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訂立齊價合同之後,輪船招商局的股票實際價值不斷上漲,現在百兩面值的股票已經漲到了二百兩之多,甚至還有上漲的趨勢。最重要的是輪船招商局在訂立新的齊價合同之後,徹底擊潰了怡和和太古的壟斷之心,尤其是率先挑起價格戰的太古,已經因此疲憊不堪損失慘重,而輪船招商局固然也不會好過,但是訂立合同之後的第一年盈餘便有近三十萬兩的純利——股票面值和實際價值並不能夠和每年的分紅相比,像輪船招商局這樣經營良好的實體,它每年的分紅是極為可觀的。
「呵呵,李鴻章的手筆可真大啊!若是想要兌現的話,拋出去便有八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可拿;若是放在手中,每年分紅也有個千兩之多,這是一場小富貴!」譚延闓在心中想到:「李鴻章可以拿八萬兩銀子來籠絡我,但是卻捨不得拿八萬兩來挽救他的艦隊,他可以說是這個時代少有的頂尖人物,不過在某些方面卻是十足的傻蛋!」
譚延闓知道做為洋務派數十年來的領軍人物,李鴻章經手的洋務不知有多少,清朝花出去的白銀如流水一般,不是百萬、千萬兩可以說得清的,這些洋務派人物一邊在叫苦缺錢,另外一邊又面不改色的從外國商人交易中接受高達十點甚至是幾十點的「返利」,這些「返利」使其交易規模的大小,少則上萬兩,多則可達百萬兩。這些錢未必都流進李鴻章一個人的口袋。但是卻讓李鴻章籠絡住了整個淮軍上下——以國家之財來提他李鴻章籠絡人心埋單!
除了唐伯文地賀禮「嚴重超標」之外,廣東藩司王之春、王存善等人也在「超標榜」之上,當然王存善本就和譚鍾麟關係密切。超標也在預料之中,但是王之春也超標,這就顯得耐人尋味了——王之春可是湖廣總督張之洞地「愛將」。不過王之春的厚禮可能在於前不久徐致祥的彈劾案有關,趁著譚延闓大婚答謝一番也能夠說得過去,不過其背後有沒有張之洞地直接授意,這就很難說了。畢竟王之春在譚鍾麟的眼中不過是個前台的小卒子,張之洞才是真正的Boss。
看到譚延闓嘴角上泛出的苦笑,對面的方榕卿問道:「有什麼不妥麼?」
譚延闓不以為意,淡淡地說道:「沒有什麼不妥,不過是禮比較重了些而已……」
「重了些也沒有什麼,又不是直接送你白銀,有什麼的……若是不妥的話,乾脆給退回去就算了……」方榕卿不在意的說道。
「跟直接送銀子沒有什麼區別了。別的不說,但是唐伯文的賀禮若是算起來,就是幾十萬兩銀子都下不來,看得見的輪船招商局股票至少八萬兩。若是留在手上每年來個千兩銀子是跑不了的,最貴重地莫過於那一年的紗錠採購。上千張織機,那一年需要多少紗錠?!李鴻章可真是會慷他人之慨啊!」譚延闓把這張禮單扔到一邊。
這長長的禮單上總共價值要是細算起來,就算不到百萬兩也差不多了,譚延闓甚至都想結上幾次婚,買下武漢鋼鐵廠就不在話下了,不過這樣的想法只是一個黑色玩笑罷了。
「那就退回去,我們又不是缺銀子,這些賀禮扎手就乾脆謝絕好了,你要是怕耽誤時間,我可以差人去辦……」方榕卿乾脆地說道。
譚延闓用一種異樣的眼光仔細打量了一番自己地妻子,儘管方榕卿出身豪門,但是對於金錢能夠有這樣的見識倒也少見,畢竟幾十萬兩銀子就算放在哪裡也是一筆令人不可小視的財富,方榕卿居然還能夠泰然處之,不以為動,這本身就很難得。
「退回去?!」譚延闓笑著搖搖頭說道:「退回去不如收著,免得還要得罪人,這些人都是有來頭的,當今天下最有名望的兩個總督,尤其是李鴻章,把他的賀禮退回去,恐怕搞不好以後見面就是仇家了……不過算算我送給李鴻章的好處,折算下來也有不少了,收了他也不算虧本!況且這些錢財落到他們手中也就是吃了、喝了,還不如放在我這裡辦正事,於國於民都有好處!」
「相公打算辦工廠麼?!」
譚延闓一聽「相公」這兩個字,腦袋上就黑線直飄,不過對此他也沒有辦法,他們兩人本來就是真正的夫妻,不過被美女喊「相公」,這對於譚延闓來說還是比較刺激的。
「要辦的事情還很多,工廠不過是其中一項罷了,不過手下的幾個產業都並不缺錢,建立新工廠是容易,但上哪裡找這麼多人才?還是先放一放等回來再說吧!這些禮單上的東西,你可以托幕友堂可靠的人全部處理掉,輪船招商局的股票也一併處理,這件事你來辦好了……」譚延闓淡淡的說道。
「幾十萬兩看看她對金錢
如何,這也是划算,自己以後要掙的錢還多著呢,自是被幾十萬兩就給打動了,那連最基礎的信任也就煙消雲散了……」譚延闓心中暗自想到。
方榕卿神色淡然的接過了譚延闓遞過來的禮單,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價值近百萬兩白銀的物品一般,轉身放到一邊的桌子上,她更沒有想到這是丈夫給她設的一道考題,若是她在這張禮單上做了手腳,那譚延闓將會毫不猶豫的放棄她。
