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環王 第三部 王者再臨 第一節 米那斯提力斯 上
    前書紀要

    在首部曲《魔戒遠征隊》中,記述了灰袍甘道夫發現哈比人佛羅多所擁有的戒指,其實正是至尊魔戒,統御所有權能之戒的魔戒之王。因此,佛羅多和夥伴們從夏爾一路被魔多的黑騎士追殺,最後,在伊利雅德的遊俠亞拉岡的幫助下,他們終於克服萬難,逃到了瑞文戴爾的愛隆居所。

    愛隆在該處慎重地舉行了一場會議,決定將魔戒摧毀,佛羅多也被指派為魔戒持有者。魔戒遠征隊的成員就這樣被挑選出來,他們的任務是前往魔王之境的末日火山,在該處摧毀魔戒。遠征隊中包括了代表人類的亞拉岡和剛鐸之王繼承人波羅莫;幽暗密林的精靈國王之子勒苟拉斯代表精靈,孤山山脈的葛羅音之子金靂代表矮人;佛羅多和他的僕人山姆衛斯,以及兩名年輕的親戚梅裡雅達克和皮聘則代表哈比人,而率領全體的是灰袍甘道夫。一行人秘密地從瑞文戴爾離開,在經過長途跋涉之後,卻因意圖在冬天橫越卡拉霍拉斯隘口而無法通過該處;之後,甘道夫帶領他們從密道進入摩瑞亞礦坑,試圖從山底下前往目的地。甘道夫在該處由於和一名黑暗世界的妖靈搏鬥,因此落入了無底深淵。被揭穿了西方王儲身份的亞拉岡繼承遺志,帶領著眾人逃出摩瑞亞的東門,進入精靈的疆界羅瑞安,並且沿著大河而下,來到拉洛斯瀑布。他們在這段旅程中已經意識到遭人跟蹤,對魔戒念念不忘的生物咕魯,鍥而不捨地緊追在後。

    他們必須決定是否該往東前往魔多,或者是和波羅莫一起前往援助剛鐸的主城米那斯提力斯,面對即將到來的大戰,還是應該解散小隊。當魔戒持有者決定必須繼續前往魔多的旅程時,絕望的波羅莫試圖搶奪魔戒。故事的首部曲就在波羅莫屈服於誘惑,佛羅多逃出虎口,和山姆衛斯一起消失的狀況下結束了。在此同時,剩餘的遠征隊成員遭到半獸人士兵突如其來的攻擊,有些是聽命於黑暗魔君的半獸人,有些則是來自叛徒薩魯曼旗下的半獸人。魔戒持有者的任務,似乎已經遭遇到空前未有的危機。

    二部曲《雙城奇謀》描述的是遠征隊解散之後的狀況。上半部分(第一節到第十一節)中記述了波羅莫的悔悟和犧牲,眾人將他的屍體放入船中,漂向拉洛斯瀑布。梅裡雅達克和皮瑞格林則是被半獸人士兵俘虜,敵人沿著東洛汗平原將他們帶往艾辛格,亞拉岡、勒苟拉斯和金靂則是緊追在後。

    此時,洛汗國的驃騎出現了,在元帥伊歐墨的率領之下,騎兵隊在法貢森林的邊境包圍了半獸人,並且將他們徹底殲滅。哈比人即時逃出,躲進森林中,並且遇見了名為樹胡的樹人,他也是法貢森林真正的主人。在他的陪伴下,哈比人見識到了樹人的怒氣,以及他們朝向艾辛格進軍的過程。

    在此同時,亞拉岡和同伴們遇見了剛離開戰場的伊歐墨,驃騎元帥送給他們駿馬,讓他們繼續尋找同伴。雖然亞拉岡一行人在法貢森林中沒有找到哈比人,卻意外地和甘道夫重聚。他從死裡復生,化身成白騎士,卻依舊穿著灰色的袍子。他們和老巫師一起穿越洛汗,來到了驃騎王希優頓的宮殿。甘道夫治癒了年老的國王,並且將他從弄臣巧言的詛咒中釋放出來,眾人這才明瞭巧言原來是薩魯曼所安排的內奸。一行人和御駕親征的國王一起迎戰艾辛格的大軍,在聖盔谷以寡擊眾,獲得了勝利。甘道夫接著帶領眾人前往艾辛格,他們發現原先雄偉的堡壘已經被樹人徹底破壞,薩魯曼和巧言則是被困在堅固不破的歐散克塔中。

    在談判過程中,薩魯曼拒絕悔改,甘道夫撤銷了他的頭銜、打斷了他的手杖,把他交給樹人看管。巧言從窗戶中對著甘道夫丟出一枚水晶球,卻沒有砸中,反而被皮聘所撿起。這原來是努曼諾爾殘存的三枚真知晶球之一。當天夜裡,皮聘抵抗不了晶球的誘惑,偷走晶球,並且加以使用;索倫也因此而發現了他的行蹤。在這章尾聲中,一名戒靈騎在飛行的座騎上,讓眾人明瞭到大戰即將展開。甘道夫把真知晶球交給亞拉岡,和皮瑞格林快馬加鞭地趕往米那斯提力斯。

    下半部分(第十二節開始)的主人翁則是佛羅多和山姆衛斯,他們迷失在愛明莫爾的山區,不知何去何從。當他們終於脫離山區的時候,狡詐的咕魯卻又尾隨而至。佛羅多馴服了咕魯,讓他帶領著兩人穿越死亡沼澤,以及寸草不生的摩拉南,來到了北方魔多的黑色大門前。

