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溫存李富貴已經把昨天關於傳銷的不快丟到腦後去了,只要加以一定的限制他們喜歡玩就讓他們玩一玩好了,雖然說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不過他們畢竟開始接受新思想了。當李富貴正在享用他兩個月來第一次可以稱得上美味的早餐時,門房李安進來稟報周光卓周老爺求見,李富貴點了點頭李安就挑起門簾請周光卓進來。周光卓這時十分的納悶,今天他到李府的大門上剛說明了來意門房就領著他進了宅子,早已準備好的門包沒有塞上去也就罷了,畢竟第一次見李大人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這位大人對於手下貪污非常憎恨,可是門房根本就不通報直接就領他進去這就讓他難以理解了,自己對於這個李宅當然不能算是熟客,而自己的身份說起來也不過是個幕友,他實在無法想像自己竟然有這麼大的面子。
實際上在李府擴建之後李富貴就給底下人定了一個規矩,如果是自己人來了直接帶到李富貴的房門外再稟報,之所以定下這樣的規矩完全是從效率上考慮的,李富貴並不介意讓那些公事或者官員多等一陣子,可是手底下人來找他那肯定是有事要辦,浪費他們的時間那就是浪費李富貴自己的時間,沒想到這個規矩倒是讓周光卓受寵若驚。
看到周光卓進來李富貴抬手指了一下對面的一張凳子,「光卓,這麼早,有事嗎?來,坐下說。給周老爺盛碗稀飯,嘗嘗這個湯包,這可是我老婆的手藝。」
周光卓看著面前的早飯真有點百感交集,相校起來自己到有點像小人了。「本來學生也不敢這麼早來打擾大人吃飯,只是學生沒想到大人的門檻這麼好進,而且也沒有別人等著接見,所以才唐突了。」
「沒關係,這樣邊吃邊聊不是也很好嗎?你嘗嘗那個包子,味道很不錯的。」
周光卓沒有動那個包子而是好像下定決心了似的坐直了身子,「學生這次來,實在是有事要稟報大人。」
「你說,我聽著呢。」
「學生有一個辦法能解決大人的一塊心病,想要賣給大人。」
「哦?你想賣多少錢呢?」
「一千兩。」話說出來以後周光卓感到一身的輕鬆,同時他在等著李富貴勃然大怒。
李富貴抬頭看著周光卓一臉嚴肅的樣子心中不覺好笑,看來這個讀書人對於自己被當作貨物還是心存芥蒂,「光卓,其實你雖然是為五斗米而折腰了,可是你的骨氣比起那些當官的還是要硬的多啊,不過如果從商人的角度上看,你的計算卻還不夠格,我每個月付你薪水買的是什麼?不就是你的才智嗎?所以你的這些主意實際上已經賣過一次了,當然如果你拿出來的貨物他別好的話我自然也應當獎勵你,一千兩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好了,說說你有什麼辦法來去除我的心病,你先說說我究竟有什麼心病吧。」
李富貴不溫不火的態度讓周光卓感到很氣餒,自己本來想先將其激怒然後再讓其折服的打算完全落了空,這種不動如山的姿態讓他感到對面坐的這個人身上所具有的強大自信,「淮北的災民。」
「嗯,這的確是我的一塊心病,先生可有什麼好辦法?」
「我前一陣子在鐵路的工地上接觸了幾個外國人,其中有兩個是美國人,我從他們那裡知道了一件事,您知道在美國一畝小麥的畝產是多少斤?」
「不知道,肯定比我們高很多吧?」
「七百斤,大人可能不知道畝產七百斤代表著什麼吧?」
「唉,我也是苦出身,怎麼會不知道畝產七百斤代表著什麼。可是美國那一套咱們學不來,人家那裡種地幾乎不用繳稅,可咱們這呢?那麼重的租稅農民自然沒辦法把心思撲到地裡去,收成少也是沒法子啊。」
