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岡薩雷斯把富貴軍最近所做的暴行列了出來,李富貴雖然已經早有準備可還是吃了一驚,這件事還真不是像林雨長所說得那樣不值一提,看來這小子一路燒殺過去可能有點收不住,回頭還得熊他一頓,「主教大人,對於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深表遺憾,我相信誰都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悲劇發生,可是您也知道,這畢竟是戰場,我的手下也不全是基督徒,在錯綜複雜的戰場上這樣的事將來恐怕仍然很難避免,不過我一定盡我最大的努力來徹查此事。」
「我也知道這是不能全怪你,不過襲擊教堂無論如何都是不可容忍的,我打算在你這裡多呆一段時間,就算不是基督徒也必須對基督有著起碼的尊重。」
「這樣啊,這樣也行,不過我的前線指揮官還跟我說了一件事,教堂實際上還庇護了太平軍。」
「這事的確有,不過如果富貴軍進入教堂也會受到庇護。」
「嗯,看起來好像很公平,不過富貴軍總是打勝仗根本不需要這種庇護。」
「天主面前所有的基督徒都是平等的,如果提供庇護當然不能分別對待。」
「這就難辦了,那些小子們殺紅眼的時候那就是哪裡有長毛就往哪裡打。」
「李,你一定要好好約束你的手下。」
「如果進入教堂的長毛能放下手中的武器,或許會讓他們冷靜一些,否則真的很難約束,您想想長毛拿著武器進了教堂就受庇護,一跨出門檻就又變成戰鬥人員,你讓我怎麼向手下解釋。」
「放下武器又怎麼樣,你看這裡,這些太平軍就是放下武器後被你的手下給殺掉的。」
林雨長這次的行動比較特殊,所以他對待俘虜的態度自然也和以前的政策不同,「這個嘛,這個總有意外,只要總體上能減少衝突就是好事。」
「好吧,教堂裡庇護的人還拿著武器的確不太合適,就按你說的辦。」
***
穩定下來的戰線讓交戰的雙方都出了一口氣,這種硬拚硬的打法兩邊都有點招架不住,楊秀清看到李富貴真的如他所料開始轉入防守不覺大喜過望,自認為摸透了李富貴底細的他已經決心集中力量來解決東面的困局了,至於龜縮在長沙的湘軍已經被東王殿下忽略不計了,畢竟這支軍隊自成立以來在太平軍面前一直被壓著打,現在更是元氣大傷。而李富貴的心思現在也不再戰場上了,這個星期天岡薩雷斯在軍營裡舉行了一個規模宏大的彌撒,看著他們把軍營弄得烏煙瘴氣李富貴就氣不打一處來,可是看著岡薩雷斯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他還找不出什麼反對的借口。李富貴已經打算把這裡的事情交代一下就回淮陰,讓林雨長去對付這頭狗熊,到時候給他踢踢皮球打打太極什麼的,林雨長雖然在這方面不是很擅長,不過他畢竟是一個中國人,對付岡薩雷斯應當沒有問題,反過來說如果他真的對付不了的話,或許自己以前對岡薩雷斯的懷疑就可以證實了。
李富貴每次想要動身去哪裡是往往是帶上警衛營抬腳就走,這已經成為他的一個習慣,同樣他也很少通知目的地的人員準備接待,這次也不例外,召集高級將領作了一些簡單的部署之後李富貴當天就帶著他的警衛們揚塵而去。到達淮陰之後李富貴立刻把幾個要害部門視察了一番,看到的情況還是讓他十分滿意的,工作人員精神飽滿,事情的處理也相當有效率。既然公事看起來沒什麼可擔心的,李富貴就打算回家去給老婆一個驚喜,這兩個月的軍旅生活確實讓李富貴感到一絲疲倦,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好好養一養精神,誰知道石達開什麼時候回來,他要是一回來自己肯定又沒安穩日子過了。
看到轉過最後一個街角就能到家了,李富貴情不自禁的給馬加了一鞭子,到了大門口他才發現家裡的氣氛有些不太正常,自己的府門平時總有幾個衛兵把守,可是今天卻是空空蕩蕩的,一直到他下了馬進了大門門房才慌慌張張的迎了出來。
「府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一些都很好。」門房李安看出了李富貴的疑慮,趕忙報個平安。
「一切都好?那人都哪裡去了?」
「太太找了人來講課,大家都去聽課去了。」
這實在太出乎李富貴的意料了,才兩個月不見趙婉兒的進步竟然會有這麼大,她怎麼突然對普及教育這麼感興趣,看來這一切都是在日常生活中慢慢的經過潛移默化改變過來的。
「他們在什麼地方講課?」李富貴十分高興,語氣也大為和緩。
「回大人,就在西跨院您的會議室。」
「對,那個地方大,正合適講課。好了,沒你事了,我自己進去。」
走過一重院子李富貴就聽見了前方傳來的那種高亢甚至有些尖利的聲音,李富貴估算了一下距離發現這位老師的中氣非常足,這裡離講課的地方起碼還有七十米,中間應該還隔了幾道院牆。就在這時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傳來,讓李富貴又是一陣驚喜,看來講課非常受歡迎啊,他不禁開始猜測起講授的內容起來,要說這新學內容李富貴都知道一些,他實在想不出有哪一門課程講給這些門房、丫環、老媽子聽能得到這樣的熱烈反響。
