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我們·春光乍現 正文 第44節 李萌:讓我取暖 3
    這是我在H城的日子。在他身邊,我就不再去想任何事情,那樣安心地,快樂著。可是這樣一個細膩而隱忍的男人,他曾經有過多麼洶湧的愛。他們十九歲就在一起,三年以後女孩子去了很遠的地方,他們打了無以計數的越洋電話。最後女孩子離開了他。這份愛經歷了整整六年,終於枯萎。他曾經試圖自殺,他愛得這樣決絕。後來他皈依上帝,他說人的情感是不可信的,唯有上帝的愛真實。他看到我左手中指的戒痕。原來戴著男朋友送的戒指的地方。分手以後摘掉了戒指,卻留下了痕跡在那裡,不扎眼可是足夠清晰。這是我無意間疏漏的證據,向他昭示了那段對他來說空白的歷史。他握著我的中指,什麼都不去問,只是反覆地撫摩戒痕。我看著他,我們彼此沉默。很久以後他拿右臂環住我的腰,頭靠在了我懷裡。漸漸地我感覺到這個男人的抽泣,眼淚一滴一滴地浸在睡衣上。太久的疲憊,他已經喪失了用言語表達的能力。我慢慢撫過他的頭髮,像是安撫一個恐慌的孩子。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他在我懷中熟睡。我靠在床上,摟住他的脖頸。沒有人可以一直單獨走下去的,獨立再久,也終需要一個肩膀可以依靠。後來他給我傳福音,坐在我的身邊,他的手指長而蒼白,指給我那些玄妙的圖畫。我安靜地聽他講,讓自己心無旁騖。他多麼希望我能夠皈依上帝,早一點甚至馬上。他看著我,問我說你現在可以禱告了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垂下頭,他沉默地等待我的回答,空氣靜得讓人難過。朵朵,我多麼不想讓他失望。他如此的善良而敏感,懷著深切祈盼的目光注視我。可是,我無法做一個向上帝撒謊的孩子,我永遠逃脫不了他的檢閱。我得承認我仍然有著浮躁的慾念仍然不夠徹底的虔誠。儘管我在那一刻的確竭盡了全力以致身體微微地在發抖。所以我艱難地對他笑了笑。然後他輕輕說,沒關係。那一刻我眼淚幾乎要掉下來,我怎樣才能告訴他我如此辛苦的掙扎。他去送我的那一天,H城冷得如同一個巨大的冰窖。他把外套裹在我的身上,我們坐在車裡,他握著我的手,他的手永遠都那麼溫暖。的士窗外的建築迅速地退去,看不清,就閃過了。我突然就覺得有些恍惚。這三天,如同做了一個冗長的夢,並且,直到結束時都不願醒來。他說,你就這樣走了嗎。然後我就笑了,其實我發現H城沒有那麼破啊,有RSO,有賽特,有IZZHUT,什麼都有。他說,那麼,什麼時候再來吧。我想,可是,他就要離開了,到一個叫香港的地方去。他離開了,這裡就變成了一座空城,真正的,空空蕩蕩的。火車還沒有開,他陪我坐在鋪子上。我忘記了我們在說什麼,總之只是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我努力地,抻著一張坦然而狡黠的笑臉,害怕一鬆懈,眼淚就會掉下來。他終於要下車了。我脫下外套遞給他,他說,你自己小心一點。然後,就下了車。從我們見到,到我們告別,始終,沒有擁抱。我聽到了長長的一聲汽笛,火車猛地一震,開動了。我趴在窗口看,他跟著火車在走,然後,終於,看不見了他的身影。我看不清了窗外的景物,天已經一片漆黑。我只是知道,離H城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這一場旅行,這一場深深地刻進我骨頭的旅行,到此終結。我拿出手機,給他寫信息說,我會想你的。過了很久,他發了過來,他說,我也會想你的。火車剛開的時候我就開始想你了。他說,其實我下車的時候一直很想抱一抱你,可是始終沒有張開手臂。我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很久,然後我抱起外套,那上面有他外套衣領上殘留的香水味道。我想起來,他穿著紅色毛衣在鏡子前面擺OSE,我在一邊連連稱讚,他便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我們一起看那部叫THEBIGBLUE的電影,空氣那麼冷,那麼冷,他握著我的手,一直到湛藍色淹沒了視線;我坐在他的床邊,他倔強地攬住我的腰,把頭埋進我懷抱裡閉上眼睛,喉嚨裡發出孩子氣的撒嬌聲音。那一刻,關於那三天,所有的回憶都排山倒海地襲來。我把鼻子貼在衣領上面嗅,使勁地使勁地嗅。然後,就狠狠地,哭了。9月9號是他的生日,我愛著的那個男人的生日。我去買禮物給他。挑了一整套的古典D.貝多芬、莫扎特、巴赫、舒伯特、瓦格納、李斯特、蕭邦、勃拉姆斯還有柴可夫斯基。我想,大概夠了吧,於是就滿足地抱著一大疊D回去了。在他初到香港的那一段時間裡,我總是開著電腦,掛在網上,然後,做其他的事情,只是為了等著他出現。他留給我的手提電話,撥過去的時候,永遠是一串提示我這是錯誤號碼的英文。於是,MS,那個我很少用到的聊天工具,變成了我可以找到他的唯一途徑。我們聊天,斷斷續續地,說著一些簡短的話。他在忙,他說,BOSS佈置給他的工作簡直要讓他崩潰。我只好笑一笑,告訴他要注意身體。他說,你給我講故事吧,講一些關於古典音樂家的故事。他是一個**座的,充滿了藝術氣質的男人。我堅信著這一點。他曾經給我講起那些神話,還有美術。我窘迫地告訴他說,我是一個畫盲。可是他仍然,耐心地給我講起那些繪畫,那些雕塑,告訴我,它們是多麼的漂亮。我便自己去找那些畫來看,塞尚、馬奈、雷諾阿,那些有些生疏又似曾相識的名字。我一幅一幅仔細地看,那些線條,就如同色彩從畫紙上自然而然地流淌下來。我看了很久,然後就笑了,對他說,是的,它們很漂亮。他要我給他講一些有關音樂的故事,惟獨對於音樂,他是一竅不通的。我說,你為什麼每一種藝術都要有所涉獵呢。他調皮地笑了笑,他說,那樣我會變成一個有魅力的男人。我也笑了,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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