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臉色瞬間急變,目露寒光的看著嘉王:「你還真的幹了這種事情?!」
「是的……」嘉王連連歎氣,也不敢迎上李世民凌厲的眼神了,將頭扭向一邊說道,「是罪臣糊塗、糊塗啊!這些年來無人管束,私慾膨脹貪得無厭。抱著皇帝賞賜的二百頃永業田還不知足,還動用各種官場上的關係,佔用了永嘉公倉和洛口公倉。這兩個倉口,是東都一帶最大的公倉。交通便利管理妥善,特別方便在漕運碼頭做往來交易。我貪圖方便,就……就挪作己用了。」
「原來還是真的!」李世民故作驚怒的瞪著嘉王,大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大聲責罵道,「你讓那些倉口的民夫為你做事,卻讓朝廷為他們付薪餉,這不也是貪污了麼?!進了永嘉倉和洛口倉的糧食,先要讓你自己賺得杯滿缽滿,再像征性的交一點到國庫。是不是這樣?」
「是的、是的……」嘉王額頭冷汗直流,惶恐不安的點頭道,「太子殿下果然是……明察秋毫。罪臣慚愧,罪臣有罪啊!」
李世民故作氣憤的來回踱了一陣步子,然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慍怒的說道:「既然你自知有罪,為什麼還一直這麼做?現在東窗事發,你要我如何保你?!」
卜一聽到如何保你這四個字,嘉王心中一陣大喜:看來他沒想把我弄死啊!這個台階,趕緊下!
「殿下英明!罪臣自知貪污國家物款罪孽深重,今後絕不再犯了!」嘉王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知錯就改的樣子,鄭重的說道,「於今之際國家有難,罪臣願意傾盡家資捐贈給國家,以助大唐渡過眼下的危機,為太子殿下盡一點綿薄之力!」
李世民心頭竊喜。卻是十分平靜的說道:「那你要怎麼做?」
「這樣罷!」嘉王見太子怒火漸漸消減了下去,心頭暗喜,趕緊加快了討好攻勢,說道,「罪臣的永嘉倉中,有三十萬石糧食;洛口倉中,有二十萬石糧食。再加上罪臣在永業田一帶自行修建的私倉中的十餘萬石。總計是六十萬石糧食!這六十萬石,罪臣全部捐給大唐國庫!」
「六十萬石!」這一下,李世民當真被駭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著嘉王,「你居然有這麼多糧食?!」
「啊?太子嫌少?!」嘉王駭然地道。「要不,罪臣再去約上十四弟韶王,讓他也來捐獻糧食?其實……他的家底也不比我差多少啊!多的不敢說,五十萬石是肯定有的。我們二人,合計可以捐出一百萬石糧食!」
「一百萬!」李世民當真是抽了一口涼氣。心中暗自道:大唐的天下,居然有私佔了如此巨額糧食的大蛀蟲存在!也難怪大唐的江山一天天衰弱了。光是這兩條蛀蟲,就足以讓朝廷地國庫虧空一個巨大的坑洞出來。這還不算其他的大貪小貪……如果全部揪出來。那該要抄查出多少東西?!
簡直難以想像!
嘉王看著太子一副驚愕慍怒的樣子,心裡一陣慌張,膽戰心驚的低聲道:「太子殿下……以為如何?」
李世民恢復了冷靜,淡淡地說道:「東西都捐光了,你們自己怎麼辦?」
「不要緊!不要緊!」嘉王連連擺手說道,「這些年來承蒙皇帝陛下厚恩,我們兄弟二人攢下了一些積蓄。現在我們也是知足長樂麼,重要的是太子殿下能帶領大唐渡過眼下的危機!雖然捐出了糧食。可是我們自己無論如何還是活得下去的。怎麼說,也還有皇帝賜下的二百頃永業田麼!沒多久就要秋收了,我們……就又能起死回生了。」
事情到了這份上,李世民也是痛打落水狗,不給他喘息地機會。冷面寒霜的說道:「大唐律法明文規定,親王永業田不得超過六十頃。連我這個太子。現在也只有百頃永業田。十三叔,你是瞞著皇上,才得了這二百頃永業田吧?要不然,皇帝怎麼可能法外開恩賜你那麼多田產?另外,關內有許多人檢舉你,倚仗皇權庇護,霸佔他人田產達數百頃之多。粗略估計一下,你的實際田產已經不少於五百頃!再加上韶王,二人共計千頃田產!一千頃!關內總共有多少田畝?還不被你們二人占光了!關內地數百萬百姓,哪裡還是大唐的子民,分明就是你嘉王和韶王的家丁了!」其實李世民也是擺明了雞蛋裡挑骨頭。律法歸律法,可這些年來,早就失去了既有的約束力了。大唐天下遍地都是王爺公侯,誰還會多看一眼律法上規定的這種事情呢?個個都在獅子大開口的狂占田產的。
「啊!——」嘉王卻是大驚失色,撲通一膝就跪倒了下來,「太子殿下,饒命啊!罪臣願意歸還田產就是!歸還田產就是!只要太子殿下給一條活路,罪臣什麼也願意幹!」心中卻不停叫苦:苦也!都說法不責眾,現在他偏偏就瞅準了我這個冤大頭!
