頡干迦斯接到李懷光大軍的時候,心頭忍不住一陣陣顫悠。
「那就是威震天下的飛龍騎?墨甲黑袍良駒神兵,果然名不虛傳!」頡干迦斯對自己身邊的近臣說道,「連赤松德讚的鐵騎都打不過他們……飛龍騎,究竟強悍到了什麼程度呢?」
平整的草原上,還有殘留的積雪。飛龍騎鐵騎整齊劃一的緩緩奔來,隱隱蘊含著一股內斂而又沉穩的霸氣。放眼看去,彷彿漫山遍野都是這種墨甲黑袍的騎士。赤紅的唐軍大旗迎風招展,草原的土地也發出了微微的顫抖。
李和石演芬領著幾百軍士,在前方迎接飛龍騎。他們看出來了,李懷光特意讓飛龍騎步了一個最具聲勢的方形大陣,如同城牆一般的推進而來。這樣的陣形,在衝陣突擊時沒有什麼用。但好處就在於能把聲勢造大,威風凜凜氣勢無雙。
高固、野詩良輔、段佐、房慈和徐韜各領著一軍,護著李懷光的中軍一起前行。遠遠看來,唐軍的人馬彷彿已經連到了天際,一望無垠。
頡干迦斯的眼角閃過一絲不易查覺的光芒,然後不經意的揮袖擦了擦額角,抹去了流下的兩滴冷汗。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騎兵,頓時感覺他們就像是麻雀見了鳳凰一樣的自慚形晦。帶了半輩子兵的頡干迦斯自己心裡清楚。飛龍騎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渾然天成的殺氣與霸氣,絕對不是做作。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自信與實力的自然流露。且不說他現在無法估量飛龍騎的真實戰鬥力,光是他們的那一身裝備,就有些讓自己目瞪口呆了。單說他們地鎧甲——清一色的明光戰甲,唐十三甲之首。在回鶻,不管是貴族還是軍中的將軍,都以擁有一副製作優良的明光戰甲而自豪。誰能想到。幾萬飛龍騎居然人手一副?還有他們的佩刀,絕對是大唐最出名、最華貴的橫刀。這種刀,千錘百煉堅韌不凡,既華麗也鋒利。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兵都可以使用。
頡干迦斯將自己的佩刀輕輕往後挪了一挪,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這是早年忠貞可汗賞賜給他的寶刀,據說是大唐朝廷將作監製作的最優良的橫刀。既漂亮又實用。可是現在,他感覺自己地橫刀和飛龍騎將士身上的,並無差別。至於馬匹、長槍、戰袍與箭弩,這些都不必說了。回鶻人是馬上民族,向來對這些東西都十分的熟悉而且具備相當出眾的眼光。他們都能一眼看出來。飛龍騎將士所騎的馬,就算不是千里良駒,也是百里挑一的純種好馬。一名普通將士身上披著斗蓬披風,也是材質優良的蜀錦織成。
若不是清楚來的兵馬是大唐飛龍騎,一些回鶻將士恐怕都要認為這是天兵天將下凡了。
李懷光騎在一匹油黑發亮的寶馬上,走在大軍最前。一名帥旗使打著李字旗號跟在他身後。二人格外的醒目。…李和石演芬快馬迎了上來,齊齊拱手一拜:「末將李、石演芬恭迎大元帥!」
李懷光目色深沉地看了二人一眼,然後看了看他們身後僅存的幾百殘卒,輕輕的點了點頭:「辛苦你們了。歡迎你們活著回來。」
石演芬微微一笑:「我倒是沒什麼,少將軍地確是九死一生了。」李也笑道:「命大。哈哈!」
李懷光眼神中流露出許多的愛憐和欣賞,大聲說道:「李、石演芬,歸陣!李掌軍旗。石演芬掌帥旗,緊隨本帥身後。」
「是!」二將精神大振,率領著那幾百名出生入死的將士一起歸了大陣。然後,李掌起唐字龍旗,石演芬掌起李字帥旗,走出了軍陣跟在李懷光之後。
頡干迦斯駐馬站在一處小坡上。喉節輕輕滑動了一下。低聲說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大唐皇帝,居然又啟用李懷光了。這頭出閘的野獸,率領著一群虎狼之將前來……草原之上。再無寧日。」