    由於此時已經無路可走,佛羅多只好接受咕魯的建議:前往他所知道的一條「秘密通道」。據他說,這條通道就在黯影山脈中,亦即是魔多的西方屏障。在他們旅行的途中,又被波羅莫的弟弟法拉墨所率領的剛鐸突擊隊所擄獲。法拉墨發現了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但卻謹慎自制,不受讓波羅莫崩潰的魔力所誘惑,反而派人護送他們前往旅程的最後一段,西力斯昂哥,也就是蜘蛛小徑。他也警告佛羅多,這是個危險的地方,咕魯並沒有完全吐實。當他們抵達十字路口,朝向米那斯魔窟前進的時候,卻發現一股無比強大的黑暗力量從城中傾巢而出。索倫已經派出了他的先頭部隊,由戒靈之王所率領的大軍,吹響了魔戒聖戰的號角。

    咕魯領著哈比人走上一條避開米那斯魔窟的秘道,在黑暗中他們終於來到了西力斯昂哥。咕魯又再度恢復了之前的邪惡本性,準備將他們獻給這條小徑的邪惡守護者屍羅。在山姆衛斯奮不顧身的搏鬥下,他的計劃失敗了;咕魯被打傷,屍羅也被重創。

    二部曲結束於山姆衛斯所面臨的兩難狀況中。佛羅多被屍羅刺中,看來毫無生機地躺在地上:山姆衛斯如果不捨棄敬愛的主人,這次任務就將一敗塗地。最後,他決定取走魔戒,繼續這絕望的任務。但正當他準備進入魔多時,半獸人分別從米那斯魔窟和西力斯昂哥的高塔前來察看。山姆衛斯藉著魔戒隱形的力量,這才知道佛羅多只是陷入昏迷,並非死亡。當他準備救回主人時,一切已經太遲了;半獸人已經將佛羅多抱入隧道,前往他們的高塔中,大門正好在山姆衛斯面前重重關上。

    本書,也就是第三部分,魔戒聖戰的最後一部分,將描述甘道夫和索倫對抗的戰略,記載了光明與黑暗雙方的衝突,以及黑暗時代的終結。首先,讓我們來看看西方大戰的結果如何——

    天下精靈鑄三戒,

    地底矮人得七戒,

    壽定凡人持九戒,

    魔多妖境暗影伏,

    闇王坐擁至尊戒。

    至尊戒,馭眾戒;

    至尊戒,尋眾戒,

    魔戒至尊引眾戒,

    禁錮眾戒黑暗中,

    魔多妖境暗影伏。

    ※※※

    皮聘從甘道夫的斗篷之下往外看,他搞不清楚自己是睡是醒,感覺好像依然身在這段急如星火、半飄半飛翔的夢境中。黑暗的景物不停往後飛掠,風聲在他耳邊呼呼地吹著,除了在天空中漫遊的星辰之外,什麼都看不見,右邊則是襯著黑色天空的巨大山脈陰影。他迷迷糊糊的試著想要弄明白現在身處於何時何地,但這種如夢似幻的感覺讓他完全無法判斷。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這種高速下馬不停蹄地奔馳,接著,在曙光之中,他看見了薄弱的金光,發現來到了一座寂靜的小鎮,山丘上還有許多空蕩蕩的房屋。當那長著翅膀的魔影再度飛越的時候,即使是最堅強的戰士也覺得心膽俱裂。但甘道夫一直在他耳邊呢喃著溫柔的話語,讓他在角落沉睡著。皮聘雖然十分的疲倦,卻覺得相當地不安,依稀感覺得到人們來來去去,甘道夫則是正在發號施令。然後,又是一段夜間的狂奔,這是第二,不,是他使用過水晶球之後的第三夜。一想起這段恐怖的經歷,他完全清醒過來,耳邊急促的風聲立刻轉化成步步進逼的威脅聲。

    天空又再度泛白,黃色的火焰似乎被隔絕在黑暗的屏障之後。皮聘縮起身體,感到十分害怕,不明白甘道夫究竟領著他來到了什麼樣恐怖的地方。他揉揉眼睛,這才發現原來是圓月正從東方緩緩升起。看來時候尚早,應該還會趕上好一段路。他換了個姿勢,開口問道:

    「甘道夫,我們在哪裡?」他問。

    「在剛鐸國境內,」巫師回答道:「還在安諾瑞安一帶。」

    兩人沉默了片刻。接著,「那是什麼鬼東西?」皮聘突然間抓住甘道夫的斗篷大喊道:「你看!火!紅色的火焰!這裡有惡龍嗎?你看,還有那邊!」

    甘道夫對著駿馬大喊作為回應。「影疾,快!我們必須再快一點,時間已經很緊迫了。你看!剛鐸的烽火已經燃起,這是通知盟友馳援的信號,戰火已經點燃了。你看,阿蒙丁山上亮著火焰,愛倫那奇的烽火也跟著點亮,訊號繼續往西傳:那多、伊瑞拉斯、明瑞蒙、加侖漢,以及在洛汗邊境的哈力費理安。」

    影疾卻突然慢了下來,接著抬起頭嘶鳴了幾聲。從黑暗中傳來了其他馬匹的回應,零落的馬蹄聲也漸漸靠近。三名在月光下像是鬼魅一般的騎士來勢洶洶,隨即消失在西方的黑暗中。影疾抖擻精神,立刻撒開四蹄狂奔,夜色如同潮水一般掠過它身邊。

