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審死官 卷二 第十八章 要命的案子(4)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馬車之內,宋漠然笑瞇瞇地道。

    「喜從何來呀?」張允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沒好氣得問道。

    「皇上這是要重用大人了,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嘍!」宋漠然半真半假得吹捧著。

    「你真是這麼想的?」張允扭過腦袋來用極度不爽的眼神打量著宋漠然,眼睛瞇了起來,有點想要殺人的感覺。

    宋漠然乾笑了兩聲,將車門簾撩開了一條細縫看了看外面,這才湊到張允身邊道:「大人,咱們先把梃擊案的真相拋開不說,單說皇上有意提拔你審理這件案子,就表明他是真想用你,只是……」

    「只是什麼?!」張允不耐煩地道:「這又不是在說書,少賣關子!」

    「只是皇上對你還是有些顧忌,畢竟朝堂之上的黨爭已經鬧到了幾乎無可收拾的地步,依小人猜度,皇上之所以任用大人,一是因為大人與審獄斷案上卻有手段,對審理梃擊案必定有幫助,二是因為大人原本只是一任知縣,與朝堂上的高官素來沒有什麼來往,也不會攙和到黨爭裡去,,三來說不定也是要借大人的壓掉朝廷上的黨爭,刷新吏治。不過……「

    宋漠然還想賣關子,還是一瞄見張允瞅著自己的眼神裡多了幾份戲謔,忙道:「不過皇上多半也擔心大人借此事排除異己,自成一黨,日後多半真就會尾大不掉了!」

    「我成什麼黨,逗樂!」張允撇了撇嘴,對萬曆的疑心很是不屑。

    可宋漠然隨後的話卻讓他的心一哆嗦,只聽他道:「您興許不會成黨,可保不齊有人會拉你進去呀,大人。小人雖然沒有做過官,不過當了這許多年的狀師,與官場上那一套還是頗為瞭解的,在朝堂之上想要獨善其身,只怕是難比登天。」

    「常言說的好啊,小人成朋,君子結黨。有了這兩樣,什麼人不得陷進去,就如大人以前曾對我說的那樣,利益,黨爭歸根到底來說還是利益之爭。當然了,也不乏政見地較量。」

    「哼,哼,誰愛斗誰斗去,我誰也不甩!大人我要當青蓮一枝。出淤泥而不染!」

    「這也難!」宋漠然搖了搖頭道:「大人,若是旁時,這倒也罷了。可現下在這件案子上,只怕大人想要不偏不靠都不成!」

    「為什麼?」

    「因為你的岳父是顧憲成!」宋漠然一字一句地道。

    張允這才猛得想起了顧憲成可是個大能,擱現代社會,那也屬於一靈魂領袖式人物,萬曆三十三年(05)被罷官的吏部郎中顧憲成回到家鄉無錫後與高攀龍等講學於東林(見)諷議時政要求改良政治以緩和統治危機得到在野及部分在朝士大夫的呼應形成了一種頗有影響的政治勢力被代表大地主集團的反對派稱為東林黨。

    在明末的政治鬥爭之中,東林黨一直都是一股不可小覷地力量,甚至於在萬曆和朱常洛死後,木匠皇帝登基後。魏忠賢那個囂張跋扈的太監任意妄為時,也是這幫文人自發匯聚起來的小團體在和他明爭暗鬥,遺憾的是文人終究有著文人的弱點,在鬥爭之中是永遠無法和流氓相抗衡地。

    所以東林黨敗了,敗的很慘。張允還記得當時學過一篇課文,就是東林黨人左光斗入獄之後。其弟子史可法去探望他而寫的,可謂字字泣血,可見當時其慘烈。不過也從一個側面正面這幫人還是相當有骨氣的,至少比後世的文人要正派和硬挺得多。

    在這上面上張允對他們還是相當有好感地,不過他卻恨這些人鬥來鬥去,把個大好的朝廷斗的是烏煙瘴氣,也正因為此,他又不大樂意和他們有什麼聯繫,要不然藉著岳父顧憲成在東林黨裡地人氣,只怕一進朝堂,多半就能升級成為舉足輕重的人了。