「哦?這一點我倒沒有想到。」
「那你都想到了些什麼?」
「在美國他們大量的使用牲畜和先進的農具,這節省了很多人工,這對我們應當有借鑒作用,但是我們不缺人工,所以這一點用處仍然有限,我要說的是另一個方面,如果學生沒有猜錯的話,他們的種子也應該比我們好。」
李富貴覺得這倒是十分有可能,如果那個著名的豌豆試驗已經做過了的話,那麼西方就應當已經知道雜交育種了,那樣能培育出好種子也並不令人驚奇,當時工業上美國的確還不能與西歐各國相比,但是農業上它倒的確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應當是學習的榜樣。
「那麼你認為美國的種子適合我們的土地嗎?」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我還聽說西方有一些作物產量很高,我們應當也可以引種一些。」
「太好了,我記得你好像對農業很在行是吧,有沒有興趣出洋去考察一番呢?」
「這個嗎。」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件事要做好了以後就不會再有災民了,功德無量啊。」
「好,那學生就跑一趟,不過學生不通洋務。」
「這個沒問題,我會找兩個懂洋文的人陪你去。」
李富貴的確想組成一個有點規模的考察團到美國東部去,這不僅僅是針對農業,實際上集團的高層已經在籌劃開闢中美之間的航線了,雖然在茶葉這個具有高利潤的貨物上集團由於船速比不上美國人而缺乏競爭力,但是對於像陶瓷、絲綢這樣對時效要求不是太高的貨物美國人的優勢就不是那麼明顯了。李富貴目前的遠洋策略就是外國人怎麼幹,咱們就怎麼幹,有錢大家一起賺。相對於其他國家來說美國的港口對中國的船隻歧視要更少一些,這也是李富貴更看重中美航線的原因,另外據他所知過不了幾年南北戰爭就要爆發了,在此之前摸清門路、打下人脈更是至關重要。
看到周光卓準備告辭李富貴急忙叫住他,「對了,你在鐵路工地上也呆了幾個月,有什麼感想?」
「大人這個工程的確非常龐大,不過就學生看來,這樣一條路恐怕未必能運多少東西吧?」
「噢?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那條路太窄了,上面能跑多寬的車,而且對頭開的車根本就錯不開。」
實際上這種觀點李富貴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還有比這更莫名其妙的觀點,就有人根據鐵軌上不能錯車的特性斷言將來在這條鐵路上跑得一定是獨輪小車,實際上這種觀點還相當的有市場。機車的真實情況被封鎖了起來,除了正在連雲港接受機車培訓的那一批人整個淮河兩岸恐怕還真沒有人見過火車是什麼樣子,所以這倒也不能說明周光卓沒有見識。
「這次你去了美國你就會知道鐵路究竟是幹什麼的了。」
「是。」
「對了,給你派個好幫手。」李富貴想起了那一批剛從美國回來的人,雖讓他們只是在加利福尼亞那種蠻荒之地呆過兩年,不過畢竟是在美國住過,對於風俗、地理什麼的瞭解比起國內的人來還是要強上許多,「你到教堂去,哪裡有幾個小伙子就是剛從美國回來的,你去和他們聊聊,然後挑兩個帶上,上海的順昌公司和美國人打過不少交道,和我也有些交情,我和他們打個招呼,到時候你就通過他們出洋,你們這群秀才裡你要不要挑兩個跟你一起去?。」實際上李富貴對於把他看好的人才送出洋十分的熱心,在這個時代可不存在出去以後不回來的事,倒是說服他們出去十分的困難。
「艾伯仁艾先生的見識學生一向十分的佩服,若是能得他相助那是最好不過了。」