    皮聘又再度覺得昏昏欲睡,沒有多少精神理會甘道夫對他苦口婆心講述剛鐸的傳統;甘道夫解釋城主在鄰近的山丘上和邊境建造烽火台,同時也在這些地方設置驛站,隨時備好快馬將消息傳遞到北方的洛汗或是南方的貝爾法拉斯去。「北方的烽火已經沉寂了許久,」他說:「而在古代,由於剛鐸擁有七晶石,他們根本不需要這種簡陋的通訊方法。」皮聘又不安地動了動。

    「快睡吧,不要害怕!」甘道夫說:「因為你不像佛羅多一樣必須去魔多,你要去的是米那斯提力斯。這是自由世界最後的堡壘。如果剛鐸淪陷,或是魔戒失落,連夏爾都會跟著落入魔掌。」

    「聽起來並不怎麼讓人心安啊!」皮聘說,不過,睡意還是老實不客氣地征服了他。在他陷入沉睡之前的最後一個印象是高聳的白色山峰,這些山峰沐浴在西沉圓月灑下的月光中,像是漂浮在雲海間的島嶼。他開始擔心佛羅多身在何方,如果他真的已經到了魔多,現在是生是死?他並不知道,遠方的佛羅多也正在看著同樣的月亮自剛鐸沉落,等待新的一天到來。

    ※※※

    皮聘被人聲給吵醒了,這又是另一個躲躲藏藏和連夜趕路的一天。現在正是黎明,冰冷的寒意依舊步步進逼,灰色的迷霧包圍著眾人。影疾渾身冒著熱氣和汗水,但它依舊驕傲地昂挺著頭,沒有露出任何疲倦的樣子。許多高大的人類披著厚重斗篷站在他身邊,在他們身後的迷霧中矗立著一座石牆。看來這石牆已經飽經風霜,不過,在夜色完全消退之前,皮聘就可以聽見許多人忙碌工作的聲響:鐵錘擊打、車輪滾動、鏟子挖掘。火把在迷霧中照亮了部分的景物,甘道夫正在和擋住他去路的男子說話,當皮聘凝神傾聽的時候,這才發現他們在討論的話題和他有關。

    「是的,我們的確認識您,米斯蘭達,」那群人類的領袖說:「你也知道七門的通行密碼,因此可以自由來去。但我們不認識你的同伴。他到底是什麼種族?是北方山脈中的矮人嗎?在這個時候,我們不希望讓任何陌生人踏上我們的土地,除非他擁有強大的戰力,而我們又能夠信任他。」

    「我願意在迪耐瑟王的寶座前替他擔保,」甘道夫說:「至於一個人的勇氣和戰功,你們不能單純用外表來評斷。印哥,雖然你比他高一倍,但他經歷過的戰鬥和危險遠遠超過你。他和我都剛離開艾辛格攻防戰的現場,我們正準備將消息傳到剛鐸去。如果不是因為他日夜兼程的趕路,已經很疲倦了,我會叫他起來的。他叫作皮瑞格林,是個非常勇敢的人。」

    「人?」印哥懷疑地重複道,旁人哈哈大笑。

    「人類!」皮聘完全甦醒過來,大喊道:「人類!我才不是哪!我是哈比人,不是什麼勇敢的人類,如果沒有必要,我才不願意冒任何危險。不要被甘道夫給騙了!」

    「許多偉大的英雄都是這麼謙虛的,」印哥說:「但哈比人是什麼種族?」

    「也就是半身人,」甘道夫回答道:「不,不是預言中的那一位,」他看見那些人臉上的驚訝之情後說:「不是他,是他的同類。」

    「是的,而且還是曾經和他一起旅行的同伴,」皮聘說:「與你們同住一城的波羅莫,也曾經和我們同行,他在北方的大雪中救了我一命,最後為了保護我而在寡不敵眾的狀況下犧牲了。」

    「不要多說!」甘道夫說:「這種噩耗應該先告訴他的父親才對。」

    「我們已經猜到了,」印哥說:「最近發生了許多詭異的事件,你們還是繼續趕路吧!米那斯提力斯的國王一定會很想要知道兒子的下落,不管這位是人類還是──」

    「哈比人!」皮聘說:「看在勇敢的波羅莫份上,我願盡棉薄之力協助你的王上。」

    「祝你們好運!」印哥說,他率領的人類也紛紛讓路給影疾通過,影疾飛快地穿過一座小門。「米斯蘭達,希望你能在這危急存亡的關頭,給予迪耐瑟和我們所有的國民睿智的指引!」印哥大喊道:「不過,他們說,你每次都會帶來噩耗。」

    「這是因為我只有在眾人需要援助的時候才出現,」甘道夫回答:「至於你嘛!我可以給你一些指引:你在修補帕蘭諾平原圍牆上的進度已經落後了。要對付即將來臨的風暴,勇氣可能是你們最大的屏障,還有我所帶來的希望,因為,我所帶來的消息並非全都是噩耗。放下你們的鏟子,磨利你們的刀槍吧!」

    「今天日落之前這裡的工事就會完成,」印哥說:「這是我們最後一面需要加強的城牆,也是最不可能受到攻擊的地方,因這面對的正是我們的盟友洛汗國。你知道他們嗎?你認為他們會回應我們的呼喚嗎?」

    「是的,他們會來的,但是,他們已經在你們的背後奮戰了許多回合。不管是這條路或是任何其他的道路,都已經不再絕對安全了。你們應該感謝我才對!如果不是我甘道夫,這條路可能只會成為半獸人進軍的路線,根本不會有驃騎國的援軍!即使到現在,這裡還是危機四伏。好好努力,不要鬆懈!」

