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張允早先的想法,就是把許淑扔在山海關,自己帶著黑巾眾去撫順當兵打仗去,可誰想到許淑也是個倔脾氣,死氣白賴的非要跟在他身邊,甚至是不惜以死相逼。
嚴格的來說,張允是壓根就不會相信許淑會真的自殺,可這代表的是一種態度,他要是真就硬著性子跟她對抗下去,誰也不知道最後會怎樣,前思後想之後,張允也就只能以好男不跟女鬥的理由同意了許淑的不情之請。
可是張允也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嫌山海關離戰場太遠,沒意思,那好,我就把你放在瀋陽,這總可以了吧?
一行人離了山海關之後就直奔瀋陽,這一路之上倒也還算是安穩,興許是前面有熊廷弼三人帶兵震懾的緣故,也許是在張允在北京的所作所為,給了皇太極一個錯覺,那就是明朝廷還是希望平穩一些的,所以整個遼東倒還算的是平靜。
只是雖然沒有兵禍,可是流民卻也不少,一多半都是從瀋陽和撫順以及朝鮮那邊逃過來的,張允揪住幾個問了一問,倒是從流民陳述的隻言片語中聽出了點味道,前方的形勢似乎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輕鬆呀。
雖然熊廷弼坐鎮撫順,手握重兵,幾乎是堵在了後金的家門口上了,努爾哈赤自然也不會示弱,雖然明裡沒有反擊,可是卻把防線整的是風雨不透,而後又趁著兒子皇太極在北京談判的空擋,很是凶悍的拿下了朝廷。隨後又閃電般殺了回來。
這時候可謂是兵多將廣,糧草充裕,和熊廷弼遙遙相望,那份底氣足了很多,興許是他也隱約的察覺到了,只怕和明朝廷之間的關係再沒有緩和的可能,因此雖然表面上收斂地很。實際上卻在積極的備戰,就連從朝鮮擄掠回來的那些炮灰兵也都被編成了三個旗。
「這個熊廷弼,究竟在想什麼呀?」張允揉著太陽穴,看著眼前的地圖,橫豎看不明白熊廷弼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前往撫順一看的心就更加地迫切了起來。
只是身邊多了三千多白稈兵,兩條腿走路,再怎麼快也遠不如四條腿的馬快,而且為了保存白稈兵的戰鬥力,張允也不得不遷就著他們。因此一天最多也就百里左右。
這一日來到了一處名喚六間房的所在,眼瞅著天色將晚,秦邦屏兄弟二人吩咐兵丁埋鍋做飯。安營紮寨,無所事事的張允卻總是覺得心裡不大安穩,騎著馬在四周轉了幾圈,卻始終找不到又何不妥。
直到日薄西山時回到營地,司墨貌似無意中地一句話才讓他陡然驚醒起來,她道:「倘若把魏良辰調教的獵鷹帶出來該有多好呀,行軍時還可以抓捕些野物來入菜。」
張允猛得想到之前好像聽到了頭頂上有鳥鳴叫之聲,隨口問了問身邊的黑巾眾。他們也說聽到了,還看到一隻大小如鵲的鳥在高空盤旋,這讓張允想起了一種女真人視為聖物的禽鳥——海冬青。
女真人是以射獵著稱地民族,先民們很早就懂得捕鷹,馴化後。用來幫助獵戶捕獲獵物,俗稱放鷹。滿族話叫海冬青松昆羅。意思是天雕從享滾河飛來的。漢語把它譯成海東青。海東青又叫白尾海雕,它雖然個頭不大,但天性兇猛,可捕殺天鵝、小獸及狐狸。
