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前些日子,河間城外的永濟寺(杜撰的)搬來了一批訪客,為首一人衣著倒是相當的樸素,不過身邊的僕人穿著打扮乃至車馬裝飾,都顯得氣派十足,跟班的足有七八人,到這寺院租屋居住。
這永濟寺張允聽林笑語說過,屋宇幽深而且高大寬敞,是個供遊客寓居的好去處,只是若非達官富人是休想入住的,說白了,這裡那也算是河間的一高檔會所,不是什麼鬼頭蛤蟆眼都能進去胡混的。
劉油兒的信裡說,這幫人外表看來是顯貴之人,但從平常的服飾卻無法辨別出他的身份,他為了穩妥些,找人溜出去打探過,據說那為首一人的臥室書桌上安放著一頂官帽,因為有一塊包袱皮覆蓋著,也不看不出來究竟是那一級別的官員。
而後劉油兒又打探到,這些僕人對外宣稱為首之人乃是客商,可這人住了幾天卻沒什麼動靜,卻也不與人來往,更不見他出外拜訪本地的大商人,只是他的僕從天天騎馬出外,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別人也許不曉得,可劉油兒這個地頭蛇自然有辦法,他敏銳得這幫人絕非常人,再加上司墨早些日子傳令過來,讓他仔細盯著河間地面的風吹草動,雖然沒有詳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可似乎要出大事了。
劉油兒本能得感覺到這是自己立功的好機會,聽手下人說不知道這幫人在忙什麼,更覺得有些蹊蹺,若是商人何必偷偷摸摸的,於是就把眼線撒了出去,用不了多久,消息傳回來,頓時嚇了他一跳。原來這些僕從閒來在街面上閒逛,操著一口官話,問的也都是本地的風土人情,也沒少打聽張允在此為官的所作所為。
莫非是上面派下來查大人的巡查使,劉油兒的神經被這個消息給撥得一陣狂跳,不敢再藏著,連忙送了信過來。其中還寫著一件事,前日,這些人帶來地一廚子拿著一桿大秤跑去買肉。
也是趕巧了,那人竟認準了楊輝的肉攤。楊輝在街面上混了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一見他這大秤,當即就來了脾氣,說他秤大,貪斤兩,想佔便宜。死活是不賣給他,於是雙方就爭吵了起來。
正鬧的不可開交,楊輝揪住那人的脖領子想來見官時。卻有一個僕人騎馬過來,見此情形,立即跳下馬來,不問情由朝那廚子就是一頓馬鞭,責問他為何在外惹是生非,又在他耳邊輕聲責罵道:「巡查使大人尚且不露生色,你怎敢在此放肆胡鬧,如果讓大人知道了。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他說的聲音不大,可四周人們的耳朵卻極靈,這下子消息就傳了開來,都說有朝廷派下來的大官來河間了劉油兒一聽是巡查使,當即就跑到了衙門來報信。以免地張允被打個措手不及。
「劉油兒,你有這心我本該誇你。可這情報未免來的太晚了些!」張允揉了揉眉心道:「此人都走露了形跡,你才過來報信,跟馬後炮有什麼區別,從今往後給我再機靈一些,只要覺得有可疑之處,不妨就撒人出去查一下,寧殺錯不放過,老爺我每個月賞你們的銀子,可不是用來吃飯逛窯子的……
說到這,張允把一張紙扔到劉油兒面前,那是休息老早就送過來的情報,劉油兒一看頓時冷汗直流,張允地話更加讓他渾身顫抖,他冷森森地道:「我派你下去是充當耳目,可若是耳不聰目不明,本官真不在意再換一個來用,你自己抻量辦吧!」說著擺了擺手趕了他出來。
劉油兒爬出書房,就見司墨寒著臉站在院裡等他,上來就橫了他一眼,怒道:「你一天到晚都在睡覺呀,這麼大的事你總不會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吧,哼,老爺把那麼多的人交給了你,卻反倒還不如林笑語手下那十來個衙役好用,若是我,也必定不會饒你!」
說著,司墨逼近一步道:「劉油兒,咱們老爺心慈手軟,念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忍懲治於你,可你在我手下辦差,最好小心著點,若是再犯這種錯,休怪我心狠手辣。」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劉油兒,就呵斥道:「滾吧!」
旁人都以為司墨溫和柔弱,可也只有劉油兒知道這個小小的女孩有多麼恐怖,那股子殺伐決斷,說一不二地架勢讓他這個老油子也不禁心寒。
一聽司墨提到了林笑語,頓時知道,自己所在的布衣捕快和休息的緇衣捕快之間地爭鬥,已經上升到了司墨和林笑語在張允心目中位置的較量上,這種爭風吃醋,明爭暗鬥的事說起來不大,可是真鬧將起來,卻也是不死不休,他現在除了立場堅定的站在司墨身邊,也實在沒有什麼別的路好走,點了點頭,就灰溜溜的滾蛋了。