    甘道夫這才來到了拉馬斯安澈之後的平原。剛鐸的人們將在伊西立安淪落入魔王之手後,艱辛建造的這道城廓,稱為拉馬斯安澈。這道城牆從山腳下延伸三十哩,然後又再度折返,將帕蘭諾平原完全包在裡面,這是安都因流域中最豐饒富庶的土地。這道城牆在距離王城大門最遠的東北方角落,有一個十二哩寬的開口,俯瞰著大河邊的一大塊平地,人們在那邊建造了極端堅固的防禦工事。在那個區域,人們建造了雄偉的大門,鎮守著奧斯吉力亞斯渡口和跨河的大橋。這道外牆在西南角距離王城不過三哩遠,安都因河在該處繞過南伊西立安的艾明亞南轉往西方,城牆就建在河邊,哈龍德的碼頭和港口也位於該處,專門停泊從南方封地前來的船隻。

    這區域的土地非常肥沃,阡陌縱橫、果園遍佈。每個私人農場中都有著圍欄、穀倉、燒窯,許多溝渠則是沿著山勢流下,穿越這塊翠綠的大地,進入大河安都因。不過,居住在那邊的牧人和農人並不多,大部分的居民還是住在剛鐸七層城池的內部,還有一部分的人則是居住在山中的羅薩那奇谷中,或是更南邊擁有五條溪流的蘭班寧。在高山和海洋之間還居住著一支刻苦耐勞的民族,他們雖然也屬於剛鐸的子民,但他們的血統已經和其他的民族混雜在一起;這一帶還居住著矮壯的人類,他們的祖先是黑暗的年代中居住在丘陵附近的人類初民。在貝爾法拉斯的繁華港口邊,則是印拉希爾王居住的多爾安羅斯堡壘。他和他的子民都屬於擁有高貴血統、藍灰色眼眸的自傲民族。

    甘道夫策馬奔馳了一段時間之後,天色漸漸變亮,皮聘這才醒過來開始打量四周。他的左邊是如同大海一般深邃的霧氣,完全將東方遮掩在陰影中;右邊則是高聳直達天際的山脈,似乎在天地創生時,大河憑著蠻力硬是撞出一座雄偉的山谷來,未來這將會成為一塊充斥著戰鬥和爭論的地方。正如同甘道夫承諾的一樣,他也看見了白色山脈的盡頭,亦即是明多陸安山黑漆漆的身影,它的峽谷隱含著黑紫色的陰影,陡峭的山壁隨著天色而漸漸變得明亮。在它伸出的山腳下,座落著固若金湯的城池,七層堅固難攻的城牆將它團團圍住;結實而古老的城牆,恍惚間會讓人以為這是巨人們從山脈中開鑿出來的奇觀。

    當皮聘正驚訝地讚歎著眼前的奇景時,在曙光照耀下的城牆緩緩從灰色變成耀眼的白色。太陽突然從東方的陰影中躍出,整座要塞沐浴在燦爛的金光中。當第一線陽光觸及要塞最高層的愛克西里昂塔時,萬丈銀光立刻灑向四方,彷彿整座高塔是用水晶鑄造的一般,皮聘忍不住感動地驚呼出聲。晨風中白色的旗幟迎風飄揚,清澈的號角聲隨著微風飄送過來。

    ※※※

    就這樣,甘道夫和皮聘於日出時進入了剛鐸城池的大門,正好看著沉重的鐵門緩緩打開。

    「米斯蘭達!米斯蘭達!」人們大喊著:「你的出現,讓我們明白風暴的確迫近了!」

    「風暴的確迫在眉睫,」甘道夫說:「我是乘著這陣風暴的前翼趕來的。讓我進城!在迪耐瑟王還擔任攝政王時,我必須立刻晉見他。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你們所熟知的剛鐸可能從此消失在歷史中。快讓我進城!」

    在他威嚴無比的嗓音下,人們敬畏地紛紛退讓,不敢再繼續質問;不過,當看到哈比人和他們胯下的駿馬時,人們依舊無法掩飾眼中的好奇之色。王城中的人們極少騎乘馬匹,在街道上更少見到馬匹的蹤影,唯一的例外只有替攝政王跑腿的信差。他們交頭接耳說道:「這一定就是洛汗國王所擁有的駿馬吧?或許驃騎軍團很快就會前來支援了。」影疾依舊頭也不回,自信地往目標走去。

    ※※※

    米那斯提力斯的城池是以獨特的方式興建的,城中分成七層,每一層都有獨立的城牆和入口,但這些入口並非是一直線的:主城牆的正門位在整座城半圓的東方,下一座門則是建造在城的東南方,第三座則是在城的東北方,所有的入口都是依這樣的規律興建的。因此,進入要塞的道路蜿蜒曲折地繞著山丘鋪設。每當這條道路經過垂直正門的位置時,它都會穿過拱形的隧道,有一座極為龐大的巨岩正好將整座城池分割成兩半,只有第一層例外。這特殊的景觀一部分是天然的山勢,一部分是古代巧匠的鬼斧神工。這座鋒利如同刀刃一般的巨岩就位於正門廣場後方,一路延伸到這座圓形城池的最高層。巨岩的最頂端還興建了另一座堡壘,讓頂端要塞中的守軍可以像是巨艦中的水手一般,俯瞰七百尺之下的正門。通往城中要塞的入口也同樣面對著西方,但卻是鑿穿堅硬的岩石所雕鑿出來的,然後是一道通往第七門的斜坡。人們最後才來到了執政廳,以及淨白塔前的聖泉園。高聳簡潔的淨白塔直入雲霄一百五十尺,攝政王的旗號就在塔頂俯瞰著千尺以下的大平原。

