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羅多,皮聘和山姆一起回到了之前的起居室。這裡一片黑暗,梅裡不在這裡,壁爐裡的火也快滅了。在他們丟進幾捆柴火,把火弄旺之後,這才發現神行客悄無聲息的跟著他們走了進來,現在竟然舒舒服服地坐在門邊的椅子上!
「你好!」皮聘說。「您是哪位?有什麼需要嗎?」
「我叫神行客,」他回答道,「雖然他可能已經忘記了,但之前你的朋友答應要和我談談。」
「我記得你說我可能會聽到一些對我有利的情報,」佛羅多說。「你有什麼要說的?」
「我有幾個情報,」神行客回答。「但是,這是有代價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佛羅多反問道。
「別太緊張!我的意思是:我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消息,給你一些忠告;但我有個要求。」
「是什麼要求呢?」佛羅多說。他懷疑自己已經陷入了惡棍的勒索中,同時不安的想到身上並沒有帶很多錢。那一點錢根本無法滿足一般市井無賴的胃口,而他也不能將這些錢拱手讓人。
「別擔心,你一定負擔的起,」神行客微笑著說,彷彿他已經猜到佛羅多的想法。「你必須帶我同行,直到我決定要離開為止。」
「喔,是嗎!」佛羅多有些驚訝的回答,但並不覺得比較放心。「即使我想要有人和我們同行,在我對你瞭解更多之前,我也不可能答應這件事情。」
「很好!」神行客翹起腳,舒服的躺回椅子內。「你頭腦終於清醒了些,這對大家都好。之前你實在太不小心了!很好!我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情報,讓你決定怎樣來報答我。等你聽完之後,可能反而會求我和你們一起走。」
「那就說吧!」佛羅多回答。「你知道些什麼?」
「太多了,太多不好的消息了,」神行客陰鬱的說。「至於有關你的部分——」他猛然起身,拉開門,往四周窺探。最後,他小心的關上門,坐回椅子上。「我聽力很好,」他壓低聲音繼續說。「雖然我沒辦法憑空消失,但我在野外狩獵的經驗可以讓我在必要的時候不會被人發現。今天傍晚,我正好在布理西邊大道圍籬旁,那時四名哈比人正好走出古墓崗一帶。我應該不需要重複他們對龐巴迪或是彼此之間的交談,但有件事讓我很感興趣:『千萬別忘記,』其中一個人說。『絕對不可以提起巴金斯這個名字。如果有人問起,我是山下先生。』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一路跟隨他們到這裡來。我緊跟在他們之後溜進村內。或許巴金斯先生有很好的理由隱姓埋名;但就算這樣,我也必須建議他和他的朋友們更加小心。」
「我不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麼會在布理這麼引人注意,」佛羅多憤怒的說,「我還想要知道你為什麼會感興趣。或許神行客先生有很好的理由四處打探;但就算這樣,我也必須建議他好好解釋。」
「好答案!」神行客笑著說。「不過,我的解釋很簡單。我正在找一個名叫佛羅多·巴金斯的哈比人。我想要盡快找到他。我聽說他秘密的離開了夏爾,這件事情讓我和朋友們覺得很關切。」
「等等,別誤會!」一看到佛羅多突然站起身,山姆也跟著皺眉跳起,神行客連忙說道。「我會比你們更小心保守這個秘密的。千萬小心!」他靠向前,看著每個人。「留心每道陰影!」他壓低聲音說。「這幾天有黑騎士經過布理。他們說星期一的時候有名黑騎士從綠大道過來,而稍晚的時候另一名則是從綠大道往南走。」
眾人一片沉默。最後,佛羅多對皮聘和山姆說:「看到管理員打量我們的樣子時我就該猜到了,」他說。「店老闆似乎也聽說了什麼。為什麼他會要我們和大家一起同樂?我們又為什麼在應該保持低調的時候做出這種傻事?」
「本來不會這樣的,」神行客說。「我本來可以阻止你們跑去飲酒作樂;但是店主不願意讓我見你們,也不願意幫我傳口信。」
「你覺得他會不會——」佛羅多正準備進一步追問。
「不,我不覺得奶油伯有什麼惡意。他只是不喜歡我這種外貌的亡命之徒罷了。」佛羅多困惑的看著他。「你看,我是不是有些潦倒?」神行客露出嘲弄的笑容,眼中閃動著詭異的光芒。「不過,我希望將來有機會讓你們多瞭解一些。到時候,我還希望你可以解釋你唱完歌之後為什麼要那樣做。因為那次愚行——」
「那完全是意外!」佛羅多打斷他的話聲。
「是嗎?」神行客說。「就算是意外好了,那也是讓你們陷入危機的意外。」
