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佛羅多說。「你還願意幫忙嗎?」
「願意,」奶油伯說,「我當然願意。雖然我不知道我要怎麼幫忙對付,對付─」他說不出話來了。
「對付東方的魔影,」神行客靜靜的說。「巴力曼,你能幫的忙不多,但任何一個小忙都是必要的。你今晚可以繼續讓山下先生用這個名字住在這裡,在他走遠之前,別想起巴金斯這個名字。」
「我會照做的,」奶油伯說。「可是,我擔心他們不用我的幫忙就會知道他在這裡。巴金斯先生今晚恐怕太引人注意了些。巴金斯先生突然的消失可能在午夜以前就會傳遍佈理。連我們家的諾伯都開始用那顆小腦袋亂猜,更別說布理還有些聰明人了。」
「好吧,我們只能希望黑騎士不會這麼快回來,」佛羅多說。
「我也這麼希望,」奶油伯說。「不過不管他們是什麼來頭,都不會這麼輕易就闖進躍馬旅店的。你到明天早上之前都不用擔心,諾伯一個字都不會說。只要我還站的住,就不會有黑衣人踏進門內一步。我和夥計們今天晚上都會守夜,你們最好趁機休息一下。」
「不管怎麼樣,明天天一亮就叫我們起床,」佛羅多說。「我們必須盡可能的早些出發。六點半早餐,麻煩您了。」
「好!我會安排一切,」店主說。「晚安,巴金斯先——喔,山下先生!晚安!天哪!和你們同行的烈酒鹿先生呢?」
「我不知道,」佛羅多突然間覺得有些緊張。他們把梅裡給拋到腦後去了,現在已經快深夜了。「他可能出去了吧。他有說過要去呼吸新鮮空氣什麼的。」
「唉,看來你們這群人的確需要額外提防,大家好像都在放假一樣!」奶油伯說。「我得趕快把門閂上,到時再讓你朋友進來。我還是派諾伯去找你朋友比較好。大家晚安!」最後,奶油伯終於走出房門;臨走之前,他還是用猜疑的眼光看了神行客一眼,搖搖頭。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可以了嗎?」神行客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讀信?」佛羅多在開信之前,仔細打量著上面的封蠟。它看起來的確是甘道夫的沒錯。裡面的內容則是用甘道夫那手有力而優雅的字體寫著:
布理,躍馬旅店,夏懇一四一八年,年中之日。
親愛的佛羅多:
我在這裡收到了一些壞消息,得要立刻離開。你最好也趕快離開袋底洞,最晚在七月底之前離開那裡。我會盡快趕回來,如果我發現你已經走了,我會緊跟在後。如果你經過布理,最好留個口信給我。你可以信任這裡的店主。(奶油伯)你可能會遇見我在路上結交的一位朋友:他是個瘦高、皮膚黝黑的人類,有些人叫他神行客。他知道我們的計劃,會盡力幫助你。不要耽擱,直接前往瑞文戴爾。希望我們會在那邊再度碰面。如果我沒有出現,愛隆會指引你的。
甘道夫匆筆
註:不管為了什麼原因,絕對不要再使用它!晚上也不要趕路!
注二:請確認對方是真正的神行客。路上有很多形跡可疑的人。他的真名叫作亞拉岡。
精光閃耀非真金,
四海雲遊未迷蹤;
古而彌堅生不息,
根深怎畏浸霜冰。
百劫火煉將蘇生,
光華四射破暗喑。
斷折聖劍重鑄日,
無冕王者再為皇。
注三:我希望奶油伯會照約定寄出這封信。但是這傢伙的記憶不牢靠,有時腦袋裡面真的就像裝奶油一樣。如果他忘記了,我會好好對付他的。再會了!