劉油兒回去怎麼叱罵手下的人暫且不說,司墨一見他走開,頓時換上了一副笑臉,對張允道:「公子爺,我這齣戲演得怎樣?」
「不怎麼樣!」最近一直在外忙碌著追查白蓮餘孽的林笑語瞥了她一眼,不滿地道:「呵斥劉油兒倒也罷了,誰讓他辦差不上心呢,提我做什麼?」
「呵呵,林姐姐,你別生氣!」司墨笑吟吟地道:「你也知道,公子爺手裡有兩套人馬,一個是你手下地捕快,一個就是劉油兒這幫人,休息盡心竭力,公子爺不說,也看在了眼裡,可這個劉油兒呢,卻拖拖拉拉,這回漏了這麼大的事沒查出來,就足見一斑了!」「是呀,那你懲罰他就是了,提我作甚?」林笑語哼了一聲。
林笑語不是個笨人,可是卻天生喜歡動手不喜歡動腦子,加上身邊有司墨和張允在,她就更加懶得費心思了,此時與其說是在找司墨的麻煩,倒不如說是跟張允叫板。她可是早就聽說這位的正室要來了,那自己又要擺到哪去呀?一想到這,她就一肚子火。
「林姐姐,少安毋躁,你聽我細細說來呀!」司墨將一碗茶水遞了過來,一臉的微笑道:「記得公子爺說過,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就沒水喝地故事,現下雖不到沒水喝的地步,可抬水喝總不如挑水喝好吧?」
「哦?」林笑語一愣。
張允在一邊笑吟吟得看著,並沒有插話。撩撥兩幫人馬內鬥也是他地主意,其中的用處司墨說地出,他自然樂意省省口水。
司墨道:「公子爺把布衣幫給了我,把捕快給了你,表面上看是一人一幫人。各謀其事,互不干擾,事實上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差使交給倆人辦,只有兩個結果,要不是齊心協力,又快又好的辦完,要麼就是互相扯皮,反不如一人干來的快!」
「現在看來,我手下這些人是有些懈怠了。」說著司墨歎了口氣,明淨的額頭皺了起來。很有些為難的模樣。
「那就裁撤了他們便是,一幫廢物,養著只是浪費銀錢!反不如將他們抓去作坊勞動改造的好!」林笑語對布衣幫這夥人是一百個看不上眼,找個機會就想把他們下進大牢裡。
司墨卻搖了搖頭,道:「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也不能說稍有小錯就一棍子打死,別地不說。布衣幫走了,用不了多久河間地面還會有其他的幫派出來,抓是抓不乾淨的,倒不如留著他們打壓那些居心不良的混混,可是留著,也不能讓他們游手好閒,白吃乾飯。」
「於是我才想出了這麼個法子,公子爺說過,只有競爭才能求生存,優勝劣汰嘛,咱倆之間一心為公子爺,可在旁人眼裡,說不定你我會為了爭奪公子爺的……寵愛而內鬥!」司墨說到這,小臉一紅,張允卻拉住了她地小手,捏了捏。
林笑語也是有點羞澀,白了張允一眼道:「誰跟你爭寵了,他……他這樣的好色鬼也值得我爭嗎,哼,來了正室,咱們這些沒名沒份的還不乖乖靠邊站,爭不爭的有什麼用!」說到這,俏臉上生出一絲怒氣,大大的眼睛裡卻蔓延出一片水汽。
張允一時無語。
司墨卻笑了起來,拉了林笑語地手道:「這些事咱們且不說,單說眼前的事,咱倆一人一套人馬,只有咱倆亮出爭寵的架勢,底下人地怎麼會閒著,想一較高下,總不能真刀真槍地打吧,那就老實給公子爺辦差,做好了,咱倆的臉上有光,公子爺那裡自然能討了好,對誰都好!」
「合轍你們剛才那一出就是演戲給下面的人看的?」林笑語明白過來了。
「是呀!」司墨點了點頭道:「明給不如暗爭,劉油兒和休息原本就不對付,現在跟了咱倆人,爭鬥多半也不會停息,只要把大方向給他們指准,兩匹馬較勁,拉動的可是公子爺這輛大車,有什麼不好的?」
「你說裁撤布衣幫,也不是不行,可回過頭來想想,這回的情報休息雖然提早查探了出來,可捕快也不能一天到晚的到處打聽這些吧,地面上地眼線還是由混混們來當才最好,你說呢?」司墨柔聲問道。
「話都讓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林笑語歎了口氣道:「你倆呀,當真是一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天到晚都是在琢磨著怎麼算計別人,不大的一件事卻被你們弄出了這麼大名堂,累不累呀!」
「累,真累,可有什麼辦法呀!」張允攤了攤手道:「你查白蓮教的事查的怎樣了?」
「沒什麼進展!」提起這事,林笑語就一肚子的火氣,之前按照罪犯地招供她風風火火的打掉了幾個窩點,可這些人隱藏地極深,又極為機警,一有風吹草動就開溜,何況派來刺殺張允的人沒了音信,知道多半被擒了,早早的就溜了。
