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王者再臨
「你是半身人皮瑞格林嗎?」他說:「有人告訴我你已經宣誓效忠這座城和城主了,歡迎!」他伸出手,皮聘熱情地和他握手。
「我是巴拉諾之子貝瑞貢,我今天早上不須要值勤,我奉命來告訴你通行密碼,以及對你說明一些你會想要知道的事情,另外,我也很想要知道有關你的事情。雖然我們曾經聽過半身人的傳言,但我們的故事裡極少提到你們,更別說親眼目睹了。聽說你還是米斯蘭達的朋友。你跟他很熟嗎?」
「呃,」皮聘說:「我想你可以說我從小就認識他了,最近我還和他東奔西跑的。不過,這傢伙深不可測,我可不敢說自己對他有任何粗淺的瞭解,或許,我對他的認識還是沒有多少人可以相比的。在我們的遠征隊中,我想只有亞拉岡真正瞭解他。」
「亞拉岡?」貝瑞貢說:「他是誰啊?」
「啊,」皮聘結巴地回答:「他是和我們一起到處旅行的人,我想他現在還在洛汗國。」
「我聽說你去過洛汗,我也很想要聽聽你對它的瞭解,我們把最後一絲希望都投注在那塊土地上了。啊,抱歉,我說的太多,都忘記此行的任務了,我應該要先回答你的問題才對。皮瑞格林先生,你想要知道什麼?」
「這個嘛,」皮聘說:「請恕我無禮,但我心理面一直掛念著一樣東西,這個問題還有些急迫,就是早餐的狀況啦!我是說,你們到底什麼時候用餐,吃飯的地方又在哪裡?還有旅店呢?我之前有注意過,但是在我們騎馬上來時連一家都沒有發現。在我來到文明的國度之後,我好想好好喝杯啤酒哪!」
貝瑞貢嚴肅地看著他。「閣下果然是位身經百戰的老兵,」他說:「人們都說沙場老兵會隨時把握機會尋找下一個休息和飲食的地方;但我不是那種遊歷四方的人,所以我也不太理解。你今天還沒吃過東西嗎?」
「這個──客氣的說算是有啦,」皮聘說:「但那只是你的王上好意賜給我的一杯酒和幾片蛋糕;而且,他還咄咄逼人的審問我一個小時,這可很耗力氣啊!」
貝瑞貢笑了:「我們有句俗語說,人小胃口大。但你所吃的東西,和城中的其他人並沒有兩樣,而且還有地位崇高的陪客和你一起。這裡是座面臨戰火的要塞,我們每天都在日出前起床,隨意吃些東西,立刻開始值勤。別失望!」他注意到皮聘臉上的表情,立刻笑著說:「勤務特別重的人們,可以在上午額外補充他們損失的精力。然後,我們還有午餐,大家會在勤務允許的狀況下集合起來吃飯;即使在這麼緊張的狀況下,我們在日落的時候也不會忘記晚餐。」
「來吧!我們先散散步,找些吃的東西,然後可以在城垛上用餐,欣賞這美麗的早晨。」
「等等!」皮聘脹紅著臉說:「我餓到竟然忘記了一件工作──甘道夫,也就是你口中的米斯蘭達,他交代我去看看他的座騎影疾。那是洛汗國的駿馬,也是他們國王最鍾愛的珍寶,是他特別賜給甘道夫的禮物。我認為影疾的新主人非常重視它,如果你們尊敬米斯蘭達,最好也用同樣的態度對待影疾;如果可能的話,甚至要比你對待眼前的這名哈比人更有禮貌些。」
「哈比人?」貝瑞貢問道。
「這是我們對自己的稱呼。」皮聘說。
「我很榮幸知道這三個字,」貝瑞貢說:「我這才明白特殊的腔調並無法掩蓋華美的言辭,哈比人真是舌燦蓮花啊!來吧!你應該讓我認識一下這匹駿馬。我喜歡野獸,在這座巖城中我們沒有多少機會可以看見這類生物;因為我的同胞都是從山谷中來的,在那之前則是居住在伊西立安。別擔心!我們不需要在馬廄裡待很久,只需要禮貌性的拜訪一下,然後就可以去補充體力了。」