「沒問題,你去說服他。」
「那麼學生就告辭了。」
「你走之前到賬房領一千兩銀子,那是給你的獎勵。」
「大人的話讓學生無地自容了。」
「你出門在外用錢的地方肯定很多,雖然我會讓順昌公司為你們安排好行程,但是自己身上帶點錢還是很有用的,咱們之間不講客氣,你只管去領。」
周光卓的這個建議李富貴知道對於淮北的那些災民來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了,不過亡羊補牢也是很重要的,不能總把眼光放在面前。吃完早飯李富貴為自己擬定了一個工作計劃,他這一次回來最重要一個任務就是為前線組織軍需,這場戰役富貴軍的軍需損耗相當大,在李富貴看來石達開是遲早要回來的,到那時候肯定又是惡戰連連,這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後勤工作一定要趕快完成。再有就是鄉會選舉出了一些問題,今年上半年在皖中進行的選舉試驗雖然過程中出了種種意外,但是總的來說還是取得了成功,所以這次推廣李富貴以為有了成功的經驗應當會更為順利才是,安徽那邊由於有陸歸延一力主持到真的沒出什麼事,可是蘇北在選舉的時候正好李富貴帶兵南下,結果就出了狀況。
原來這一次選舉雖然在宣傳上還沒有上一次投放力度大,但是士紳們倒是把選舉的意義給弄明白了,那就是只要你得票多就能當官。這半年在皖中鄉會的風頭可是非常強勁,那地方本來就沒什麼地方官,就算偶爾有那麼一兩個也對富貴軍畢恭畢敬,說起來他們的身家性命可都要靠這支軍隊保障,所以鄉會的權利在這個地方幾乎就不受控制,什麼訴訟、錢糧、移民安置都歸鄉會管,而且沒有上司壓在頭上,他們的職責只是協助富貴軍,所以那些富貴軍的將領對這些鄉會議員們也是客客氣氣的,那種風光就算是過去的縣太爺都沒有。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但是這事情的好與壞需要辯證的來看,對於皖中的那些士紳們這當然是好事,不過對於其他地方的人來說就不見得了,但到以前因為總是遭兵災而愁眉苦臉的倒霉蛋突然翻身抖了起來並不是一件讓人很愉快的事,對此絕大多數人一邊用鄙視暴發戶的眼光去看他們一邊心中暗暗羨慕。所以這一次選舉,各地的士紳們都看到了大好機會,一個個摩拳擦掌各出奇謀,到後來有的地方的局面就有些失控,鬧得最厲害的就是徐州,這裡面還和陸歸延曾經給李富貴介紹過的那個馬家有關,這馬家本是徐州一帶的豪強,作為豪強總難免有一些對頭,他家的對頭姓王,不管在朝中還是本地都還有些勢力,本來站住了上層稍稍壓住了馬家一頭,可是在富貴軍建軍的時候馬家出了很大的力,所以這兩年形勢已經逆轉。這次選舉一開始馬家就放出話來,等他們控制了鄉會就要給王家好看,這王家要他們去惹李富貴他們是不敢,所以像破壞選舉之類的事情根本就不再考慮之列,他們的那種實力在地方上的確可以呼風喚雨,不過要是對上李富貴這樣的人物那是根本沒有什麼用處的,更何況李富貴有名的不講理,惹了他別的先不說這個眼前虧是吃定了。不過呢王家這些人也發現李富貴在沒有被惹惱的情況下作是還是滿公道的,所以他們決定孤注一擲,盡全力在鄉會選舉上與馬家一較長短,只有這樣才能在不觸犯李富貴的情況下對抗馬家,而且根據他們的分析,王家平時人緣要比馬家好一些,如果真的是按規矩來的話自己這邊並不吃虧。
