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風影滿意地看著兒子的床頭櫃裡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日常用具和訓練用的迷彩服。笑逐顏開,他*著兒子的腦袋,看著他打開電腦,展示著自己的日記和作品。他似有所悟地看看兒子那幾篇作品的題目是《一生為奴》《兩枝百合花》,他高興地拉著兒子的手,拚命地握住,似乎怕他跑了。
一生為奴是我的理想,
為了最大數的人,
我甘願做奴隸,
甘願做他們(她們)最不在意的事。
沙子中,可以藏有金子,
我願做一粒小小的沙子,
一如我願做人民的奴隸。
如果有一天,
夢想能夠真正實現,
那我會奮鬥不息。
從現在就開始做起,
永不停歇!
他告訴兒子關於賀鈺失蹤的事時,並沒有看出他的驚訝,相反地是,他驚訝於兒子的冷靜,甚至是冷漠。他看得出,兒子已經變得成熟了,他的心也隨著這個想法稍寬了一些,兒子只是很清醒地問了一句:「什麼時候的事?」然後就沒有提過第二句與賀鈺失蹤有關的話。兒子似乎只關心吳唯媛——那個美得如一朵花般的小女孩。不,應該說她是個令人不得不鄭重其事地注視的女孩。她的身上,有著太多太多的丰韻。有著別的十八歲女孩所沒有的一切。她的心理根本不是十八歲女孩所具備的。從她的心理年齡判斷,她的心至少有25歲了。他為兒子能愛上一個成熟女孩而高興,因為作為一個父親,他知道,兒子的心理是脆弱不堪的。別看平時他很堅強,可一到關鍵時刻,他就再也不是堅強的戰士了。而只是一個為生存而投降的俘虜。
從吳唯瑗第一次來家裡做客,周風影就在潛意識中希望周強能夠被她外表和內心所凸現的那種剛毅影響。從而成為一個堅強的勇士。作為戶主,周風影理所當然地挑著全家生活的重擔——年復一年的寫作,使他對人生和人格看得非常之重。社會在不斷發展,但那只是物質層面的發展。如何才能得到精神文明建設和物質文明建設齊頭並進,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在其他的人們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簡單:作家們拚命寫作,藝人們努力演好每一部戲,唱好每一首積極向上的歌曲。於是便會出現這樣一種情況:周風影埋頭寫作,有時會莫名其妙地就會抬起頭來,想著兒子十幾年的生活,一個個片斷如同電影中的剪切鏡頭,又如同拍攝花絮般從眼前一晃而過。每當此時,他總會歎氣。陳雨晴問他怎麼了,他幽幽地說:「我覺得對不起兒子,我應該是他人生的領路人和指揮者。可我只能稍稍影響他一下,整日整夜地工作。外人看來十分光鮮的外表之下,卻暗藏著一顆落寞的心。在探索民族性格缺陷這條路上,我取得了一點成績。但回過頭來看,我才發現在另一條與之平行的大路上,我做出了痛苦而又必然的選擇。因為我是男人,我必須面對生活。必須用我的肩膀挑起生活的擔子。如果我不那樣做,那也許就沒有我們的現在。沒有我供他上大學,我希望有朝一日親自對他說」對不起,陳雨晴安慰她:你別亂想,你這樣想,我和兒子會內疚的。我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特別是在周強十歲之前。我雖然也整日忙於寫作,但我那並不時主要的。我只是敷於形式而已……
周風影睜大眼睛,看著陳雨晴和兒子。兒子拉著她的胳膊,叫她看在網上的好朋友們。陳雨晴對周風影笑了笑,擠了一下眼。丁丁地下到了下鋪。
吳唯媛坐在周強的旁邊,靜靜地看書。彷彿突然之間想起了什麼似的,搖著周強的胳膊:「周強,快看,這是不是伯父的論文?」周強趕緊翻了翻書的封面《傻子》:
