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審死官 卷二 第十七章 要命的案子(3)
    經歷了白蓮教徒的自殺性的攻擊後,原本就已經歸心似箭的萬曆也不知道哪來了股子勁頭,連在保定府休息一晚上的打算都打消了,除了有調用了一些兵丁充當護駕的衛隊之外,絲毫都沒有停留,繼續望京師方向前進。

    至於張允也沒有得閒回去歇息一會兒,反倒是被萬曆給留了下來,沉默了老半晌之後才把隨後要交給張允處置的案情給講述明白了。

    說起來也簡單,其實張允也很清楚就是明朝歷史上號稱三大宮廷疑案的首件——梃擊案。所謂的「梃」就是木棍,稍微知道些古文知識的人都明白,在古代漢語中,名詞也是可以當動詞來用的,這「梃擊」二字也就能解釋為用木棍打人。

    如果換成是打普通的人,這根本就算不上是要命的案子,撐死也就是個鄰里糾紛最多就是個民事訴訟,擱張允手裡,兇手挨上兩板子也就得了,可這「梃擊案」的受害人是當朝皇太子——朱常洛,那就不是那麼簡單了,這個不但是個案子,而且上升為了關乎國運的大案要案。

    實際上,由於萬曆皇帝長時間躲在宮裡懶於政事,早就使得整個大明皇朝呈現出一片黑暗的末世景象,而「明末三案」也不過是這種末世氣像在宮廷裡的一個縮影,也正因為這「明末三案」影響到了政務運作,朋黨之爭,遼東戰局甚至是日後袁崇煥的命運。

    也怪不得清朝的宰相張廷玉在編撰的《明史》裡也曾經說,明朝的覆滅除了萬曆怠政之外,也與這三案有著不可割斷的緣由。

    這個皇太子朱常洛是萬曆的長子。萬曆皇帝的正宮皇后沒有子嗣,嬪妃共生了八個兒子,其中夭折了三人,實際上有資格競爭太子之位地只有兩位。一個就是宮人王氏所生的皇長子朱常洛,另外一位就是鄭貴妃所生的皇三子朱常洵。

    萬曆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立朱常洛還是立朱常洵為太子這個問題上猶豫不決,形成了朝廷大臣所謂的「國本之爭」。這個梃擊案從根本上來說,就是儲位之爭的極端表現。

    當初張允看到這段歷史時對於朱常洛此人的評價只有一個,那就是這是一位千古少有的倒霉蛋。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命運多舛,充滿了悲劇色彩。而明末三案也基本上跟他有著直接或者間接地聯繫,套用一句宿命論的說法,那就是朱常洛的出生就是個錯誤,是他自己的也是整個皇族的。

    首先他地生母王氏是個宮人,這宮人也就是俗稱的宮女。是於萬曆六年(1578年)被選入慈寧宮,在萬曆的母親李太后身邊做宮女。一天被萬曆私幸以至於珠胎暗結。

    太后發現宮女王氏懷有了身孕,問萬曆皇帝時,他卻死活都不肯承認,知道太后命太監取出了文書房內侍紀錄的《內起居注》來對證。並對萬曆語重心長地道:「吾老矣,猶未有孫。果男者,宗社福也!」就是說我已經老了。現在還沒有孫子呢。如果這個宮女將來生個男孩的話,那是宗廟和社稷地福啊。

    話說到這份上,何況又有宮廷內侍紀錄下來萬曆私幸過王氏的紀錄,萬曆皇帝也就只好承認了下來萬曆十年(1582年)八月,王氏生下一個男孩,就是朱常洛(泰昌帝)。而這個悲劇也才剛剛開始。