    這的確是座固若金湯的城池,只要城內還有一兵一卒,就算千軍萬馬也無法將其奪下。除非有敵人從後方來襲,攀越明多陸安山,來到衛戍之丘和山脈會合的地方。不過,那個區域正好在第五城的高度,迎面而來的就是與懸崖同高的陡峭壁壘;在那附近則是先王們的陵寢,永恆沉寂地戍守著高塔和山脈。

    皮聘看著這座巨大的石造城池,越來越來覺得敬畏不已。這比他所曾經幻想過的任何人造建築都要雄偉輝煌,比艾辛格還要高大、還要強悍,更為美麗。但事實上,它卻是座逐漸衰微的厄運之都,人口至少比全盛時期減少了一半,每條街道上都聳立著許多雕樑畫棟的建築,門上刻著美麗陌生的古文字,皮聘猜測這些一定是曾經居住在此地的偉人的名號。但是,現在這些建築都變得空空蕩蕩,一片死寂;不再有腳步聲在長廊中迴響,不再有笑語聲點綴著美麗的花園。

    最後,他們終於走入了第七門,溫暖的陽光照在底下的河流上;此時的佛羅多則是正走在伊西立安的平原上,看著那些逐漸頹圮的城牆和石柱,以及落在地面上的石雕頭像。甘道夫下馬步行,因為要塞中不准任何馬匹進入。在主人的溫言軟語之下,影疾聽話的讓僕人將它帶開。

    此門的守衛都穿著黑衣黑甲,頭盔的形狀十分特殊,高聳的盔尖、與臉側密合的護頰,太陽穴的地方則是裝飾著海鳥的白色羽毛。這些頭盔都閃爍著銀色的光芒,因為它們都是以古代傳承下來的秘銀所打造的。在披風上則是刺繡著一株盛開如雪般的樹木,上面有著一頂銀色皇冠以及星芒。這就是伊蘭迪爾的家徽,全剛鐸除了聖白樹曾生長的聖泉宮中駐紮的禁衛軍之外,沒有任何人有資格配戴這徽記。

    看來,他們抵達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兩人立刻被領進門內,對方沒有任何多餘的質問。甘道夫快步橫越鋪著白色石板的宮殿,一座美麗的噴泉在晨光下舞動著,四周點綴著一片青綠色園圃;但在正中央,靠近池水處矗立著一株枯死的樹木,噴濺而出的泉水,又從這毫無生機的樹枝上憂傷地落回池中。

    皮聘緊跟在甘道夫身後,同時打量著這樹。他覺得這樹看起來好憂傷,同時也不明白在這個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花園中,為什麼會留下這麼一株枯死的老樹。

    七星七晶石,一樹聖白。

    甘道夫曾呢喃過的那句話浮現在他心頭。接著,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精光閃耀的高塔下大門;皮聘跟在巫師身後,越過高大沉默的守門人,走進石塔涼爽空曠的大廳。

    在兩人穿越一條空曠的長廊同時,甘道夫還在皮聘耳邊低聲說:「皮瑞格林先生,小心你的一言一行!這可不是哈比人輕鬆開玩笑的時機。希優頓是個慈祥的老好人,迪耐瑟與他全然不同,他既驕傲城府又深沉,家世顯赫、權柄蓋世,唯一的差異就是他沒有國王的稱號。等下他大部分的問題都會是針對你的,因為只有你可以告訴他兒子波羅莫的遭遇。他最寵愛波羅莫,或許可以稱之為溺愛。在這父子親情的掩飾之下,他會直接問你還有另一個原因,他希望能夠從你身上能比較輕易地打探到許多情報。不要洩漏不該說的事情,對佛羅多的任務更是要謹守秘密,時候到了我會處理的。除非別無選擇,否則你也最好不要提到亞拉岡。」

    「為什麼不行?神行客有什麼地方不好嗎?」皮聘低聲問道:「他準備來這邊,不是嗎?而且他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或許,或許吧,」甘道夫說:「不過,即使他來到這裡,出現的方式可能也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連迪耐瑟也一樣。而且,情狀最好是這樣,至少不應該由我們來宣告他即將前來的消息。」

    甘道夫在一座光可監人的金屬大門前停了下來。「聽著,皮瑞格林先生,我沒有時間把剛鐸的歷史都描述給你聽;如果當你在夏爾逗鳥散步的時候曾經聽過一些,就不需要我擔心了。照著我說的做!當你把繼承人的死訊告訴掌握著偉大權柄的王侯時,最好不要讓他知道太多其餘的消息。特別是如果有另一個人一旦抵達,對方可以名正言順的取得他王位時更是如此。這樣夠清楚了嗎?」

    「王位?」皮聘驚訝地說。

    「是的,」甘道夫說:「就算你這一路上都這樣渾渾噩噩的,也該醒來了!」他開始敲門。

    門打了開來,但卻似乎沒有任何人在其後操控。皮聘看見門後是一座寬廣的大殿,大殿中的光線來自兩旁成列高大石柱邊的窗戶。大廳還陳列著許多黑色大理石的雕像,有著各種奇珍異獸和植物的形象,隱約可見的大殿屋頂閃爍著黯沉的金光,其間夾雜著多彩的光芒。在這座莊嚴肅穆的大殿中沒有懸掛任何裝飾或是織錦,也沒有任何木造的物品;不過,在石柱之間卻有許多雕刻在冰冷石板上的浮雕。