在一個名叫魯鎮的地方,生活著一個『傻子』。他姓趙,鄰居們都叫他趙爺。因為他總愛捋著凌亂的鬍鬚,看著書,聽老人家說,趙爺出生的時候,整個村子都震動了。因為就在他出生的時候,西面的太陽中飛出一條青龍直奔村子東邊的趙家而來。一頭扎進趙爺家門口的那條寬寬的河裡面,河一下子就干了。於是就有人說,趙爺是青龍轉世。將來肯定會大富大貴,趙老太爺也高興得不得了。還特意請了省城的戲班子為兒子祝福,冬天的江蘇農村是寒冷而乾燥的,但趙爺卻有個特異功能——他即使三天不喝水,皮膚也依然紅潤。人們用他們那些醋糙的雙手扶著趙爺那*得似乎用力一擠就可以擠出水來的皮膚上。上學堂的年齡到了,趙老太爺將兒子送去取唸書。為將來掌家打基礎,殊不料趙爺的腦袋很聰明。先生們講的書他幾乎過耳即能成誦。村民們都說趙家真的要出一條龍。這種情況延續下去。趙爺還去日本,法蘭西留學,學成歸來之後卻又毅然投筆從戎,在淞滬會戰中擔任團長,武漢會戰中升為旅長。長沙會戰中指揮一個師擊退了日軍一次次的進攻。隨著形勢的轉變,趙爺的職位卻再也沒有得到晉陞,因為國民黨的**,他似乎看到地處西北的**十未來中國的希望,他辭職歸隱後只過遼半個月就到了晉察冀革*據地,投向了*黨的懷抱,村民們聽到這個消息,不住地歎氣:唉,挺好的孩子,怎麼就去了那西北呢?趙老太爺也一急之下,得了重病,年三十的晚上撒手人緣了,解放後,他主動要求轉業,轉業後就在從事寫作,宣傳黨的政策,村民們諷刺他:「*黨都不要你了,你還為他們說好話,又是何苦呢?」三年自然災害那些年,人心浮動,政策的不斷變動讓他嘗盡了人間冷暖,*期間,他更北五味「*間諜」投機派戴上高達一尺多的高帽子被村委會和紅衛兵們押著在村裡僅有的幾條像樣的大路上*,長期的挫折使他的精神變得脆弱,*結束的時候,才六十三歲的他已是滿頭銀髮,腰幾乎與膝蓋成直角了,他經常糊里糊塗地說一些人們不懂得轉業術語笑話別人,有的時候他會在別人面前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大哭大鬧已經成了家常便飯,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人們一家一家地搬到了鎮上,縣裡,甚至城裡,他周圍的房子裡全都是那些高過人的蒿草,他的家裡打掃得很乾淨,夏天的時候,他每天都會拎著一隻裝著洗過的衣服的籃子,顫強強地沿著家門口的石頭台階慢慢地晃悠悠地拾級而下,他在那個時候總會哀歎:人啊!真傻,然後停頓一下。昂起頭,像當年在軍隊裡面那樣看一眼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歎歎氣。然後俯*子攪開水中的浮萍,現出一片清清的河水。開始用力拉衣服。衝去那上面的洗衣粉。以及在一幅上面殘存者的留下的泡沫。這時候,總會有幾個放暑假的小孩,隨隨便便拾起路上的泥巴。或是磚屑或是其它可以扔的東西。一個接一個地扔向他的身邊,一個接一個浪花在水中躍起。直撲他的面龐,這時候他會驚恐萬分地縮成一團,叫著:『魚雷,魚雷,別炸我!於是乎,岸上的小鬼們砸得更開心了。甚至有一次,一塊體積較大的磚塊直奔他的面門,』『啪』地一下,砸中了。小孩子們的歡呼聲響成一片,大人們紛紛伸長了脖子。看著他的血從指縫中溢出來,趕緊將自己的孩子叫回了家。
每年的中秋節,『趙爺』總會鄭重其事地挪著碩大無比的八仙桌到庭院裡。然後恭恭敬敬地端出蓮子、花生、藕、月餅及其它物件,然後蹦大了眼睛將蠟燭的尾巴對準燭台上方那尖尖的錐子刺進去。然後用右手鄭重地再往下壓了又壓,直到他確信蠟燭不會倒,這才放心地關上院子大門,端起放在八仙桌旁的自製的蒲團,對準月亮所在的方向,「撲通」一聲跪下來拿起地上的一個個小本子,沾詹口水,伸伸脖子,清清嗓子,然後就開始照著小本本上的他自己寫的詩,大聲地朗誦起來:
祭月
月,是一種象徵,
象徵神聖與潔白,
象徵著美麗與高貴,
象徵著遙遠與輝煌。
月,是一種無名的寄托,
在那裡,你可以看到,
愛情、友情和許多美好的事物,
她像維納斯般令人神往;
月,代表著思念,
代表著愛人間的思念,
代表著長輩對晚輩的掛念,
代表著晚輩對長輩的想念。
月,更是一個精神高潔的家園,
在那裡,你可以看到美麗的嫦娥,
在那裡,你可以看到砍樹不止的吳剛,
在那裡,你可以看到搗藥的玉兔。
祭月,是一種傳統,
是為了紀念先人,
更是為了紀念那
不該忘卻的傳統,
從祭月,我們可以看到很多東西,
這其中,包括一個人的生活態度,
這其中,也包括一個人的人生態度。
這其中,更包涵了一個人的文化態度。
在我的眼中,
祭月已不再單純只是祭月,
它本身所體現出的,
是一個民族偉大的原因所在,
是一個民族不朽的文化根源所在,
我們不能忘卻仲秋,
不是別的原因,
就是因為,我們無數忘記,
那不該忘卻的
年復一年的紀念!
每當他外出去菜市場買東西的時候,總有人在後面指指點點。可他不在乎,他每次買菜都是買那位錢大爺的,錢大爺從來不虧待他。有的時候,下雨了,錢大爺就不去賣菜了。他就會提一瓶酒到錢大爺家看望他。他喝酒總是很文縐縐的,一點一點地喝。喝到三兩的份上,他就開始講述人生,就會感歎自己的前半生的輝煌和後半生的沒落。他總愛拉著錢大爺的胳膊讓他要多喝點,錢大爺每次總是扶他回家,半路上,他總是千恩萬謝地謝很多次。回到家之後,錢大爺總是對老伴說:「看看老趙,唉,挺好的一個人,怎麼就被糟蹋成這樣呢?唉……」老伴總是指著錢大爺的腦殼罵:「人家都不理他,你理他幹嘛?不知道人家怎麼說你嗎?人家說你太迂腐,太仁義了,姓趙的弟弟每月從美國寄一萬美金給他,你就不會藏些我們自己用用?你瞧他那傻樣,有錢都不會花!」每到此時,錢大爺就會鑽到被窩裡裝著打呼嚕,老伴以見他不理自己,也就只好住口不提此事了。但是天氣條件允許的時候,錢大爺仍然要去賣菜,菜場裡的人們都知道趙大爺和錢大爺的關係很好,因此,他們也就將錢大爺當作趙大爺,任意地開著玩笑,錢大爺也就半睜著眼,半閉著耳朵,過一天,就沒了兩個半天地生活著。
那一天,趙大爺起床的時候發現自己吹了一夜的電扇,吹感冒了,他拿了兩張團結就去醫院了,快到醫院門口時,這才想起:他聽錢大爺說,醫院裡的藥價老高老高的,於是他就越想越怕,終於他向後轉,然後又向左,轉到了鎮子的中心——菜場上,找錢大爺和他一起去藥店買藥,到那得時候,他就感覺怪怪的,怎麼這麼多人在笑他,他回頭一看,一個大半小子像賊似的在跑,他反應還算可以,於是迅速地翻了口袋,三張大團結還在,他納悶了半天,想看自己有什麼地方可以讓眾人笑得像花一樣燦爛的。這時錢大爺剛好買料一塊錢的豆腐,裝在了方便袋裡,顫強強地走過來,拉著他的手說:「老趙阿!今天來買菜呀!」他點點頭,問錢大爺:「老哥,你幫我看看我哪兒不對,我看他們笑得挺歡的,我心裡發楚,錢大爺讓他轉過身來,他」嘶地一聲從趙大爺的背心後面扯下一張大大的白紙,上面用濃墨重彩畫了一個大大的王八!錢大爺火了,他劈哩嘩啦,稀哩嘩啦地就罵:哪個沒娘教養的干的,有本事站出來,好玩是吧!老錢我這菜不賣了,我陪他玩到底!人家老趙,他容易嗎?人家當兵的時候,你還沒有出世呢!別以為自己聰明!老什麼老,人都是從娘身上掉下來的肉肉,你們有什麼資格看不起人家,人家在槍林彈雨中摸爬滾打大半生,你們死哪裡去啦!真是沒教養!