    朱常洛出生前50天,大學士張居正逝世,萬曆帝獨攬大權。害得他被太后給說道了一番的王氏被打入冷宮。連兒子也不能相見,抑鬱成疾,雙目失明。

    王氏於萬曆三十九年(11年)病重時,子常洛請旨獲允前往看望母親,但「宮門猶閉。抉鑰而入。妃目眚,手拉光宗衣泣曰:兒長大如此。我死何恨!」遂薨。

    常言說恨烏及屋,愛屋及烏,在萬曆身上就有了個完美地詮釋。

    他不喜歡王氏,由母及子,也不喜歡王氏所生的長子常洛。他寵愛鄭貴妃,子因母貴,也喜愛鄭貴妃所生的兒子常洵,一直想立常洵為太子。後來這位皇子被封為福王,明末被李自成軍殺死,此是後話。萬曆帝想立寵愛的鄭貴妃之子朱常洵為皇太子,既怕違反祖制,又受到朝臣的反對。所以,遲遲19年不立皇太子。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萬曆對這個兒子不僅僅是冷落,簡直可以說是冷漠。

    在古代,皇子不同於老百姓家孩子的地方至少有三處,一是正名位,二是延帝祚,三是受教育。

    受教育就是到外廷讀書,在講官輔導下學習,掌握治國的本領。萬曆帝5歲開始讀書,但他一直不允許兒子朱常洛讀書。誰建議讓皇長子出閣讀書,誰就被貶遭罰。

    朱常洛直長到13歲時,才得以首次出閣讀書,可過了沒多久就又長期輟讀。19歲時才又奉旨出閣讀書,以後讀書斷斷續續,長期被禁閉在宮中。所以,他壓根就沒有受到良好地系統的文化教育。

    明朝的皇位繼承製度一般遵照如下原則:皇位繼承,父死子繼;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帝無子嗣,兄終弟及。

    這個意思就是說,皇位繼承時,父親死了兒子繼承大統,正宮皇后有兒子就由他繼承,若是沒有才可以從其他妃子所生的皇子裡選,不過原則也是選擇年紀最大的,這個雖然有點不大科學,畢竟年紀大不一定就有本事,不過在古代,這卻是維繫了封建禮治千年不倒地原則,就算是萬曆再怎麼荒唐,也不敢輕易更改。至於末了那句,則是說,如果沒有皇帝沒有兒子,就由弟弟來繼承,明末皇帝崇禎就是如此。

    按照這樣的規則,萬曆帝皇后沒有生子,宮人王氏生皇長子常洛。按理應當成為皇太子。但是萬曆帝一直想立皇三子朱常洵為太子,所以朱常洛地太子之路艱難而漫長(19年)。萬曆自己是6歲被立為太子的,但是朱常洛直到萬曆二十九年(01年19歲才被立為太子,住迎禧(x宮。

    朱常洛被立為太子後,還是長期籠罩在「更立」」的陰影裡,隨時憂慮皇父會以三弟常洵取代他。從立皇太子到繼位又是19年。在這19年裡,朱常洛終日戰戰兢兢。膽小怯懦,唯恐被廢。

    有人著《續憂危議》一書,署名「鄭(隱喻鄭貴妃)福(隱喻福王)成(隱喻更立太子成事)」,其書大意說:「帝於東宮不得已而立,他日必易。其特用朱賡內閣者。實寓更易之義。」

    特殊的身世,坎坷的經歷,使朱常洛形成膽小怯懦的性格。他出閣讀書時,正值寒冬,太監居然不給他生火取暖。他凍得渾身發抖。也不敢吭氣,氣得講官郭正域訓斥太監,太監們才給他生火。

    歷史上地梃擊事件發生在萬曆四十三年(15年)五月初四日。發生了梃擊東宮太子朱常洛事件,這就是「梃擊案」。這一年太子朱常洛33歲。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張允這個穿越者的到來,攪亂了時空,這件案子居然提前到了多半年,不過整個案子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這天傍晚,薊州男子張差,手持一根棗木棍,從東華門直奔內廷。打傷守門太監,闖進太子朱常洛居住的慈慶宮,直到前殿屋簷下才被捉拿。當時,慈慶宮第一道門只有兩名太監守門,第二道門無人看守。

    事發後朱常洛驚恐萬狀。而且「舉朝驚駭」。可是當一干大臣希望萬曆出來主持公道時,才發現就連平素裡死活不肯出宮的萬曆竟然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而後才知道這個荒唐皇帝居然跑到了河間去,於是無數的奏折也跟著遞了過來。