佛羅多將信的內容喃喃念給自己聽,然後把信遞給皮聘和山姆。「這回老奶油伯真的把事情搞砸了!」他說。「甘道夫真該好好對付他。如果我當時立刻收到這封信,現在搞不好都已經安全的在瑞文戴爾休息了。但甘道夫會不會有事啊?他的口氣聽來好像遇到了極大的危險。」
「他已經為了同一個目標出生入死許多年了,」神行者回答。
佛羅多轉過身,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思索著甘道夫的第二個附註。「你為什麼沒有立刻告訴我你是甘道夫的朋友?」他問道。「這會省下很多時間的。」
「會嗎?如果沒有這封信,你們會相信我嗎?」神行客說。「我對這信一無所知。我只知道如果要幫助你,必須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說服你。不論如何,我也不準備立刻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我得要先瞭解你,然後確認你的身份才行。魔王在之前曾經對我設下過很多陷阱。我一下定決心之後,就準備回答你提出的一切問題。不過,我必須承認,」他露出詭異的笑容,「我希望你和我同行的理由其實有些自私。被獵殺的人往往厭倦了提心吊膽,渴望友誼相伴。嘿嘿,我想我的外表恐怕讓人難以親近吧。」
「的確,至少第一眼是這樣的,」皮聘在讀完甘道夫的信件之後笑著說。「帥哥就是帥哥,我們在夏爾是這麼說的。如果我們翻山越嶺很多天,看起來恐怕也會和你差不了多少。」
「要看起來像是神行客,你可能要花上好幾天、甚至是幾周、幾年的時間在荒野漫遊才行。」他回答。「除非你看起來比外表堅強許多,否則會先送命。」
皮聘收起了笑臉,但山姆並不覺得受到威脅,依舊懷疑的看著神行客。「我們怎麼知道你是甘道夫所說的神行客?」他質疑道。「在我們收到這封信之前你從來沒提到甘道夫。就我看來,你可能只是個冒充的間諜,想要騙我們和你一起上路。你可能幹掉了真正的神行客,穿走他的衣服。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你是神行客?」
「你真是個頑固的傢伙,」神行客回答道,「山姆·詹吉,恐怕我只能這樣回答你。如果我殺了真正的神行客,我也可以殺了你。我也不會浪費這麼多時間,你早就倒下了。如果我要的是魔戒,我現在就可以得到它!」
他猛然站起身,忽然間身形似乎放大了好幾倍。他的眼中閃動著擁有無比氣魄和霸氣的光芒。他掀開斗篷,將手放到腰間刻意隱匿的劍柄上。眾人動也不敢動。山姆張大了嘴,傻傻的看著他。
「幸好,我是真正的神行客,」他低下頭,表情被突如其來的笑容所軟化。「我是亞拉松之子亞拉岡。為了拯救你們,我將不惜犧牲性命。」
※※※
眾人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最後,佛羅多才遲疑的說。「我在收到信之前就相信你是朋友了,」他說,「至少我希望是這樣。今天晚上你已經讓我受驚很多次,但都不像是魔王的爪牙會做的事情。我想,他的間諜看起來應該更善良,感覺起來卻更邪氣逼人;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神行客笑著說。「你是指我看起來很邪惡,感覺起來卻很善良。對吧?『精光閃耀非真金,四海雲遊未迷蹤。』」
「那麼這些詩句描述的就是你羅?」佛羅多問道。「我看不懂這些詩句的內容。可是,如果你沒有看過甘道夫的信,又怎麼會知道裡面有這兩句詩?」
「我其實並不知道,」他回答道。「我是亞拉岡,這些詩句和這個名字是密不可分的。」他拔出劍,眾人這才發現那柄劍的確斷在劍柄以下一尺的地方。「沒什麼用,對吧,山姆?」神行客說。「但它重鑄的時機就快到了。」
