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復明天,明日何其多,這句話是什麼概念,夏春耀原來不知道,可在次還帕未遂後,她對這句話開始了深刻的研究,這個明日到底能多的什麼地步呢?總不能每次,她人杵在這裡,同他散十分鐘的步,然後一到她覺得時機成熟,準備顯露她的居心叵測的時候,他就擺出一副多愁善感,感懷悲秋的表情,死按著她的手,丟一句」我好忙」就閃人…
這個模式越來越不對,越來越詭異,雖然他的聲調還是同以往一般往上飄,傲慢因子像不要錢似地到處擴散,但是,腳下的步子卻開始緩下來,幾次並肩走下來,他是老神在在,皮粗肉厚,神經大條到根本沒反應,她的思考回路卻開始七上八下,行為模式亂七八糟,腳步也就跟著大腦中樞變得橫七豎八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的任務是來還帕子,恢復大家純潔的男女關係的,不是來製造緋聞的…
「今天一定要恢復我的清純專一路線!」她一邊吼著,一邊衝出大門,卻在門口和剛要走進來的春桃撞了個滿懷…
「要死啊你!火急火燎的!」春桃拍著胸口,從地上站起身來,卻見她一臉」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的表情,只是摔趴在地上的架勢和表情嚴重不符…
「不要阻止我!」她一抹身上的灰,從地上翻身而起,」我今天一定要把恩怨跟他解決一下!」她一邊吼著,一邊正要繼續往外跑…
「幹啥啊,不就是幽個會麼,至於擺出一副要找殺父仇人的德行麼?」
「什麼幽會,我是說我要去解決恩怨!」
「你?我看你是被解決了才對吧,我就是特意來告訴你一聲,你家男人跑了!」
「……你…你說啥?」
「唔?不能再說是你家男人了,人家都出京了,你還杵在這裡啥都不知道,傻不拉嘰的,也難怪,誰讓你這兩天都忙著同別人幽會嘛,唉…你去哪?」
「……上班!」她眼神黯了黯,舉了舉手裡的帳本,拖著步子往外走,本著絕對不能把感情問題帶入職場的原則,柄持著不和小心眼的男人計較的宗旨,把某人擅自決定一個人去度蜜月的罪惡行徑拋棄在腦後,做完了一天活…
下了班,她牽著驢子往九爺府走,」順便經過」一下那個如今已經沒人去光顧的飯館,起初,她以為他還會好脾氣地陪她再演一場戲,她以為,他還會好大度地給她點時間,整理一下腦子裡的亂七八糟,有些回憶壓下去後,她自己都不太記得了,卻不想,被再次翻起來時,那種淡淡的愁,伴隨著對當時的一點猜測,一併侵襲過來,她承認,是有點難以招架,她不想放棄的,是一段被壓在腦子下的回憶,還是一個回憶中的人,其實沒差,畢竟都脫不了」回憶」兩個字…初戀啊,好勾人的…
哪知道他這個人說話這麼算數,說不慣她就不再慣她了,任憑她好丟臉地等了幾天,硬是連個人影也沒出現,現在更是連向她提個」分手」都懶得地走人,所以說,說話算話的人最讓人討厭了,那不是更襯托她這個人不咋的嗎?
一個人吃飯就一個人吃飯,有啥了不起,她走進飯館,一拍桌子,把站在一邊的小二吆喝了過來,正想點上十大碗,八大碟,一摸荷包,卻只能用一把憋屈的聲音,小聲地叫了一碗麵,於是乎,她的肚子和對食物的品位先叛變她的脾氣,開始對某個人相思成災…
吃飽肚子,她起身去付帳,拿著幾個銅板學著他的樣子,向櫃檯拋去,然後眨巴著眼等了好一陣子,被掌櫃一腳踢飛,告訴她,錢剛剛好,沒得零著,於是乎,她對零食的妄想症跟著叛變她的骨氣,繼續對某個人相思成災…
她白了那個小氣的掌櫃一眼,平時看見他們進來的時候,就對她點頭哈腰,現在他走了,連掌櫃的態度態度也急轉直下…切…走就走了,有什麼了不起,她難得發次脾氣嘛,她到這裡以後,第一次發脾氣耶,第一次都給他了耶雖然說,第一次都很值錢,也不用給她準備」分手」這份大禮吧…
她一邊拉著驢韁繩,一邊準備走人,卻被出門送客的小二拖到了一邊,小聲地嘀咕:」那位公子呢?」
「你想幹嗎?」她白了小二一眼,對他毫不避諱地勾引她男人嚴重不滿,現在是怎樣,他們是感情危機沒錯,他也沒必要這麼懂得見縫插針,趁虛而入吧?
「我沒想幹嗎,我就想問你,那些東西怎麼辦!」小二對她的小人之心,毫無所覺,倒是急急地發問.
「啥東西?」她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明白,敢情,她家男朋友早就趁她不備,背著她和他私下有了好幾腿?還到了私相授受的地步?
