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寂寞》——尹柏霖第二口咖啡別人叫我易燃,性格尖銳,面容淺暗,大多數時間沉默,構成了現在我給別人印象的主體。我在哪都顯得與環境那麼格格不入,以至我覺得別人都是各自站在高聳入雲的峰頭上,可望不可及。我知道,別人看我,這種感覺更甚。我小時候不是這樣。小時侯我很喜歡拉坐在我前面的女同學的辮子,還經常因偷吻女同學而遭老師罵。我記得上幼兒園的時候曾雙手叉腰站在講台上大言不慚天下的女人,不是我媽或我婆婆,就是我老婆。然後我被哭笑不得的女幼師拎下來,交給班長處置。於是,貌貌走過來就抽了我一巴掌,我知道他之所以那麼用力是因為我偷吻了他喜歡的女孩。我當時憤怒地咆哮臭帽子(貌貌的外號),我長大了一定搶你老婆。從上可以看出,我從小就有很高的智商情商和很強烈的報復心理。但九七年我看見了王小波的一句話人生就是一個漸漸受錘的過程。果然,到了高中,我就感覺到我的各種才能被壓縮得一塌糊塗。高二時,我與校長爭吵的記憶歷久彌新那個夏日炎炎的中午,蟲子與狗紛紛暈到,我們這些可憐的學生被後勤部支使到倉庫扛木材,校長霸在門口充當監工,大家汗流浹背牢騷滿腹,而我拈著最輕的木棒一臉漠然。我手中最輕的活兒與不屑的表情使校長惱火不已,他剛要開口我就搶先一步校長大人您年數已高,動火傷肝,找個蔭涼地歇著去吧。我這樣說的直接結果就是他猛撲過來,怒斥要嚴懲我這個社會主義大蛀蟲。我說我與社會主義大蛀蟲有什麼關係?此刻我班主任的臉已慌得變色,夾著狗尾巴奔過來充當幫兇逼我認錯。當時校長把我衣領揪得太緊,我本想妥協了事卻發現發聲困難,於是"惡從膽邊生"(引自處分),掄起一巴掌拍在校長的人中穴部位。第二天,我被開除了。班主任把我的課本扔出教室時說你以後要夾著尾巴做人。我永遠忘不了文杏那天送我出校門時的情景。午休時的校門寂靜無聲,只剩夏蟬嘶鳴。我與文杏在烈日下緊緊相擁,直到分不清汗和眼淚或者鼻涕。我說文杏,對不起,我不能再照顧你了,以後也沒法佔你便宜了。文杏一直不肯鬆手,眼中的憂傷讓我難過不已。在我撒手轉頭的那一剎那,文杏突然一下按住我的臉,開始熱烈的吻我臉上的每個部位。當她的唇貼在我睫毛上時,我第一次為女生落了淚。走的時候,她一直對著我的背影喊易燃我愛你!易燃……而我在她的喊聲中,如受重創,天空不再清晰。我想除了我媽,沒一個女人像她那樣愛我。至此,我的夢想形成我要和她在海邊建一棟別墅,讓海風灌滿衣裳,吹盡那天我們所有的淚痕與失意。第三口咖啡轉學後的我完全變成了個受捶者。用比較流行的話形容我的精神狀態就是一個氣血兩虛的人為了讓自己容光煥發而強行注入一劑春藥。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文杏,她在我臉上留下的,無數令我溫暖感動的印記是無法抹去的。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鄙視周圍的一切,拒絕與任何一個與教師關係密切的學生交談,而對喜歡仗勢欺人的大佬們更是顯示出了前所未有的輕蔑。兩面樹敵讓我感覺自己不過是漂流於整體之外的碎片,紛雜、自由、微小。我就這樣孤獨地懸浮在塵世中,要麼在陽光下湮滅,要麼與另一個碎片融合。其實在我心裡,另一個碎片一直都是文杏。就像每個人的夢與童年混淆在一起難辯真假一樣,我對那段灰色時期的記憶已模糊一片。在最具生命力最熱血的十七、十八歲裡,我把青春埋藏在煙蒂四落的網吧——那些半熄的煙頭是祭奠的墓碑,煙頭上騰出的煙霧則是禮炮的余響。我像是一隻離群的野獸,不小心把自己丟失在慌亂的寂寞裡。強龍不壓地頭蛇,虎落平陽被犬欺。我的主張鮮明與言辭犀利為一些不學無術的傢伙提供了噱頭。打架最多的那天一共有七場,我像個跑完馬拉松的運動員一樣感到了力量的枯竭,我被他們踩在腳底不吭一聲。五分鐘後我在這些氣喘吁吁的傢伙面前搖搖晃晃地再次站立起來,仍是面無表情。從他們震驚的眼神中我知道,他們不會再找我麻煩。晚上我用淤腫的手給文杏回信,告訴她我在這過得很好。昏暗的燈光與時不時因觸到傷口而發出的呻吟給我室友留下很深的印象,以至幾年之後我已認不出來的室友向我打招呼時,還是會像幾年前的那個晚上那樣說易燃,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而那時的我,已不能像以前那樣露出欣慰的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