《清朝野史大觀》中這樣描寫了放鷹的方法:鷹以繡花錦帽蒙其面,擎者挽絛於手,見禽乃去帽放之。海東青都是野生野長,由人捕來馴化後再以供助獵之用,由於海東青不易捕捉到和馴化,在金元時期甚至有這樣地規定:凡觸犯刑律而被放逐到遼東的罪犯,誰能捕捉到海東青呈獻上來,即可贖罪,傳驛而釋。因此,當時的可汗貝勒、王公貴戚,為得名雕不惜重金購買,成為當時一種時尚。
而張允聯想到的卻是海冬青的另外一種用途,那就是充當空中的偵察力量,當初他見魏良辰調教獵鷹時就曾想到過這一點,只是後來離開河間時走的匆忙,在北京時又幾起幾伏,倒把老早的設想給忘卻了,之前他聽到了海冬青地叫聲,下意識得就感覺到了危險的到來,只是卻沒想得這麼深。
等到被司墨的話說破,頓時就警覺了起來,倘若方才盤旋於頭頂上的海冬青只是野生的話,那倒也罷了,最多不過是虛驚一場,可倘若是由人飼養地呢,不用猜也知道此物必定是女真人所有,再聯想之前在關內曾遭受女真騎兵追殺的事,以張允地頭腦,很輕易得就能推斷出只怕皇太極亡自己之心不死。
於是他連忙把秦邦屏兄弟召喚了過來,嚴肅地道:「我估計之前在咱們頭頂上盤飛的海冬青乃是女真人放出來用來窺探咱們行蹤的,現在雖沒了蹤影,卻難保不是飛回去向主子報訊去了,依我的猜測,今夜女真人多半不會讓咱們安安靜靜得睡到天明!」
「以大人之見,這幫辮子兵是要偷營嘍?」秦民屏眼睛一亮,頗有些激動的問道。
「嗯!」張允微微一點頭道:「你們也知道,之前在關內時女真人就曾挖了個陷阱想要引著我們跳進去,幸好當時我機警,並沒有上當,還把那些個充當誘餌的女真人斬殺於馬下,正所謂見微而知著,又此事就能看出,女真人對我已經動了殺機!」
「你怎麼知道是衝著你來的?」許淑忽然問道。
「猜的!」張允往火堆裡扔了根木柴,看著翻騰的火焰道:「此番遼東的戰事可以說全都是我和太子在推動,在京城時我在談判桌上擺了皇太極一道,不但讓他顏面丟盡,更佔盡了女真人的好處,還拖著時間把女真人坑害了一番,以至於女真部落在這場雪災裡凍死餓死了不少人,這筆帳無論怎麼算都會算到我的頭上。」
「況且皇太極在京城待了些時日。王公大臣也沒少去拜訪,以他的頭腦才智,肯定已經知道剿滅女真人地主意是我出的,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上次在關內,皇太極有心要挖個陷阱要引我去跳了,只是算他命好,輕鬆得出了山海關。到了遼東這地界上,他的心多半又不安分了起來。」
「以我的推算,他的目的很簡單,先把我除掉,再想方設法得勾結朝廷裡那些主和派。或者乾脆就想方設法把我一力舉薦的熊廷弼等人調離遼東戰場,到了那時候無論派個什麼草包將軍來,以辮子兵地戰力,這場仗女真人都不會輸得很慘,說不定還會大勝。等到咱們大明朝損兵折將時,他女真人就可以盡情的提條件了,無論是要了朝鮮或者獨立。怕是朝廷都沒辦法拒絕。」
「倘若努爾哈赤的野心再大一些,將關外的大片領土拿下後修養些年月,而後敲開山海關,直接闖入中原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可能嗎?」秦民屏啞然道。
「在女真人滅亡之前什麼可能都有!」張允抬頭看了看天,而後道:「興許我剛才地話有點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可我不得不很嚴肅的提醒諸位,辮子兵雖然蠻野可是打起仗來。確實不如小覷,而今天夜裡很有可能是我以及你們秦家白稈兵出關的第一仗,不但要緊而且十分地凶險,不得不小心應對,常言說的好。小心行的萬年船,還請兩位兄台能夠提醒底下地兵丁小心戒備才是!」