「京師那邊雖然也是春天,但終究和這邊不一樣,天氣還有些冷,匆忙之間也沒有太好的準備,好在買到了一件裘皮披風,多少也可以御寒,等到了那邊注意還要多添些御寒的衣物……」
廣東四季如春,在這裡見個雪花比見大熊貓還難,譚延闓雖然在生活上比較大條。但是也知道在廣東這裡想買到裘皮披風。而且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這也需要花費一番心思地,想到這裡。他地心不禁有種溫暖的味道。
「終究是成家了,有個老婆確實和單身就是不一樣啊……儘管這年齡上還是有『差距』,但是她還是蠻會照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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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延闓地臉色變得溫和了許多,不過他還是把茶杯放下淡淡的說道:「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完,我還要在書房中處理一些問題,你……你還是先睡吧!」
方榕卿聽後臉上浮起了一抹紅暈。不過隨即有有點失望夾雜著一絲釋然,無聲的點點頭說道:「明天還要上船,相公還是早睡為宜……」
譚延闓在外間的書房中什麼也沒有做,事情很多,但是他卻沒有這個心思,腦海中只是不斷的浮現方榕卿地音容,暗暗想到:「這個女孩在隔壁的屋中應該睡著了吧?!」
其實經過這一天中短短的幾個照面的相處,方榕卿已經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管他內心中承不承認,方榕卿能夠給他留下印象,不僅僅是因為她是自己的老婆那麼簡單。當然譚延闓腦袋中理智始終佔據著主導地位,不可能有什麼「一見鍾情」的想法。不過不可否認,方榕卿身上有種特別的東西莫名地觸動了他的心弦……
儘管譚延闓的身體並不需要太多的休息。但是他慢慢地將有些僵直的身體舒展開來地時候,還是感覺到了非常的不舒服,不過他也發現自己的身上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蓋上了一塊薄毯。當他將薄毯從地上撿起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方榕卿從裡屋走了出來,心中一動便說道:「這是你幫我蓋得吧?昨天晚上一時忘了時間,睡著了……」
方榕卿非常「善解人意」的點點頭,算是認同了譚延闓的解釋,不過從她那略微有些失望的眼神中,譚延闓感到自己的背後有些痛,昨天晚上他是打定主意要在這書房中耗上一晚上的,壓根就沒有想著上床睡覺,畢竟「長這麼大」身邊突然多了女人讓他感到「渾身如坐針氈」,面對一個在自己眼中定位為「小女孩」的妻子,同床共枕他心理有障礙。
方榕卿不明白譚延闓為什麼不願意和她同房,新婚之夜丈夫醉的一塌糊塗,第二天乾脆「躲」到書房中睡椅子,至於今天,他馬上就要遠行千里北上了……儘管聰慧如她還是想不清楚這其中的原因——不敢說自己的容貌天香國色,但也絕非尋常女子所能夠相比,事實上她對自己的品貌還是頗為自信的;至於丈夫在結婚前便有人了,那更不可能,不要說沒有聽說過,就是以她對譚延闓的瞭解,這個男人想要找個女人比牛會上樹的難度還要高些……
毫無疑問,方榕卿是個聰慧的「女人」,儘管她還是個女孩子,但是她遠比譚延闓想像的要成熟的多。一會兒她便端著一盆溫熱的洗臉水放在一邊,溫聲說道:「相公快些洗漱吧……」
譚延闓不是沒有人伺候,這兩年他身為總督公子,享受專用的家僕伺候已經習以為常,不過這盆洗臉水是自己的老婆打來的,一份特殊的感覺無聲無息的在譚延闓心中迴盪……
方榕卿是按照規矩是不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為譚延闓送行的,甚至連在總督府的大門口出現都不行,當然她可以在侍從的跟隨下可以上街購買東西,不過其活動範圍是非常狹小的,甚至比她婚前來說可以算是在牢籠之中了。譚延闓就是走到自己生活的小院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一身婦人打扮的方榕卿站在門口,孤獨的望著他。
「快則三月,慢則半年,在科考之前我肯定會回來一次!」譚延闓忍不住給這個比他小兩歲的「小女孩」許下了諾言,不待方榕卿回答便轉頭走了。而此時的方榕卿在看到已經走到門口的丈夫突然轉身說了這麼一句話,起先是有些愕然,不過隨即一縷微笑浮現在她的嘴邊……
