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審死官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十七章 假死和捧殺
    「什麼?死了!」大牢之外,張允一腳踹翻跪在自己面前的牢頭,殺機陡現,厲聲道:「你是怎麼看著他的?」

    「自那日大人遣人將他送來,小的一直都命人嚴加看管,吃喝什麼的絲毫不敢怠慢,可誰成想今天早上來查獄,方才發現他已經死在了牢獄之內,而且死相極為古怪,原本想趕緊去報於大人知曉,不想您卻來了。」說到這牢頭連連叩頭,乞求張允饒恕他的失職之罪。

    「帶我去看看!」

    陰森森得監牢之內不時會傳來犯人的哭嚎之聲,特別是瞅見張允等人路過,知道他是知縣的更是伸出手來,邊用力搖動邊大聲求饒,倒是沒一人敢說冤枉。

    張允一心只想看到刑森的死狀,哪還顧得上這些人的叫喊,隨牢頭一路走進牢獄的末端,瞅見堆砌密實的石牆上雕刻著一個樣如老虎的怪物,張允知道此物名叫狴犴,又名憲章,樣子像虎。相傳它主持正義,而且能明是非,因此它被安在獄門上下、門大堂兩則、以及官員出巡時肅靜迴避的牌上端,以維護公堂的肅然之氣。

    只是讓他很不舒服的是通向裡面的鐵製小門竟開在狴犴的嘴裡,不但低矮而且狹小,張允不得不彎腰走了進去,直起身來方看到裡面僅有一個牢籠,粗如手臂般的木頭打造,借助著牆壁上所懸燈燭的微弱光線,隱約看到籠內伏著一人。

    「何時才察覺他已然斃命的?」張允問道。

    「今日早飯時,前來送飯的牢卒見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喊他也是不應,牆上又都是鮮血,呼喊起來,方知道他已經自裁了。」

    張允要過一個火把朝裡面照了一下,只見刑森後背朝外跪與地上。地下已經積了一灘血,時候長了,已經凝成了醬紫色,他面前僅有的牆上用鮮血描繪著一副碩大的蓮花,倒也是栩栩如生,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竟如要破牆而出一般,在牢獄之中見到此物。真不知道該說是聖潔還是詭異。

    遠看著那線條的粗細,張允已經猜度出這必定是用斷腕上地鮮血畫成,這也就不難解釋刑森身下那灘血是怎麼來的了,冷笑一聲,暗道:「壯士斷腕。這個刑森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沒想到竟如此狠辣,這蓮花顯然也不是隨手畫成,既然連死都要跪拜,必定是他所崇拜的圖騰。***,難怪對自己都如此的狠毒,原來是個明朝的恐怖份子。」

    心裡這麼想。可張允卻總覺得有些蹊蹺,他雖和刑森打了沒幾天交道,可也看得出那廝絕非輕易認輸之人,即便是料定要在牢獄裡吃些苦頭,也斷然沒有自殺地道理,可一路走上,牢門上的鎖紋絲未壞,想必不是外面的人潛進來殺人滅

    何況通向著牢內的鐵門密不透風。想要出去唯有從外面開門,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想到這張允沉聲道:「哪個獄卒是給刑森送飯的,喚他過來問話!」

    不想牢頭卻搖了搖頭道:「回大人地話,那廝想必是知道闖下了禍端,從早晨到現在都再沒露過面。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張允冷哼一聲道:「只怕他從來都不曾離開過這裡!」說著一指牢門道:「打開門,看看那跪著的屍首是誰?」說著喊過休息道:「去衙門裡。將狼牙牽來,刑森那廝已然在這幫廢物的眼皮子底下越獄而逃了!」

    牢頭被他這兩句話唬得一愣一愣的,一雙手哆哆嗦嗦得將牢門打開,推倒跪在地上的人一看,頓時臉色大變,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地野雞一般叫道:「不好了,這是咱們的人,刑森果真是跑了!」