皮聘後來才發現影疾受到很好的照顧,在第六城中,也就是要塞之外的城區中有相當完善的馬廄,其中曾飼養著許多的快馬。這些都是迪耐瑟旗下隨時戒備的信差們所騎乘的馬匹,他們任何時候都待命傳遞城主或是將軍們的緊急軍令。這個時候,所有的馬匹和騎士都已經出城去了。
影疾一看見皮聘走進馬廄,立刻轉過頭開始嘶鳴。「早安!」皮聘說:「甘道夫會盡快趕來的。他很忙碌,但他請我向你問安,我奉他的指示來看看你是否安好。還有,在你奔馳了那麼多天之後,是否有好好的休息呢?」
影疾昂昂首,前蹄刨著地面,但他還是讓貝瑞貢溫柔地撫摸它結實的背部。
「它看起來似乎正在養精蓄銳等待競賽,而不是風塵僕僕千里而來,」貝瑞貢說:「真是一匹強壯高貴的駿馬!它的馬鞍呢?那應該要十分的華麗才能配上它的尊貴。」
「對它來說,沒有任何華麗的馬鞍配得上它,」皮聘說:「它不願受馬鞍的束縛,如果它願意載你,那你就可以日夜間來去千里;如果它不願意,天下間沒有任何的馬鞍、或鞭子可以馴服它。再會了,影疾!耐心點,戰爭就快到來了。」
影疾昂首嘶鳴,整間馬廄也跟著搖晃起來,兩人忍不住摀住耳朵。然後,在確認它已經接受到適當的照顧後,他們就離開了。
「該是照顧我們自己的時候了,」貝瑞貢領著皮聘回頭走進要塞,來到高塔北邊的一扇門前。然後,他們走下一段很長的階梯,進入一條點滿了油燈的走廊。兩邊有許多的木門,其中有一扇是開著的。
「這是我隸屬的衛戍部隊的糧倉,」貝瑞貢說:「塔剛,早安!」他對著門大喊著:「時候還早,但是我身邊有個剛向城主報到的新兵。他已經餓著肚子趕了很長的一段路,今天早上又很認真的工作了一段時間,現在餓得受不了了,給我們弄點吃的東西吧!」
他們弄到了麵包、奶油乳酪和蘋果。蘋果是冬天存糧中最後僅剩的部分,雖然有些乾癟,但還是很脆很甜;除此之外,他們還拿到了一壺新釀好的麥酒,以及木製的碟子和杯子。兩人將這些全都收到籃子裡面,再爬樓梯回到陽光底下。貝瑞貢帶著皮聘來到那塊突出於巨岩上的堡壘東方,找了張石椅坐了下來,從這個角落,他們可以俯瞰剛才甦醒過來的大地。
他們又吃又喝,討論著剛鐸和它的傳統習俗,以及夏爾和皮聘所見過的其他國度。他們越聊,貝瑞貢就越覺得驚訝,也越來越敬佩眼前的哈比人;皮聘則是渾然不覺地坐在椅子上晃著小腳,或是跕起腳尖看著燦爛的陽光。
「皮瑞格林先生,我就實話實說好了,」貝瑞貢說道:「在我們眼中,你看起來幾乎和小孩子一樣,最多不過度過九個寒暑,但是,你所經歷的險惡風浪遠超過我們許多的灰髮老人。我從其他人的傳言中,本來以為這只是我主一時興起,遵照古代的禮法挑選貴族擔任他的隨從。我現在才明白並非如此,請您原諒我的愚昧。」
「不要太在意,」皮聘說:「不過,你們說的也不完全錯誤,以我族的傳統來看,我的確還只是個少年,以夏爾的說法來看,我還有四年才會『成年』。別浪費時間替我煩心了!來這邊看看,告訴我你可以看見些什麼。」
※※※
太陽正緩緩升起,河谷中的霧氣漸漸消退,隨著東方的微風帶來絲絲的白雲,最後的霧氣也都消失於無形。要塞和城垛上的旗幟迎著東風飄揚著,在底下的河谷中,極目所及之處,也就是大約十五哩的地方,皮聘可以看見大河從西北方流來,閃動著灰光,轉向西南方而去,慢慢消失在地平線彼端距離此處大約一百五十哩的海洋中。
