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其實很不公平,也沒什麼道理,甚至可以用無恥來形容,這樣厭世的想法,不是第一次盤旋在她夏春耀的腦袋裡,只是當自己正在和男朋友鬧感情危機,陷於冷戰冰河時期,在一拍兩散邊緣晃蕩的時候,卻聽到別人要幸幸福福地結婚成親,早生貴子,這個想法才第一次這麼鮮明又強烈…她終於知道那些想毀滅地球的人不是瘋子了…她現在正考慮寫一封申請表格,加入「毀滅地球委員會」…
「就沒有人願意考慮一下我的感受麼?」她看了一眼帶來這個令人悲憤的消息的春桃,捏緊了拳頭…
「你鬱悶什麼?」春桃白了她一眼,「你隨便塞個紅包就好了,苦了我,上次收了他一個紅包,這一還不得,雙倍奉還,我就說嘛,這成親就不能趕早,倒是便宜了張五那小子。」
「……那我倒是賺到了。」她乾笑了一聲,對於春桃的成親結論顫抖不已,卻突然想起一個嚴肅的問題,「張五不是決定要為他的初戀守活寡麼?」
TD,想當初他那副為了青梅竹馬視死如歸,貞潔烈夫的模樣還欺騙了她純真的少女崇拜之情,搞了半天,還沒守幾年就變節了啊?所以說,變心這種事,實在是男女老少,飛禽走獸,必備的高尚情操嘛…切,唧唧歪歪那麼多,故作純情少男狀,結果,還不是和她半斤對八兩,搞得她老拿他當自己的愛情楷模,弄得自己最近罪惡感高飆不減…現在舒服多了,阿門…雖然他在這個節骨眼結婚很不厚道啦,但是,呃…多少證明了一件事,這個世界上,不是她一個人遭到鄙視…
「他老婆是誰啊?」她突然改變自己萬念俱灰的形象,眨動著八卦的眼睛往春桃旁邊靠。
「你想知道?」春桃挑了挑眉頭。
「唔,好歹他是和我談婚論嫁過的耶,關心一下同胞,不過分啦!」她一臉興奮狀,對這個能讓張五重歸紅塵的魔力女人,抱著十二萬分的景仰。
「行,你先喝口水,我就告訴你。」春桃也不含糊,將桌上的杯子推到她面前。
她眨了眨眼睛,盯著那杯水:「幹嗎…」這是她的房間,她的杯子,她的水,她沒可能下毒吧?
「不是毒,不是春藥,不是瀉藥,喝!」
「……」她詭異地盯了一眼那個杯子,確定了一下確實沒有異狀,才拿去杯子,靠向唇邊,杯裡的水正走進她的喉嚨,她卻聽廂那邊春桃壞壞的聲音跳起來…
「他要娶的,就是他那個青梅竹馬,初戀情人。」
「噗嗤」一道水柱從她嘴巴裡飆出去,飆得還挺遠…
「哈哈哈,果然噴了,嘖嘖嘖…你還真是沒什麼出息啊。」
「……」她來不及摸掉胸口的濕,一臉鬱悶地看向坐在旁邊的春桃,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不要隨便招惹一個處於感情危機的女人,她家那點小秘密,被她這個隔牆的耳朵聽得一清二楚,千萬不要考驗她的報復心理指數有多高…
「他家那個青梅竹馬嫁進大戶人家當小妾,這麼些年也沒生個一男半女的,就被休了,要說這女人也好命的,張五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這不就眼巴巴地把人給娶回來了,張五也算守得雲開了,這世界就是奇怪,有人隨便撒手說不要就不要了,有人卻當寶一樣寵著,慣著。」春桃一邊說,那眉頭飛舞地不亦樂乎,搞得她剛噴水的嘴巴不住開開合合…
「……你…啥意思…」她縮了縮脖子,用警戒的眼神看著一臉看好戲的春桃,使勁嚥口水…
「沒啥,只是感歎一下,人家這麼多年,繞了個大圈,最後還是回來了,你不覺得麼?」
「…關關關關關我什麼事,幹嗎問我!」她從椅子上「噌」地站起來,爬到櫃子邊找干衣服換…
「我就隨便問問,你緊張啥?」春桃也跟著起了身,吐了吐舌頭,「走了,你繼續失眠吧啊,記得準備好紅包。」
她蹲在地上,拉開櫃子翻著衣服,直到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才鬆了一口氣,停下了在衣服堆裡翻的手,身上的水冰涼涼透進胸口裡,她該快些換下來才是,可是,想到那條帕子被她換了個地方,壓在這櫃子底,就怎麼也翻不下手…
什麼叫繞了個圈又回來了,說得容易,她又不是圓規,沒事亂畫什麼圈,不要說畫圈,現在她自己走到什麼地方去了,她都很迷茫,她不該放任被牽著到處走的,她的腳下,不是圈,而是一團亂麻,現在她這個畫它的人都要小心翼翼,一不小心還被拌一腳,摔得四仰八叉,鼻青臉腫…她站在一頭,而另一頭在哪裡,看著那團亂麻,她其實不確定她能找得到…
圈?屁啦!