    只見鎖鐐上束縛之人身材雖高,卻是圓臉,一雙死魚般的眼睛凸了出來,驚惶之色宛如凝固在他地臉上,胸前被滑開了個狹長的血痕,兀自有鮮血不停得流淌出來。

    張允有九成理由相信肯定是刑森趁夜半無人時,設法將自己的手腕弄斷,如此以來就獲得了一些活動的空間,而後在牆壁上畫了那麼一副詭異的蓮花出來,隨後就跪與地上裝死,等到早晨獄卒前來送飯時見到此景,自然驚惶萬分,難保不會打開牢門看一看他的死活。

    於是就著了他的道,不但被殺掉還換了一下彼此的衣服,跟著刑森就謊稱犯人已死,誆騙外面地獄卒將鐵門打開,而後逃之夭夭。牢頭這個廢物卻連死者的身份都沒有確認一下,更給了刑森充足的逃亡時間。

    看來這牢頭也該換人了。張允一陣陣的惱火,冷著臉子盯著牆上血紅的蓮花看,卻是一點門道都瞧不出來。唉,要是岳丈在就好了,以他多年當差地閱歷,總能說出點什麼來。想到林執玉,張允的心又是一陣酸疼。

    就在他想要遷怒於牢頭時,休息牽著狼牙跑了過來,對於嗅一嗅犯人地氣味而後追蹤上去,狼牙已然是駕輕就熟,在牢內轉了兩圈又聞了聞死人身上的衣服,汪得一聲叫,撒腿就往前面跑去。

    張允忙率人緊隨其後,狼牙邊跑邊聞,帶著眾人兜兜轉轉,在城內繞了兩圈後,在一個賣調味料的攤子前駐足片刻,而後又朝東跑去,可來到一個小巷子口上卻狂打起噴嚏來,頻頻用自己的爪子磨蹭鼻端,嗷嗷嚎叫。

    即便是不如狗鼻子靈敏,張允也嗅到空氣中瀰散著濃重的五香粉和辣椒面的味道,想起當日刑森被擒,也是林笑語牽著狼牙追捕之功勞,看來刑森雖然逃的匆忙卻絲毫沒有忘了這茬。

    媽的,是個角色呀,忙而不亂,細枝末節都沒忘記,今日他雖逃了,日後難保有更猛烈的報復會席捲而來,頭疼呀。張允連連叫苦,也知道狗鼻子雖然靈敏卻也極脆弱。受了這些濃烈氣味的刺激,只怕短時間內再也無法恢復,只得長歎一聲道:「罷了,先回去吧,還有莊家三虎可審問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當張允把莊家三虎提審了一遍之後,才發現這仨人整個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從頭到尾都在嚷嚷自己乃是冤枉的,並不知曉刑森是何許人。

    張允頓時想到這仨人多半也是受了代知府的挑唆,因而翻供,一怒之下就想用大刑,可旁邊的司墨卻悄聲道:「公子爺。打不得呀!」

    是呀,打不得。張允也不是笨人,一經司墨提醒馬上就想通了其中地關節,既然這仨人得了代知府的指點,肯定是一用刑就會招供。可回頭等案卷送去了府衙,代知府那廝必定會說他是屈打成招,一來二去。反倒是自己的不是。

    對於這種滾刀肉一樣的犯人,張允還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法子,刑森這個要緊的犯人又跑得沒了蹤影,即便是說這仨人勾結馬賊為禍鄉里,也似乎有些站不穩腳跟。媽的,代知府那混蛋真夠狠地,原來這才是他給我擺出來的圈套

    無奈之下,張允唯有先把這些人押回大牢。皺著眉頭來到後院,正瞅見一身孝服的林笑語正在輕輕撫弄狼牙的毛皮,雙眼通紅,顯然沒有少在暗地裡垂淚,想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於是道:「想必你也聽說了,刑森逃了。」