「大人有幾成把握他們會來偷營?」一直都沒有說話的秦邦屏忽然問道。
這個秦邦屏往日的話並不多。可是在白稈兵中的威望卻極高,而且惜言如金,言必有中,倒是讓張允頗為敬佩,聽他問話,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後道:「七八成吧,其實就算有一成的把握,也不能掉以輕心,否則若是真被我不幸言中,怕就是個全軍覆沒的結局!」
「張大人說的是,不知道你可有應對之策?」
「有倒是有,不過還需秦兄鼎力相助!」
「張大人請吩咐!」秦邦屏一抱拳恭敬地道。
按道理說,張允是個文官,而白稈兵又是秦家的私兵,原本也無權干預軍事指揮。可是這畢竟是明朝,而且張允這身份也極為特殊,往大裡說,那算是皇帝面前地紅人,而且被派到遼東來保障後勤,日後無論是秦邦屏還是秦良玉,少不得就得仰仗到張允。
更何況明朝素來就有文官帶兵的慣例,誰知道萬曆會不會哪天心血來潮,又下一道聖旨,把遼東的軍事指揮權從熊廷弼手裡奪走,塞給張允呢,因此秦邦屏不得不給張允這個面子。
往小裡說,就眼前這幾個人裡,除了弟弟秦民屏之外,剩餘的都是張允帶過來的人,其中還有個公主,即便是按著人頭舉手表決,只怕也論不到他秦邦屏提反對意見,更何況張允此舉雖然顯得有點過於謹慎了,可話卻是一點錯也沒有,出來打仗,一個小差錯搞不好就得死人,就算是為了他帶出來地這些個親兵著想,秦邦屏也沒理由拒絕張允的意見。
當然了,他也不是一點想法都沒有,雖說是讓張允拿主意,可他地心裡卻有自己的打算,說的好,我聽,說得不好,大不了就是個陽奉陰違,無論怎樣,都沒什麼損失。
張允倒是沒有細琢磨秦邦屏心裡的念頭,而是把地上的積雪撥開,拿了根燒焦的木柴在地上畫了個簡易的地圖,而後道:「咱們的身後不遠就是遼河,想往後退是不成了,想必皇太極此番帶過來的也都是些騎兵,斷然也不會渡河而來,所以倒不用太在意身後!」
「東邊是片密林,方纔我早就讓手下的人去察看過了,林子即深又密,倒是個藏兵的絕佳之處,只是左近並沒有什麼蹤跡顯示曾有大批的人馬進過樹林,也可以略去。」
「而咱們的正面卻是一片平坦的田野。很適合騎兵奔馳,我相信只要皇太極不呆不笨,斷然不會捨長而取短,放棄騎兵的衝擊力改成步兵和咱們近身肉搏的,所以一定要提防正面地進攻!」
「可是這還能叫偷營嗎?」許淑問道。
「不叫偷營,那就叫夜襲吧!」張允淡然一笑道:「在遼東這片地界上,皇太極想要調兵遣將遠比咱們容易。何況又都是騎兵,無論是襲擊還是追殺,都佔著決大的優勢,秦家的白稈兵雖然凶悍,可與騎兵應撼怕是也討不了什麼好!」
「我們不怕!」秦邦屏還沒有說話呢。秦民屏卻忍不住了,騰得站了起來,捏緊了拳頭郎聲道:「我們秦家的子弟沒有一個孬種,為了朝廷,就算是拼盡最後一個人也要跟女真人幹到底!」
「民屏。坐下,張大人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咋呼個什麼勁呀!」秦邦屏呵斥道。
秦民屏很不服氣得坐了下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張允,宛如在說:「不要小瞧了我們白稈兵!」
