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大一院拍了個片子,醫生看後詳細詢問了我的傷史,嚴肅地告訴我腳骨又裂,需要住院再重新做一次手術。
我的腳還是三年前在部隊受的傷。當時指導新兵連練習徒手攀越樓體,一名有恐高症的新兵蛋子本來叫教官們一頓連唬帶嚇,已經成功地攀至六樓樓頂,上面的老兵剛給他撤了保險繩,他只向後看了一眼就眩暈失足,其時我並不負責他們男兵排,我正給女兵做示範,那是我最後一次身輕如燕地徒手攀樓,我在四樓凌空接到這名墜樓的戰士,托著他一起落向地面。那新兵完全昏了,一點自救的動作也沒做出來,實實在在地跌壓在我身上,他完好無損我卻腳骨摔得多處粉碎性骨折,腰椎神經也嚴重受損,開始幾天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覺,我絕望地以為自己癱瘓了。後來周明烈大隊長在北京聞訊,用飛機送來一位國內有名的專家,把腰椎是給治好了,可粉碎性骨折卻給我帶來了兩次大手術一次小手術。我轉業的時候,腳還用三枚鋼釘和一片鋼板固定著,過了半年才在這家醫院開刀取出來。
想不到才兩年,我又要做第四次手術了。
高煜一直在為我跑前跑後,手機響了好幾次也不理不接,一心一意地陪著我,還由衷地說:「施慧我可服了你了,你可真不是一般材料做出來的,真能挺!要擱一般人,腳骨斷了別說走路,可能當時就癱那兒動不了了!你現在一定疼得很厲害吧?」
我默默坐在醫院的走廊裡,腸子都快悔青了,為瞭解一時之氣竟然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真是老天給我衝動一個最大的懲罰,我抬頭看看他,苦笑著搖搖頭:「還行,感覺不像醫生說那麼重。」
高煜搖搖頭,同情地看著我:「施慧,那咱們現在就辦住院手續吧!」
我又感覺一下自己的腳,覺得也確實走不回家去了,就對他說:「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一下午了,還得麻煩你一下,你把電話給我!」
高煜取出電話,遞給我問:「你找誰?」
「我給家裡打個電話,得讓我媽來,住院得交押金!」
高煜把電話堅決地收回去:「伯母年紀那麼大了,你折騰她做什麼?我幫你辦手續!」
我也堅決地去搶電話:「不行!」
高煜急得一跺腳:「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呢,算我借給你錢還不行嗎!你看這醫院再過一小時就下班了,等老太太拿了錢過來,醫院早沒人了!我還想給你找找外科主任呢!」
二十分鐘後,我就坐在骨科的病床上了,高煜一直進進出出地忙活著,連痰盂和病號服都包辦代領了。最讓我稱奇的是,他真的說到做到,在下班前把外科主任副主任全都找來病房,都和他有說有笑不知關係多密切。他們又看了片子問了傷史,我的傷情並不複雜,我告訴他們兩年前鋼板和鋼釘就是在這家醫院取出來的,主任很快就調來了舊病歷,當場給我做了會診,又確定了手術日期。
跟著高煜又親自開車把我媽接來醫院,跟著媽媽一同來的還有表妹小婉,這也是高煜安排的。我那時對他的辦事能力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千難萬難的事情一經他手,都辦得妥妥當當有條不紊,他顯得不急不躁還游刃有餘。剛把我媽送到我的床前,他的手機又響起來,他一邊接聽一邊安排著什麼事,出了病房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走了。
我媽看見我穿病號服的樣子就掉眼淚了,連聲問:「慧兒你怎麼這樣不當心,你疼不疼呀?快叫媽看看!」