    他胡思亂想時,宋漠然道:「朝廷上朋黨成林,除了令岳父的東林黨,還有齊楚浙黨,無論是哪一幫人都有著不小的力量,若是大人不靠攏過去,別說是審查案子,怕是想要活命都難了!」說到這宋漠然歎了口氣,頗為張允擔憂。

    「齊楚浙黨?!」張允倒是首次聽到這個名字,以前他以為東林黨只跟魏忠賢斗的厲害,不曉得還有這麼些對手。

    「嗯!」宋漠然點了點頭,見張允好像真不知道,倒也好為人師,解釋道:「在顧大人罷官同年浙江寧波人沈一貫入閣成為大學士幾年後任首輔他糾集在京的浙江籍官僚結成東林黨的反對派被稱作「浙黨」。」

    「此外朝中官僚組成的東林黨地反對派還有「齊黨」,「楚黨」(以官應震吳亮嗣籍貫湖廣而得名)。以及「宣黨」昆黨」等也都是以地緣關係結成的黨派。浙黨勢力最大齊黨楚黨皆依附於它聯合攻擊東林黨以排除異己為能事故合稱「齊楚浙黨」。東林黨與他們展開了激烈的鬥爭。黨爭始於爭國本而這次的梃擊案只怕也將鬥個你死我活!」說到這,宋漠然又是一歎。

    張允倒是頗為他的政治敏銳性而讚歎,他是穿越者,知道這事不足為奇,不過宋漠然能身在朝廷之外,卻也能感覺到這案子地意義重大,就很能說明他確實有些才能了,對宋漠然的話也多了幾分聽下去地興趣。

    「據小人所知,不論是東林黨還是齊楚浙黨都借用每六年一次的京察(見考察)作為排擠打擊對方的手段使原本是考核京官的制度成為黨爭的工具。」

    「萬曆三十三年東林黨人都御史溫純和吏部侍郎楊時喬主持京察貶謫浙黨官員錢夢皋鍾兆斗等沈一貫從中阻撓。三十九年北京京察驅逐齊楚浙黨官員而南京京察主持在齊楚浙黨人手中又大肆貶謫東林黨人。唉,真是你方唱罷我唱,何時方休呀!」宋漠然又是喟然長歎,頗多了幾分憂國憂民的意味。

    張允對這些事倒並不知曉,不過卻知道天啟三年(23)東林黨人主京察又盡逐齊楚浙黨。宦官魏忠賢得勢後齊楚浙黨大多投靠其門下形成閹黨慫恿魏忠賢殘酷鎮壓東林黨人編造黑名單《點將錄》天錄》同志錄》等興起黨獄企圖將東林黨人一網打盡。崇禎即位後雖除掉魏忠賢但閹黨勢力仍存於朝中繼續排斥東林黨人直至明亡。

    可以說東林黨雖然狹隘甚至說偏激,不過大多數人還是頗有正義感和骨氣的,而齊楚浙黨卻糟糕了許多,為了打壓對手不擇手段。甚至是不顧國家朝廷,樁樁件件都讓人心寒。

    宋漠然此時道:「不過大人入朝,這些無謂的鬥爭也就該了結了「此話怎講?!」張允明知故問。

    「大人地岳父既然是東林黨的黨魁,而且大人又主管梃擊案的審訊,以小人料想,只怕大人一進京師,東林黨人就會和大人約見。到了那時,朝堂之上多半他們會以大人馬首是瞻,即便不是這樣,多半也會多多維護大人,這麼一來。即便是大人想要不偏不倚,只怕在外人看來,或者說是在齊楚浙黨人看來,您也已經靠向了東林黨。」

    「如此大人想要做那出淤泥的青蓮只怕就是難上加難了,既然他們把你當成了敵手。那麼必定是無所不用其極,陷害,誣蔑。甚至是揪住大人在河間的所作所為大做文章,除非皇上有心力保你,否則,大人丟了烏紗帽還是小事,說不好還是殺身之禍!」

    說到這,宋漠然看了一眼遠處遙遙在望的北京城,悠然道:「這京城繁華地,既可能是大人平步青雲。大展鴻鵠之志的絕妙舞台,也可能是折戢沉沙,丟官喪命地龍潭虎穴,險惡的很吶!」