「西瓜啊!」小二咋呼地嚷到,」那位公子不知做啥,差人每天都送一個來,讓我給冰鎮著,我以為,你們用飯後,要吃來著,卻見他每天都不提這事,我以為他給忘了,還提醒他來著,他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
「我就不明白了,這入了秋,的確不是吃西瓜的時候了,那不是時候就別送來嘛,哪知道,後來他又差人給送來,就說擱著,哎喲,你不知道,壞了就丟,壞了就丟,心痛的我呀,唉…你咋哭了,唉,我啥也沒說呀我…」
「……」
「唉,你別哭了,好多人看著吶…喂,你蹲到地上去做啥…不就是丟個西瓜嗎,至於心痛成這樣嗎…」
「……」
名其妙,一回子哭,這回子又跑走了…」
「我要吃西瓜。」
「好。」
「不要粉囊的,我要吃脆脆的西瓜。」
「好.」
「要冰鎮過的,唔…我還可以做西瓜刨冰吃!」
「好。」
「這麼好講話?那…我要』吃』你,好不好?」
「好。」
她隱約想起他淡淡的嗓音,有些輕佻的聲線,調侃的表情,一字一頓的」好」,他還記得她要吃西瓜,記得要冰鎮,不要粉囊的,記得答應過她要陪她曬太陽,一起做光合作用,結果,忘記的人是她,是她這個死沒良心的,是她這個掉進回憶裡,搞不清楚狀況的,是她這個以為自己有道理的,是她這個還厚顏無恥地告訴他」秋天到了」的,是她這個沒事找事畫著圈的,是她這個計較所謂同情的…
他等了蠻久的吧,從夏天到初秋,後來,大概每天看著那些西瓜鄙視她,肯定在心裡把她罵了遍,她該慶幸他好風度,沒在臨走前,把她揪出來,砸一個西瓜在她稀里糊塗的腦袋上,順便丟給她一句:「以後別再讓我瞧見你,否則,見一次,砸一次。」他只是華麗地閃人了,沒同她知會一聲,大概是怕一見著她這個混蛋,他的好風度就會集體報銷吧……
她還怪他忘記約定,她還怪他小心眼,她還怪他不給她時間,本來,只要一句話,她就可以在初秋的微涼裡,啃到一個冰涼涼的西瓜,脆脆的發出沙沙聲,然後向他提議,讓他把西瓜皮帶回去,在他房門口,擺上一溜,免得老讓她擔心,他會不會半夜被人偷香了去,讓那些覬覦她佳人美色的集體摔個粉碎性骨折,外加對西瓜皮留下永久的心理陰影,她幾乎可以想像到,他在聽後,肯定翻一個白眼,回她這個一直對他有企圖的人一句:」我怕把你給摔了.」
本來該是這樣的…
現在,雪下了,西瓜沒了,人走了…原來」活該」兩個字,是這樣寫的…
當十四阿哥胤禎從轎子裡走下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那個總是縮在一邊往他府裡探頭探腦的傢伙,此時正大刺刺地坐在他府邸正門的台階上,手裡正拿著跟枯枝,在雪地裡寫著什麼,他勾起唇角,湊近一瞧,竟是」活該」兩字…
他微愣了一下,卻立刻皺起了眉頭,將視線別了開來,只是將自己的朝靴送進她的視線裡,等著她抬眼瞧自己,卻見她只是挑起手裡的枯枝,戳了戳他的朝靴,沒抬眼,拍了拍身邊的台階:」坐嗎?」
「……」他張唇想說什麼,卻覺得,今兒個,她有些不一樣,視線裡只有她的腦門心,看不到那張總是露出太多情緒的臉,他有些把握不住地想去探究她的表情,卻不想如她所願地坐下去,只是僵站在原地,抬起腳,將她寫在地上刺眼的兩個字,抹了去…
她看著他幾乎有些負氣地擦掉她寫在地上的字跡,大概知道,他應該不是嫌棄她的字太醜,不該擺在他家大門口,只是單純地不想面對這個字眼,同她一般…
他看著她終究抬起頭來望著他,眉頭卻越皺越深,那不是他要的表情,沒有幾日前的左躲右閃,少了幾日前的張慌失措,失了幾日前的舉棋不定,有的只是淡淡的一瞥,還輕揚著嘴角露著淺淺的笑意…死丫頭,笑什麼?有何好笑,他有那麼好笑嗎?
他捏了捏拳頭,將靴子從她刻下的字跡上挪了開來,看著被他攪和得有些烏跡的雪,抽回了腳,再次肯定今天不是同她說話的好日子,繞過了坐在台階上的她,逕自準備踏著方步走得頭也不回,順帶關上他家那扇大門,彷彿把一切都隔絕在他的勢力範圍以外,他便安全了…
她任由他繞過自己,卻在他正要走進府門時,轉身扯住他朝服的下擺,將他往下拽了拽:」我有話同你說.」他被她拽得有些沉重,卻不得不站在原地,微斜的視線往下瞥了瞥:」今日,我不想聽你說.」
「……那你啥時候想聽我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帶著些微微的顫,吐了出來,變成一團水氣飄出他的唇間,」聽起來,好似你肯等我?」
她拽著他朝服的手鬆了松,從那綢質的衣料上溜下去,順帶也把腦袋轉過去,看著地面,使勁地咬著唇角,直到那唇瓣開始泛白…
「……不是有話要同我說嗎?這會子,又沒了?」他不得不承認,看著她被自己的一句話給刺了回去,再也抬不起腦袋來,他是快意的,沒錯,是她先跑開的,是她先鬆手的,而如今,他幾乎以為她準備回來的時候,她卻又想同那時一般給他上演這套該死的」若無其事」…然後這次,她打算從他左邊溜走,還是從他右邊溜走,最好她選擇右邊,他右手用的比較順,好方便他一把將她拖回來,狠狠地敲上一陣子,敲得她抱頭鼠竄,敲得她無處可逃,不過,如果她非要選左邊,他也不在乎,頂多是不順手而已,克服一下就好……
「怎麼?又要醞釀,還是組織語言了?」她心虛的樣子讓他稍微放下了心,反省吧,是該她反省的時候了,不能總是他一個人苦惱,
她卻啥事都沒有吧?都是這個死丫頭,把她那套逃避習慣傳染給他……
她靜默了一陣,伸了一個懶腰,從台階上站起身,轉過來,面對著他,腦袋還是沒抬起來,低著頭研究著他朝靴上的斑斑雪跡,嘴巴卻還是打了開來:「我移情別戀了,你敲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