皮聘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帕蘭諾平原,上面點綴著小小的農莊、田地、穀倉和獸欄,不過,到處都看不見任何的牲畜。綠色的田野上穿插著許多道路,許多忙碌的旅人來來往往,排列成行的四輪車朝著主城的正門前進,其他的則往外離開。有些時候會有騎士策馬飛馳到城門口,然後翻身下馬狂奔入城。來往的車輛大多數還是沿著主要幹道往城外去,那條幹道往南轉向,沿著山丘前進,很快地消失在視線中。那是條十分寬廣、平整的大道,沿著它的東邊則是一條綠色的馬徑,在那之後則是座高牆。騎士們在馬徑上來回奔馳,而大道上則是擠滿了許多往南走的篷車。不過很快的,皮聘就發現它們其實是秩序井然的:篷車分成三列,第一列是由馬拉的、比較快速的四輪車;第二列則是比較大型、篷布也較為華麗,由牛拉著的篷車,在路的最西邊則安排著由人拉著的小車。
「這是通往土姆拉頓和羅薩那奇山谷的道路,再過去是山中的村落,然後是蘭班寧,」貝瑞貢說:「這些最後出發的車輛載著無法作戰的老弱婦孺,在中午以前他們必須都離開正門,三哩以內的道路也必須完全淨空。這是上級的命令。很遺憾,但是卻不得不如此。」他歎氣道:「許多在此分離的人可能再也無法相聚,這座城裡面的孩童本來就很少,現在則是全都走光了。只有一些堅持不離開的少年例外,我們想辦法替他們安排些工作,我自己的兒子就是其中一名。」
兩人沉默了片刻,皮聘緊張地往東看,彷彿隨時都會看見成千上萬的半獸人殺上戰場。「我在那邊看見的是什麼啊?」他指著安都因河拐彎的地方問道:「那是另一座城嗎?還是什麼東西?」
「那以前的確是一座城,」貝瑞貢說:「那曾是剛鐸的王都,這只不過是座堡壘。你所看到的就是奧斯吉力亞斯在安都因河兩岸的廢墟,很久以前它就遭敵人攻下,被徹底的燒燬。不過,在迪耐瑟年輕的時候,我們將它奪了回來,不是當作人民的居所,而是當成一個前哨站;我們也將大橋重新建好,用來運輸部隊。然後,米那斯魔窟的墮落騎士就出現了。」
「你說的是黑騎士?」皮聘雙眼圓睜,黑暗的恐懼彷彿又在他的雙眸中甦醒。
「是的,他們披著黑衣黑甲,」貝瑞貢說:「看來你對他們似乎有所瞭解,只是你在之前的故事中並沒有提到他們。」
「我見過他們,」皮聘柔聲說,「但是,我不會在這麼靠近的地方描述他們。」他把視線移開,恍惚中覺得自己眼前籠罩著一片趕也趕不走的陰影,或許這是山脈輪廓透過霧氣所造成的影像,或許只是一朵烏雲。不過,在他眼中,這層難以穿透的陰影似乎正不斷地擴張集結,緩緩將陽光遮蔽。
「你是說在這麼靠近魔多的地方?」貝瑞貢低聲說:「是的,魔多就在那邊,我們很少提到它,但多年來我們一直生活在那陰影之下。有時它看起來比較遙遠、模糊,有時看起來則是比較靠近、深沉。現在它看起來正在逐漸增長,我們的恐懼和不安也是一樣。那些墮落騎士在不到一年之前搶回了渡口,我們許多最精銳的戰士都死在他們手中。波羅莫好不容易才將敵人困在對岸,我們至今依舊死守著西邊的廢墟,至少暫時是如此;不過,我們預料會有一波更強的攻勢,或許是這場戰爭中最大的攻勢。」
「什麼時候呢?」皮聘問道:「你們有沒有推測出可能發生的時間?我昨晚看到了烽火的訊號和傳令的快馬,甘道夫說這是戰火即將蔓延的預兆。他似乎十分的著急,但現在一切好像又慢了下來。」
「這是因為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貝瑞貢說:「這是在潛水前的深呼吸。」
「那昨晚為什麼又要點燃烽火呢?」
