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林笑語的臉色也略微有了些變化,她並非駑鈍之人,跟隨林執玉學了多年的緝捕之道,自然曉得越是不起眼的蛛絲馬跡往往越是破案的關鍵所在,見張允的嘴唇一彎,知道他必定是要嘲諷自己了,哪裡會讓他把話說出口。
於是林笑語腦子轉的飛快,搶先道:「你是說,這些瓜子皮是兇犯留下來的?」
「然也!」張允點了點頭。他在很久以前,就想過把林笑語調教成手底下的金牌偵探,不能能動手更要能動腦子,可這丫頭卻總嫌想的事多了,腦筋疼,每每有什麼事需要分析時都躲到一邊,等自己和司墨拿定了主意,她才負責實施。
為了逼她多想多看,張允才不得不頻頻的冷嘲熱諷,看來現下是起了些效果,聽她娓娓道:「這是寺院,前來進香的必定都是些善男信女,必定不會在這佛門之地嗑瓜子,況且,這些假冒巡查使的騙子既住到了此處,必定是不會再讓別人進來。」
林笑語見張允一臉欣賞的笑容,也多了幾分自信,於是從松針裡找了一兩枚瓜子殼出來,繼續道:「而這些瓜子殼看著很新鮮,顯然不是以前留下來的,何況是落在這棵樹下,必定是兇犯在上面潛伏時,為了消磨功夫才吃的,可是……」
「可是就算知道了這些,好像也沒什麼用呀,一樣不知道兇手是何許人也,對吧?」張允接過他的話頭,笑吟吟地問道。
「嗯!」林笑語點了點頭。
「笑語,凡事呢,不能只看外面,就如這瓜子,若非你嗑開它。又怎知道裡面的瓜子仁是什麼味道的呀!」張允現在倒是好為人師,邊收集散落在松針裡的瓜子殼,邊道:「諸多的證據和線索擺放在咱們的面前,可是兇犯不會自己浮現出來,你我要做的就是將這些線索和證據串聯成一個完整地犯罪鏈條,特別是兇殺案,關係著人命。哪怕是一個環節不穩妥,都不能輕易的定案,明白嗎?」
「這我知道!」林笑語不以為然得笑了笑。
張允搖了搖頭道:「不,你不知道,你呀。只曉得抓人,可兇犯有時候並不像咱們想像的那麼愚蠢,他們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說不定會留下許多的假證據來迷惑咱們,甚至來個栽贓嫁禍。比如之前桑沖一案,如果當初咱們不曾仔細推敲,只怕桑沖會逍遙法外。而那個小蟊賊以及李阿繡夫妻就要被冤枉了!」
「人命大如天,特別是咱們緝拿兇犯,審獄斷案,稍有差錯,就可能會釀成冤假錯案,兇犯跑了,咱們可以再抓,可若是無辜的人被冤枉死了。就再難復生了,這些道理想必岳丈大人也曾跟你說過,可是我不得不再說一次,以後你若獨立辦案,一定要時刻想著我現在說的話。謹慎,細心。多思,一樣都不能少,哪怕是晚點把案子結了,也不能草率了事,草芥人命即便是朝廷放過了你,自己地良心也不會安寧的!」說到這,張允已經是一臉的嚴肅。
林笑語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認真得聽著。就連不遠處的魏青書也側耳傾聽,細細品味。
魏良辰見了義子這模樣,笑吟吟得拍了拍了他地肩膀道:「青書,大人這番話務必要牢記在心,他常跟我說,這審獄斷案證據為主,推斷以及刑罰為輔,咱們身為仵作,雖然身份低微,可是卻擔負著收集第一手證據的重任,因此務必要謹慎,細心,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否則的話遺禍無窮,切記,切記呀!」
「是,義父,孩兒緊記!」魏青書點了點頭,隨後又問道:「大人說那瓜子殼有大用,義父,你能揣度出來嗎?」
「嘿嘿!」魏良辰笑著搖了搖頭道:「義父老了,腦筋太死,自然想不出來,可咱們大人辦案子素有妙法,你不妨想上一想,過會和大人所說的相印證,必定會有長進的!」
「嗯!」魏青書點了點頭。
而這邊林笑語也低頭沉思,良久後才怯生生地道:「依我看來,只怕這兇犯並非男人,是吧?」
「你問我作甚,自己想什麼儘管說出來,說錯了也無妨!」張允笑吟吟地鼓勵道。