山姆一言不發。
「好啦,」神行客說,「在山姆的同意之下,我們就這樣決定了。由神行客擔任諸位的嚮導。我們明天恐怕會很辛苦。即使我們可以不受阻礙的離開布理,但我們絕無法不被人發現。我會盡量試著甩掉追兵。除了大路之外,我知道有幾條別的路可以離開布理。一旦我們擺脫了追兵,我們就立刻前往風雲頂。」
「風雲頂?」山姆問。「那是啥?」
「那是座山丘,就在大路北邊不遠的地方。從這邊往瑞文戴爾大概走半哩路的地方就是了。上面的視野很好,我們應該有機會看清楚週遭的環境。如果甘道夫跟著我們出發,他應該也會到那邊去。過了風雲頂之後,我們的旅途就會更顛簸,我們得在不同的危險之間作選擇。」
「你上次看到甘道夫是什麼時候?」佛羅多問。「你知道他在哪裡,或是他在幹什麼嗎?」
神行客臉色一沉。「我不知道,」他說。「今年春天時我和他一起往西走。過去幾年,當他去別的地方出任務的時候,我就會負責監視夏爾的邊境。我們上次見面是今年五月一日,在烈酒河下游的薩恩渡口。他告訴我你們所有的計劃都很順利,你會在九月的最後一周出發前往瑞文戴爾。當我知道他會和你們同行之後,我就離開去辦我自己的事了。隨後狀況有了變化,他似乎聽到了什麼消息,而我又不在他身邊幫忙。」
「這是從我認識他之後,第一次感到憂心。即使他沒辦法親自來,也應該想辦法通知我。我過了很多天之後才回來,卻立刻聽到不好的消息。一切有了很大的變化,甘道夫失蹤了,這些黑騎士開始出沒在附近。是個叫吉爾多的精靈告訴我這些事情的;稍後,他們告訴我你已經離開了老家;但沒有你離開雄鹿地的消息。於是,我就開始仔細的注意東方大道上的動靜。」
「你認為黑騎士會不會跟——會不會跟甘道夫的失蹤有關?」佛羅多問道。
「除了魔王之外,我不知道世間還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擋他,」神行客說。「先別絕望!甘道夫比你們夏爾人所知的要偉大多了;你們只注意到他的笑話和玩具。不過,把我們牽扯進來的這次事件,將會是他最沉重的負擔。」
皮聘打了個哈欠。「對不起,」他說,「可是我好困喔。不管前路如何茫茫又危機重重,我都得要上床了,不然就會在椅子上睡著。那個笨梅裡到底跑到哪裡去了?萬一我們還得要出門找他,我可能就要崩潰了。」
就在那一刻,他們聽見門轟然關上的聲音;接著有腳步聲一路朝他們衝來。梅裡一馬當先的衝進房內,後面跟著諾伯。他慌亂的關上門,氣喘吁吁的靠在門上。他快喘不過氣來了。在他開口之前,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他:「佛羅多,我看見他們了!我看見他們了!那些黑騎士!」
「黑騎士!」佛羅多大喊著。「在哪裡?」
「就在這裡,在村子裡面。我在房內待了一小時左右。因為你們一直沒回來,我就自己出去散步。後來我走回旅店門口,在的範圍外看著星光。突然間我打了個寒顫,覺得有什麼恐怖的東西靠近了:在路旁的陰影中有道更黑暗的影子,剛好就在燈光照的到的範圍外。它一聲不響的又溜回黑暗中。附近沒有任何的馬。」
「它往哪個方向去?」神行客突然插嘴問道。
梅裡這才第一次注意到這個陌生人,忍不住吃了一驚。「繼續說!」佛羅多道。「他是甘道夫的朋友。我稍後再解釋。」
「它似乎是沿著大道往東走,」梅裡繼續道。「我試著要跟蹤它。它的確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我還是繞過去,一路走到街道的最後一棟屋子去。」
神行客驚訝的看著梅裡。「你可真勇敢,」他說,「但這種行為太愚蠢了。」