    突然間,皮聘想到了亞苟那斯的巨大巖雕,當他看著這些先王的雕塑時,禁不住覺得敬畏莫名。在大殿的盡頭,在許多階梯之上是一個高大的王座,上面有著由大理石雕成,如同冠盔一般的華蓋,在其後的牆壁上,則是以寶石排列成一株盛開的大樹,不過,王座卻是空蕩蕩的。在寶座之下,最低階的寬大階梯上安置著一張樸素的黑色石椅,一名老者坐在其上,他瞪著自己的雙膝,手中拿著一柄尖端是金色圓球的權杖。他們一言不發地走向他,直到距離他不過三步的距離為止,然後,甘道夫開口了。

    「您好,米那斯提力斯的城主和攝政王,愛克西里昂之子迪耐瑟!在此危機迫近的時刻,我前來提供我的忠告和情報。」

    老人抬起頭來,皮聘可以清楚地看見他透露著傲氣的臉孔和白如象牙的肌膚,以及那雙深邃的黑眼和鷹勾鼻,他實在無法將波羅莫和眼前的這名老人聯想在一起。「危機的確迫在眉睫,」老人說:「米斯蘭達,你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雖然種種跡象顯示剛鐸的末日即將到來,但這也不會比我所經歷的危機來得黑暗。據說你帶來了目擊我兒死亡的人證,就是這位嗎?」

    「是的,」甘道夫說:「是兩個目擊者的其中一名,另一位正在洛汗國的希優頓王身邊,不久之後應該就會趕來。您也看得出來,他就是半身人,但並非是預言所說的那一位。」

    「不過,他依然還是個半身人,」迪耐瑟面色凝重地說:「我對這個稱呼沒有多少好感,是這個該死的預言將我的兒子從宮中誘走,踏上那死亡的任務。我親愛的波羅莫啊!我們現在正需要你,當初應該派法拉墨去的。」

    「本來也應該是他去的,」甘道夫說:「不能因為你難過就不講理!波羅莫主動爭取這個任務,不願意讓其他人接替。他很強勢,想要的東西就必定要得到。我和他一起相處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對他的個性也相當的瞭解。不過,你剛剛提到他的死訊,難道在我們來此之前你就聽說了嗎?」

    「我收到的是這個,」迪耐瑟放下權杖,將之前他所凝視的東西從膝蓋上拿起來。他兩隻手各握著號角的一半:那是用銀環固定在一起的野牛角。

    「這就是波羅莫隨身攜帶的號角!」皮聘驚呼道。

    「是的,」迪耐瑟說:「當年我也曾經攜帶過,我們家族中的每個長子,都必須繼承這個信物,遠從皇族血脈斷絕的年代就開始了,在遠古時是馬迪爾之父維龍迪爾在盧恩所獵殺到的巨大野牛之角所打造的。十三天之前,我在北方邊境聽見了它微弱的號聲;大河將破裂的號角帶到我身邊來:它再也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他暫停片刻,氣氛變得十分凝重。他的黑色雙眸猛然轉向皮聘,「半身人,你有什麼要說的?」

    「十三,十三天,」皮聘結巴地回答:「是的,我想就是這樣,沒錯,當他吹響號角的時候,我就正在他身邊。當時我們孤立無援,四周只有越來越多的半獸人。」

    「那麼,」迪耐瑟目光銳利的打量著皮聘。「你也在那邊?說詳細些!為什麼沒有援軍?你怎麼逃出來的?像他這麼驍勇善戰的人,怎麼可能只被幾個半獸人阻攔就犧牲生命?」

    皮聘脹紅著臉,忘卻了心中的恐懼。他說:「即使是最強的猛將,也可能被區區的一枚羽箭射死,而波羅莫渾身上下都插滿了箭矢。當我最後看見他的時候,他正靠著一株大樹,試圖從腰際拔出一枚黑羽箭,然後我就被打昏、被俘虜了。我從此再也沒有看見他,也沒有他之後的消息。但他在我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他是那麼的奮不顧身。我們被黑暗魔君麾下的部隊埋伏,他為了拯救我同胞梅裡雅達克和我而浴血奮戰;即使他最後還是寡不敵眾,壯烈犧牲,但我對他的感激並沒有減少一分一毫。」

    接著,皮聘看著老人的眼睛,在之前那冰冷語氣的刺激下,他體內的傲氣開始翻滾,「毫無疑問的,對於人類中如此尊貴的君王來說,像我這樣一個來自北夏爾的半身人、哈比人所能夠提供的協助一定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即使如此,為了回報這救命之恩,我還是願意獻上我的忠誠。皮聘掀開斗篷,將短劍放在迪耐瑟的腳前。

    老人的臉上掠過一抹蒼白的微笑,如同微弱的陽光照在冬日的冰雪上。不過,他還是低下頭,將號角的碎片拿開,伸出手。「把那武器給我!」他說。

    皮聘舉起短劍,將劍柄遞給攝政王。「這是哪裡來的?」迪耐瑟問道:「它經歷了許多許多年的風霜,這應該是我族在遙遠的過往於北方鑄造的武器吧?」

    「這是從我的故鄉邊境的陵墓中找到的,」皮聘說:「但現在只有邪惡的屍妖居住在當地,因此,我也不願意對您詳述該處的情形。」

    「我看得出來你有過不凡的經歷,」迪耐瑟說:「再一次的,古諺又證明了它的睿智,不以貌取人──連半身人也不例外。我接受你的效忠,因為,你並沒有被我的言辭所震懾,雖然你的腔調很奇怪,但你還是毫不退縮地描述一切。在未來的日子裡,我們會需要所有勇敢的人,不管他們是大是小。向我宣誓吧!」

