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嬸眼中淚流不止,強忍著哭泣的衝動,拿著包袱來到牛弼面前,努力踮起腳要為他繫在背上。b111.net牛弼見比自己矮了近兩頭的母親努力踮起腳,連忙跪下。牛大嬸慢慢為牛弼繫著包袱,殷殷囑咐道:「出門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你性子暴躁,一定要小心忍著,別惹麻煩。別人罵你,你就當他在放屁,別人打你,只要能忍就忍。別人要想殺你……」
牛弼接口道:「我也忍著。」
牛大叔呵斥道:「忍個屁!別人想殺你,你就先殺了他!挨打、挨罵忍下無所謂,命可就一條,怎麼能忍?」
牛弼點點頭,道:「我知道了爹。」
牛大叔點點頭,又囑咐李潛道:「狗剩,小柱子就交給你了。」
李潛點點頭,道:「大叔大嬸你們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小柱子吃的。有我穿的,就有小柱子穿的。還請大叔大嬸多多照顧師父。」
「嗯,好孩子。我和你大嬸會照顧好你師父的。時辰不早,你們快走吧。一路多加小心。」
辭別了哭成淚人的牛大嬸和牛大叔。三人去了李潛家。梅宗際讓李潛自己收拾行禮,然後他把馬三奎請到自己房裡讓他先用從牛大叔家端來的飯填飽肚子。
等馬三奎風捲殘雲般吃完,梅宗際才道:「馬老弟在這一帶非常有名啊。」
馬三奎一愣,道:「你認得我?」
梅宗際搖頭,道:「我不認得你,可別人認得。你危難之際遇上我徒兒李潛,也算是緣分。」
馬三奎感慨地道:「是啊,若非遇上李小哥,我馬三奎這條命算是交待了。」
梅宗際嗯了一聲,道:「我想拜託你多多關照他們。」
馬三奎納悶道:「我關照他們?這話怎麼說?」
梅宗際歎了一聲,道:「兩個孩子都長大了,窩在山溝裡窮一輩子也不是個辦法。我想讓他們跟你出去,到外面闖蕩闖蕩。還請馬老弟多多關照他們。」
馬三奎這才明白過來,道:「李小哥對我有救命之恩,關照他們是應該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動身?」
梅宗際道:「馬上就走,他們先用大車送你到宕州,不會耽誤你的公差。」
馬三奎大喜,抱拳道:「多謝。」
梅宗際道:「不必客氣。我知道你馬老弟名聲不錯,是個講義氣的漢子。不過,醜話說到前頭。若你辦了什麼對不住兩個孩子的事,我可不答應。」說著,梅宗際拔出一直放在樹墩上的刀,從樹墩上輕輕佻起了一根筷子。筷子還在半空中,梅宗際揮刀疾速劈出去。
馬三奎只見刀光在半空閃了幾下,然後就聽到樹墩上響起劈里啪啦的聲音。他定睛一看,一根筷子已被劈成了十數片。每一片的長度完全一致,只有七分長,跟用尺子量過似的,而且薄的跟紙一樣,切口平整光滑,沒一點毛刺。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馬三奎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看到梅宗際露了這一手,登時冷汗遍體。剛才他根本沒數清梅宗際劈出去多少刀,但他知道,在筷子落下的這短短時間內,梅宗際至少劈出了六刀!馬三奎明白,這麼快的刀若是想殺自己,簡直易如反掌。
梅宗際將刀插回刀鞘,道:「馬老弟覺得如何?」
馬三奎臉色蒼白,道:「前輩的刀法,馬某佩服。」見梅宗際露了一手,馬三奎立刻把他的輩分抬高了一級。
梅宗際頗為自負地一笑,道:「彫蟲小技而已。」
馬三奎臉色略為紅潤了一些,道:「前輩放心,馬某一定把兩位小哥當親兄弟對待,決不會做對不起他們的事情,否則就讓馬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梅宗際點點頭,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時辰不早,你們抓緊上路吧。」
馬三奎愣了下。他原本想問梅宗際為何有一身好功夫卻在這裡隱居?轉念一想,這等高人,行事豈是自己所能揣度的?便生生忍住了詢問的念頭。
李潛很快就收拾好了包袱。他把那些從賀家三兄弟身上收羅來的銀錢,除留了些銅錢和小銀塊以備出去花銷外,其他的全留下給梅宗際和牛大叔。原本他也想把獵到的狐狸也留下讓牛大叔到集上換錢的,不過,梅宗際告訴他,這種東西在張家集賣不出好價錢,到宕州賣的價錢會更高。所以,李潛決定還是帶著到宕州再賣。
收拾好東西,接過梅宗際送給他的刀,拜別了梅宗際,李潛和牛弼輪流拉著大車,一步一步向外走。牛家峪的老少聽到消息都出來相送,少不得又是一番殷殷叮囑。
牛大嬸在自家門口一直偷偷望著兩人的身影,心裡直念叨,孩子出去凍著餓著了怎麼辦?衣服誰給洗?飯誰給做?鞋子誰給做?怎麼說走就讓他們走了呢?一直想給兩個孩子做雙鞋的,還沒做好就走了。再見面也不知道得猴年馬月。
