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中策馬來到門前,他的貼身小廝早已提前下了馬快步上前拉住楊德中的馬韁幫他穩住坐騎。楊德中下了馬回身招呼李潛,「李公子請隨我來。」
李潛一偏腿跳下馬將馬韁交給莊小虎,然後舉步跟上楊德中。兩人來到大門外,楊德中舉手抬起獸首門環「啪啪啪」拍了三下。不多時大門無聲打開一條縫隙,一名打扮甚是鮮亮的青衣小廝從縫隙中露出腦袋看了看楊德中立刻滿臉堆笑,「爺您來了,快請進。」說著便把大門敞開。
楊德中伸手虛引,「李公子請。」
李潛略一謙讓便舉步進了院子,只見院子很小只有幾間低矮的瓦房,北面正房的房門大開,幾名護衛打扮的精壯漢子坐在裡面,看到兩人來到上下打量了一番便不再理會。
李潛正納悶這幫人怎麼看上去不像是開門做生意的時,為他們開門的小廝躬身道:「兩位請隨我來。不過兩位的隨從得在此歇息。」
楊德中點點頭,讓他的隨從帶著莊小虎到廂房休息。然後小廝帶著兩人轉過正房。
李潛跟過來一看,原來在正房的一側還有個月門,不過月門依然緊閉。小廝伸手在月門的梅花門環上拍了四下,立刻雕花月門打開,七八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列在門旁向兩人齊齊一福,鶯聲燕語道:「奴婢恭迎兩位大駕。」
看到這陣勢李潛才明白原來外面是供隨從休息的,真正的待客之處在裡面。
楊德中再次伸手虛引將李潛讓到前面。李潛稍加客套便邁步進去。到了後面的院子李潛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這個地方佔地極大,裡面曲水潺潺假山嶙峋,迴廊曲折修竹茂盛花樹蒼翠,幾片苗圃裡種著不同品種的菊花,黃的白的粉的紫的墨綠的開的正艷,還有幾樹桂花迎風招展悄悄吐著芬芳,菊花香味混和著桂花的香味,濃濃的花香讓人不知不覺沉醉其中。
李潛暗暗詫異。這院子看上去分明是某個顯貴的後花園嘛,楊德中為何要帶他到這裡來。
楊德中見李潛發愣面露微笑,「李公子覺得如何?」
「不錯。不過,楊……」
楊德中連忙打斷他,「李公子不必見外,楊某癡長幾歲,公子若不棄就稱楊某一聲兄長如何?」
李潛明白他不願讓其他知道他的官銜便點點頭,「承蒙楊兄看的起,李某就冒昧了。楊兄,李某看這裡感覺怎麼像是富貴人家的後花園?」
楊德中一笑,「老弟猜到不錯,這裡以前還真是前朝某位高官的後花園,不過現在不是了,老弟不用擔心誤闖了別人的府邸。老弟,請。」
不知不覺引路的人已由青衣小廝換成了一名妙齡少女。兩人跟著少女沿迴廊而行,一邊走楊德中一邊向李潛介紹,「老弟看到那塊太湖石沒有,那可是頂級太湖石價比黃金,單這塊石頭就值三千多貫。」
李潛看了看位於假山一角的那塊渾身是窟窿表面皺皺巴巴還生著綠色苔蘚的太湖石暗暗撇嘴。花三千多貫買一塊破石頭,也不知花錢那主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而且這麼值錢的東西竟然就放在外面,怎麼就沒被別人偷了去呢?雖然心裡這麼想表面上李潛卻神色淡然略一點頭,「哦,看不出這石頭還挺值錢呢。趕上匹頂級好馬的價錢了。」
楊德中聽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沒繼續說下去。
李潛也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失禮,解釋道:「李某是個粗人不懂這些,楊兄切莫見怪。」
楊德中見他給了個台階連忙順勢下來,「老弟說的是。其實楊某也不懂,只是以前聽人這麼說才隨口告訴老弟。」
兩人在少女的帶領下繞著迴廊走了足有一盞茶功夫才下了迴廊。這時李潛忽然聽到一聲悅耳的琴聲。李潛趕緊循聲望去,看到不遠處的曲水之上有座八角涼亭,涼亭內有四個年輕的錦衣公子,或坐或立分佈在涼亭四角,正全神貫注傾聽琴聲。彈琴的乃是一個穿淡黃衫的女子,纖纖十指在瑤琴上或按或撥或抹或撩動作極為優雅。順著女子的胳膊向上望去,只見那女子輕紗遮面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到秀眉如遠黛,額頭平滑細膩,剪水雙瞳彷彿馬上就能滴出水來。那女子正全神貫注彈奏,根本沒察覺有人在遠處看她。
李潛駐足聽了片刻辨出這女子彈奏的乃是古曲《流水》。這曲子李潛以前聽麥紫瀾彈過故而有些印象。不過這女子的琴技要比麥紫瀾好的多。
李潛正想繼續聽下去,楊德中卻輕聲對他道:「老弟咱們邊走邊聽,莫讓此間主人久等。」言罷便邁步前行。
李潛暗自詫異,楊德中不是請他來喝酒的嗎?怎麼還要帶他見此間主人?而且剛才楊德中這句話還透漏了一個信息,那就是此間主人的身份地位比楊德中要高,不然他也不會說出莫讓此間主人久等這句話來。也就是說楊德中邀請李潛來應該是此間主人的意思。他不過是個傳話的中間人。
若真如此可就耐人尋味了。楊德中乃是兵部侍郎四品大員。雖然長安城中論官職論地位比他高的有不少,可能指使他的人並不多。聯想到張希元曾說過楊德中是裴寂的人,李潛暗自猜測莫非此間主人是裴寂?不過他又想了想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李潛有自知之明,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還入不了裴寂的法眼。可除了裴寂又會是誰呢?