所以徐州的鄉會選舉就在這種充滿火藥味的局勢下拉開了,李富貴對此一無所知,戰場上的瞬息萬變使得他沒有精力太多的過問後方的事情,這可就難壞了徐州知府,徐州這個地方本來就民風強悍,非常難治理,要不乾隆怎麼會給這裡下了「窮山惡水、潑婦刁民」的考語,在李富貴看來整個蘇北只有這裡的風氣比皖北更勝一籌,不過李富貴對此倒使相當欣賞,就他的觀察,徐州這裡的宗族勢力要弱於皖北,比如這個馬家的勢力裡就有很多外姓人,這就造成了他們民風雖然同樣強悍,但是要更開放一些,紀律性也較安徽人要好一點,所以這裡一直是富貴軍的一個重要兵源。當然這只是李富貴的觀點,徐州的魯大人就決不會同意這樣的看法,實際上從他上任開始,他就一直被下面這些人折騰得頭痛,這次就更不得了了,由於李富貴的關係魯明對於這些接著選舉上街鬧事的傢伙多少有些顧忌,後來實在是鬧得太不像話,要是再不管只怕要打到自己的府衙裡來了,所以才一面鎮壓一面向李富貴求援,在他看來這是既然是李富貴惹出來的還是請他來解決最好。
當然徐州是非常特殊的情況,其他地方倒是沒有鬧到街頭火拚的地步,不過有些地方也是鬧得烏煙瘴氣,這讓李富貴對這種民主的前途產生了擔憂。最讓他感到惱火的就是賄選,可是對此他又沒有什麼好辦法,這些行為如果查實他最多也只不過取消該候選人的參選資格,這樣的懲罰在李富貴看來根本就沒有任何約束力。由於手中並不是真正擁有行政和司法的權利,李富貴想要對付別人的話如果只是個案他還能任意妄為一下,可是如果人數一多那麼法不責眾,想要抓出一批人出來懲治一番恐怕還是有些困難的。
既然必須在原有的制度下操作,李富貴自然就想到了手下的那幾個師爺。
「如果我想辦地方上的一批人,有什麼好辦法嗎?」
「這個,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呢?」程老夫子回問道。
「也算是有頭有臉的鄉紳吧。」
「這就不好辦了,若是普通的小民您可以直接辦他一個刁民送到縣衙去就行了,若是鄉紳那起碼得有一個像樣的罪名才好伏眾。」
李富貴當然知道可以羅織罪名,不過那麼多人讓他怎麼羅,看來通過現有的司法來懲戒這些人士做不到了,李富貴只好在心裡把取消參選資格再加重一級,若是賄選就取消他家族所有人的參選資格,希望不會有一個鎮子都是一個家族的情況出現。「直接說他是刁民就可以了嗎?什麼證據都不要嗎?」李富貴對程老夫子的話有些懷疑。
「當然還要看地方官的態度,他若是剛正不阿那當然不行,不過一般來說我相信大家都不會駁大人的這個面子。」
「那刁民能判個什麼刑呢?」李富貴有點好奇,他想知道自己這樣張張嘴究竟有多大威力。
「基本上什麼刑都能判,這就要看大人的意思了。」
這個回答可大大出乎李富貴的意料,他還是沒想到司法黑暗能到這一步,「你的意思是說我在路上隨便指一個人說一聲刁民,然後把他送到府衙去,地方官就能判他死刑?」
「凌遲當然是不行,秋後問斬也很困難,刑部那裡過不去,不過地方官想要把他弄死還是很容易的。」
「你說的是在牢裡偷偷的結果,那算什麼本事,那樣的話還不如我直接派人去把他殺了。」
「一般縣令如果遇到這種情況都是把他放到站籠裡示眾,站個三四天也就站死了。」
程師爺的語氣相當平淡,彷彿這件事是很正常的一般,李富貴有點不相信,畢竟他並沒有見過這種事,「我怎麼沒聽說過有這種事?」
「這種酷吏不多,大人為官時間尚短,而且與地方打交道的也少,所以未曾注意,想上個月在河南被捻子殺掉的袁文傑就曾經在任上站死過幾百人。」
「都是用刁民的罪名?」李富貴的頭皮有點發麻,他當然知道站籠站死比挨上一刀要痛苦的多。
「差不多吧,進站籠的其實一般都不是大罪名,無非是小偷小摸什麼的,大部分官員也不會把人站死,不過若是犯到哪個酷吏手裡那就不一樣了。」
「好,很好,我明白了,這幫王八蛋就該殺,要我說捻子殺他殺的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