「如果兵臨城下才請求援助,就未免太晚了些,」貝瑞貢回答道:「不過,事實上我並不清楚城主和將軍們的策略,他們有許多收集情報的方法,我主迪耐瑟和凡人不同,他可以看到十分遠的地方。有些人說,當他在夜間孤身坐在高塔中時,他只要集中注意力,就可以預測部分的未來;有時,他甚至會試著入侵魔王的思想,和他展開搏鬥,因此他才會未老先衰、體力透支。除此之外,法拉墨大人也在前線執行機密的任務,或許是他把情報傳了回來。」
「不過,我個人對於烽火點燃的原因還有其他的看法,那多半是因為昨天晚上從蘭班寧傳來的消息。安都因河口有一支龐大的艦隊集結,那是南方昂巴的海盜船。他們從許久以前就不再畏懼剛鐸的實力,和魔王結盟,這次看來是準備發動致命的攻擊。因為,這場攻擊將會牽制住蘭班寧和貝爾法拉斯一帶的援軍,該處的戰士人數眾多,又身經百戰。因此,我們才會更倚重洛汗國那邊的消息,聽到你們所帶來的情報時才會那麼興奮。」
「但是,」他站了起來,看著北方、東方和南方,「艾辛格的叛變,讓我們明白自己正身處在一張爾虞我詐的巨大羅網中。這次將不會是以往的小規模衝突,不會是沿著邊境劫掠、燒殺放火的挑釁。這是場經過長時間細心擘劃的戰爭,不管我們多麼自傲,都只不過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罷了。根據情報,從遠東的內陸海開始都有敵軍不尋常調動的狀況;北方的幽暗密林、南方的哈拉德也全都處在異常的騷動中。這一回,全世界都將接受魔影最後的考驗──無法生存,就只有毀滅。」
「不過,皮瑞格林先生,我們至少還有一個值得驕傲的地方:我們一直都是黑暗魔君最痛恨的敵人,他的恨意自遠古開始累積,如同大海一樣的深邃。這將是承受最嚴重打擊的地方。也因此,米斯蘭達才馬不停蹄地趕到這邊來。如果我們陷落了,還有誰能反抗?皮瑞格林先生,你覺得我們有希望能反抗黑暗魔君的大軍嗎?」
皮聘沒有回答,他看著這固若金湯的城池和高塔,以及隨風飄揚的旗幟,目光接著掃向藍天中的艷陽,以及東方逐漸聚攏的陰影,心中想起了魔影的爪牙:森林和山脈中的那些半獸人、艾辛格的叛徒、替魔眼觀察四周的飛禽走獸,以及出現在夏爾的黑騎士,和騎著有翼妖獸的戒靈,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似乎一切都絕望了。就在那一瞬間,陽光彷彿突然被遮斷了,似乎有雙黑暗的翅膀正穿越陽光。皮聘依稀聽見高空傳來呼喊聲:極為微弱,但是卻讓人血液凍結、心跳加速。他突然覺得一陣暉眩,靠著牆壁蹲了下來。
「怎麼搞的?」貝瑞貢問道:「你也感應到有什麼不對勁了嗎?」
「是的,」皮聘低聲說:「這是我們失敗的徵兆,也是末日的號角,墮落騎士已經飛上了天空。」
「是的,這是末日的號角,」貝瑞貢說:「我擔心米那斯提力斯將會陷落,永夜將會來臨,我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凍結了。」
兩人垂頭喪氣地坐在那邊,沉默而不互相交談。皮聘猛然抬起頭,發現陽光依舊燦爛,旗幟依舊飛揚。他搖搖頭,「已經過去了!」他說:「不,我絕不會就這樣灰心喪志。甘道夫曾經倒下,卻又再度出現在我們身邊。即使只剩一隻腳,或是用跪的,我們也不會屈服。」
「你說的沒錯!」貝瑞貢站了起來,來回走動著。「不,就算世界到了盡頭,剛鐸也不會毀滅;就算積屍成山,國破家亡,我們也絕不低頭。世界上還有其他的堡壘,還有其他的道路,希望和回憶,依舊可以保留在某個草木翠綠的隱密山谷中。」