牛大叔送走了兩人,回來看到牛大嬸一臉糾結的樣子,知道她還在為兩個孩子擔心,便假意呵斥道:「看你沒出息的樣子,婦道人家就是頭髮長見識短。孩子出去闖蕩闖蕩,有馬三奎照應著,不會有事。放心吧,過兩年,咱家小柱子就回來了,再給你帶回來個漂亮媳婦。給你蓋個大瓦房,讓你抱著孫子享福。」
牛大嬸愁眉稍展,道:「那就好。」說著,便轉身回了屋裡繼續紡線。孩子他爹不是說孩子過兩年就回來嗎?那得把鞋子做大一點,省得兩個孩子穿不下。要是兩個孩子能領媳婦回來就好了。可這窮鄉僻壤的,怎麼蓋大瓦房啊?算了,想什麼媳婦、大瓦房的,孩子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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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牛家峪,一直當悶葫蘆的馬三奎終於長舒一口氣,打開了話匣子。「李小哥,這位小哥叫什麼名字?」
「我叫牛弼。梅大伯還給我取了個表字,叫輔國。」拉車的牛弼聽到馬三奎的詢問,立刻接口道。
「牛弼,牛輔國。好名字。牛兄弟,今年多大了?」
「十六。狗剩哥今年十七,比我大一歲。」
「哦。十六歲就這麼高了,那過兩年豈不得長到一丈高?嘖嘖。就牛兄弟這身板,穿上鎧甲,提上陌刀,到了戰場上還不是個萬人敵?」
「嘿嘿。」牛弼憨厚一笑。他見李潛一直沒說話,便道:「狗剩哥,你怎麼不說話?」
李潛還沒來得及回答,馬三奎就道:「牛兄弟,我給你說,以後別狗剩哥狗剩哥的叫。別人聽了會笑話的。」
牛弼納悶,道:「我一直都叫狗剩哥的。」
馬三奎道:「狗剩是小名,在村子裡叫還行,到外面叫人家會說你土,看不起你。」
「哦。是這樣啊。」牛弼撓撓頭,道:「那怎麼叫?」
李潛接口道:「以後你就叫我潛哥吧,我叫你輔國。」
牛弼聽了點點頭,道:「嗯,潛哥,潛哥。嗯,輔國。嘿嘿,這樣叫著怎麼覺得有些彆扭。」
馬三奎道:「剛一這麼叫是不習慣,時間長了就習慣了。李兄弟,你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
馬三奎一愣,道:「要不,我給你們說說上次我送信的事吧。上次啊,我奉命到岷州去送信……」
馬三奎在一旁滔滔不絕的講著他遇到的趣事,而李潛的思緒卻早已飛到了很遠。在牛家峪時,李潛想著出來闖蕩。但真出來了,李潛卻茫然了。在牛家峪日子雖然過的清苦,卻不用李潛操心。現在,什麼事情都得指望他自己了。出來以後,別的不說,衣食住都要自己想辦法。雖然李潛相信馬三奎會幫他們,但總不能什麼都指望馬三奎吧?出來闖蕩,如何闖蕩?馬三奎不過是個驛卒,手裡無權無勢又能幫他們多少?滿腹糾結的李潛自然無心聽馬三奎說話,反倒是牛弼聽的津津有味。
走了十多里,上了官道,三人的速度便快了許多。再行十多里,來到六十里坡驛站。牛弼扶著馬三奎去驛站與驛將交涉。而李潛在驛站裡四處走動。
驛站坐落在官道旁,是個大院子。門口站著兩個穿著和馬三奎一樣號衣的驛卒,手持長槍正在值守。進了院子就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立著一根三丈多高的旗子,上面書了一個斗大的驛字。旗子後面有幾排大瓦房。前面的兩排瓦房是大通鋪,裡面住的是穿號衣的驛卒和不穿號衣的驛丁。後面的幾排房間空著。不過,李潛從打開的窗戶裡看到,這些房間有的也是大通鋪,有的則是或一間或兩間三間組成的單獨小院子。最後一排房則是一個更大的院子,因為鎖著門沒法進去,李潛看不到裡面的情景。
院子的一側是一排馬廄,裡面有十多匹馬,兩名驛丁正在鍘草餵馬,在他們身後的棚子裡堆滿了草料。看到李潛,他們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李潛朝他們一笑,便趕緊離開了。
院子的另一側是一排小瓦房,房壁上有根煙囪,正冒著青煙,從裡面還傳出來陣陣飯菜香味。靠近角落的地方還有間小瓦房,裡面坐著兩個驛卒。小瓦房在院牆外面還開了一扇門,門外有個棚子,棚子下面放了幾個胡凳和一張几案。几案上擺著茶壺茶碗,還有一碗溫在水裡的菜。
李潛正在打量,馬三奎和牛弼過來。馬三奎笑道:「運氣真好。老哥我先前不是為了逃命下了馬鑽山林裡去了嗎?原以為那馬肯定得走失了,誰知道那匹馬竟然老馬識途自己跑來了。雖然受了點傷,但無大礙。驛將大人已答應換一匹馬,再換個轡具套在大車上,讓咱們坐馬車去宕州。」
李潛一愣,道:「馬車能比馬跑的快嗎?怎麼不派其他人去宕州?」
馬三奎道:「剛才驛將大人已派其他人將公文送去宕州了,不過因為老哥我送的是軍情,必須親自到宕州去畫押,否則,老哥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李潛點點頭,道:「那咱們現在就動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