「也不會比現在危險多少,」佛羅多說。「我見過那些跟蹤我的騎士;他們現在似乎跟丟了,已經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千萬別小看他們!」神行客不以為然的說。「他們會回來的。而且還有更多騎士會出現。還有其他人。我知道總共有多少名騎士,我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他停了片刻,露出冰冷、堅決的眼神。「布理也有些人是不能信任的,」他繼續說道。「舉例來說,比利·羊齒蕨這個傢伙就惡名在外,經常會有些形跡可疑的人去他家拜訪。你應該也注意到客人之中有這個傢伙了吧:他是個有著邪惡笑容的黑皮膚男子。他和其中一名從南方來的陌生人似乎很熟稔,兩人在你的『意外』之後一起悄悄的離開。那些南方人並不是每個都很單純的,至於比利這個傢伙,為了賺錢他什麼都肯賣,他甚至也會毫無理由的單純作弄人。」
「比利會賣什麼東西?我所發生的意外又和他有什麼關係?」佛羅多依舊假裝聽不懂神行客的暗示。
「當然是有關你的消息,」神行客回答。「你剛剛的表現會讓某些人很感興趣。在知道確實的情形之後,你是不是用本名根本不重要了。根據我的推測,他們在明天之前應該就會收到有關你的消息。這樣夠了嗎?接下來你就看著辦吧,要不要讓我當你們的嚮導都隨你。我對夏爾到迷霧山脈一帶都很熟悉,因為我在這邊流浪了許多年。我的實際年齡比我的外貌大得多,我應該可以派上用場的。過了今晚之後你們就不能夠再走大路了,那些騎士一定會日夜不休的看守著所有的道路。或許你來得及離開布理,只要太陽還沒下山,你還可以繼續往前走;但你再逃也逃不了多遠。他們會在荒野對你動手,讓你求助無門。你想要讓他們找到你們嗎?他們是股無比恐怖的力量!」
哈比人看著他,驚訝的發現他臉色蒼白,雙手緊握著扶手,彷彿十分痛苦一般。房間籠罩在一片死寂中,火光也慢慢變微弱。他就這麼楞楞的坐著,彷彿看著遙遠過去的回憶,或是傾聽著夜色中的動靜。
「啊,」片刻之後他揉著眉心說道,「我想我對這些追兵知道的比你們多。你很害怕他們,但等知道真相之後會更害怕的。如果可以的話,明天你們一定得走。我可以帶你們取道無人知曉的小路。你們願意接受我的幫助嗎?」
眾人陷入沉默。佛羅多沒有回答,他的腦中充滿了困惑和恐懼。山姆皺著眉頭,看著主人,最後終於說道:
「佛羅多先生,請容我說句話。我認為不可以!這位神行客先生警告我們,要我們小心一點,這點我同意。最好就從他開始。他是在荒野中漫遊的傢伙,這些傢伙一向風評很差。他的確知道一些東西,多到讓我不放心。但是,這也不代表我們就應該照他的說法,讓他帶我們到求助無門的荒野中去。」
皮聘沉吟著,看來相當不安。神行客沒有回答山姆的質疑,只是用銳利的眼神看著佛羅多。佛羅多注意到對方的表情,刻意避開他的目光。「不,」他慢慢的說。「我還不同意。我認為……我認為你真實的身份並不像你的外表一樣。你一開始的口音像是布理人,但後來你的腔調也改變了。山姆說的沒錯:我不明白你既然警告我們要小心,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我們信任你?你為什麼要偽裝身份?你究竟是誰。你對於魔─對於我的目的又知道多少?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果然已經學到了教訓,」神行客苦笑道。「但小心和舉棋不定是兩碼子事。你們絕對無法憑藉自己的力量趕到瑞文戴爾,信任我是你們唯一的希望。你們必須要下定決心。如果這可以協助你們做出決定,我願意回答你們的問題。但是,如果你們不信任我,又怎麼可能相信我的說法?即使如此,我還是─」
就在此刻,門上傳來了敲門聲。奶油伯先生帶著蠟燭走了進來,諾伯則是捧著幾罐熱水。神行客立即退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去。
「我是來和諸位道晚安的,」店主將蠟燭放在桌上道。「諾伯!把水拿進來!」他走進來,關上門。
「是這樣的,」他有些遲疑,有些尷尬的說。「如果造成什麼不便,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有許多事情就這麼一個接一個的出現,而您也知道,我是個大忙人。幸好,這周的許多事情剛好喚醒了我的回憶,希望這不算太晚。你知道嗎,有人請我留意來自夏爾的哈比人,特別是一個叫作巴金斯的哈比人。」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佛羅多說。
「啊!您當然知道的,」老闆體諒的說。「我不會出賣您的,但是,那個人告訴我這位巴金斯先生會使用山下這個假名。請恕我冒昧,但對方給我的描述和您確實十分符合。」
「是嗎?我們來聽聽看吧!」佛羅多有些欲蓋彌彰的插嘴說道。