「我不知道,」梅裡說,「我覺得這沒什麼勇敢,也不怎麼愚蠢。我沒辦法控制自己。我似乎是被吸引過去的。反正,我還是跟著過去了。接著,我在圍籬旁邊聽到了聲音。有個人壓低聲音說話,另一個人則是在耳語,或者說是發出嘶嘶聲。我一句話也聽不清楚,並且開始渾身發抖,根本無法再靠近。我一害怕就轉過身,準備立刻跑回這裡,接著有個東西從後面撞上我,我……我就摔倒了。」
「是我發現他的,大人,」諾伯插嘴道。「奶油伯先生派我拿著油燈出去找他。我先走到西門那邊,然後又往南門的方向走。就在比爾的屋子前面,我覺得好像看見路上有什麼東西。我不敢打包票,但是我覺得似乎是兩個人彎腰看著某樣東西,正準備把它抱起來。我大喊一聲,可是,當我趕到該地的時候,那兩個人都不見了,只剩下烈酒鹿先生躺在路邊。他似乎睡著了。『我覺得好像掉進水裡面,』當我搖晃他的時候,他這樣對我說。他那時真的很奇怪,等到他神智一清醒之後,他就立刻頭也不回的往這邊跑。」
「恐怕就是這樣沒錯,」梅裡說,「其實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做了個記不得的惡夢。我好像碎裂開來,根本記不得是什麼抓住了我。」
「我知道,」神行客說。「那是黑騎士的吹息。黑騎士一定是把馬匹留在外面,秘密的從南門進來。他們已經去找過比爾了,這下一定知道了所有的消息。那個南方人很有可能也是個間諜。在我們離開布理前可能就會有事情發生。」
「會發生什麼事情?」梅裡問。「他們會攻擊旅店嗎?」
「不,我不這麼想,」神行客說。「他們還沒到齊。而且,這也不是他們的作風。在黑暗和面對孤單的旅人時他們的力量最強大。除非別無選擇,或者從伊利雅德到這邊的領土全部淪陷,否則他們不會輕易攻擊這樣一個光亮、擠滿人的屋子。但,他們的武器是恐懼,布理已經有人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他們會驅使這些僕人進行邪惡的工作。比爾、那些陌生人,或許還有守門人都是他們的爪牙。他們在週一的時候曾經和西門的哈利談過話。我那時正監視著他們。他們離開的時候,那傢伙臉色死白,渾身發抖。」
「現在似乎是四面楚歌,」佛羅多說。「我們該怎麼辦?」
「留在這裡,不要回你們的房間!他們一定會找到你們住的地方。哈比人的房間一定會有朝北的窗子,高度也很靠近地面。我們必須都留在這裡,把門窗緊閉。諾伯和我會先去把你們的行李拿來。」
在神行客離開之後,佛羅多很快的對梅裡簡述了從晚餐之後發生的事情。當梅裡還在閱讀甘道夫的書信時,神行客和諾伯就進來了。
「大人們,」諾伯說,「我把一堆衣服捲起來,把它們放在每張床的中間。我還用了張褐色的羊毛毯替你們做了腦袋,巴金——山下先生,」他微笑著補充道。
皮聘笑了。「我想一定很逼真!」他說。「可是,他們萬一識破了我們的偽裝怎麼辦?」
「我們走著瞧,」神行客說,「希望我們能夠撐到天亮。」
「各位晚安,」諾伯跑去接替今晚看門的工作。
一行人的行李和裝備都堆在起居室的地板上。他們用椅子堵住門,同時也把窗戶關了起來。佛羅多打量著窗外,注意到天氣依舊晴朗。鐮刀座(注一)正在布理山頭搖曳著。接著,他關上厚重的百葉窗,將窗廉拉上。神行客將爐火弄旺,同時吹熄所有的蠟燭。
哈比人裹著毯子,腳朝著爐火躺下來。神行客則是在堵住大門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們聊了一陣子,滿足梅裡的好奇心。
「跳到月亮上!」梅裡裹在毯子內咯咯笑道。「佛羅多,你可真會耍寶!真希望我在現場。布理的居民搞不好會把這個傳說流傳幾百年哪。」
「希望如此,」神行客說。眾人全都沉默下來。一個接一個的,哈比人進入了夢鄉。
※※※
注一:這是哈比人對於天犁座(又稱大熊座)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