    「嗯!」林笑語應了一聲。並沒有接話。

    「他在牢房地牆上留下了一朵血蓮花,不知道你可認得?」說著張允揀了塊小石頭,在地上畫了一朵蓮花出來。

    「嗯!」林笑語又應了一聲,瞥了地上的蓮花一眼,眉頭卻漸漸的皺了起來,忽然問道:「劫囚時那些人的衣著你可看清了?」

    張允搖了搖頭,當時他只顧著指揮眾人應戰匪寇,倒真沒太在意這些。

    不過旁邊得休息卻提醒道:「我記得他們蒙面的黑巾上都繡著一朵白蓮花。」

    「那就沒錯了!」林笑語雖然年紀不大,可跟在林執玉這個老捕快身邊,對於朝廷和江湖上地掌故瞭解頗多,絕非張允這個穿越而來的所能比擬的,不過見張允眉頭皺起,遂道:「你想到什麼了嗎?」

    「你說這些人是白蓮教地妖孽?」張允試探著問了一句。

    「不是他們又有誰敢與朝廷為敵!」林笑語恨聲道:「當日我和爹爹就曾疑心過刑森等人絕非什麼山東響馬,只是刑森那廝口風甚嚴,其他的餘孽又已經斃命,竟是一絲一毫的線索都問不出來,若非這朵血蓮花,我也不會想到白蓮教的頭上。」

    「莫非這血蓮花還有什麼奧妙嗎?」張允恍惚覺得自己就像是在聽武俠小說,可卻又真實得存在在身旁,不問清楚日後再遇到了,還得吃虧,於是就拿出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勁頭來。

    「自然是有了!」林笑語瞥了他一眼,森然道:「以前我爹爹說過,江湖上傳言白蓮教分了幾個堂口,這血蓮花就是其中之一,掌管刺殺,最是狡詐難防,所用之人也都是窮凶極惡之徒,單從刑森為求脫身不惜自殘身體就可見一斑。」

    「那他走脫之後,豈會善罷甘休,若是潛回來伺機報仇,又該如何是好?」司墨輕聲問了一句。

    「來了更好,反倒省卻了我再去尋他們的麻煩!」說到此處,林笑語把拳頭捏得嘎巴作響,眸子裡流露出濃重的殺氣,口氣反倒更加的輕飄飄地:「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將這些白蓮妖孽斬盡殺絕,又怎對得起爹爹的在天之靈。」

    「說的是,我也會全力幫你的!」張允點了點頭,與其眼睜睜得看著林笑語沉浸在喪父的悲傷之中,意志消沉,倒不如善加引導,借助仇恨使她從悲痛中走出來,不過張允也不會任其以卵擊石,畢竟白蓮教從出現那日起,歷經元明清三朝,官府是又撫又剿,卻始終無法將其清除,足見其為禍之深,他可不相信單憑林笑語一人就能把白蓮教剷除。

    「只是此事重大,不能魯莽。刑森僥倖逃脫必定是一石驚起千層浪,想必短時間內白蓮妖孽都不敢再出來興風作浪,何況這些人隱匿與民間,除非他們主動現身,否則要尋他們無異於大海撈針,因此這報仇之事咱們還是要從長計議呀!」張允勸道。

    林笑語點了點頭,血絲滿步地眸子盯著他。滿臉熱切地道:「你可有什麼好法子嗎?」

    「既然刑森跑了,那咱們不妨用一招打草驚蛇,逼他出來!」張允陰陰得一笑,眉宇裡浮現著淡淡的殺機。

    「說來聽聽!」林笑語精神為之一振,催促起來。

    不過張允卻笑著搖了搖頭道:「別急。別急,用計也講究個佈局,往往是細微處才隱藏著殺機,得讓我好好想上一想,有了萬全地把握才能亮出來。一擊斃命,這些日子你也累得很了,先去房中小憩一番。說不定等你一覺醒來,我的這張遮天巨網就已經織好了呢!」