林笑語只抓到了幾個小魚小蝦米,大魚是一個沒撈到,至於在外縣的幾個窩點,她也不好帶著捕快直接跨縣過去抓人,無奈之下。帶著十來個黑巾眾,換了裝扮,變衙役為俠客,用江湖上的法子將這些人給殺了。
對此張允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人家為父報仇,他能說什麼,何況這些人也是該殺。案子犯在了別人的地界上,與他河間縣無干,他除了提醒林笑語莫露了行蹤被人抓到,其他的就由著她折騰了。
可殺人終究不是辦法,殺了幾個。剩餘的人又沒了蹤影,林笑語又不放心張允地安危,於是就率眾趕了回來,不過也給張允帶回來一個情報,就是四周幾個縣的白蓮教徒好像都不安分。似乎在圖謀什麼。
「愛圖謀什麼圖謀什麼,他們不動,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等他們跳出來興風作浪,我就抓,媽的,這幫禍國殃民的雜碎,不使一點鐵血手段,他們還真不知道我張允不是好惹的!」張允殺氣騰騰得道。
「那巡查使怎麼辦?」司墨問道。
「是真是假還不一定呢,慌什麼?」張允啜了一口茶水,淡淡地道:「人家既然要微服私訪。咱們乾脆就裝聾作啞,誰願意巴結誰巴結去,咱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心裡沒鬼,半夜才不怕有人叫門呢!」
「你心裡沒鬼?」林笑語橫了他一眼。頗有些挑釁的意味。巡查使是張允的老丈人,林笑語也是知道地。這番過來天知道是不是興師問罪。
「咳咳!」這話一出,張允一口水喝嗆了,一陣咳嗽,卻也沒辦法,老半天才道:「行了,行了,就算顧家小姐來了也跟我沒什麼關係,娶他進門又不是我的主意,別嫌我酸,老爺我的心裡只有你倆,不管怎樣,你們才是我認可的老婆,這回滿意了吧!」
「臭美吧你!」說著林笑語扭身走人,還不忘給他做個鬼臉道:「等顧大人來過了,這話你再說吧!」
「唉,這不是折騰我嗎?」張允皺著眉頭苦笑。
折騰他的還不只是這個,第二天一大早劉油兒就跑來拍門子,撂下一個消息讓張允查點沒跳起來——巡查使死了。
原來隨著巡查使來到河間縣地消息一傳開,頓時轟動四方,真有那麼點登高一呼,從者雲集的意思,不過來的都是些富豪鄉紳乃至大大小小的官吏,一個個爭著登門求見,可人家卻拒絕接見,叫僕人回話說:「這都是謠言,切莫輕信!」
越是這麼說,這股風就越傳的邪乎,當地以及隔壁縣地官員也都派人送來了金銀財物,價值萬貫,可他卻死活不肯接受,可是到了晚上,送禮物的家丁擔心禮物再抬回去有閃失,就要求暫且存放起來,待明日早上讓主人親自來處理。
這樣人家才勉強接受,看到這,張允的眉心不自覺地一跳,和司墨的視線一對,不約而同地道:「不對,這裡面有貓膩!」
倘若來的巡查使是顧憲成的話,以他為官的作派,根本就不會讓這些人把禮物放上,多半直接就把送禮之人轟了出來,再說了,既然已經走露了形跡,又何必還遮遮掩掩呢,欲蓋彌彰道理,莫非顧憲成會不懂。
可瞧他這番動作,倒好像生恐別人不知道他是巡查使似的,而且聽任送禮者把禮物放下,第二天沒人上門拿走禮品,那就跟收下了有什麼區別,這瓜田李下的嫌疑他一個清官怎會不避諱呢。
「說不定是騙子呀!」張允歎了口氣。
而司墨則道:「也許不是顧憲成大人呢?」
再往下面看,張允就更吃驚了,原來劉油兒昨天被吃喝了一頓,當即把人都撒了出去,盯死了永濟寺,結果發現那些僕從不知道從哪雇了輛大車來,一等送禮人離開,就匆匆忙忙得把禮物往上面裝,倒好像是要逃命一樣。
看到這,張允更認定了這批人是騙子,詐稱是巡查使,誆騙了馬屁精們的財物就走。
只是讓張允搞不明白地是這些騙子怎會知道上面要派巡查使來呢,是有人洩了秘,還是趕巧了。
倘若只是這些,倒也沒什麼,大不了張允派人出去,把這些抓住,問個冒充朝廷官員,詐騙財物的罪名也就完了,可是劉油兒的信上卻寫著:「不料,這些僕從未將禮物都裝上車,就不在出來了,小的偷偷過去察看,發現僕從並巡查使盡皆被殺!」
我日呀,命案!張允的眉毛一跳,道:「快,給我更衣!」
「更衣做什麼?」司墨明知故問。
「去查案子呀,總不會去赴宴吧?」
「有人報案了嗎?民不告官不糾,何況,現在還早,大人怎麼知道那裡出了命案?莫非是有人通風報信,還是早就料想到巡查使會被人殺死?」司墨淡淡得問了兩句。
張允一愣,隨即就坐了下來,心說:「是啊,眼線是我地,可見不得光,現在急匆匆得趕過去,反倒會被人懷疑,還是等著報案的人上門吧!」
這麼一來,他也耐下了性子,不過還是著人給盯在現場地劉油兒捎話過去,讓他離永濟寺遠點,只要沒人破壞現場,就不用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