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了,最近正和老婆開展轟轟烈烈的造小孩運動,每天早上就起的晚了,見諒,見諒。
直到日上三桿,永濟寺裡的和尚才慌慌張張得跑來報案,說是住在寺裡的客人被人殺了,張允這才裝出一副勃然大怒,高喝:「何人如此大膽,竟然在佛門之地造下如此殺戮,若被我查出來,定斬不饒!」帶上林笑語,魏良辰並一干捕快朝永濟寺趕去。
據說永濟寺修建於佛教盛行的唐朝,此後幾度興衰,到現在古風尚存了幾分,張允一路走過來,但見庭院森森,蒼松翠柏,倒真有那麼幾分古寺名剎的感覺。
可是他也沒忘了自己不是來遊覽的,老遠見他過來,藏著暗處的劉油兒擺擺了手,將自己布下的眼線撤去了一些,而自己也找了個隱蔽處歇腳,等著張允找時間喚他過去問話,不管怎麼說,他都是現場的第一目擊證人,就算見不得光,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他還是明白的。
張允在永濟寺主持的引導下,來到一處僻靜的所在,甫一推開門,就嗅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氣,只見青石板鋪地的院子裡趴著倆人,全都是僕人打扮,地上灑落著大大小小的不少包裹,顯然是搬運禮物時遇害的。
一個人撲倒在地,看不見面容,不過脖頸子後面卻插著一根短短的弩箭,看來是被射殺的,張允順著弩箭的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瞅見一棵高高的松樹,想必兇手就是藏身樹上,伺機而動。
另外一人,卻是仰面躺倒,距離包裹頗遠。張大了嘴巴,滿臉的驚慌,想來是看到自己人被殺,當時就嚇驚了,叫喊起來,結果還是沒逃過被射殺的厄運,胸口和左肩各中了一枝弩箭。
倆人死相極慘。鮮血流淌了一地,在這佛門清靜地出了這麼樁血案,可也算得上是個諷刺了。
張允回頭看了魏良辰和他身邊跟隨的青年人一眼道:「魏師傅,你帶著青書在此勘驗,我到裡面看看去!」
「是!」倆人齊聲應道。
那個叫青書地年輕人乃是魏良辰收的義子。現下正跟隨他學這勘驗之道,此人膽大心細,又粗通些文墨,在魏良辰的傾囊傳授下,倒也是進步頗快。這次第一次來現場,看了這兩具屍體,似乎有些不大舒服。一張清秀的臉顯得愈發的白了。
聽了張允的號令,還是戴上口罩手套,打開自己的工具箱,取出一枝石灰,沿著屍體地邊緣畫了個人形的***,隨即拿了些寫著數字的紙牌,一一擺放到灑落各處的禮物旁邊,這些也算是證據。都是要登記的。
魏良辰是個遠近聞名地仵作,不過他的義子——魏青書,張允卻想培養他做勘驗現場的人員,驗屍不是什麼難事,可查找線索並將這些連綴起來就不容易了。魏青書還年輕,培養一下興許會有大成就。
因此對外宣稱。魏青書乃是張允的幕僚,並非仵作,否則的話,這輩子就算是完了。明朝地律法裡,仵作是賤民,三代不能為官,再怎麼折騰也沒有個起來的時候,魏良辰和魏青書知道張允的好意,因此格外賣力。
張允也沒讓主持在往裡走,要不然這個從一進門就阿彌陀佛念個不停地老和尚,只怕還升天就見到地獄是個什麼樣子了,真不知道他是否有地藏王菩薩的覺悟。
往臥室那邊走了幾步,屋門口還有一具屍體,橫在門檻上,鮮血噴的到處都是,看樣子,竟然是被人割斷了喉嚨,張允從來了明朝後,也勘驗了不少現場,血腥的場面不是沒見過,可這麼慘的還是第一回見,嗅著濃重的血腥味就一陣陣不舒服……
忙取出了手套口罩戴上,又拿出一副想給林笑語,不想林笑語卻淡然一笑道:「我不用這些,死人見多了,有什麼可怕的!」
張允當即無語,饒過門口的死屍走進去,見屋裡或躺或趴,還有幾具屍體,其中之一服色和別人不同,趴在書桌前,猩紅地鮮血淌了一桌子,擺在桌子上的東西也被翻了開來,一個官帽被隨意的扔在地上,說是官帽卻也不像真的,屋子裡也沒有官印或者官袍之類的,看來這些人確實是騙子無疑了。