「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結局會真的到來,」皮聘說:「我根本不算是戰士,也不喜歡戰鬥,但束手無策的等待一場躲不開的戰爭感覺最糟糕了。今天真是漫長的一天!如果我們可以不要袖手旁觀、能夠先發制人,我的心情至少會好一點。如果不是甘道夫,洛汗國可能還是處在同樣的偏安之下。」
「啊,你真是一語道破了許多人心中的痛處!」貝瑞貢說:「不過,當法拉墨回來之後,局勢可能會改變,他非常勇敢,遠遠超越許多人的想像。在這種日子裡,許多人不相信一個飽學多聞的人能夠成為馳騁沙場的猛將,但法拉墨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戰場上冷靜理智、判斷精準。他不像波羅莫一樣倉促躁進,但決心毅力卻絲毫不遜色。可是,他能夠做些什麼呢?我們不能突擊那座山後的國度。我們的勢力範圍已經大幅縮小,除非敵人自己闖進來,否則我們無法主動攻擊。到時我們下手絕不會留情的!」他拍打著腰間的寶劍。
皮聘看著他高大、自信的身影,就如同這個國度所有他未曾得見的人一般勇武,他的眼中因渴望戰鬥而閃爍著光芒。「真可惜!我不能體會這種躍躍欲試的感覺。」皮聘不動聲色地想。「甘道夫說我是個卒子?或許是吧,但我大概走錯棋盤了。」
※※※
兩人就這樣一直聊到日正當中,直到正午的鐘聲響起,要塞內起了一陣騷動為止。除了值班的人之外,其他人全都集合用餐。
「你要和我一起來嗎?」貝瑞貢說:「你今天可以和我的部隊一起用餐。我不知道你會被分派到那個單位去,或許王上會讓你直接在他麾下工作。不過我們都歡迎你一起來,如果還有時間,能夠多認識一些人總是好的。」
「我很高興有這個機會,」皮聘說:「說實話,我覺得滿孤單的,我最好的朋友留在洛汗,一路上都沒有人可以聊天作樂。或許我可以直接編到你的單位去?你是將軍嗎?如果是的話,你應該可以替我說情,或直接收容我?」
「不,不,」貝瑞貢笑著說:「我不是什麼將軍,我沒有官階也沒有爵位,只是要塞衛戍第三連的一名小兵而已。不過,皮瑞格林先生,即使只是剛鐸之塔中的衛兵,在城內都十分受人敬重,在整個國度中更是莫大的榮譽。」
「我真的無法理解,」皮聘說:「先帶我回房間吧,如果甘道夫還沒回來,就請你領著我繼續逛逛吧!」
※※※
甘道夫不在房內,也沒有留下任何的消息;因此,皮聘就跟著貝瑞貢一起用餐,同時結識了許多第三連的戰士,皮聘十分受歡迎,看來貝瑞貢和皮聘一樣覺得受寵若驚。有關米斯蘭達的同伴和他與城主的密談,已經在要塞中傳得沸沸揚揚,謠言還說他是半身人的王子,特地從北方趕來與剛鐸結盟,準備提供五千精兵協助對抗魔王;有些人說當洛汗國的騎士趕到時,每個人都會載著一名半身人戰士,他們體型雖小,卻身經百戰。
雖然皮聘必須滿懷遺憾地摧毀這些謠言,但他就是甩不掉這個新頭銜。人們認為能夠和波羅莫平起平坐、受到迪耐瑟大人的尊敬,這樣的稱號才是合理的。他們感謝他能夠來到城內,紛紛專注地聆聽外地的消息,並且給他許多的飲料和食物讓他開懷大吃。事實上,他唯一要擔心的就是甘道夫建議他必須「提高警覺」,不能像是哈比人平常和朋友閒聊時一樣的口無遮攔。