    聽他這麼一說,張允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按照宋漠然的這番話,似乎自己想要平安活命只有一條出路。那就是投靠向東林黨,可是他又有些隱約的不安,從長遠來看,和東林黨人攪和在一起可不是什麼幸福地事,現在是齊楚浙黨當道,鬥個你死我活。

    日後萬曆一嚥氣,就該魏忠賢那沒根的閹狗粉墨登場了,想一想,齊楚浙黨人雖然下作了一些,畢竟還算是文人,可魏忠賢呢,整個就是個潑皮,張允自問就算是有東林黨人作為自己的後盾,怕是也無法撼動這個有天啟皇帝撐腰的傢伙。

    恩?!張允想到這眼前忽然間閃過一道光芒,可是卻又摸不太清楚,皺著眉頭想了很久之後方才是眉開眼笑,扭頭看了一眼滿臉怪笑的宋漠然道:「只怕你早有了對策了吧,巧得很,本大人也有了,要不咱倆一起說出來,看看誰得更高明些!」

    宋漠然呵呵一笑,不知道從哪摸了根毛筆出來,在掌心裡寫了幾個字,而後遞給了張允,等張允寫好之後,倆人一齊伸出手,攤了開來,彼此看了對方一眼,無聲得笑了。

    宋漠然手掌心裡寫地是「皇上」而張允則寫的是萬歲,儘管字不一樣,不過指得卻是同一個人,宋漠然道:「大人能想到這一步,我這個幕僚師爺怕是快沒飯吃了!」

    「少拍我的馬屁,我雖想到了要靠過去,不過卻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你幫我想想!」

    宋漠然早已經是成竹在胸,慢悠悠地道:「皇上攜大人進京,一來是顯示他要用你地決心,二來也是做給東林黨和齊楚浙黨看的,就是他要用你,而且是重用,想必齊楚浙黨是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大人當上這個刑部大堂的交椅,而東林黨人自然會出來保你。」

    「如此一鬥,要麼是大人靠向東林黨,要麼就是兩邊都不沾,而是倒向皇上。顯而易見,皇上最樂意看到的是你成為他的黨羽,呵呵,這稱呼不好聽,不過呢,小人以為,能當皇上的爪牙要比當什麼魁首好的多,否則就算是齊楚浙黨不為難大人,只怕皇上也不會眼看著大人靠向東林黨的!」

    「嗯,這個我也知道,說不定皇上要借齊楚浙黨地手把我給打倒!」張允猜度道。

    「不是可能,是一定!」宋漠然笑著糾正了張允的話,而後又道:「只怕皇上最樂於看到的是大人把東林黨以及齊楚浙黨全都得罪了,而後四面楚歌,八方受敵,到了那時候他會站出來扶大人一把,大人呢,自然是倍感皇恩浩蕩,也就自然而然得跪倒在了皇上的腳下!」

    「呵呵!」張允笑了起來,這裡面的圈圈繞要不是宋漠然點破,只怕他還真琢磨不透,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自己成了皇帝黨地黨徒,也就沒有了自立為一黨的可能,只能乖乖地為萬曆賣命,幫著他打天下,剷除朋黨。

    真他媽夠陰的。張允在心裡罵了一句,不過卻始終還是沒有什麼對策。

    宋漠然卻適時得給了他答案:「因此大人盡可以不慌不忙,隨皇上回京之後該回家的回家,該遊玩的遊玩,有人來求見,不管是誰通統回絕,哪怕是把京城裡所有的人都得罪了也不打緊,得罪的人越多,皇上才會越高興,大人的位子也才會越牢靠,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大人也得留個心眼,常到宮裡走走,有用的沒用得跟皇上說說,忠臣嘛,不一定非得忠言逆耳,捨命進諫,只要做得赤膽忠心就成了,畢竟不是每個皇帝都喜歡身邊有顆茅坑裡的石頭,相信當今萬歲也一樣!」宋漠然這話說的很透,傳出去可是大罪。不過也正因此,更說明他對張允是真的忠心一片,連命都能不要。

    張允哪裡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謝謝你了,你的話我會記在心裡的。」撩開門簾看了看外面陰沉著的天,一語雙關地道:「看來要變天了!」

    官場斗是方方面面的,不好寫呀,不過下官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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