她嗤笑一聲,一腳踹上櫃子,讓門合上了,看了一眼胸口的濕,下意識地伸手去被窩裡摸暖爐出來替她烘乾:「大冷天洗衣服好麻煩的,少洗一件是一件。」她把暖爐靠在胸口,任由那抹暖意透進胸口,滿足地哼了哼…
張五成親的那天,北京城下雪了,但是新房裡的喜氣倒是一點沒少,春桃被抓去給新娘子梳頭,上妝,她雖然不會梳啥團髻,卻也被抓去幫忙,於是,也見到了讓張五存著老婆本,失魂落魄了那麼多年,被她們丫鬟中廣泛歌頌為「女性楷模」的青梅竹馬…
那是一個蠻恬靜的女生,坐在梳妝台前,半垂著腦袋,任由春桃擺弄她的腦袋,唇角始終帶著淡笑,看不出多欣喜,也看不出多慶幸,春桃說啥,她半響只是應一個「好」字,搞得春桃一邊梳頭,一邊朝站在一邊的她擠眉弄眼,她顫抖了一下,對於張五有如此正常的喜好表示驚訝,她還以為最起碼也是一個叫著「五哥哥,你是我的初戀」這樣台詞的女生才對…
「我說,雲裳啊,你家男人存了多少老婆本,他可同你交代了?」春桃不改鑽錢眼的性子,第一句開場白永遠這樣不入流。
「沒有。」被喚作雲裳的女生低著頭回答。
「你就不能暫時從那個錢眼裡爬出來喘口氣麼?」作為浪漫一派的領袖,夏春耀同志提出了嚴肅地抗議。
「幹嗎,有本事你問個比我有高竿的問題啊?」春桃白了所謂的浪漫領袖一眼,「或者,我幫你問問,雲裳啊,和青梅竹馬成親的感覺如何?」
「……我啥時候想問這個問題了!你不要隨便誹謗我…」浪漫領袖繼續抗議…
「有個三心二意的傢伙惱羞成怒了。」
「…喂,你這是人身攻擊啊!」
「我管你人參公雞,還是靈芝母雞。」
雲裳在兩個女人的吵鬧間,低低地笑出了聲,只回了一句:「我相公不要我了,還好,他要我。」
一句話,堵得兩個吵得興致勃勃的人收了口,冷汗滴滴地互瞄了對方一眼,便不再講話了…
她送完紅包,沒像春桃一樣非等著把酒席吃回來不可,只是頂著雪,牽著驢子,出了府門,有人為初戀大擺酒席,就有人要為初戀這個破東西解決一下以往的恩怨,都是一塊破手帕,搞得她大冷天不能縮進男朋友懷裡偷渡點體溫,只能騎著驢,考慮怎麼同青梅竹馬攤牌的問題,這個難度實在有點大,估計她又要被抽飛好幾扇子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在,她破天荒地第一次上門找抽,少抽兩下…忍一忍,海闊天空吧,阿門…
於是乎,她第二次站在了十四府門前,回想起第一次站在這裡的情景,她還不寒而慄,最後從兩次經驗中得到一個深刻的教訓,十四的府邸老是勾引她走向三角關係,腳踏兩船的危險淪喪之路…TD,死十四,建個府,還挑個風水沖她的破地方…鄙視…
她在雪地裡剁著腳,搓著手,不時地蹦達兩下,刺激全身血液循環,但血還是快要凍起來似的,渾身冷得厲害,最後,在她和可憐的驢子相依為命抱在一起,差點和它殉情雪地的時候,那頂該死的轎子才停在十四府邸門前,一個穿著朝服的身影下了轎,朝珠在冰冷的空氣裡撞出幾聲的「啪啪」聲…
她看到朝服,立刻警戒地擦了擦眼睛,確定了這個誰誰誰是誰誰誰,生怕再次搞錯,終於確定是那昂著下巴,目光傲慢的十四阿哥胤禎,這才阿彌坨佛了一聲,立刻抖了身上的雪,從驢子旁邊跳開,準備在他進府前叫住他,可那該死的驢子被她抱出癮了,一下不適應被她拋棄後的冰冷溫度,一抬頭蹭了蹭她的背,她被蹭得在雪地裡一滑,誇呲一聲,插進雪裡…
臉被埋進雪堆裡,她認命地歎了一口氣,終究習慣了用這等「下流」手段引起別人注意,想等著他調侃的聲音響起來,然後也省卻了她想開場白的麻煩,要是她乾笑一聲,說一句:「好久不見」,估計又要被狂抽好幾下…省一下,是一下…
她是這樣想的,於是埋在雪堆裡的腦袋也沒馬上抬起來,博取觀眾同情地繼續埋在冰雪裡,可等了好一陣,也不見得頭頂上有任何動靜,她皺了皺眉頭,決定再多等一下,結果,等到她鼻子邊的雪都被她吹成「一攤春水」,差點把她給淹死,頭頂上還是沒反應,她猛得抬起腦袋,一把抹掉鼻間的雪水,被嗆得咳了好一陣,斜眼卻看見他的府門已是閉得死緊,好像連帶著什麼一併關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地上留下的腳印,不屑地嗤了一聲:「切…眼光抬那麼高,就知道他根本看不到腳底下的東西…鄙視!」