「張大人莫怪,我這兄弟年輕氣盛,衝撞大人之處還請海涵!」秦邦屏朝張允抱了抱拳,滿臉的歉意。
張允倒是不以為然,呵呵一笑道:「秦兄弟勇氣可嘉,可敬可佩,不過話說回來了。打仗不是光憑一腔血性就夠地,如何在戰爭中取勝,我以為就是最大限度的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並保全自己,我方才說過了,在平原上騎兵的衝擊力是很凶悍的。白稈兵再怎麼強橫,面對著飛馳而來地馬匹和騎兵手裡明晃晃的刀。先不說如何殺敵,誰敢說不會心生畏懼?」
「……」秦民屏想要說話,可話剛到嘴邊就被秦邦屏給瞪了回去。
張允只當沒有看到,依然是笑吟吟地道:「既然這樣,你我又何必以自己的短處和來敵人的長處拼呢?」
「那怎麼辦?逃走?」秦民屏冷聲道。
「當然不是!」張允搖了搖頭,又有手裡的木柴點了點地上地圖道:「辦法有兩個,一是讓士兵們躲進樹林裡,如此一來,女真人就不得不下馬和咱們一戰,我相信,在地上拚殺白稈兵絕對不怵辮子兵!」
「那當然!」秦民屏總算是高興了些。
不過秦邦屏卻搖了搖頭道:「此計不妥,一來女真人未必上當,二來,若是他們把林子一圍,點上把火,怕是誰都難以逃脫!」
其實他的顧慮倒有些多餘,女真人不上當張允等人自然就安全了,若說放火,即便說林中堆積了不少的落葉,可之前地大雪也不是白下的,一尺多深的雪壓在上面,想要燒林子怕是也不大容易。
不過張允壓根就沒有和他抬槓的興趣,因為他也不大喜歡這個主意,既然來了遼東,總免不了也和女真人真刀真槍的幹一場,既然皇太極帶著人送上門來了,他自然就沒有輕輕鬆鬆得放他們離開的道理,因此淡然一笑後道:「還有一個就是想辦法削弱騎兵的衝擊力!」
說到這,張允又用手裡的木柴點了點地圖上那片密林地位置道:「咱們的輜重裡雖有糧草卻沒攜帶拒馬,何況即便是有現成的,只怕女真人也不是傻乎乎的自己撞上來,不過我倒有個主意。」
「哦?願聞其詳。」
「請秦兄命手下的兵丁去林中砍伐些手臂粗細地松樹,將枝椏去掉,削尖前端,只須傾斜起來,著地一端抵在地上,到時候騎兵衝撞過來,怕是想不死都難,只須抵擋住開端的一輪衝鋒,待騎兵到了近前,豈不就成了待宰地羔羊了嗎?」
「此法倒是可行!」秦邦屏點了點頭。
張允隨後又道:「敵人此番夜襲,從何處來,有多少人,我等並不知曉,這是咱們的短處,不過以我對皇太極的瞭解和戰局的剖析,想來最多也不過兩三千人,以有心算無心,咱們必定可以獲勝,請兩位秦兄無比要讓底下的兵丁鼓起鬥志,和女真人鬥上一鬥,如何?」
「喏!」秦邦屏和秦民屏站起身來。朝張允一抱拳,轉身離去。
對於如何作戰,張允終究算是個外行人,大的方向指出來後,如何鼓舞士氣,如何安排人手,怎樣排兵佈陣那就不是他所擅長的了。不過對於皇太極的夜襲,他卻有著強烈地預感,為了能夠狠狠得打擊一下皇太極,他決定稍微的出一點血。
於是張允把手下的黑巾眾都喚了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下去。
春天雖然已經到來。可是關外的夜晚卻依然寒風刺骨,特別是在荒郊野外駐紮,風聲呼嘯,如同鬼哭,令人毛骨悚然。就連營地中點燃著的一堆篝火也左右搖擺,如同隨時會熄滅一般。