對於譚延闓能
北上京師,並且親自交給翁同龢的求和信,唐伯文心分感激的。兩人年齡上是有些差距,但是他們地思想觀念都頗為接近。因此在從廣東到上海地輪渡上。兩人促膝而談倒也不寂寞。
這次同船而行給唐伯文和譚延闓兩人一個相互瞭解對方的機會,唐伯文也許在李鴻章的幕府中地位很高,但是這樣地人除了讓譚延闓心中對其才華感到一些驚歎之外。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畢竟在這個亂象初現的時代,各路「英雄豪傑」數不勝數,唐伯文在能力上也就是超人一等有著現代思想的人才罷了,還上升不到他背後的李鴻章那個水平。
不過相對而言唐伯文對譚延闓的內心評級卻是隨著兩人相處時日地增加是每天都在調高,開始在幕府的時候聽到這個名字唐伯文心中對這個科舉出身的官宦公子並不上心。不過隨後一系列的事情加上兩次見面,他對譚延闓的評價已經完全推翻。都是年輕人,況且譚延闓又比唐伯文小了好幾歲,若說唐伯文心中沒有好勝之心是不可能的,但是在他看來從哪個方面來看,這個和自己同船而行的少年都要超越自己甚多,少年科場得意、辦新式報刊、發《勸學篇》、辦大工廠、甚至是搞科學發明……現在唐伯文在心中完全忽略了譚延闓的年齡,對方地見識和能力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讓他這個心中頗有些自負的能人有些開始用仰望的態度來看待對方了。
不過北上京師途中。給譚延闓最大的震撼莫過於在上海地時候換乘北洋水師戰艦,這艘戰艦便是濟遠艦。譚延闓前生對於北洋水師的認識非常粗淺,至於戰艦除了鼎鼎大名地致遠之外,也就知道定遠和鎮遠兩艘最大的戰艦。而致遠艦他則沒有聽說過,後來他也沒有少下功夫搜集有關水師的信息。知道這個致遠艦的管帶便是方伯謙,和鄧世昌等著名北洋水師將領一樣同是同學。
站在排水量兩千三百噸的濟遠艦上,譚延闓終於有機會仔細的看看北洋水師的戰艦,他知道甲午一戰,中國海軍精華北洋水師全軍覆沒,可能會有少數艦船被日本俘虜,但是屬於中國的大型艦船就再也沒有了。譚延闓前生不懂海軍,但是卻知道中國近代是沒有大型戰列艦這一國家武力象徵的戰艦的,而日本就有,中日兩國的差距就是從未來幾個月就要爆發的甲午海戰開始,兩國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濟遠艦管帶方伯謙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行事八面玲瓏,讓譚延闓感到這傢伙倒是個當政客的料,怎麼看都不是一個海軍艦長。
「怎麼同是有過留洋經歷的人,方伯謙和唐伯文怎麼差的就這麼多?若是唐伯文長得再壯實點,他們兩人換換倒是挺合適的……」譚延闓心中有些好笑。
濟遠艦在甲午海戰中的命運怎麼樣,譚延闓不清楚,但是無非不是沉沒便是重傷被俘兩個結局,想到這裡,譚延闓心中就感到有些堵的荒。不過譚延闓倒是從方伯謙的一言一行中,也看出了這個海軍將領眉宇之間的憂色,心知這大戰的風雲已經降臨在中日兩國頭頂上了。
不過濟遠艦給譚延闓的印象還是不錯的,現在他前生記憶裡所看到的影視資料中那種龐大的戰列艦還未出現前,像濟遠這樣的戰艦在現在來說還是相當先進的,至少在東亞這裡絕對能夠排的上名號。方伯謙知道這兩個年輕人來頭都不小,一個是李鴻章面前的紅人,天津機器局的總辦;另外一個來頭更大,兩廣總督三公子,據說在總督府中他就可以代表譚鍾麟。儘管這兩個年輕人不會和自己有什麼交集,但是方伯謙還是非常恭敬的陪同他們左右,既然那個總督公子對戰艦這麼有興趣,他方伯謙自然不會放過拉近雙方關係的機會,走在甲板上對戰艦上的一些武器系統進行詳盡的介紹。
在濟遠艦上,譚延闓生平第一次見到了真正的大炮——濟遠艦上的火力主要便是一座兩聯裝210mm口徑的克虜伯前主炮和一座150mm口徑的後主炮,這麼粗口徑的大炮就算是譚延闓有著前生的記憶,對著黑洞洞的炮口也有些不寒而慄。前生的時候聽說北洋水師軍紀非常差,甚至在大炮上涼衣服,不過在濟遠艦上到還沒有看到如此誇張的情景,戰艦上的水兵衣著算不上整齊,但是全艦上下他所看到的官兵臉上都有種說不出的肅穆的感覺,很少聽到嬉笑聲。
「方管帶,戰艦上的官兵為何神色如此嚴肅?不會是益堂兄治兵嚴謹使屬下有種敬畏的感覺了吧?!」譚延闓在參觀完濟遠艦甲板上的那些主炮之後,隨著方伯謙回到艙室剛坐下便笑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