李世民長歎了一聲,托著嘉王的手臂讓他站了起來,語重心長地說道:「十三叔,再如何,你也是我的親叔叔。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咱們皇家的人自己的家醜,也就不要外揚了。這樣吧,如你所說,你去約上韶王,二人合力捐出糧食來。我在大唐地功勞薄上,為你們二人先記上一本。至於你們的罪過,就剛好與這件功績相抵了。不賞亦不罰。只是以後,你們要好自為之,不要當我這個當侄兒地,難辦了。」
「是是是,多謝太子殿下!」嘉王兩腿發軟,連連作揖謝恩。
「至於田產麼……」李世民略作沉思,然後說道,「現在是個非常時期,我暫時不想處理這個問題。也不想讓這個問題浮出水面,讓太多的人將矛頭對準我們李家的人。這對皇權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衝擊。眼下朝廷最需要的,是贏得世人的認可和百姓的信任。所以。田產你們先管著,好好經營。所收的糧草,你們自己看著辦,盡量多多上交國庫。秋收以後,你們收地糧食入了國庫,到時候再清算起來,人家也無法詬病什麼。到那時候。我再來清算你們手中的田產,也好讓它們以一個比較體面的方式,重新回到大唐的公帳上來,然後再行分配。這樣一來,你們也可以逃身事外不會成為眾矢之的了。十三叔。我這個法子,你以為如何?」
「很好,十分妥當!一切就全依太子殿下的了!」嘉王連連作揖,心中暗自道:好狠、好狠的角色啊!難怪皇帝怎麼也治不死他,我們這些人合起來也算計不了他。我和十四弟這麼多年來經營地家當。敢情全是為他準備的了!這下可真是打斷了牙齒往肚子裡吞,啞巴吃了黃連啊!「哎,十三叔啊!」李世民認真的說道。「其實只要大唐的國家好了,我們李家的人位置穩了,皇親國戚們還愁沒有好日子過麼?與其貪得無厭地斂盡私財,還不如站在國家的立場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斂成天下首富,可是國家傾頹了,又有什麼意思呢?所謂覆巢這下無有完卵,這樣的道理太明顯不過了。你們這樣損公肥私棄國家利益於不顧。非但是讓天下人寒心,也會對國家帶來巨大的損害呢。長此以往,人人如此,大唐還能長久麼?」
「是地、是的……」嘉王只顧著像小雞啄一樣的點頭了,心中暗自恨道:居然讓一個晚輩教訓了!真是虎落平陽啊。算了。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誰讓我們沒了靠山。他馬上又要走上主位了呢?能討得一條性命,一切都忍了!
李世民又苦口婆心地給嘉王上了一通政治課,這才放他離開。走出刺史府院門,嘉王發現自己的衣襟都濕透了,兩腿也有些發軟,就跟上了一次死刑台又逃生了回來的感覺一樣。他搖頭喃喃道:這小子,咱惹不起……惹不起啊!
李世民已經和武元衡坐在屋裡,放聲大笑起來。
武元衡笑道:「殿下這一手,端的是玩得漂亮。嘉王也挺識時務的,事情看來,比我們想像的要順利。」
「嗯,還算順利。」李世民也在笑,說道,「其實他們只是掩耳盜鈴罷了。關內的人,誰不知道嘉王和韶王家裡,囤糧如山富可敵國。我沒有和他們清算上一次的糧食案,就已經是網開一面了。好在他們也算訓趣,知道順階下梯。不然,這一次我還真是打算黑著臉,動一次真格地。畢竟二十萬大軍事關大唐天下的安危,為了這個大局,我可是什麼也會幹得出來的。現在這個結局,算是好的。他們主動獻糧,而且為我今後推行土地整改埋下了一個有利的伏筆。伯蒼,我們此行收穫頗豐啊!」
武元衡呵呵地笑道:「一切都是時也,命也。大局如此,嘉王和韶王也不敢逆鱗而上了,也算是識時務之俊傑吧。遙想當年,殿下明知嘉王與韶王受了皇帝密計在栽害殿下,卻只能忍氣吞聲詳裝不知,現在也算是出了當年一口惡氣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了一陣,然後說道:「要說我出了這口惡氣,你當年在雍州監牢裡受的那一頓子窩囊氣,又該找誰清算呢?」
武元衡微微一笑:「微臣這一點點小委曲,就無足掛齒了。只要大唐江山地大局安寧,我這一點委曲又算得了什麼?現在殿下剛剛和平解決了糧食的事情,不好再造次生亂,讓嘉王和韶王生出多餘的疑心來。雍州刺史劉德海這些人,就暫且饒過他們不予理會吧。免得因小而失大。當務之急,是要先將糧食拿到手。以治這些貪官污吏,以後還有的是時間。」
李世民呵呵笑道:「伯蒼永遠都有這麼好的大局觀,我甚感欣慰。來日收糧食,還少不得要劉德海等人出力,就讓他們先戴罪立功吧。其實他們現在,已經是如坐針氈日夜不得安寧。我先不治他們的罪,讓他們戴罪立功辦事去,他們肯定效死力賣命了。」
武元衡點頭讚道:「太宗皇帝當年,就經常用到這樣的謀略——使功不如使過。太子殿下,現在是越來越有太宗皇帝的風範了!」
「哈哈,是麼!」李世民笑了一陣,言歸正傳說道,「現在,馬上派出幾匹快使去長安。讓高固將三萬劍川軍餘部,與李晟的涇原兵合併一處,交由李晟帶領開拔到長安來。同時,讓馬燧率領本部人馬,也開來。一起來東都領取糧草。戰事在即,我們沒時間耽擱了。讓他們領了糧草,各奔各地。另外,讓他們來的時候帶上所有的民夫,將餘下的糧食悉數運往長安,入庫太倉。從今往後,太倉和國庫要派最信得過的人專管,我們也要多長個心眼。絕不能再讓太倉和國庫,被一些蛀蟲們吞噬了。」
「是,我馬上就去辦。」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揖,退出了房間就去辦事了。
李世民獨自坐在房間裡,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總算是將大事辦成了。糧食沒了危機,戰局上就沒必要怕李希烈和河北三鎮的那些人。只要能夠防過這一波的動亂再將關內局勢穩定住,我就可以登基稱帝了。
整整六年啊……苦苦經營了六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