可就在這樣一個漆黑的夜裡,張允卻沒有安睡。而是坐在行軍帳篷裡等著皇太極的到來,司墨則在一旁伺候,就在她有些發困時,就感覺到地面在微微顫抖,而張允原本半閉地眼睛卻陡然間睜了開來,拿起放在雙腿上的鋼刀提醒司墨不准亂走動之後,就從營中走了出來卻瞅見營地裡的篝火已經被土包壓滅,整個營盤左右全都是死一樣的沉寂。只有悶雷一樣的馬蹄聲滾滾而來。
「不好了,有人偷襲!」鑼聲驟然間響起,到處都是倉皇地叫聲,人影閃動,很有幾分手忙腳亂的意思。
這樣的情景恰恰堅定了奔襲而來的女真人的信念。當下再不懷疑,為首一人一揮手裡地馬刀。一往無前得衝殺了過來。
事實如張允猜測的那樣,這些女真人確實是皇太極親自帶過來的,為地也正是張允的項上人頭。
在京城的那些時日,皇太極感受到了莫大恥辱的同時,對張允此人也是顧忌極深,只是耍了幾次小陰謀卻沒有將張允剷除,相反卻害得原本就不順利的談判給是拖拉了半個多月,最後雖然成功,可是自己的族人卻也損失慘重。
當他聽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出於張允的籌劃之後,簡直就把張允恨得牙根子發癢,更認定了此人必定是日後女真部落崛起路上地一塊石頭,只有把他徹底的碾碎,女真人才能徹底的擺脫世世代代被漢人奴役的命運。
而在得知了張允離開京城來遼東的消息之後,按捺不住地他就在中途設置了一個圈套,希望能夠把張允給殺了,最不濟也能把隨行的公主給害死,這樣地話,張允就是滿身是嘴,怕是也休想能夠活命。
遺憾的是張允非但狡猾如狐,而且兇猛如虎,非但陷阱被提前識破,就連派去的引他上鉤的一百多個好手也成了張允刀下的亡魂,意識到陰謀敗露的皇太極倒也光棍,再不和張允糾纏,緊趕慢趕出了山海關。
不過張允卻如一根巨大的刺紮在他的心上,讓他寢食難安,因此回到部落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人馬,準備來個二次追殺,不過他的探馬得來的消息卻讓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那就是張允離開山海關後身邊多了三千兵馬。
歷史上白稈兵首次闖入女真人的眼簾,是在薩而滸戰役之後,而此時因為張允的出現,錯亂了時空,讓白稈兵提前上場,可是卻沒有人知道這些手拿白稈的兵丁和以往的明朝軍隊截然不同。
皇太極自然更不會知道,所以他把白稈兵當成了孱弱的明朝軍隊,一心以為就算有這三千兵護著,張允也難逃一死,是以在海冬青的指引下,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殺了過來。
但是作為後世赫赫有名的皇帝,皇太極畢竟不是個愣頭青,他蔑視明軍的戰鬥力,可是並不意味著他會輕視敵手,況且此時明朝和後金之間的剛剛談和,他也不敢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就闖過來格殺萬曆眼前的紅人。
於是他決定夜襲,無論結果怎樣,他都可以來個死不認賬,同時呢又能打對方個措手不及。
不得不一說皇太極的算盤打的很響亮,換成一個平庸些的將領,興許真就會被他打得倉皇逃竄,可他卻是小看了張允以及隨行的這些白稈兵,也使得他籌劃好的夜襲成為了強攻。
眾所周知,女真的軍隊採用的是八旗制度,其以300人編成一牛錄,五牛錄為一甲喇。五甲喇為一旗。皇太極這回出來時帶著地就是一甲喇騎兵,前期衝鋒在前的共是三牛錄,也就是九百人。