旁邊的副將沒聽清楚。疑惑的道:「大相有何指示?」
「站著別動,目視前方不可交頭結耳!」頡干迦斯沒好氣地說道。「別在唐軍地面前失了禮數和氣勢。」
「哦、哦哦!」副將碰了一個大釘子,連忙站得標直。心中忿忿道:大相今天的脾氣真怪……我又沒犯什麼錯。
頡干迦斯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兵將,感覺他們就像是一群難民或是乞兒,不由得暗自歎道:大唐這幾年,實在是強盛太多了。我回鶻什麼時候才能組建起這樣地軍隊?就在幾年前他們長安都被朱佔了地時候,連護駕的兵勇都是在市井裡臨時招募地烏合之眾。誰能想到,現在居然就能派出這樣的威武之師北上草原了……真是今非昔比啊!幸好幸好,我沒有動那個心思……
「大相,那就是唐軍的元帥李懷光。」一名回鶻使臣認得李懷光,急忙上前來指著他看。
「哦,來了是嗎?」頡干迦斯乾嚥了一口唾沫,一揮手,「將士們,隨我上前迎接。」
李懷光遠遠看到,前面的小土坡上跑來二十餘騎,都是騎著彪壯的大馬,身穿皮裘大氅,頭上的氈帽邊穗隨風一陣飄揚。
李懷光輕揚嘴角略微一笑,對李說道:「那就是回鶻大相頡干迦斯吧?」
「正是。」
李懷光輕揚了一下手:「走,迎上去吧。他與本帥也算是身份相當,主人出迎,我們做客人的也要懂禮數。」
說罷,李懷光僅帶著李和石演芬迎了上來。他身後的飛龍騎大軍已然停住,在大草原上布成了一個巨大的方陣。遠遠望去,刀戈成林旌旗遍野,茫茫的一片墨黑色幾乎連到了天際。
兩撥人跑到一起各自停住。頡干迦斯率先撫胸行禮:「遠方來的客人,請接受頡干迦斯的祝福。我謹代表少主人,表示對大唐貴客的歡迎與尊敬。」
李懷光抱拳回了一禮:「感謝大相親自迎接。李懷光惶恐感激之至。大唐皇帝陛下也托我問候少主與大相,望一切安好。」
「多謝,多謝!」頡干迦斯小心翼翼地應對,不經意的抬眼看了一下李懷光。只見他生得雖然粗莽,可是一雙眼睛卻如同千年古井波瀾不驚,看不出絲毫的情感波動,也體味不到他內心的想法。頡干迦斯心中暗自驚愕:早就聽聞朔方之王李懷光的大名,今日得見,發現果然高深莫測……素聞此人是行軍打仗的不世天才,沒想到為人也是這樣的沉穩內斂。
其實李懷光生性粗逛放蕩不羈。絕非頡干迦斯想像中的樣子。只不過他這人有個奇怪的一面。就是一旦騎上戰馬行軍打仗,馬上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每逢這個時候,他就會變得異常的冷靜與沉穩,與平常判若兩人。
頡干迦斯說道:「李元帥遠來辛苦,請快隨我到金帳歇息。少主人已經在金帳安排了盛大地酒宴,歡迎李元帥一行與麾下諸多將士。如果不嫌棄的話,就請李元帥將大軍駐紮在烏德犍山的南麓,與我親率的大軍駐紮在一起。這樣,也方便我為李元帥的軍隊派送物資勞軍犒賞。」
「多謝少主與大相的美意。」李懷光拱手回禮,說道。「少主既然安排了酒宴,本帥自當前往赴宴。只不過,飛龍騎是一隻比較特殊的軍隊。不能與其他的軍隊混紮在一起。本帥想將飛龍騎駐紮在金帳以東五十里的平原上,不知大相意下如何?至於其他的兵馬,可以按大相地要求駐紮在烏德犍山山麓。」
「如此……也好。」頡干迦斯無奈,只得答應。心中細細一尋思,發現在這個李懷光果然老謀深算。他不願意將飛龍騎駐紮在自己所安排的烏德犍山軍寨,是怕自己暗中受人監控或是挾制吧?金帳以東五十里。是一片荒野的無人區。連牧民也沒有幾個。在那樣空闊地地方,正好可以發揮騎兵最大的機動優勢。
李懷光哈哈一笑:「大相勿怪,並非本帥要喧賓奪主。飛龍騎每日都要進行特殊的訓練。如果沒有空闊的場地是不行的。還請見諒。」
「哦。原來如此。」頡干迦斯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狀,心中卻道:你未免也太過小心了吧?