老人家的疼愛真的弄得我老大不自在,還得反過來安慰她,我故做輕鬆地跟一個勁地說閒話,一再叮囑媽媽明天一定要把錢取出來,把高煜墊付的住院押金和門診費還給他。
媽媽答應下來,繼而疑惑地問我:「這小高是什麼人哪?張張羅羅可真把人家忙活得夠嗆!」
我想想說:「算是朋友吧!實際上,他應該是小婉的朋友!」
小婉聽了就開始吃吃壞笑。
媽媽又問:「慧兒的朋友不多,我這當媽的數都數得過來,怎麼從來沒聽過他呢?」
我就提醒說這就是月前在北京見過的那位律師事務所的老總,我媽這才恍然大悟:「啊,就是那個買好幾百塊錢褲子給秘書的老闆呀!那肯定是小婉的朋友了,跟她一個樣地敗家!」
我當時就笑出來,那邊小婉已經笑得花枝亂顫,連聲說:「什麼什麼呀!這高煜本來是我給慧姐介紹的對象,條件可好了!誰知人家看上她了,慧姐就跟人家拿架子……」
她還沒講完,我媽就打斷了她:「對了慧兒,小秦呢?他和你一個單位怎麼沒來?」
秦宇已經和我媽很熟,在我家飯都吃了兩回了,我支支吾吾道:「可能他還不知道吧,管他呢!」
小婉動作利落取出手機,問我:「秦哥多少號?」
我猶豫了一下,今天這個傷說到底是從我和秦宇的關係引起,那個監獄管理局我可以一走了之,可秦宇是我下了莫大決心才確定的男朋友,不能就這樣不了了之。畢竟我們已經正式確定了關係,我的親人都知道了他的存在。可能我當時的內心深處還抱著一個幻想,就是秦宇能不理流言繼續和我相處下去,我還不想這段感情就這麼無疾而終,畢竟我和小秦都未曾錯過什麼呀,要恨也只能恨那個可惡的丁主任。
我就把秦宇的手機號碼告訴了小婉,心中一點底也沒有,但我想不管結局如何,應該趁這個機會和秦宇有個明確的說法。小婉聰明地看出我的猶豫,就到外面走廊打了電話,回來笑著告訴我他馬上就到。我聽了心中很感動,他還是在乎我的,在傷病中的人尤其想得到至親至愛的安慰,再堅強的人也不過如此。
秦宇在半個小時後驚惶失措趕來醫院,進病房衝我媽和小婉打聲招呼,就坐在床前上上下下地看我,問我到底怎麼樣了。我趕緊告訴他我沒什麼大事,就是舊傷復發需要做手術。他弄明白是腳上的舊傷復發,表情複雜地坐在那兒,默不作聲地看了我半天,然後試探著問:「施慧,你,不打算再回局裡了?」
我點點頭,語帶雙關地問他:「我今天這樣做,你是怎麼想的?」
他帶些苦笑地看著我:「你都這樣了還想那些,現在最重要的是治好病!」
我也笑了一下:「秦宇你不要把我想得很慘,我們當過特警的視死如歸的時候都有過,斷個把手腳根本不在乎。我現在只是很後悔,我覺得這次手術很不值!本來我們今天晚上打算好好過節的!」
他低下了頭,樣子也很難過,我思量再三,終於問出了心底最想問的一句話:「秦宇我現在想知道,那個丁主任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我們當時的表情都很嚴肅,媽媽和小婉全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都緊張地看著我們,猜測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秦宇低頭想了半天,抬起頭看著我,張著嘴好像鼓足勇氣堪堪要說出來了,就在這個時候,病房門一開,高煜又回來了!
他已經把這裡當成是自己的地盤,旁若無人地大步走入,大衣扣子沒繫帶起一陣清爽的涼意,他熟門熟路地來到我床前,把一隻食袋放上床頭櫃,大聲說:「施慧你餓壞了吧,猜猜我給你買什麼了,大清花餃子!」
除了我,病房裡所有人全站起來了,表情各異地瞅著他,好像他是一個不速之客。
他意識到房中還有一個男人,轉過身注意地看了看秦宇,似乎並不感到意外,沉著地一笑,主動把手伸了出去:「你好!我是高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