九百匹駿馬奔騰向前,其勢不可擋,就連大地宛如也因而顫抖了起來,騎在馬上的女真人一個個裸著膀臂,手揮馬刀。嘴裡呵呵嚎叫,狀如猛獸。
不過老早就已經候在外面的白稈兵們卻沒有一絲的慌亂,而是嚴陣以待,隨著秦邦屏高聲喊道:「抬槍!」
站在前面的兩排人彎下身子,把老早就已經擺放在地上的木製長槍抬了起來。末端頂在挖好地土坑裡,而前面削尖的槍頭則是傾斜向上,遙指著越來越近的女真騎兵。
一千五百步。
一千步。
五百步。
就在騎兵漸漸進入弓箭手射程之內時,就見原本烏沉沉的地面上驟然間閃過一道道火光,跟著一聲又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就連地面也好像隨之晃了幾晃。
不用說,這必定是張允命黑巾眾提前埋設好地地雷被踩響了,儘管因為工藝和材料的局限。萬利軍工廠裡出產的地雷威力遠不能和後世的地雷相比,可是在這個時代,那已經算是具有強大殺傷力的利器了。
無數地碎石和鐵片隨著火藥燃燒爆裂而產生的巨大力量四濺開來,不但將踩到地雷的倒霉騎兵炸得支離破碎,就連左近地一些人也難逃一死,馬嘶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就連張允身邊的秦邦屏和秦民屏也多是驚得目瞪口呆,不管怎麼說。眼前的東西都遠遠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
可是女真騎兵的反應卻大出張允的意料,這些凶悍的辮子兵宛如不知道畏懼為何物,雖然身旁的同伴被炸得四分五裂,儘管濃重地硝煙和血腥味撲鼻而來,可是無依然無法動搖他們衝鋒的決心。前沿的騎兵根本就連停歇的意思都沒有,依然嚎叫著衝殺過來。
「強呀!」張允看著眼前的一幕也不得不在心中讚歎了一聲。
張允等人帶出來地地雷本來就不多。埋設下的也不過就是二十來個,而且是成梯次散佈,以張允地最初構想就是不但是用來殺傷敵人,更可以最大限度的打擊女真騎兵的士氣,可是顯然他低估了辮子兵的凶悍和頑強,即便是在地雷碎片的洗禮下,有將近一百多人死傷,可剩餘的八百人依然衝殺了過來。
「拋射三輪後轉為平射!」張允高聲下令。
黑巾眾除了他的號令之外,不聽任何人的話,秦邦屏指揮不動。而白稈兵也沒有什麼弓箭手,所以黑巾眾不得不臨時充當起了弓箭手,擔負起了遠程攻擊的責任。
因為地雷的爆炸,地面上增添了一些小小的火堆,藉著火光,弓箭手們倒也不至於連目標也找不到。
錚嗡,錚嗡,錚嗡
幾輪弓弦破空聲過後,上百枝羽箭之衝上天而後又傾瀉下來,撲哧撲哧,鑽進了女真騎兵的身體或者胯下的馬匹裡,當場又有不少的人摔落在地上。
可這畢竟還是少數,更多的人卻已經順利的衝到了近前,藉著微弱的星光,張允甚至能夠這些騎兵手裡的明晃晃的馬刀,以及他們森然的牙齒和眸子裡凜冽的殺氣。
而地面也顫抖的越發厲害了。
在步兵和騎兵的對抗中,戰鬥力的強弱還是其次,更要緊的是氣勢和膽魄,正如張允之前所說的,面對著呼嘯而來的駿馬以及揮舞的馬刀,沒有幾個人可以巋然不動,居高臨下的騎兵在對抗中佔據了決大的優勢。
不過在此時,白稈兵手裡緊握著的木製長槍卻將這份優勢減到了最小。
只怕就連那些手持長槍的白稈兵也不會相信,這種粗陋的武器居然有如此的效用,而事實卻是有目共睹的,因為夜的緣故,衝在最前面的騎兵壓根就沒有看到這些磐石一樣站立的白稈兵手裡持拿著什麼兵器,可是當他看清楚那一根又一根的木槍時,卻已經晚了。