最後,貝瑞貢站了起來。「先向您道別了!」他說:「我必須值一班到天黑的勤務,在場的每位應該也都是一樣,如果你真的感到有些孤單,或許你會希望找個比較快樂的嚮導,我兒子應該會很榮幸能夠帶你到處逛逛,他真的是個不錯的小傢伙。如果您願意,可以到最下城去找制燈街上的舊客房,城中所有留下來的孩子都在那邊,在正門關起來之前,還有很多東西值得看看呢。」
他走了出去,很快的其他人也跟著一起離開。天色尚早,天空有些霧茫茫的,即使在這麼南方,以三月天來說,這時的天氣也相當燠熱。皮聘覺得有些昏昏欲睡,但這屋子顯得太過冷清,他決定出門去逛逛整座城。他帶了一些東西去餵影疾,雖然它那邊不缺什麼吃的,但它還是很高興地接受了;然後,皮聘就開始在錯綜複雜的街道中四處穿梭。
人們經常會對他行注目禮,當著他的面,人們會對他十分尊敬地行禮,也就是剛鐸禮俗中的低頭撫胸的動作;不過,他也可以聽見身後也許多人好奇地大呼小叫,通知屋內的朋友趕快來看半身人的王子、米斯蘭達的夥伴。許多人所說的並非是通用語,不過,不需要多久,皮聘也可以猜得出來ErnilIPheriannath是什麼意思。看來,他的頭銜已經早已傳到其他的城區了。
他最後好不容易才來到了最底下一個城區中美麗的巷弄,在路人的指引下來到了制燈街,這是條通往正門的大路。不久之後他就找到了老客房,那是一座看來飽經風霜的石製建築,兩翼的廂房沿著街邊往回聚攏。在廂房之間則有一小塊綠地,主屋則是一座有許多窗戶的屋子,它有一個十分雄偉的拱型門廊,幾階樓梯跟著通往屋前的綠地。男孩們在柱子間嬉戲,這是在米那斯提力斯裡面唯一可以看到孩童的地方,他不禁停下腳步打量著他們。同時,有一名少年發現了他,一聲呼嘯之後就帶著幾名同伴衝到街道旁,在皮聘面前停了下來,開始仔細地打量著他。
「你好!」少年說:「你是從哪裡來的?我們之前沒見過你。」
「的確,」皮聘說:「不過他們說我已經成為剛鐸的戰士了。」
「喔,幫幫忙!」少年說:「那我們這些人全都可以打仗了。你到底幾歲,叫作什麼名字?我十歲了,很快就要五尺高啦,我現在就比你高了。我爸爸是衛戍部隊的士兵,他是最高的。你的爸爸呢?」
「我應該先回答哪個問題?」皮聘說:「我的父親在夏爾的塔克鎮小井附近有一塊地。我二十九歲了,這點我贏你;不過,我只有四尺高,除了長胖之外,我可能不會再長高了。」
「二十九歲!」少年驚訝地忍不出吹了聲口哨。「天哪,你年紀還真大!幾乎和我舅舅伊歐拉斯一樣大了。不過,」他滿懷希望地說:「我打賭我可以把你扳倒在地上,或是把你抱起來。」
「如果我讓你,或許可以吧,」皮聘笑著說:「或許我也可以用同樣的招數對付你,我們老家也知道一些摔角的技巧,我在家鄉可算是又高又壯的傢伙呢,我可不會讓任何人把我扳倒在地上。所以,如果別無選擇,我搞不好得要宰了你才行。等你年紀再大一些,你會知道人的外表並不代表一切,雖然你可能把我當成一個軟弱的陌生少年,看起來很好欺負。我必須警告你:我不是,我可是個老練、勇敢、邪惡的半身人!」皮聘扳出一副恐怖的表情,讓那孩子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但他隨即握緊雙拳,兩眼閃動著光芒走向前。
「等等!」皮聘哈哈大笑著說:「也別輕易相信陌生人所說的話!我可不是什麼戰士,如果你想當挑戰者,至少應該先自我介紹才對。」
少年自傲地挺起胸膛:「我是衛戍部隊成員貝瑞貢的兒子伯幾爾!」他說。
「我果然猜的不錯,」皮聘說:「你看起來就和你老爸一樣。我認識他,是他叫我來找你的。」
