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不敢!」魏良辰憋了半天,卻來了這麼一句,不過看著張允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崇敬。
我暈,看來我剛才的口水白白浪費了。張允一陣鬱悶,也懶得再跟他說這些,雖覺得被一個老者又跪又拜還低聲下氣的和自己說話,很不習慣,可有錢難買人家樂意,張允又有什麼辦法,帶著魏良辰走到一個小酒店裡,沽了些酒,又買了些簡單的小菜,想付帳時才想起來錢財一直都是司墨掌管。
無奈之下,張允只好頗為尷尬地道:「酒家,能否暫時賒帳,明日一早我就差人送過來!」
「這位公子,瞧你也是個讀書人,莫非不識字嗎?」那小二倒有些脾氣,指著掛在牆上的一塊粉板道:「店小利薄,概不賒欠!」
「大膽,你這瞎了眼的殺才,可知道是在跟誰說話嗎?」張允還沒怎樣,旁邊的魏良辰卻聽不下去了,想起平素裡受的冷眼,身邊又有知縣撐腰,當即是怒氣勃發,跳著腳的大罵。
張允生怕他說出自己的身份來,明天一早只怕成了「新任知縣買酒不給錢」的傳言,忙喝止住了他,低聲問道:「魏師傅,你身上可有銀錢!?先借給我,回去就還你!」
「有,有!」魏良辰邊答應邊去摸,可搜遍了全身卻只有三文銅錢。
小二的眼力好,雖然燈光昏暗卻也看到了他掌心裡那三文錢,頓時冷嘲熱諷道:「我說是誰呀這麼凶,原來是城南搬弄死人的光棍老魏頭呀,我雖不知道這人是誰,但能跟你一起出來打酒的,多半也不是什麼尊貴的人,莫不是你怕日後死了無人為你送葬,騙來了個傻徒弟?」
「你……你……」這些話以前魏良辰沒少聽過,可都是默默忍受,習慣了也就不當一回事了,可今日在自己又敬又愛的知縣老爺面前被人嘲諷,卻橫豎不是個滋味,一張皺紋滿佈的老臉之上青一陣白一陣,鼻子一陣發辣,眼珠子止不住的淌了下來。
「你既不願意賒欠,我們又沒錢,不買了總行吧!」張允知道他委屈,聽了這些話,連他一個外人都覺得惱火,可初來乍到,他也不想背個仗勢欺人的惡名,只好強壓著一口氣,耐著性子問道。
「那怎麼成?」小二見他倆既沒錢又沒勢,正好是個可以欺壓之人,再加上黑燈瞎火的被喚起來,大好的夢被吵醒正一肚子氣沒地方撒呢,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眼前這倆始作俑者,嚷嚷道:「肉給你們切了,酒打了,你說句不買,我又賣給誰去!?莫不是想要消遣於我,小心我告你見官,也不瞞你們,縣衙的劉捕頭可是我姐夫,哼哼,保管送你們去了,不論罪過,先打你們個五十大板再說,信是不信。」
媽的,本老爺受了這許多的窩囊氣原來根卻是在劉油兒那老小子身上,奶奶的,要不是圖個好名聲,老子早一拳頭打過去了,何必受這等鳥氣。張允的心裡就像燒了團火,一陣猛似一陣。
就在這時,旁邊一條小街上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並且有人七嘴八舌地道:「劉頭兒,咱們追出了五六十里,這天殺的兇犯都還沒見到影子,你說回了衙門裡,知縣老爺問起來,怎麼說呀?」
「奶奶的,真夠晦氣的,白挨了縣老爺頓打,卻沒抓到賊,他可是說了,要將功補過的,難不成回去又要挨板子吧!」另外一個聲音道。
「不怕不怕!」又有人道:「就算是打板子也是咱們兄弟自己動手,到時候動些手腳,包管是雷聲大雨點小,打不死你的,再說了,沒有了咱們,老爺的威風靠誰耍去!」
「頭兒,你小舅子的那家店裡還亮著燈呢,要不咱們喝點去,反正都這光景了,大人多半早就摟著他那個水靈靈的小書僮睡下了,哪裡還會等咱們回去,明天再去稟報不遲!」
「吃,吃,吃,你們就他媽的知道吃!」劉油兒的破鑼嗓子終於響了起來,在靜寂的夜裡聽在耳朵裡,愈發覺得刺耳,啪啪兩聲脆響,也不知道捎帶著抽了誰的耳光,恨恨地道:「這位老爺可不同於以往,全都他媽的給我機靈著點,要是再出了紕漏,老爺怪罪下來,咱們誰也沒他媽的想過好日子。」
小二聽到劉油兒的聲音,頓時膽氣足了幾分,更是大喊道:「聽到沒,我姐夫來了,你們膽敢買東西不給錢,看來不去縣衙的牢裡住一夜,你們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劉油兒也聽到小舅子的聲音,於是就走了過來,先是看到外面乾瘦而微有些駝背的魏良辰,倒也沒想什麼,正想發一發官威去一去火氣時,猛得瞅見店裡還站著一人,瘦高的個子卻格外的挺拔,黑暗之中一雙寒星一樣的眸子閃著冷峻的光芒,倆腿頓時有些發軟,原本氣勢洶洶的呵斥一聲大膽。
可是大字剛剛出口,脖子就如被無形的手捏住了一般,幸好他也算機靈,順口道:「大人深夜來此,莫非是來查訪什麼案子的!」
「大人?」小二一愣,剛擺過頭去他平時依仗的姐夫,就覺得黑影一閃,啪的一聲脆響,耳朵裡就像開了個樂器鋪,磬,鼓,鐃,鈸一起響,半個臉火辣辣的沒有了什麼知覺。
「還不跪下給知縣老爺請罪!」劉油兒呵斥道,抬起腳,把兀自發呆的小二踹翻在地。
張允也懶得理會磕頭如搗蒜的小二,卻打量了劉油兒一眼,見他脖子上依然掛著三副沉甸甸的鎖鏈,點了點頭道:「算你乖覺,去掉兩副吧,剩餘一副算是時刻給你提個醒。」
「謝大人指點!」劉油兒馬上跪地磕頭。
「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別怕,我不打你們板子,要不然再有人給我玩貓膩,拿本老爺當傻瓜來哄騙,罪犯沒追到我不怪你們,胡言亂語卻要不得,打自己耳光吧。」張允慢悠悠地發落下來。
於是劈里啪啦的耳光之聲不約而同得響了起來,這回倒是沒人敢耍滑,高舉起狠落下,三五下之後,一張張油光滿面的臉就腫了起來,有的嘴角甚至掛上了血絲。
張允只當看不到,借了劉油兒點錢放到櫃檯上道:「錢給你了,我雖然不富,卻不吃霸王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