    一邊說,張允一邊拉起了林笑語的冰涼的小手,將其引進臥室之內,滿臉嚴肅地道:「岳父已然把你托付給我了,正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聽夫君的話總是沒錯地。乖乖的睡覺吧!」說著俯下身去,把她的鞋子脫了。

    「羞也不羞,你是誰的夫君了?」林笑語白了他一眼,滿臉的陰鬱之色略略緩和了些,任由張允拉過一條被子給她蓋上。又在她額頭上吻了一記,卻不忘再次提醒道:「記得快幫我想個法子出來報仇。」

    「知道了!」張允點了點頭。哄了她一番後,見她沉沉睡去方才輕手輕腳得出來。

    且不說張允和司墨如何商議,又怎樣佈局,但兩日後街面上就開始流傳一種說法,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板子縣令——張允招安了一個白蓮教徒,並借助他給的密報一舉殲滅了百十個企圖攻擊朝廷官員地白蓮妖孽,至於此人是誰,卻並沒有誰知道。

    也有好事之人細問消息來源,所知者一臉得意地道:「這乃是我一個在衙門裡當差的親戚酒醉後說的,務必要保密呀!」凡事越是讓別人保密,傳播起來就越快,傳得也是越發的邪乎。就連茶館裡說書之人,也在張公案裡加上了這麼一回:「張公巧用白蓮妖孽,以毒攻毒剿滅賊寇!」

    當然了,不只是坊間,就連江湖之上也開始有了類似的傳聞,出處自不可考,不過全都說地有鼻子有眼的。這一切的一切當然是張允一手策劃導演的,主要的演員就是以劉油兒和休息為首地黑白兩道。

    從現代社會穿越而來的張允自然曉得謠言的威力,更清楚什麼叫眾口鑠金,他相信越是見不得光地教派就越是對底下的人缺乏信任,不管刑森身在何處,只要一力得說他是朝廷中人,只怕他的同黨未必就會相信他的清白。

    並且為了敲釘轉角,把這盆子臭狗屎都扣到刑森的頭上,張允還發揮了閱讀了無數網絡小說後練就的yy能,親自操刀寫了一段話本,名字就叫《無間道》,裡面描寫了一個原本是黑道的人投靠官府之後,如何為了獲取同夥的信任而自殘軀體,以求能為官府獲取到有用地情報。

    為了證明此事的真實,張允還引用了兩個廣為人知的故事,一個就是宋朝曾經為禍甚廣,後來卻投身公門甚至以身殉職的五鼠,還有一個就是岳飛時代,自斷手臂的王佐。

    萬曆年間雖然還沒有流傳深遠地《三俠五義》出現,不過卻已經有《龍圖公案》刊行與世,一些故事散播了開來,這五鼠鬧東京聽起來雖然不大真實,可老百姓卻都聽得津津有味,何況又有張允編造的嚴絲合縫,更讓愚昧地百姓難辯真假。

    好嘛,這下子就算刑森的名字沒有出現,一樣被人傳送成了忍辱負重的大英雄。

    等到林笑語睡了一大覺醒來,聽說了此事,頓時怒氣沖沖得跑來和張允算賬,質問他為何要大肆宣揚此事。

    張允和司墨交換了個眼神,撲哧一聲均笑了起來,卻把個林笑語弄的有些摸不著頭腦。司墨將其拉到椅子上坐下,張允端了碗茶水給她,笑吟吟得道:「你先莫生氣,我這招有個名頭叫做捧殺!將刑森那廝抬得越高摔下來時就越狠,你可別忘了,這窩裡鬥才是最要命的。」

    「是呀!」司墨邊給林笑語揉捏肩膀,邊道:「我聽公子爺說了,有人幹過一件極缺德的勾當,就是在耗子的谷道裡塞上一顆黃豆,再把它放回老鼠洞裡,你猜後來怎樣?」

    「我怎知道!」林笑語被他倆一唱一和唬得有些犯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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