    「拿住劍柄,」甘道夫說:「如果你下定決心,就跟著城主說。」

    「我已經決定了!」皮聘道。

    老人將短劍放在膝蓋上,皮聘握住劍柄,跟著迪耐瑟緩緩說道:「本人在此宣誓效忠剛鐸,以及這國度的攝政王;自此之後,為它喉舌,義無反顧,置生死於度外,不惜踏遍天涯,穿越戰火及昇平。直到我主解除我的束縛,或世界毀滅,至死方休。以上,夏爾的帕拉丁之子,皮瑞格林謹誓。」

    「愛克西力昂之子迪耐瑟,剛鐸管理者,輔佐吾皇的攝政王,謹記閣下的誓言。我將不會遺忘,必定回應你的效忠:以愛回應忠誠,以榮譽回應英勇,以復仇回應背叛。」皮聘取回寶劍,將它收回鞘中。

    「現在,」迪耐瑟說:「我的第一個命令是:不要顧忌,直言無諱!把完整的經過全都告訴我,把你對於吾兒波羅莫的所有回憶都說出來。坐下,開始說!」他話一說完,就敲響了腳凳邊的一個小銀鑼,僕人們立刻走了過來。皮聘這才發現他們都站在門邊的壁龕中,因此,當甘道夫和他進來的時才會沒有注意到。

    「把椅子和酒菜送到客人面前,」迪耐瑟說:「一小時之內不准任何人打攪。」

    「國事繁忙,我最多只抽得出這麼多時間來,」他對甘道夫說:「看起來或許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但對我來說,都比不上這件事急,或許我們在天黑之後可以有機會再談談。」

    「希望能夠更早一些,」甘道夫說:「我從艾辛格星夜飛馳,跨越四百五十哩的土地,並不只是為了送一名小戰士到你面前──不管他有多勇敢都一樣。希優頓贏了一場大勝仗,艾辛格已經被攻破,我打斷了薩魯曼的法杖,難道這對你來說都不重要嗎?」

    「對我來說都很重要,但就對抗東方的威脅這點上,我已經知道夠多的情報了。」他黑色的雙眸轉向甘道夫,皮聘注意到這兩人之間有許多相似之處,並且可以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較勁,似乎有隱而不明的火焰在兩人的雙眸之間奔馳,隨時可能爆發出來。

    迪耐瑟看起來的確比甘道夫還要像巫師,更有王者之氣、更英俊、更強而有力,年紀看起來也更大些;但是,皮聘卻可以感受到甘道夫擁有更強的力量和智慧,他的尊貴是不輕易外顯的。而且,甘道夫的年歲更長,比眾人想像的蒼老多了。「到底有多老呢?」他思索著,這才發現自己以前竟然從來沒對此產生過疑問。樹胡提到過有關巫師的事情,不過,即使是那個時候,他也不認為甘道夫是他們的一份子。甘道夫究竟是什麼?他到底是在遠古的什麼時候來到這個世界,又是什麼時候才會走?不久之後,他的沉思被打斷了。甘道夫和迪耐瑟依舊互不相讓地瞪著彼此,彷彿想要讀取對方的心思,不過,最後還是迪耐瑟先撤回了目光。

    「是啊,」他說:「雖然他們說晶石已經失落了許久,但是剛鐸的王公貴族依舊擁有比凡人銳利的目光,還有許多收集情報的管道。大家先坐吧!」

    僕人拿著椅子和矮凳各一張進來了,一人還捧著一個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放著銀壺和銀杯以及白色的糕點。皮聘坐了下來,但他無法將目光從蒼老的攝政王身上移開。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幻想,他似乎覺得對方在提到晶石時,雙目突然精光暴現,掃向皮聘的臉孔。

    「我的忠臣哪,」迪耐瑟半是關懷、半是嘲諷的說:「能和吾兒為友的人所說的話,我都很想聽。」

    皮聘永遠無法忘記在剛鐸統治者銳利目光下的那一個小時,他在對方尖銳的問題之下毫無招架之力,同時甘道夫又總是在他身邊注意和傾聽著,皮聘隱隱然可以感覺到巫師正強自壓抑著內心逐漸膨脹的不耐和怒氣。最後,那一小時終於過去了,迪耐瑟再度敲響銀鑼,皮聘覺得渾身無力。「現在最多也不過九點而已,」他想:「我已經覺得可以吃下三頓早餐了。」

    「將米斯蘭達大人帶到替他所準備的住所去,」迪耐瑟說:「如果他的同伴願意,暫時可以和他住在一起。不過,你們把話傳下去,我已經接受了他的效忠,你們都應該稱呼他為帕拉丁之子皮瑞格林,並且把低階的通行密語交給他。通知將軍們在日出之後三小時,來我這邊報到。」

    「至於米斯蘭達大人,你也應該過來一趟,除了我的就寢時間之外,沒有人可以阻止你來見我。就請盡情宣洩你對於一名老人愚行的忿怒,給予我忠告吧!」

    「愚行?」甘道夫說:「不,大人,如果你做出愚行,你就只有死路一條。你儘管把你的哀傷當做掩飾吧!難道你以為我不明白讓我在旁枯坐,看你質問我一無所知的同伴是什麼用意嗎?」

    「既然你瞭解,那就不需要為此大驚小怪,」迪耐瑟回答道:「驕傲會玷污你的忠告和協助,你給予這些珍貴的禮物也都必定是按照自己謀略。但是,不論對方地位多高,剛鐸的統治者都不會成為他人掌上的玩物。對他來說,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比不上剛鐸的福祉;統治剛鐸是他的責任,和其他人都無關,除非人皇再度回到剛鐸。」