「你為什麼不早說呢?」伯幾爾說,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不情願。「別告訴我他改變了主意,要叫我和女人們一起離開!最後一班車子都走了。」
「即使不算好,他的口信也不會差到這個地步,」皮聘說:「他說,除了扳倒我之外,你還可以帶我在城裡面逛逛,排遣一下我的寂寞,我可以告訴你一些遠方國度的消息作為回報。」
伯幾爾拍著手,鬆了一口氣,興奮地大笑。「太棒了!」他大喊著:「快來吧!我們趕快趕到正門口去吧。現在就出發!」
「那裡有什麼好看的?」
「邊境的將軍們在日落前應該要進城,跟我們來就可以看到了。」
※※※
伯幾爾的確是個相當不錯的夥伴,事實上,這是皮聘離開梅裡以來,所遇過最容易親近的同伴,很快的,他們就打成一片,笑嘻嘻地在街道間穿梭,絲毫不在意人們投以奇怪眼光。過不了多久,他們就發現自己混入了朝向正門走去的人潮中。皮聘在那邊展現了讓伯幾爾更為尊敬的特殊地位:當他報出名號,說出通行密碼之後,守衛向他敬禮,讓他通過;更好的是,守衛讓他帶著同伴一起過去。
「太好了!」伯幾爾說:「我們小孩子沒有大人帶是不能走出正門的,這下子我們可以看得更清楚了。」
正門外的人們擠在路旁,連所有道路匯合的廣場上也擠滿了人,所有人都專注地看著南方,很快地人們開始低聲交談:「那邊有了塵煙!他們來了!」
皮聘和伯幾爾奮力擠到群眾最前面,準備看個清楚。不遠處傳來了號角聲,人們的歡呼聲如同波浪一般朝他們的方向湧來。然後是一聲震耳的號角,四周所有的群眾全都開始歡呼起來。
「佛龍!佛龍!」皮聘聽見人們喊著。「他們在喊些什麼?」他問道。
「佛龍來了!」伯幾爾回答道:「胖子佛龍,羅薩那奇的統治者。我的祖父住在那邊!萬歲!他來了。佛龍萬歲!」
在隊伍的正前頭是一匹四肢粗大的馬,上面坐著一個虎背熊腰的男子,一臉灰色的鬍子,看起來年紀不小。他披著鎖子甲,戴著黑色的頭盔,肩膀上扛著一支沉重的長槍。在他身後是一長列的部隊,他們都全副武裝,手持巨大的戰斧;這些人臉色都十分的凝重,看起來比剛鐸的人要粗獷、矮壯一些。
「佛龍!」人們大喊著:「患難見真情!佛龍萬歲!」但是,當羅薩那奇的援軍通過之後,人們開始竊竊私語:「這麼少!只有兩百名,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還以為會有兩千名的支援。這一定是和那黑色艦隊入侵的消息有關。他們只能派出一小部分的部隊來支援,雖然是杯水車薪,但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這支部隊就在眾人的歡呼之下進入了剛鐸的正門,邊境的戰士前來援助處在黑暗時刻的剛鐸,但是,這股力量總是太小、永遠比眾人需要或是希望的要少。林羅谷的援軍跟在德佛林王子身後步行前來,總共三百人;來自摩頌河上游的黑根谷,高大的敦赫帶著兒子敦林和迪魯芬,以及五百名弓箭手來支援剛鐸;從安法拉斯,遙遠的朗斯特蘭來的則是各式各樣的幫手,有獵人、牧人和小村中的農人,除了他們的領主哥拉斯吉爾的衛兵之外,這一大群人幾乎沒有攜帶任何裝備。從拉密頓來的是幾十名衣衫襤褸、沒有軍官帶隊的戰士;伊瑟的漁民,則是從船上抽調出幾百名的援手;皮那斯傑林的綠丘來的賀路恩,則帶來了三百名老練的綠衣戰士。最後,軍容最壯盛的是多爾安羅斯的印拉希爾王,他是攝政王的血親,家徽則是巨艦和銀色的天鵝。一隊鐵衣重甲的騎士騎著灰馬,身後則是七百名和印拉希爾一樣高大的戰士,他們都擁有灰色的眼眸、黑色的頭髮,一邊自信地唱著軍歌。