    不過萬曆所看到的那張折子卻是東廠密探飛鴿傳遞過來地。

    聽完了這些萬曆講述的案情,張允覺得一腦袋霧水,這案子本身並沒有什麼太出奇的地方,按照他平素裡推定案情的方法來推斷的話,何人在這案件中得利最大,那他多半會有重大嫌疑。

    可問題在於如果朱常洛真被這個叫張差地傢伙幹掉的話,最大的受益者卻是朱常洵。儘管張允知道此時的朱常洵多半還滯留在京城沒有去他的封地洛陽就藩,似乎嫌疑不小,可仔細想一想,可能性又不是很大,畢竟朝廷內外沒人不知道朱常洵和朱常洛因為太子之位不大和諧,如果朱常洛真就這麼被殺了,稍微有點腦子地人都會疑心到朱常洵身上。

    這不是弄了盆子髒水往自己身上潑嗎,就算朱常洵是個笨蛋,可他的老媽——鄭貴妃顯然不是個省油的燈,她又怎能同意兒子指派人做下這等蠢事呢?

    即便是鄭貴妃也貪圖太后之位,希望兒子登基之後母憑子貴,希望殺掉朱常洛取而代之,至少也該選個合適地時候呀,比如朱常洵去了洛陽就藩之後,這麼一來,即便是出了紕漏,也多半不會疑心到他的身上。

    這裡面藏了不少的貓膩呀!張允暗道。他記得歷史之上這事也相當的戲劇化,幾乎成了朋黨之爭的導火索和打壓對方的平台。

    比如當時負責審問的為「浙黨」官吏,審訊後說張差是個瘋癲病人,企圖糊塗結案。而巴結鄭貴妃的內閣首輔、「浙黨」首領方從哲也不願深究。

    可當時地東林黨人、刑部提牢主事王之(ci),通過單獨提審和與刑部官員共審,使張差供出:是鄭貴妃手下太監龐保、劉成「令我打上宮門,打得小爺(指太子),有吃有穿」。朝中東林黨人懷疑是鄭貴妃欲謀害太子,堅決要求徹底追究。事情牽連鄭貴妃,朝議洶洶。

    《明史鄭貴妃傳》記載:鄭貴妃聞知後,對萬曆帝哭泣。

    萬曆帝說:「外廷語不易解,若須自求太子。」於是,鄭貴妃就找到了皇太子朱常洛。史書記載,鄭貴妃向太子號訴,就是鄭貴妃找到了皇太子朱常洛,嚎啕大哭。訴說事情的原委,請求太子寬恕。

    二人對話的過程是:貴妃拜,太子也拜,貴妃和太子是且泣且拜,一面哭一面拜。萬曆皇帝一看這事情鬧大了,牽連到鄭貴妃不好,又牽扯到太子——兩頭為難。怎麼辦呢?他決定親自來處理這個事。

    萬曆帝在慈寧宮皇太后靈位几案前召見太子和百官,令太子降諭處理此案,禁止株連,就是不要牽扯太多人。皇太子朱常洛既不願意得罪他父皇,也不願意得罪鄭貴妃。不敢深究此事,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寧人。

    萬曆帝因為都是他們家裡頭的事情,而且牽扯到鄭貴妃。也不想深究此事。最後決定把張差處死,兩個太監龐保和劉成在內廷秘密打死,草草了結這樁大案。負責此案審理的王之遭到反東林黨一派官吏地攻擊。萬曆帝將他削職為民。這就是「梃擊案」的始末。

    梃擊案鬥爭地焦點,從表面上看是鄭貴妃意欲謀害太子朱常洛而未得逞,好像是皇帝地家事,但實質上是國事,反映出朝廷中東林黨與其他派系的政治鬥爭。儘管萬曆帝親自處理結案,但這件事情始終疑雲重重。此後大臣們常以此為題目,「奏章累數千百,由是門戶之禍大起」。

    原本如果沒有張允的出現。這案子多半也就真會如歷史記載的那樣在萬曆的彈壓下不了了之,可問題是萬曆聽了張允那些個諍言之後,思想多少受了些觸動,有了些洗掉罵名當個名帝的願望,而這案子也算是個由頭。