    「除非人皇回歸?」甘道夫說:「攝政王啊,負責維繫王國,隨時做好對這件事的準備,這不就是你的責任嗎?為了完成這個任務,你應該接受所有可能的協助。我只能這麼說:不管是剛鐸、其他或大或小的國度,都不歸我管轄,但我所關切的是這世界上一切善良事物現在所面臨的危機。至於我的部分嘛,即使剛鐸毀滅,但只要今夜所發生的事情能夠流傳下去,能夠在未來開花結果,那我的任務也就不會白費了。我也負有輔佐人君的義務,難道你不知道嗎?」話一說完,他就轉過身,和皮聘並肩離開。

    在走路的時候,甘道夫並沒有多看皮聘一眼或是和他說話。他們的帶路人領著他們從大殿的正門離開,穿越聖泉宮,走進一條夾在兩邊高聳岩石建築間的小徑。轉了幾個彎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個靠近要塞北邊外牆的屋子,就在和突出的山丘距離不遠的地方,他們被帶到屋子內的二樓,一個光亮、通風的房間,牆壁上還掛著許多閃著黯沉金光的掛毯。房間內的佈置相當簡單,只有一張小桌子、兩張椅子和一個長凳;不過,在兩邊牆壁都有掛著廉幕的凹室,裡面有著收拾整齊的床鋪和盥洗的用具。房間裡面還有三個高而狹窄的窗戶,往北俯瞰安都因籠罩在迷霧的河灣以及愛明莫爾與拉洛斯瀑布。皮聘得要踩著長凳才能夠攀到窗台。

    「甘道夫,你在生我的氣嗎?」在領路人關上門走出去之後,他問道:「我已經盡力了。」

    「你真的盡力了!」甘道夫爽朗地笑了,他走到皮聘身邊,摟著對方的肩膀,一起看向窗外。皮聘有些驚訝地看著身邊的老者,因為那笑聲聽來十分歡欣和輕鬆。但是,他在巫師的臉上只能看見哀傷和憂心的皺紋;不過,當他凝神細看時,可以注意到在那面具之下藏著無比的快樂:這情緒若一湧而出,可能足以感染全國的人民,讓他們一起開懷大笑。

    「你的確盡力了,」巫師說:「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這樣被困在兩個恐怖的老人之間進退不得。不過,皮聘哪,剛鐸的統治者依舊從你身上,得知了比你所猜想還要多的消息,你無法隱瞞帶領眾人離開摩瑞亞的並非波羅莫的這個事實,同時,他也清楚知道你們之中有一名地位極高的人將要前來米那斯提力斯,而且他擁有一把名聞遐邇的寶劍。也別忘記,自從波羅莫離開之後,迪耐瑟有很長的時間去推敲有關埃西鐸剋星的那首詩歌。」

    「皮聘,他和這個時代的其他人類都不同,不知是巧合還是命運,但西方皇族的血統在他身上十分鮮明,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他的另一名兒子法拉墨身上;不過,他最鍾愛的波羅莫卻沒有繼承到這血統。他很有遠見,如果他專心一意,甚至可以知道人們心中的思想,就算對方在天涯海角也是一樣。你很難欺騙他,光是有這個念頭就非常的危險。」

    「千萬記住!因為你現在已經對他宣誓效忠,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做,但這是個相當不錯的作法,我並沒有阻止你,因為我認為慷慨激昂的行為不該受到冰冷邏輯的攔阻。這感動了他,同時也讓他心情好了一點。至少,在你沒有任務的時候,可以在米那斯提力斯自由來去。你現在成了他的屬下,他不會輕易忘記這事情的。隨時提高警覺!」

    甘道夫沉默了片刻,歎氣道:「算了,沒必要為了明天會發生的事情而憂愁。我可以確定的說,從今天開始,狀況會越來越糟糕,我也沒有辦法阻止情勢的演變。棋盤已經擺好了,棋子也開始移動。有一枚棋子是我十分想見到的,那是成為迪耐瑟繼承人的法拉墨,我想他應該不在城中,但我又沒時間收集情報。皮聘,我得走了,我得去參加他的軍事會議,盡可能的打探消息。這盤棋魔王佔了先機,他已經布好了陣勢。皮瑞格林,剛鐸的戰士,像你這樣的卒子可能知道的和我們一樣多,磨利你的寶劍吧!」

    甘道夫走到門口,轉身說道:「皮聘,我得趕時間!」他說:「你出門的時候幫我個忙,如果你還不累,最好能夠在休息前幫我辦好──去找影疾,看看它狀況怎麼樣。剛鐸的人民睿智而善良,但他們並不像其他的民族一樣擅於照顧馬匹。」

    甘道夫話一說完就走了出去,就在同一瞬間,要塞的高塔中傳來了清脆的鐘聲。這宏亮的鐘聲在空氣中迴響了三次:日出之後三小時的鐘聲。

    幾分鐘之後,皮聘離開房間,走下樓梯,觀察著外面的街道。太陽投射著溫暖的光明,高塔和建築都朝著西方落下深深的陰影。明都陸安山白色的頂峰襯著湛藍的天空,顯得格外耀眼。全副武裝的男子在城中的街道來來往往,似乎正準備進行換班和上哨的動作。

    「我們在夏爾都稱這個時間為九點,」皮聘大聲的對自己說:「正好是在春日下坐在窗邊吃頓豐盛早餐的時候。天哪!我真希望能夠有頓早餐吃!這些人到底吃不吃早餐哪,還是大家都已經吃完了?他們到底什麼時候、在哪裡吃早餐?」

    這時,他注意到一個穿著黑、白兩色衣服的男子,沿著要塞中央的狹窄街道朝他走來。皮聘覺得十分寂寞,下定決心要和對方攀談,不過,其實他並不需要這樣做,因為那人已經衝著他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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