「好了。走吧!」李懷光大聲道,「別讓少主等得太久了。大相,待本帥回去安排眾將屯紮軍隊,馬上就來金帳拜見少主。」
「也好。我先回去報知少主,催促酒宴的安頓。」頡干迦斯回了一禮,帶著眾人回去了。
李懷光看著頡干迦斯地背影,微瞇眼睛輕笑道:「這隻老狐狸,我早年在朔方就久聞他地大名了。此人行軍打仗很有一手,而且深通權術很有機謀,更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權臣。和他共事,要處處小心。不然就容易墜入他的圈套。」
石演芬在一旁輕笑道:「父帥自然也不比他差。他想讓我們將飛龍騎屯紮在烏德犍山,時刻在他地監視與控制之下,這種如意算盤自然瞞不過父帥。」
「看來,你小子也還沒蠢到底。」李懷光笑道,「不管局勢如何,我們地軍隊是絕對不能受任何人的控制與制約地。頡干迦斯一來就給我設了個套子,我看他究竟想耍什麼把戲。」
李接道:「頡干迦斯野心勃勃,只不過他永遠逃不出皇帝陛下的野心。大帥,皇帝陛下的錦囊妙計,你可曾知曉?」
李懷光感興趣的看著李:「說來聽聽。」
李笑道:「大帥就不必明知故問了吧?想必,皇帝陛下的聖旨,早就在大帥懷裡捂了許久了。那錦囊妙計,大帥又如何能不知道?」
「哈哈哈!」李懷光撫著鬍鬚大笑,說道,「皇帝陛下在臨行時,早就將這些事情都告之予我了。要不然,我怎麼能做出這樣周密長遠的安排?頡干迦斯就是再有野心、再有實力,也是逃不出皇帝陛下的掌握的。稍後本帥就在金帳中宣讀聖旨,到時候一切就能塵埃落定了。李,傳下軍令。飛龍騎往東走五十里下寨。石演芬,你率領朔方軍駐紮在烏德犍山。」
「是!」二將接過軍令,快馬奔走。李懷光身後的數萬大軍馬上行動,兵分兩路開拔而去。
李懷光不急不忙,慢慢考察著烏德犍山的地形。他發現,這裡果然駐紮著頡干迦斯的六萬大軍,就在離朔方軍軍寨不到十里處。他心中暗自冷笑,又拍馬去了一趟飛龍騎軍寨。等他到達的時候,手腳麻利的飛龍騎將士已經建起了巨大的軍寨,只等入住了。左出右入門戶井然的軍寨,退可緊守宛如磐石,進可速攻如急風烈火。倘若烏德犍山或是金帳有變,龍飛騎將士可在瞬間殺奔而至。
李懷光心中十分的滿意。這才帶著眾將前往金帳赴宴。
藥羅葛;阿啜率領頡干迦斯等人,在金帳門口親自迎接。李懷光和眾將大方的走上前去,行過了軍禮。阿啜也是少年老成,歡喜而有禮的迎接到了李懷光等人,將他們請進了宮殿之中。
隆重的酒宴鋪展了開來,歌舞昇平酒肉飄香。入席之前,李懷光拿出聖旨,當眾說道:「本帥奉大唐皇帝陛下之命,前來頒旨——回鶻少主藥羅葛;阿啜與大相頡干迦斯,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