到了西跨院的門口李富貴停下腳步,他決定悄悄地旁聽一下,對這位教育大師他實在很好奇。
「我們知道在老的生活方式裡我們總是把剩餘的錢攢下來,拿來壓箱子底,辛辛苦苦的一輩子又能攢下多少錢?這樣攢錢就能發財嗎?不能。就算你們最後能攢下一筆小小的財富,可是您們的一生也在困苦中消磨得差不多了,攢下那麼點錢又有什麼意義呢?」
站在門口的李富貴聽到這段話不覺大為奇怪,這位老師講的竟然是金融,雖然李富貴也曾經和查理一起寫過一些有關金融方面的東西,不過他記得這些內容只是在商界的高層進行過講授,怎麼會有人跑來向這些傭人們宣講這方面的知識,而這些大字不識幾個的傢伙又怎麼可能聽得入迷?李富貴完全被搞糊塗了。
「這樣的生活方式早就已經落伍了,我們今天在這裡講的就是一種新的生活理念,我們既要過好日子還要發財,而且要發大財,我們要在十年甚至五年內就賺到以前一輩子也掙不到的錢,我們一邊消費一邊賺錢,我們用的都是最新最好的產品,而且用得越多就賺得越多,是不是啊?」
接著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一種不祥的感覺升上了李富貴的心頭,這個人講的話聽起來非常耳熟,李富貴知道這些話裡起碼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最先講出來的,但是究竟是在什麼場合下講的他記不太清了。
「鯨油香皂是我們商號最先研製的高科技產品,它的原料來自海洋的霸主——深海巨鯨,夫人就曾經在海州看到過被捕獲的鯨魚,他們雄霸大海,高踞在食物鏈的最頂端,渾身上下都凝結著海洋的精華,經常用它洗澡的話可以美白肌膚、保養水分,青春永駐。」
李富貴終於知道這些傢伙聚在一起是在幹什麼了,從他把傳銷放出去的那一天開始他就知道這個東西威力無比,不過李富貴還是沒想到有一天傳銷竟然會掃到自己的家裡,此時的李富貴是在不只是該哭還是該笑。李富貴帶著怒氣走進會議室,這時應當是他拿出點威嚴的時候了,他可不希望自己身邊都是一些做傳銷的,那樣的話煩也被煩死了。當他看到講台上的那個人時又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如果自己的腦子沒有出問題的話站在講台上的那個人應當是廚房裡的吳媽,難道剛才就是她滿嘴的高科技、食物鏈?自己一開始竟然被一個廚娘給唬住了。
會議室中的眾人並不知道他們的大人正處於暴走的邊緣,看到李富貴進來眾人都急忙站起來給他行禮,趙婉兒則立刻發現李富貴的臉色不對,但是她又看不出李富貴這種表情究竟代表著什麼,在她的記憶中當年她爺爺中風的樣子於此時的李富貴倒是有點像。
「老爺,老爺。」趙婉兒試著推了李富貴兩下,李富貴才算把一口長氣吐出來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老爺,你究竟怎麼了?」
「你說奇怪不奇怪,不知為什麼,我剛才突然特想抽自己兩巴掌。」
「你這人也真是的,好好的幹嗎想抽自己。」趙婉兒也笑了出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呢?」
「我們請吳媽給我們講新經濟呢,老爺你可真應該聽聽,吳媽講得可好了。」
「噢?這倒是真沒想到,今天我有些累了,改日有空還真要向吳媽請教。」
眾人散去之後李富貴就問起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實際上就算他不問趙婉兒也急著要告訴他,原來吳媽在外面參加了一個傳銷組織,回來呢就開始發展自己的下線,趙婉兒知道以後就把吳媽叫來查問一下,這吳媽正好藉著這個機會就把工作做到了太太頭上。趙婉兒平時雖然瘋瘋癲癲,但是作為一個主婦她持家的能力並不差,這一點與趙夫人從小的嚴格教育是分不開的,只不過嫁到李家之後,李富貴對於這個老婆採取完全放任的態度才使她一直被壓抑的個性猛烈的反彈,也就遮住了身上的才能。
所以聽了吳媽對於傳銷的介紹之後,趙婉兒立刻意識到這種銷售方式具有極大的威力,而她對李富貴的生意也多少知道一些,在她看來採用這樣的銷售方法無疑能給李富貴帶來很大的幫助,所以立刻就在家裡做起了實驗。
「你真的相信做傳銷能發大財嗎?」
「那當然,用這種方法賣東西怎麼會不賺錢。」
「那賺的又是誰的錢呢?」
「當然是那些底層的錢,越是頂層越能賺大錢。」
「那你怎麼知道你是頂層呢?」
「我可以重新發起一個,他們這個組織的主要成員都是一些雖然有兩個錢但是也不算很富裕的人,而官場上老爺、太太們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力發展,可是我就可以,這兩江地面上有誰不給你幾分面子,我在北京還有不少小姐妹,要是都發展起來那才叫利害呢。」
這話說得李富貴的心活了起來,從一開始他設計傳銷的時候,市場目標就定位在小市民的身上,如果按照趙婉兒的說法開發高端市場即帶動社會風氣又能大撈一筆,何樂而不為呢?