只是為何被謀殺,卻讓張允有些疑問。
看了看這橫七豎八地幾具屍首,張允扭過頭來看了林笑語一眼道:「若是你,想殺了這幾個人,又不驚動寺裡的和尚,怎麼做?」
林笑語皺著眉頭想了一下道:「還不簡單呀,先用弓箭把外圍地人幹掉。」說著用手指了指外面的那倆屍首,隨即道:「接著摸過來,或用迷煙,或直接格殺,都不算難,若是不想驚動這些人,一個人來做,還真不大容易。」
「說的是呀!」張允揉了揉眉心,隨即道:「你看,外面那倆就不說了,剩餘這六個人,一個死在了門口,剩餘得都被堵在了屋裡,要說是一人所為,怎能迫使這些人引頸就戮。」
「至少有三個人!」林笑語審視了一下死屍脖子上的傷口道:「這些人被殺的手法雖然相同,可是輕重不一,絕非一人所為,你看,這人的傷口左深右淺,而這個卻是右深左淺,顯然其中有個左撇子,外面還有個放冷箭的,呵呵,不多不少,正好三個!」
見張允沉思不語,林笑語又道:「你看這些人或坐或站,地上的並沒有什麼血腳印,顯然他們根本就沒有來得及逃走或者反抗就被殺了,而這些傷口,也是乾淨利索,一刀致命,怎麼看都是殺人的好手所為,並且前後沒用多久!」說完看著張允,淡淡地道:「這回,咱們遇到麻煩了!」
「麻煩嗎?」張允撇了撇嘴道:「我看未必。兇手不好找,可是案情卻不難推斷,這些人本不過是騙子,冒充的是巡查使,本想詐騙些錢財就開溜,不想卻被人給殺了滅口。」
「一般的兇殺原因不過四條,酒色財氣。而這樁案子,卻有些怪,他們本是外來人,平素裡足不出門,與人無爭。絕對不是因酒色而起爭執,惹了麻煩來,要說財物,外面的禮物價值萬貫,卻絲毫沒動。剩餘的氣字倒有些可能!」
「若不是這些騙子騙了不該騙的人,以至於被人追來尋仇報復,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說著他和林笑語交換了一個眼神。低聲道:「有人想要謀害巡查使!」
這答案一出,張允的眉心忍不住一陣狂跳。
倘若朝廷派下來地巡查使真是顧憲成的話,此人為官清廉,得罪的人必定不少,有人花錢買命也並非不可能,一路追蹤而來,來到河間不想卻被幾個騙子給懵了,以至誤中副車。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
可究竟是什麼人幹的呢?這個疑問在張允心頭盤旋,可是林笑語卻很快給了他個答案:「我看是白蓮教所為!」說著見一枝弩箭遞了過來。
這玩意張允太熟悉了,當初林執玉身死,就是中了弩箭,而後白蓮教徒來暗殺他時雖失手被擒。也繳獲了不少的連擊弩,結果被他中飽私囊。都撥給了黑巾眾用,平時就沒少見。
有了這線索,好像整件事就通順了,白蓮教徒恨他,可縣衙門防衛森嚴,這些人無奈之下就刺殺了巡查使。
巡查使就是考察各地管理的官員,在河間被殺,不管是誰都有這麼想,這次河間縣令被揪到了小辮子,狗急跳牆才殺人滅
即便張允能證明自己一身地清白,可官員畢竟是被殺了,那就說明你的治下匪盜橫行,治你個管轄不嚴,玩忽職守的罪名總沒錯吧。如此一來,張允就是滿身的嘴巴也別想洗脫責任了。
媽的,好狠地一招棋呀,張允咬牙切齒道。
若非這些騙子倒霉,倘若被殺的真是巡查使,自己丟官不用說,腦袋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上次家書說,巡視使快來了,算算時日,多半也已經出來了,笑語,一會你讓休息跑一趟各地的驛站,務必驛丞給我看仔細了,若是巡查使,務必提醒他留神,就說有人要對他不利!」張允下了一道口令。
「好的!」林笑語點了點頭。
張允走了出來,喘了口氣,查案子的勁頭一點都沒了,倘若兇手真實白蓮妖孽,別說現場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會留下,就算有,也未必能查出來,費那勁幹什麼呀?
