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熬夜後的凌晨五點,我會跑到九水家裡歇息,他大多數時間也是徹夜不眠,點著煙,要麼寫小說,要麼聽音樂。他似乎還給了我他家的鑰匙,一開門,他就正躺在對面的沙發上,淡淡一笑,意思是等我多時了。然後我們在六點一起上學。在五點到六點這個時間段裡,九水最頻繁的動作就是丟給我煙——他老忘記我是不吸煙的。記得自己還是個不良少年的時候,所謂的兄弟們拉我去打架時也是這個動作。等到了決戰場時,我嘴裡的煙就變成了棒棒糖。有次還被對方取笑別人打架都氣勢洶洶地叼著煙或嚼檳榔,哪像你小子,小屁孩似的舔著棒棒糖啊。一直以來,我對別人問我為什麼不吸煙的問題據不回答,後來他們也就不問了。這個問題在被淡忘很久後在一天突然被九水提起,我望著他煙霧中朦朧的臉,告訴他我媽就是因為我爸長期吸煙而得上肺病的,我媽的咳嗽每晚都提醒著我不能忘記我對煙草的痛惡。那時候文杏和我在一起的時間很多,我不希望她變成我媽那個樣子。第四口咖啡高考結束那天,我像個老者一樣站在天台上俯視學校,一如俯視我多有失眠憔悴之夜的高中生活。當我張開雙臂擁抱藍天的時候,我看見自己原本健壯的臂膀枯瘦得像段木頭,這時空虛與失落像一團瀰漫開的煙霧,籠罩我所有的情緒。我感覺自己終於由一隻兇惡的老虎蛻化為一隻內斂的貓,一隻動作敏銳但頭腦簡單,很少笑但每次笑得都很真的貓。解放後不久(對學生而言,解放就是高考),我與九水、古井等人專心致志地搗騰著我們的網站,他們都是單純明媚的少年,也是我學校生活中的真心朋友。我們心無旁騖地做著增加網站點擊率這個需要有雜念的事,所以大家過得比較鬱悶。這時貳木提議,開一個TV包廂尋找靈感。我說他這次怎麼這麼大方肯掏腰包。他說是他剛從東莞回來的女朋友請的。然後我便沉默了。我想起了文杏,我們已兩年沒見了,而貳木的女朋友多得滿世界開花,大家很多次調侃都說貳木是一舞男坯子。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區別。貳木的女朋友明子請客的那天晚上,九水與古井都沒有來。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們沒赴約的原因,其實在白天與明子那幫女子談話時,他們就已經料到當晚要發生的事了。女子曖昧的目光,媚俗的裝扮,以及後半夜TV包廂的昏暗迷亂,無一不暗示出當晚即將發生的事的惡劣性質。而像我這樣一個軀體乾癟思想遲鈍的笨蛋,竟不能從那樣明顯的氣氛中覺察到什麼。以至十天後九水與古井將原因告訴我時,我覺得自己特像電視劇裡被人叫傻逼或土包子的那種人。當天晚上十一點,在網吧玩《神話時代》的我被貳木硬扯著去了西餐廳。其實當時我真捨不得離開,遊戲裡那場戰役已經打了三個多鐘頭了,希臘的泰坦正被埃及頭貌似狗的英雄阿努比特圍攻。可貳木把機子一關,說gogogo,happy去。我當時望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表情有種說不出的奸詐。冷飲。酒水。說笑。我呆坐在一旁只顧吃自己的。可我越不出聲,越招惹人。那些敬酒的女子終於發現我縮在角落滴酒不沾。貳木一臉醉相,滿口酒氣的對著我耳朵吹兄弟你今天不喝酒,就是不給我面子。今天當著這麼多美女的面,把這杯給我幹了。然後他站起來敬!十分鐘後正如自己預料得那樣我醉趴在桌上。稍微清醒一點時,我已斜躺在TV包廂裡。頭很痛,肚子不怎麼舒服。眼前晃動的儘是閃光燈下躍動的妖媚身影。貳木被圍在那群魅影中,放肆地擺動著頭髮。而我旁邊的一個女子正傍著一隻掛衣架盡情地扭動做糾纏狀。我的腦海一片空白,天地間只剩下快將我撕裂的音樂。再次醒來,音樂已小。我能聽見女子小聲的笑與尖叫,貳木躺在沙發上像夾心餅一樣被她女朋友和另一個女子夾著摟摟親親,而剩餘的三個女子看著我醒來也是蠢蠢欲動。那一刻,那一張張稚嫩面孔上的濃妝艷抹讓我眼前的生活糜亂不已。我很擔心貳木這些朋友的職業,但我的氣節在她們有意無意的親密接觸下節節敗退。當我的手凝在空中,不知該不該攬下躺在懷裡的女子時,竟發現包廂裡放的歌是《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