「就是有一個問題我弄不好,」趙婉兒說著皺起了眉頭,「雖然我已經知道如何發展下線了,可是最高層如何操作,我還是不會,吳媽的那個組織挺複雜的,我查來查去也只能找到鑽石一級的銷售,再上面的就聯繫不上了。」
那些總代理我倒是都認得,李富貴心裡在想,不過真的讓自己的老婆去玩傳銷嗎?那些搞傳銷的一個比一個惹人厭,不過拋開感情上的因素不談,傳銷也有它自身存在的價值,就好像李富貴也很討厭賣保險的,但是對於一個社會來講,保險業絕對是一個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說不可或缺的存在。
「既然你想做,我倒是知道一個最高代理,如果找到他的話,你有什麼打算呢?」
「嗯,我要重新開一家商號,這些產品也需要重新設計,像這個鯨油香皂倒還可以保留,不過要從新包裝,至於那些什麼蜂窩煤爐子什麼的就不能拿來賣了。總的來說要賣一些高檔、時尚、別的地方沒有的產品。那個總代理負責生產,我負責銷售,你看怎麼樣?」聽了趙婉兒的這一番完全由新名詞組成的言論李富貴對傳銷的力量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自己這麼長時間的影響竟然還不如一個多月的傳銷培訓。
「我看沒問題。」
「你說他會同意嗎?要是他把我當作他的下線我絕對不幹。」
「怎麼會呢?咱們最多和他進行分成,他怎麼敢把你當下線。」李富貴心裡暗暗偷笑。說到新產品李富貴不覺靈機一動,保險不就是一個新產品嗎?「我有一個想法,或許會有市場,我們可以在官員中賣保險。」
「什麼是保險?」
「保險就是一種保障,比如說失業保險吧,一個官員在有缺的時候拿出錢來購買失業保險,等到開缺以後每個月就可以獲得失業金,這樣就可以幫助他渡過難關。」
「這和他自己把錢存起來有什麼區別呢?」
「當然有區別,自己存錢畢竟有限,而且有時候獲罪抄家,你存的錢一分都剩不下,可是保險就不一樣了,由於是聚眾保障,所以這種制度對於那些比較倒霉的人有利,你想啊,如果一個人官運亨通總是有缺,他就總是交錢,是不是。」
「那那些官運好的就不會買了。」
「可你怎麼知道自己的官運會一直好下去呢?宦海無常,在他們得勢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太看重買保險的那點錢。」
「這倒也是,不過實際上這還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實際上他們並不是真地得到了好處。」
「不能這麼說,這就好像是在賭博,我們知道做官總的來說是一個能賺錢的行當,相對於賭徒來說就是這個賭徒或者運氣好或者技巧高,反正他十把裡面能贏個七、八次,如果他把自己身上的錢分成十分,每次只壓十分之一,一晚上賭下來他肯定能贏不少錢,可是如果他每次都把身上的錢全壓上,那麼最後的結局絕對是輸的清潔溜溜的回家。」
趙婉兒想了一下問道:「的確是這樣,不過這和保險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有關係,你要知道,在天地之間的這個大賭局裡,下多少籌碼往往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保險的作用就是讓人們能夠自己藏那麼一點點,也就是說有了翻本的機會。」
「我懂了,老公,你還真聰明,難怪我娘總是誇你。」
奇怪了,那個老太太什麼時候誇過自己,不過李富貴對於自己想出保險這個主意還是非常自豪的,想像一下如果下層官員的保單都捏在自己的手中,那麼他們會怎麼看待自己的倒台呢?只怕會拚了命的反對吧,這個助力可不小啊,更何況保險業的聚財的能力好像也是非常強大的。
「不過,有缺的交多少,沒缺的賠多少呢?要是弄得不好我們最後賠了錢怎麼辦?」
「這個好算,缺有多少,官有多少,每年算一次,一除比例不就出來了,再把咱們的利潤算進去,再加上付給上家的提成不就行了。」
「對啊,你剛才那失業保險舉例子,肯定還有其他的保險,都說出來聽聽。」
李富貴不知道趙婉兒怎麼一下子就對商業這麼感興趣,不過這樣總好過整天想著那些騙人的傳銷宣傳要好些吧,「當然還有了,比如養老保險、人身保險什麼的,回頭我寫一份給你吧,今天我大老遠回來,咱們又是兩個多月沒見了,竟說這些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