「嗯!」林笑語道:「院內的兩具屍首皆被隱藏與此處的人所殺,那兇犯必定是心狠手辣之人,若是個男子,只怕是個陰沉之輩,這種人斷然不會喜歡嗑瓜子地,況且,我平素所見的男子雖然不多,可是喜歡嗑瓜子卻也不多,大多人覺得,唯有女人才喜歡吃這等消磨功夫的東西!」
「嘿嘿!」張允笑了兩聲,微微一頷首。
林笑語隨後道:「若兇手是個女子,那麼也就順理成章了,她潛伏在此,覺得無事可做,隨手拿來把瓜子邊嗑邊等著頭領下令,而且此物也不希罕,隨處可見,只怕她也不會想到會被咱們當成破案的線索!」
「繼續往下說!」
「還有就是我方才上去看過了,這松樹枝杈橫生,能棲身處相當狹窄,若是個魁梧的男子,只怕根本容不下身子,除非兇犯是個瘦弱的男子,否則必定是個纖瘦的女人!」
「還有嗎?」張允問了一句。
「沒了!」林笑語又想了想後搖了搖頭。
「兇犯是男是女,其實並不是最要緊的,這瓜子殼既然能當成是證據,更要緊地是它從何而來!」張允提醒了她一句……
「啊!?」林笑語一驚,隨即眼睛一亮,激動地道:「你是說,這瓜子更當日的項圈一般,只要找到了出處,就能尋到兇犯了!」
張允點了點頭道:「據本大人所知,咱們河間縣城炒制瓜子的店舖並不多,瓜子的大小。顏色,口味,乃至長短,就和人的胖瘦,脾性,膚色及高矮一樣,只怕你能查到這些瓜子從哪個鋪子裡賣出來地。再順著瓜子的去向一路跟下去,兇犯地來處也就不難知道了!」
「可是……可是,若是這瓜子是兇犯當街買地呢?」林笑語問道。
「有這個可能!」張允用手指撮了撮了自己的下巴,隨即道:「不過你想過沒有,若咱們是殺手。你會不會沒事了就在大街上遊蕩?」
「不會,如果是外地來的生臉,很容易會別人懷疑的!」
「那不就結了,咱們河間縣城也不大,低頭不見抬頭見。那些在街面上做買賣的人,只怕都快把本地的人都認熟了,偶有個外地人。你說他會不會多看兩眼,何況又是個姑娘!」張允笑著道:「再退一步說,就算兇手不是自己買的,那這瓜子總有來處吧,找到了,兇犯自然就會浮出來了。」
說到這,張允拍了一下林笑語地肩膀道:「查案子就是這樣,大海撈針。可不撈也不成!」
「嗯!」林笑語將這些瓜子殼拿過來,小心裝進張允准備的紙袋子裡,就跑出去了,臨出門前還不忘將門後當門神的范同趕過來給張允充當幫手。
「可找到什麼線索沒?」張允蹲在魏青書身邊,和顏悅色地問道。
「沒有!」魏青書搖了搖頭道:「死者都是被一擊而致命。小人剛才和義父去房內察看過了,並沒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不過……」
「不過什麼?」張允看著魏青書滿臉的尷尬,遂笑道:「扭捏什麼呀,但凡有什麼發現儘管說來。」
「不過小人進屋子時嗅到了一股子脂粉味。」說到這,魏青書地臉有些紅,羞答答的,跟個姑娘似的。
「哈哈!」張允一笑道:「林捕頭進過那屋,有脂粉味有什麼可奇怪的?……」說到這,張允的眉頭驟然間皺了起來,又問道:「你真嗅到脂粉味了?」
「嗯!」
「和林捕頭身上用地不同?」
「嗯!」
「我日,怎麼又把這茬給忘了!」張允忍不住拍了自己的腦門一巴掌,隨即大喊道:「范同,把狼牙給我牽進來!」
上次佟四海家的命案了結之後,張允越想越覺得笨,也許是受《csi》影響太深,把個簡單地問題給複雜化了,當然何必找什麼指紋,更不要動用布衣幫,只要把狼牙給牽來,在房間裡轉一圈,那六指小偷想要逃都難。
方纔他進屋時,被血腥味給沖的想吐,就把口罩給戴上了,結果竟然把脂粉味給忽略了,若非魏青書提醒,只怕這回又錯過一個重要的線索,想到這,拍了拍了魏青書的肩膀道:「好,你很好,比本官還要細心。」說著朝魏良辰翹起了大拇指道:「魏師傅,你這義子日後只怕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都是大人的栽培!」魏良辰咧著嘴笑道。自己義子的光彩也是他的光彩,不高興才怪。