援軍只有這樣,不到三千人,不會再有其他的支援了。他們的歌聲和腳步聲走進城內,緩緩消失。圍觀的群眾沉默不語,煙塵懸浮在空中,微風止息,傍晚的氣氛變得無比沉重。太陽已經躲到了明都陸安山之後,陰影襲向主城。
皮聘抬起頭,他覺得天空似乎變成毫無生氣的死灰色,彷彿頭上掛著一片濃密的煙霧,連陽光都變得十分迷濛。西方的落日將這煙塵染上了鮮紅的色彩,明都陸安山看起來似乎是冒著火焰的巨岩。「這美麗的一天,就這樣在熊熊的怒火中結束了!」他完全忘記了身邊的那名少年。
「如果我不在日落鐘響前回去,我就真的要面對熊熊的怒火了!」伯幾爾說:「來吧!關門的號角聲已經響起了。」
他們手牽著手走回城中,剛好是最後兩個進城的幸運者。當他們抵達制燈街時,全城的鍾塔都響起了肅穆的鐘聲,許多的窗戶中亮起了,士兵所駐守的地方也傳來了歌聲。
「我得先說再見了,」伯幾爾說:「替我向我父親問好,謝謝他派你來陪我,請你有空再來找我。我真希望現在不是戰時,不然我們一定可以大玩一場的。我們可以去羅薩那奇的祖父家玩,那邊春天的風景好漂亮,森林和草地上都長滿了花朵。或許我們將來還是可以去那邊的。他們絕對打不垮我們的主上,我的父親又是那麼的勇敢!希望有機會可以再見!」
皮聘立刻匆忙地趕回要塞,這段路程實在很長,他開始覺得又熱又餓;天黑得很快,四周馬上就變得漆黑一片,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等他趕到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大家集合用餐的時間,但貝瑞貢還是很高興地和他打招呼,打聽兒子的消息。吃完飯之後,皮聘聊了一會兒,然後才向大家告退,他覺得心頭有種鬱悶的感覺,很想要再見見甘道夫。
「你知道路嗎?」貝瑞貢站在他們之前觀賞風景的地方問他:「今晚天色很黑,我們又會開始管制,不能讓任何一個區域在敵人眼中變得明顯。還有另一個消息我必須轉達給你:明天一大早你會被召喚到迪耐瑟王身邊去,我想你可能不會被編到第三連來了,希望我們日後有機會見面。再會,願你有個好夢!」
房內除了桌上的一盞小燈之外,顯得相當的幽暗,甘道夫還是不在。皮聘覺得心情更沉重了。
他爬到板凳上,試著往窗外窺探,但外面黑得好像一池墨水一樣。他爬下板凳,關上窗戶,躺回床上。他躺在床上等著甘道夫回來的聲響,最後才不安地睡著了。
到了深夜,他被一道光芒弄醒了,發現甘道夫正在房間中來回踱步,桌面上有一支蠟燭和許多文件。他聽見巫師歎著氣,嘀咕著:「法拉墨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你好!」皮聘把頭伸出床邊的廉幕外。「我想你可能都忘記有我了。很高興看見你回來,今天好漫長啊!」
「但今晚可能會短得讓人擔心,」甘道夫說:「我回來這邊是想要好好獨處、想想事情,你應該把握還有床的機會好好休息,天一亮,我就會帶你去晉見迪耐瑟王──不對,是一接到通知就去,而不是等到天亮。黑暗已經來襲了,明天將不會有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