「『他是個紅臉頰的小矮個子,』」奶油伯先生嚴肅的說。皮聘掩嘴竊笑,但山姆看來似乎不太高興。「『老巴,由於大多數的哈比人看起來都是這個樣子,所以這可能幫不上太多忙,』他這樣對我說,」奶油伯先生瞪了皮聘一眼。「『但這個傢伙比一般哈比人要高,長的也很漂亮,而他下巴上有個凹陷。他是個活力充沛、雙眼有神的傢伙。』抱歉,這是他說的,不是我。」
「他說的?他是誰?」佛羅多急切的問。
「啊!您應該也認識甘道夫吧。他們說他是個巫師,但不管是不是,他都是我的好朋友。可是,下次見面的時候不知道他會不會把我當朋友看了:他可能會把我所有的麥酒變酸,或是把我變成塊木柴。他的個性一向有點急躁。唉,覆水難收,多說無益啊。」
「咦?你到底做了什麼?」佛羅多對奶油伯吞吞吐吐的態度感到十分不耐煩。
「我剛說到哪裡?」老闆彈彈手指說,「啊!對了!剛剛提到甘道夫。三個月之前,他門也不敲的走進我房間。『老巴』,他說,『我一早就要走了。你願意幫我個忙嗎?』『儘管說吧!』我說。『我很趕,』他說,『沒時間自己做,但我想要送個消息到夏爾去。你能找到可靠的人送過去嗎?』『沒問題,』我說。『那就明天,或者後天。還是明天好了,』他說,然後他就遞給我一封信。」
「地址寫的很清楚,」奶油伯先生從口袋中掏出信來,自豪的一字一字念出來(他對於自己識字這回事一直感到很驕傲):「夏爾,哈比屯,袋底洞,佛羅多·巴金斯先生。」
「這是甘道夫給我的信!」佛羅多大喊。
「啊!」奶油伯說。「那你的本名是巴金斯羅?」
「沒錯,」佛羅多說,「你最好趕快把信給我,告訴我你為什麼沒把它寄出去!我想你花了這麼久時間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吧。」
可憐的老奶油伯看來十分無辜。「你說的對,先生,」他說,「我必須向您致歉。我很擔心如果造成了什麼傷害,甘道夫會怎麼說。我不是刻意要把它收起來的,我是為了安全。然後第二天我找不到人願意去夏爾,第三天也是一樣;而我自己的夥計又都走不開。事情就這麼一件接一件的出現,讓我完全忘記了這事情。我真的忙昏頭了。如果我能夠補償您,您只需要開口就好。」
「就算不因為這封信,我也對甘道夫做了保證。『老巴,』他對我說,『我的這個朋友是從夏爾來的。過不久之後他可能就會和別人一起出現。他會自稱為山下先生。不要忘記!但你也不要多事問他問題。如果我沒有和他一起出現,他可能遇上了麻煩,會需要幫助。盡可能幫助他,我會很感激的,』。現在你來了,看來麻煩也不會太遠了。」
「你是什麼意思?」佛羅多問。
「有一些黑漆漆的傢伙,」店老闆壓低聲音說。「他們也在找姓巴金斯的旅客;如果這傢伙是好人,我就是哈比人啦!那天是星期一,所有的狗都在狂吠,母鵝拚命亂叫。我說這實在太怪異了。諾伯告訴我有兩個黑騎士到門口來打聽巴金斯的下落。諾伯都快嚇暈了。我把那些黑傢伙趕走了,用力把門關上。據說他們從這邊到阿契特都問同樣的問題。還有那個遊俠神行客。他在你們吃晚餐時想要闖進來。」
「沒錯!」神行客突然間走了出來。「巴力曼,如果當時你讓他進來,會省掉很多麻煩的。」
店主嚇的跳了起來。「是你!」他大喊。「你老是神出鬼沒。你現在要幹什麼?」
「是我讓他進來的,」佛羅多說。「他來這邊想幫我們。」
「好吧,或許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奶油伯先生懷疑的打量著神行客。「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和遊俠混在一起。」
「那你會和誰混在一起?」神行客問道。「難道要和一個只因為人們每天大喊他名字才會記得的胖老闆一起亂跑?他們不能永遠待在這間旅店,更不能回家去。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願意和他們一起,阻擋那些黑騎士嗎?」
「我?要我離開布理!就算再多錢也辦不到,」奶油伯這次看來真的很害怕。「山下先生,你可以在這邊待一陣子,等事情平靜過後再走。這些狀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些騎士在找什麼?他們又是從哪裡來的?」
「很抱歉,我沒辦法解釋一切,」佛羅多回答。「我又累又煩惱,而且這說來話長。但是,如果你想要幫忙我,我得先警告你,只要我待在這裡,你就和我一樣危險。至於那些黑騎士,我也不太確定,但是我擔心他們是來自——」
「他們來自魔多,」神行客壓低聲音說。「巴力曼,他們來自魔多,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天哪!」奶油伯臉色變得死白,他顯然是聽過這個地方。「這是我這輩子在布理聽過最糟糕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