范同跑出去片刻就把狼牙給牽進了院子,狼牙東聞聞,西嗅嗅,在屋子裡轉悠了一圈之後,范同就把它脖子上的項圈給摘了下來,狼牙長嗷一聲,撒腿就跑。
張允等人縱馬跟在後面,狼牙出了寺院就往河間縣城方面跑,多虧張允胯下有馬,而范同又是天生地飛毛腿,倒是沒把狼牙給跟丟了,跑了一段,狼牙就停了下來,走走停停,後來乾脆就轉起了***。
這麼一來,張允也知道,怕是氣味已經被沖淡了,頗為失望地道:「罷了,咱們先回永濟寺吧。」
雖說是空歡喜了一場,不過張允回到衙門後不久,剛端起司墨遞過來的茶水,還沒來得及喝呢,房門就被光噹一聲推開了,林笑語興沖沖得走了進來,搶過張允手裡的茶碗一口喝光,邊催著司墨給她倒水,邊笑道:「這些瓜子的來處和去向我都查出來了。」
「說來聽聽!」張允也來了精神。
「這是林家鋪子炒制的,聽那家地老闆說,這些瓜子乃是糖炒的,價錢比平素裡五香味地貴上一些,平常人家來買的極少,最近除了眠香閣之外,從來都沒人買過!」
「眠香閣?」張允一愣,笑道:「就是鴻賓樓旁邊那個青樓?」
「廢話,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林笑語白了他一眼道:「除了那個眠香閣,河間還有第二家嗎?」
「咱們河間縣是沒有,不過河間府卻還真有一家!」張允笑著道。
「你去逛過了?」林笑語橫眉豎眼地問道,瞧那模樣,若是張允一點頭,保管沒有好果子吃。
「胡說八道,我堂堂七品縣令,怎麼會去那種煙花柳巷,不要憑空污本老爺的清白!」張允異常嚴肅地道。他不是不想,是一直沒撈著機會,當日去河間府,身邊有個林執玉在,想去見識一下也不成,頗有些遺憾。
「哼,信你才怪,你們男人有幾個是不好色的!」林笑語瞥了旁邊的司墨一眼道:「我說的對吧,司墨妹妹!」
「我不敢說!」司墨含笑道。
「不敢說就是默認了,哼,想必你家公子爺在京城時也沒少去那些青樓裡吧?」林笑語追問道。
「這個……倒是沒有!」司墨想了想道:「我家老夫人家教甚嚴,公子爺平素裡都是在家讀書,最多是和朋友去酒樓飲酒,這逛……倒沒!」
「哼,哼,你和你家公子爺素來是一個鼻孔裡出氣,他就算是去過,你也會給他百般掩飾的!」林笑語白了司墨一眼,隨後道:「算了,這跟我又不相關,**這麼多閒心做什麼呀,等你的正室來了,自有她管你。」將司墨新倒的茶水喝乾,隨即道:「說吧,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張允一愣。
「兇手呀?!」林笑語瞪了他一眼道:「多半兇手就藏身在眠香閣,莫非你不想把他緝拿歸案。」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你又怎能確定兇犯不是只在眠香閣裡打了個轉,現在已經逃之夭夭了呢?」張允拿了個難題給她:「若沒有鐵證如山,咱們就擅自去拿人,老鴇子要是給咱們來個一推六二五,咱們也只能啞巴吃黃連,說不定還會驚擾了兇犯,讓她趁機逃了!」
「那你說怎麼辦?」
「為今之計,本老爺只有捨棄小我,入虎穴得虎子了!」張允一臉的悲壯。
「你要去逛眠香閣?」林笑語睜大了眼睛。
「有何不可?!」張允瞥了她一眼道:「別大驚小怪的,我這可都是為了追查兇犯,不去看看,焉知道兇犯何在!」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為了破案,必要的犧牲也是應該的!」張允此時頗有些慷慨就義的架勢。
「可是我怕你是以公謀私,除非讓我跟你一起去!」林笑語盯著張允道。
「那可是青樓呀,你一個女人跑去成什麼樣子呀!」張允皺著眉頭道。
「誰說女人就不能去了,再說了,我可以女扮男裝呀!」看來林笑語是鐵了心。
張允被她糾纏的沒有辦法,也只好點頭答應,反正他只是想去見識一下古代的妓院是個什麼樣子,沒打算真就深入進去,他可不想圖一時高興,弄一身髒病回來,到時候可就啞巴吃黃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