她拍掉身上的雪,拉了拉褲腰帶,卻突然好似釋懷似得鬆了一口氣,看吧,不是每個圈都能隨便畫回去的,那最起碼得有一個人不亂動才行,結果,她和他根本都是屬於多動症型的人嘛,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她覺得自己徹底完成了任務,心不虛了,身子也正了,踏著方步就要走人…
「你人都杵在這了,多叫十四爺我一聲,會讓你少塊肉麼?」
她正踏出方步,被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嚇得軟了腳,懸在半空中,怎麼也擱不到地上,心虛,冷汗等不良症狀也同時再次從她腦袋裡破土而出,她機械地轉過腦袋,看著他明顯不爽地雙臂環胸,半搭不搭地踮著腳,站在離她不遠的身後…
「…喲,好久不見…嘿嘿…」
「啪」
「……」雖然她想來好久,還是選了這句沒啥技術含量的開場白,但是,他也不用立刻就用扇子招呼她吧,「……你剛剛不是閃了麼?」
「瞧見你了,就回去拿把扇子。」他突然收了那張不爽的臉,唇角竟是勾起笑來。
「……」
「怎麼,想打我?」他挑起眉頭,將扇子在大雪天不合時宜地一展,學起所謂翩翩佳公子的德行,抬起朝靴,沿著蜿蜒的雪路往前走,「還杵著做什麼,走啊。」
「哦…啊??去哪?」她正要跟上去,卻又停了下來。
「我怎知你要去哪,這次,可是你來找爺我的!」他好像找到理了似地調高了傲慢的聲調。
那有些悠遠的音調在她的心里拉起一點不真實的感覺,好像時間沒走遠,她跟上步調,卻還是習慣性地跟在他身後兩三步的地方,沒試著拉近些距離,他也習慣性地往前走,沒特意回頭來瞧她一眼…
調侃過後,只剩下鞋子踩在雪地裡的聲音…
「我一直很忙。」他沒來由地丟出一句話,打斷了背後正在想話題的她。
她眨了眨眼,一瞬間沒反應過來他突然飆出這句話的意思,甚至沒仔細注意他難得的「我」字,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哦,忙啊…」
「嗯。這些年,朝堂裡不少事在我手裡。」
「哦…」
「……你還記得汀蘭嗎?」他頓了好一陣子,突然又牽起一個話頭…
「啊?哦…記…記得啊,呵呵,好久沒聽到她的消息了。呃…怎麼?」
「她在宮裡過得不錯,皇阿瑪留她侍奉茶水,她很得寵。」
「…哦…」她應了一聲,對於十年沒照面的人,影像實在模糊到幾乎稀薄的地步。
「她還叫我別得罪四哥,她好似挺懼四哥的。」
「…呵呵…」雍正大人嘛,不懼才怪…
「……」他又靜默了一陣,突然靴子裡雪地裡停了下來,她也只能跟著頓了腳步,眼見著他回過身來,「你來我找,難道不是有話要說?」
「…是…是有話來著…」他幾乎篤定的語氣讓她明顯下不來台…
「那你說啊!」
「……我正在醞釀,順便組織語言嘛…」他幾乎催促的樣子讓她舌頭打了結…
「你有啥就說啥,我又沒指望你能做詩給我聽!」
她的視線有些歪歪地向右飄,飄完以後又向左移,最後定在他身上,他依舊是個傲慢兮兮的皇子,她依舊還是個沒啥長進的小丫頭,她卻覺得有那麼點不一樣,至少以前,他是不需要同她找話題的,常常沒題也能扯到不著邊的地方去,她的腳下,畫出來的始終不可能是個圈…
「我有東西要還你。」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兜裡掏著東西,他的視線也隨著她的動作往下走,她的手正拖著那塊白帕往外扯,卻見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似地,一把拽住她正要往外扯的手,死死地往裡按,有點不可置信地盯著她好一陣子。
「我…」她被他按得有些吃痛,那正要往外拉的手再也動不了分毫…
「…我還有事要忙。」他突得丟下一句,迅速從她身邊擦身而過,帶起一陣冷冷的風,走得頭也不回,她看著他飛也似地閃人,再看了看那塊還來不及出現在他視線裡的白帕…
「……明天還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