李潛滿腹疑惑,立刻失去了聽琴的興致跟上楊德中來到一處修竹掩映的精舍前。
楊德中站在走廊下衝門裡面躬身行禮,「真人,楊某已將李公子請來。」
一陣環珮相碰的叮咚之聲過後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李潛看到那人暗暗吃了一驚。
從門裡出來的是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少女。此女生的腰似弱柳體態婀娜,一張俏臉毫無瑕疵,看上去彷彿是最頂級的雕刻大師用最純正的羊脂白玉嘔心瀝血精心雕琢出來的一樣。美的好似不該在人間出現的仙子。唯一美中不足的這般美麗的女子卻是女冠打扮。
李潛不由得暗忖,怎麼此間主人竟然是個女道士?
漂亮的女道士看到李潛迎出門外站在走廊上向他稽首,「貧道妙玄見過李公子。」
李潛從驚訝中清醒過來連忙還禮,「李某見過真人。」
妙玄讓到門側伸手虛引,「李公子請。」
李潛向妙玄拱手道:「恕李某無禮,先前楊侍郎只說約李某小酌未曾說要來見真人。真人若不說明讓李某來此的用意,李某不敢入內。」
妙玄歉然一笑,「此事怪貧道。的確是貧道想約李公子一敘,只因貧道與李公子素未謀面不便相邀,所以才請楊侍郎邀李公子前來,唐突之處還請李公子見諒。」
楊德中道:「老弟,妙玄真人邀你前來對你沒有惡意,老弟不必多慮。真人,你們慢聊楊某暫且告退。」說完楊德中躬身向妙玄行了一禮。
妙玄稽首回禮,「有勞楊侍郎。綠柳你帶楊侍郎到翠玲瓏歇息。」
領兩人來的少女脆聲應下。
楊德中向李潛拱拱手,「老弟好自為之。楊某告辭。」言罷便跟著綠柳匆匆而去。
李潛望著楊德中的背影暗暗吃驚,楊德中的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還有這個妙玄究竟是什麼來路?楊德中最後所說的好自為之又是什麼意思?
李潛正思忖時就聽到妙玄在背後道:「李公子請進。」
李潛回頭看到妙玄正伸手虛引,纖纖手指有若春蔥。李潛暗忖,看妙玄這雙手一點也不像有功夫的人。既然她不過是個弱女子那怕她作甚?不如且聽她說些什麼再做打算。
主意打定,李潛拱手謝過妙玄舉步上了走廊。這時裡面出來兩位妙齡少女跪在地上為他脫掉靴子。然後妙玄引著李潛來到房內。
房間裡佈置的很簡單,正中有一張矮几兩塊坐墊。西北面牆角有一座一人高的楠木屏風,上面雕著梅蘭竹菊四君子,將後面擋住。西面的牆上則開了一扇梅花窗,從這個方向看去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涼亭。東面的牆壁旁擺著一張高幾,上面擺著神龕,裡面供奉著一位長鬚齊腹慈眉善目的老者塑像。李潛仔細辨認了一番,發現這老者並非三清道尊。
妙玄見李潛看那塑像輕聲解釋道:「此乃貧道供奉的東嶽帝君。」
李潛不明白妙玄為何會供奉東嶽帝君而不供奉三清道尊,只是對道教的源流不是很瞭解,所以輕輕點了下頭沒再多言。
妙玄引著李潛來到几案旁坐下。兩名妙齡少女奉上四盤時鮮瓜果和兩個酒樽一支錯金銀壺。
妙玄親自執壺為李潛斟酒,「貧道沒什麼好酒,只能以三勒漿待客,簡慢之處還望李公子海涵。」
三勒漿的製作方法源自大食,傳入中原後又經過改良,加入了許多名貴藥材具有很好的抗疲勞效果,嚴格的說三勒漿應該屬於藥酒。京中很多達官顯貴都在府中自己釀製,而且他們還有自己的獨特配方。所以不同人家釀製的三勒漿口味也各不一樣。李潛曾在柴紹和程咬金府中喝過兩種風味截然不同的三勒漿。
妙玄放下酒壺端起酒樽沖李潛舉起,「李公子,請。」說著她便以袖掩面喝了一口。
李潛端起酒樽啜了一口沒發現酒中有什麼異常。此前在牛家峪梅宗際曾教過他如何防範別人在酒菜中下毒。李潛知道因為工藝原因此時的很多毒藥純度都不夠,存在有異味或容易使酒水混濁等弊端,只要用心辨識就能防範大多數毒藥。更何況剛才妙玄還率先喝了。所以李潛不擔心妙玄會在酒中下毒,接著便將酒一飲而盡。
「李公子,這三勒漿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