耳聽撲哧,撲哧,木槍尖刺穿肉體的聲音此起彼伏,那些躲過地雷的碎片,閃過箭羽的凶悍之徒卻結結實實的騎著馬撞到了木槍上。
以騎兵的速度,不要說是削尖了的木頭,就是一根木棍也能硬生生得將肉體捅開,更何況是在一片密匝匝的槍林前面,根本就是無法躲閃,要麼是胯下的馬匹,要麼是上面的騎兵,就被這根連樹皮都沒有削去的粗糙武器捅了個對穿,鮮血噴濺而去,空氣裡頓時瀰散著一股子血腥味。
而後面的騎兵雖然聽到了前面同伴的示警,可是想要減速卻已經來不及了,撲哧聲再次響起。
一根根手臂粗細的木製長槍就如同羊肉串的簽子,而那一個個奔騰而來的騎兵及馬匹則成了上面鮮紅的肉,一個接一個,直到長槍上沒有了空缺,而後面的騎兵也把馬硬生生的揪住,這場自殺式的局面才算告一段落。
而騎兵所仰仗的速度和衝擊力卻已經沒了,隨著秦邦屏高喊一聲道:「棄槍,搏殺!」
前沿的白稈兵將手裡握著的木製長槍鬆開,渾然不顧虎口已經被槍身上傳來的巨大力量撞裂了,抽出了賴一成名的白稈子,呼嘯著衝了出去。
而黑巾眾也把手裡的弓往旁邊一扔,拔出唐刀就衝了出去。
此時此刻,張允真想也跑過去大戰一場,可是秦邦屏卻擋在了他的面前,而許淑也拽住了他的袖子,低聲道:「遼東戰局沒你不行!」
張允頓時就成了沒氣的皮球,只等躲在後面看著別人忘我廝殺,踢了一腳扛在大劍守在身邊的范同道:「還愣著幹什麼,砍他們去呀!?」
「好勒!」范同一喜,大吼一聲:「孫子們,你家范同爺爺來了!」說著揮起盾劍就闖進了人群。
以他的身材和膂力,當真是擋者披靡,盾劍過處,往往是騎兵連馬匹一同被砍成兩截子,把左右的白稈兵都看傻了,反倒是黑巾眾都習慣了范同的威猛,並不怎麼在意。
在其他人忘我廝殺的時候,張允自然也沒有閒著,躲在人群後面也在東張西望,他在尋找女真騎兵的首領,那個和他明裡暗裡較量了幾次的皇太極。
只可惜天色暗淡,四周的人又糾纏在一起,哪裡又得分得清楚誰是誰呀,不過張允倒也見識了白稈兵的悍勇,這絕非是吹出來的,這回衝上去的乃是一千多人,不約而同的兩人為一組,一人用手中的白稈槍擋住騎兵的馬刀,而另外一人則是狠狠得刺向面前的馬頸。
常言說的好,射人先射馬,這幫白稈兵則是先把女真騎兵的馬弄死,然後再兩人打一人,無論辮子兵多麼凶悍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人家白稈兵也不是紙紮泥糊的。
這邊拚殺的時候,遠處的皇太極卻在發愣,不只是因為之前那一連串的地雷,更是因為那遲滯騎兵的木製長槍以及白稈兵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倘若明朝的軍隊都是如此的凶悍,想一想駐紮在撫順瀋陽的那些士卒,皇太極是真的不敢想像下去了。
「撤!」皇太極眼見著事不可為,也不打算再把剩餘的兩個牛錄的人扔進去了,乾脆就命手下人吹起了收兵的號角。
可惜的是前面的那三個牛錄騎兵早就已經被白稈兵給纏住了,想要撤退,何其難也?
而皇太極算是看出來了,若是想要把這些人營救出來,只怕自己還得再搭進更多的人去,說不定連自己都得給陪進去,盤算了一下之後,他決定還是棄卒保帥,沉重的擺了擺手,帶著剩餘的兩牛錄人馬匆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