    他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表面上昏聵,可是那都是裝出來地。實際上精明的很,朝堂上的朋黨之爭他心裡清楚,說不定也是他刻意而為,以各股勢力互相牽制以便於自己的統治,而現在他想做點正事了,這些為了小集團利益而鬥個你死我活的黨派,他就不能再留著了。

    不過由他出來打壓,似乎又不大符合他以往地作風,更有些擔憂若是失手的話反倒得罪了這些文官集團,使得他們抱了團,只怕自己這個皇上也要如當年張居正活著的時候受盡窩囊氣,所以他才把幾乎哪邊都不靠的張允給破格提了上來。

    當然了,他不是沒有考慮到張允的岳父顧憲成在東林黨中地影響力,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張允不是沒有戰友,可他又不想打壓掉舊的黨派,又冒出來新的,他更不願意張允如他父親張居正那樣成為黨派地頭子,所以他現在考慮的是如何把張允給拉住,讓他把所有的黨派都給得罪了,這麼一來就只能躲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跟那些黨派人士鬥個你死我活。

    而張允也不笨,儘管他沒有在官場上廝混過,可這裡面的道道兒他經由後世無數的電影,電視以及小說熏陶,可謂雞吃放光蟲——心知肚明。儘管萬曆明說,不過他已經隱約得覺察到,此番進京,自己的任務似乎並不是審案子那麼簡單,搞不好了會成了萬曆手裡的攪屎棍子,把大明官場弄地烏煙瘴氣,才方便萬曆整頓吏治。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張允倒不介意被萬曆利用一次,可惜的是在這個問題上,萬曆的態度顯得很是曖昧,死活不肯明說,含含糊糊得讓張允揣摩不透,這令他滿腦袋霧水,不過倒是頗為慶幸把宋漠然也給帶來了京城。

    原本他是想著留下宋漠然在河間管理自己的產業呢,可是後來他臨時改主義把軍火廠捐贈給了萬曆,如此一來,就沒有什麼太多值得操心地產業了,紡織作坊他托付給了王守則,以他對這老頭的瞭解,知道他必定不會貪圖這點小錢而跟自己交惡,要不然地話……

    不行,回頭我得找宋漠然討教討教去,這地方水太深,小心點好,要不淹死了就太冤得慌了!張允暗下決心。

    「小張允,這梃擊案你可有些眉目了?」萬曆忽然問道。

    「這個……微臣說不好,只有等見了罪犯之後審訊後方才好說!」張允謹慎得回道。

    「嗯,朕就看重你這份謹慎務實的勁頭,放心,朕不逼你,案子嘛不妨慢慢審,牽連的人多些也無妨,朕登基以來朝廷上太安靜了,這些文人都忘了什麼才是作臣的本分,正好見點血,才好讓他們清醒清醒!」萬曆平淡地說道。

    可這話聽到張允的耳朵裡卻不大動聽,這可是最高指示,他得品味,得揣摩,偷眼看了萬曆一眼,見他面色平靜,不過目光裡閃過一絲寒意,顯然已然是動了殺心,這可跟歷史上那個不願意讓案子擴大,牽連的人太多的皇帝不大一樣,若是真的放開了手腳查下去的話,張允不知道會把天捅下個多大的窟窿。

    可瞅著萬曆這架勢似乎是真想殺人了,於是惴惴得試探道:「萬歲,這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管人犯張差受何人指使,只怕此人非是常人,倘若追查到底的話,微臣擔心……」

    「擔心什麼?」萬曆斜了張允一眼道:「你總不是想對朕說,連朕都不怕的板子縣令怕殺人吧?!」

    「微臣……」張允不知道該如何措詞。

    萬曆也沒有過分逼他,而是笑吟吟地道:「朕准你遇到了什麼邁不過去的坎可來宮裡找朕求救,不過這案子必須要一查到底,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膽,居然要殺我的皇太子!」

    「遵旨!」張允跪地磕頭,告退出了車子,看了看頭上寥落的寒星,心說:「攪屎棍子就攪屎棍子吧,不亂怎麼治呀,能掀開這個謎團,死了也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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