想可以這麼想,可出了命案,張允不管不問也是不成,將勘驗現場地活扔給魏良辰父子,自己卻帶著林笑語溜躂了出來,找了個僻靜處等候片刻,劉油兒自動湊了過來。
「看到兇手了沒?」張允問道。
劉油兒搖了搖頭道:「我進去時,人都已經死了,我昨晚上做過手下的人了,前些日子老爺大展神威平滅了白蓮教,河間地面上安靜了不少,賊偷什麼的少了許多,也不見有什麼生人現身,只是……」
「只是什麼?」張允追問了一句。
「只是城南地弟兄說,昨天見了個殘廢進城來,瞧模樣很像是大人要抓的刑森,可是跟了沒幾步就沒蹤影了,他們也沒當回事,今天才報了過來!」劉油兒惶恐地道。
「殘廢?」
「嗯,一隻手。」劉油兒點了點頭。
「算了,這事也怪不得你,不過以後給我盯緊了,有個什麼風吹草動都別放過,再有紕漏,仔細你的腦袋!」張允橫了他一眼,隨手摸了塊銀子扔給他,轉身揚長而去。
有了這條情報,張允有七成把握這命案乃是白蓮教所為了,看來真是報復。要不是劉油兒這幫廢物情報跟不上,他也不會這麼被動了,賞了他銀子是張允用來安撫劉油兒的,不過心裡也真動了要給布衣幫換一換血的念頭了。他的糧食可不養閒人。
雖說是斷定是白蓮教所為,但是只停留在推測上,沒有足夠的證據也沒辦法定罪,張允趕走了劉油兒之後。一轉身又溜躂回了永濟寺裡,嘗試著改換了一下身份,以刺殺者的角度來觀察現場。
他之前已經斷定院裡地倆人乃是被射殺的,沿著弩箭末端所指地方向看去,很容易就能鎖定刺殺者埋伏的地點,赫然是院門兩側高聳的松樹上,張允走過去。抬頭往上面看了看,只見枝葉茂密,濃密地松針交錯叢生,倒真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也難怪劉油兒等人在外面守候了半夜。卻沒發現刺殺者地形跡。
此時此刻,刺殺者當然已經遠遁,不過張允堅信必定會有蛛絲馬跡會殘留下來,除非那些人真的會飛。
也許是為了松樹生長不受約束,因此院落裡雖然鋪著青石板。不過松樹地根部卻留了一圈直徑約三米的土地,按照常理來說,刺殺者上躥下跳總會留下著足跡。而張允和魏良辰經過細緻的研究和計算,已經大體掌握了足長與身高的比例關係。
換句話說,只要有腳印,張允就能粗略的判斷出兇手地身高,這樣的話,對於劉油兒等人的布控和休息等衙役的排查就方便多了。儘管這些刑偵手段在大明朝未必可以得到認可,但是可以給追查兇手提供方向,等兇犯抓到了手。審訊起來自然有諸多的手段,不怕他不招供。
「媽了個巴子地,這幫懶和尚,只曉得撞鐘唸經,咋就不多掃一掃院子呢!」張允的如意算盤打的雖響。可等他俯身細看,卻不禁氣得大罵。原來四周凋落著地松針全被掃進了樹下,厚厚實實得一層,再加上刺殺者似乎還懂得輕身之術,竟連一丁點的足跡都沒留下來。
「張允,要不我上去看看?興許會有蛛絲馬跡留下來也說不定。」陪著他身邊的林笑語見他一臉的殺氣,忙過來出主意。
「也好!」張允點了點頭,也是將死馬當活馬醫。
他不知道刺殺者選擇此處埋伏究竟是刻意而為,還是湊巧,若是後者倒也罷了,倘若是前者,那只能說明這幫刺殺者絕對是是高手,從殺人前的隱藏到事成之後的撤退,甚至連痕跡都沒忘記清除,除了屍體上的弩箭,真就沒有給他留下多少破綻。
不對呀,倘若這些人果真是此中好手,斷然不會在現場留下弩箭的。否則這筆血債終究是會算到白蓮教地頭上呀,除非是有人栽贓嫁禍給白蓮教徒,可是這也說不通呀,在河間這地界上,我除了得罪了白蓮教之外,似乎就沒和誰架過樑子了?
莫非是代知府那廝?張允眼前驟然閃過代知府那張陰笑著的臉,越發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大。之前那丫的和白蓮教勾結,通風報信,讓白蓮教徒在半路上劫囚,一來是想賣給白蓮教個好,二來也是狠狠的陰了自己一把。
當初若非底下人勇猛又有林執玉捨身相救,只怕自己已經命喪黃泉了,可即便如此,那廝也還是上折子參了自己一本,幸虧有老丈桿子——顧憲成在朝中保護,自己沒有被革職查辦,只是派下來個巡查使,可誰又能保證代知府那廝會善罷甘休。
想到這,張允猛然覺得自己和司墨把這事想的太簡單了,派人刺殺巡查使怕是下面還藏著不老少地貓膩。想到這,張允蹲下身子,邊下意識的撥弄樹下枯黃地松針,邊細細推測。
一聽說朝廷派巡查使來河間,他就先入為主的認為是來考察自己的,可跳出這個框框想一下,也指不定是來查代知府那廝的,畢竟之前自己也曾往上面遞過折子,即便是一小縣令官小言微,可架不住上面的事唬人呀,白蓮教作亂,人妖流竄著禍害良家婦女,還有代知府貪贓枉法和白蓮教勾結。
隨便哪一件拿出來,那都能震動朝野,想來當今的皇帝萬曆雖然昏聵,只喜歡躲在紫禁城裡,也不會對這種會影響到自己江山社稷的事置之不理吧?
