。但是能夠輪到他們來決定戰爭還是在後期。只有戰爭中的決戰過後他們才會跳出來,勝利了則顯示一下自己的威名,失敗了就拿李鴻章當替罪羊來簽訂投降合約。
李鴻章就算再昏庸。對內他是政壇搏殺的老手,滿人怎麼想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對外他的北洋水師最主要的假想敵就是日本,沒有人比他對中日之間飄散地硝煙味道更加敏感的人了。戰於不戰,戰爭的後果如何,他心中自然有個小算盤,可惜《強學文摘》那一篇篇令他心驚肉跳的報道和評論讓他徹底寒了心。
「戰還有一線生機。不戰則死路一條;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既然要戰不如提前下手,能夠爭一分勝面算是一分勝面,若是等日本人先挑起戰爭,對方的炮彈突然打到自己的腦袋上再還手,那就陷自己最不利的境地——被動挨打若是再敗了,那老夫真的是窮途末路了!」李鴻章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心中暗自盤算著。
一千五百名練軍今天已經登船秘密開赴朝鮮了,至於這次行動有多少保密性,他心中並不心存僥倖,不過他已經把電報發到京師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但是發給日本那份,李鴻章還打算再拖上一拖。等明天再發出去。明天艦船就已經非常靠近朝鮮了,現在日本內閣正鬧得不可開交,等他們反應過來再打算派兵,日本所扶持地東學黨早就玩完了!
事實上李鴻章心中還是非常願意拖延戰爭時間的,可惜東學黨越鬧越厲害,再這麼折騰下去日本人就要下手了。此次派兵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只希望能夠盡快剿滅東學黨,讓日本失去染指朝鮮的借口,這樣中日之間的局面還可以維持下去,等慈禧過完大壽之後,北洋水師便立刻買船擴充,到時候還可以繼續這場平衡遊戲,他李鴻章至少在這段時間還是會屹立不倒!
「中堂,心思可不在棋盤上啊!」坐在李鴻章對面地一個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男子手中拿著一把折扇輕輕搖著。
這個有些發福地中年人便是李鴻章的女婿張佩綸,此時他已經不是十二年前剛剛任左副都御史,接連彈劾使得數位朝廷大員丟掉烏紗帽「得名最遠,招忌最深」的清流黨人了,這麼多年的變故使得才四十六歲的張佩綸變得滄桑了許多,早就沒有當年的銳氣了。
「幼樵,老夫真是希望這次能夠平安的渡過,畢竟這戰事一起什麼可能都會發生……」李鴻章將手中的棋子抓起又放下,心中頗為躊躇的說道。
「凶險是很大,不過兩害相權則其輕,不打最好,但是迫不得已的話那就要選擇一個損失最小的方式來邁過這個門檻!現在東學黨雖然在朝鮮鬧得挺利害,但是卻只是在一地折騰還沒有氾濫開來,中堂大人及時派兵幫助朝鮮圍剿正是時機,這樣就可以讓日本人失了借口,同時剿滅東學黨也是打擊日本人,朝鮮才能夠更安穩!」張佩綸說道。
李鴻章聽後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棋子扔回到棋盒中說道:「幼樵,早先日本人在朝鮮鬧事的時候,你不是主張避其鋒芒,示弱驕敵,再圖大舉麼?怎麼開始變得主戰起來了?!」
「此一時彼一時,《強學文摘》上那些評論說得好,出的主意也正,若是當年真的依袁慰亭直接將朝鮮變成我大清的行省也就沒有這麼多麻煩了,或是給袁慰亭撥付賄賂朝鮮君臣的銀子也好安穩住朝鮮不倒向日本,可惜我們都錯過了……退到今天這一步實在是無路可退,《強學文摘》上對日本的島國天性和其對大陸的渴望刻畫的倒是異常生動,所以朝鮮的局勢不能夠再退,否則日本人得了朝鮮那以後更加難治!」張佩綸淡淡的說道。
「《強學文摘》?」李鴻章聽後微微一笑,「那個才子今天和紀孟乘濟遠艦到天津了吧?」
張佩綸眉毛一動說道:「已經到了,正打算明天來面見中堂……」
「紀孟來電說那個小才子有個了不起的發明,正好來見識見識……」李鴻章笑著說道。
「紀孟的來電也挺讓我非常費解,說是『無線電電報』,這電報難道不用電線就可以發報麼?據說連洋人都沒有這項發明,現在譚組安已經派人到西洋列強國家去搶先註冊專利去了。不過紀孟也是喝過幾年洋墨水的年輕人,見識廣,新鮮事物上還是他的眼光比較準些。」張佩綸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