便宜老媽寄過的家書裡說,朝廷會派遣顧憲成下來巡查,只怕不單單是為了看自己這個女婿,更不會是把女兒送過來給自己暖被窩的。
以這老爺子在歷史上做下的那些事,敢於蔑視風頭正勁的張居正,敢於和萬曆皇帝頂牛,甚至在被罷免了官職後,還回老家開設了東林學院,怎麼看都是個鐵骨錚錚的清流派代表人物。
嘿嘿,這些所謂的清流哪一個不是視名聲比聲明還重的愚人,若非是天大的事,只怕這巡查河間的差使他必定推辭不就以避嫌,絕對不會冒著被人以包庇女婿的罪名而受彈劾的危險,大老遠從京城跑來河間的,照此看來,只怕自己的折子確實也起了些效果。
顧憲成派萬曆皇帝派下來,必定為了追查白蓮教,還有代知府貪贓枉法,及與白蓮教妖孽勾結的齷齪事,這麼一來,代知府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甚至自己的腦袋,鋌而走險派人來刺殺顧憲成也就不奇怪了。
之所以將刺殺地點放在河間,多半是既想陰我一道,還能擺脫自己的嫌疑,更重要的是巡查使一直都沒有露面,好不容易在河間縣現身,這丫的也沒來得及確認身份,就急匆匆玩起了先下手為強的把戲,免得自己和顧憲成接觸後,他的那點齷齪事被瀉露出來。
媽的,真夠狠的。張允把這些關節想通之後,低聲咒罵了一句,隨即又嘿嘿冷笑,不過這廝也是倒霉,只怕他做夢也沒想到,挨刀的居然只是一夥騙子,這麼一來打草驚蛇,再想得逞就不容易了。
看來咱的運氣還不是一般好呀,張允一陣得意,眼睛忽然瞇起,看了看手裡所拿的東西,禁不住放聲大笑,狀若瘋癲。不想卻把上面緩緩往下爬的林笑語嚇了一跳,手腳一滑,竟從數幹上掉了下來,不偏不倚,正騎在張允的脖子上。
剛才張允那兩聲狂放的笑聲也把魏良辰父子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不想卻看到林笑語騎著張允脖子上的情景,爺倆交換了個眼色,忍著想要狂笑兩聲的衝動,忙把腦袋又別了過去,低著腦袋仔細看地上的屍體,不過身子卻一抽一抽的,想必也忍得極辛苦。
「幹什麼你,還不快下來,這成何體統!」張允也覺得十分沒面子,板著臉將林笑語扔了下來,卻也嗅到她裙褲裡的幽香,不禁有些後悔剛才咋就沒抬頭看一看呢。活該,誰讓你大呼小叫了!」林笑語才不買他的帳,橫眉豎眼地道:「再說了,你以為我願意騎你脖子上呀,哼,佔了便宜還賣乖,臉皮厚不厚呀你!」
張允無語,只得轉移了話題,問她在上面可有發現。
林笑語搖了搖頭,反問道:「你呢?若是沒找到點蛛絲馬跡,只怕也不會笑得跟鬼哭似的吧?」
「什麼呀,這能叫鬼哭嗎?」張允橫了她一眼,一本正經得糾正道:「這叫狂笑,懂不,唯有狂放不羈之人才有這笑聲,算了,跟你這種沒文化的人說這些也是浪費口水!」說著搖了搖頭,一副很苦惱的模樣。
「你說誰沒文化?」林笑語呵斥了一句,又禁不住問道:「什麼叫文化?」
「看看,說你沒文化還不承認,現在還有什麼話說!」張允心情大好,忍不住調笑起了林笑語,見她杏眼一瞪,眉毛挑起,似乎要發威的樣子,忙一指手裡所拿之物道:「你看,這就是我找到的證據!」
一聽這話,林笑語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了過來,可看清楚他手指間捏的東西後忍不住嗤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呢,不就是幾粒瓜子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