那半天,其他的菜農們就一聲都不敢出,二十幾年了,他們從來沒見過這老頭子發這麼大的火,那個半大小子被罵得一楞一楞的,他父母出來和錢大爺吵,被錢大爺扇了兩個大大的耳光,回去了。領罪的回去之後,錢大爺也回到了自己的攤位上,把那張長凳拉出來給老趙坐,老趙感激地坐著,他那因發火而漲鴻了得臉,一聲不吭,手緊握著錢大爺的手使勁地握著。錢大爺冷冷地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笑得人,他們一個個像霜降後的茄子一樣蔫在了那裡,話都不敢說了。
從那以後,小鎮上總是流傳一句口頭禪:錢大爺幫趙大爺——理所應當。人們可以經常看到兩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一個老愛捋著那本不算長的銀色的鬍鬚,另一個總愛用手向後梳理為數不多的幾根花白頭。一時間,小鎮上再也沒人敢在老趙洗衣服的時候往河裡扔碎磚頭和泥塊,老趙也就因此少了許多顧慮,洗衣服的時候,岸邊的人們也就再也沒有聽見孩子們嬉鬧的笑聲,大人們呵叱兒子回家的聲音,也就再沒有了那雄壯的「救命,有魚雷的」聲音了。
從那以後,小鎮上就沒有孩子們那些名目繁多的順口溜了,老趙在路上的時候,也不再有孩子嚇他:「趙大爺,小心,前面有地雷!」每天中午12點多和下午五點多,兩架民航客機固定地在小鎮上空經過時,也不會再有人讓他拿鐵鍬挖防空洞,不再有小孩嚇他:「趙大爺,快躲開!人本人的飛機來炸你了。」由此蔓延開來,那條他最愛走的路上,少了許多高分貝的「救命聲」和「啊呀」聲,他也不再神經質地叫道:「高射機槍給我狠狠地打!噠答噠……好,好啊!快看,它屁股冒煙栽下來了!」
從那以後,錢大爺和趙大爺見面的頻率越來越高了,老趙也不僅僅只帶一瓶紹興老酒了。他還經常剁些豬肉,雞,燉鴿子給錢大爺補身體,由此一來,半個月不到,錢大爺的老伴就胖了四斤,她樂呵呵地招呼著老趙,門前門後,房裡房外地像只被砍了腦袋的兔子一樣到處蹦躂,四處轉悠,甚至還給老趙介紹料一個縣城裡的三十多歲的年輕女教師。老趙見了那女教師之後,高興地直蹦,他摟著錢大爺的脖子又親又咬,像著了魔似的四處宣揚。
從那以後,鄰人們見了老趙的第一句話就是:「老趙,你小雨晴有福氣呀!那麼漂亮的女教師,居然讓你小子給睡了啊!老實交待,昨夜裡有沒有做那壞事?」老趙便會瓷牙咧嘴地笑,笑得像朵牡丹花,白白的牙齒整齊地排列著:「當然要用,那麼漂亮,不做,不就是浪費資源嗎?浪費可是要不得的,俗話說得好啊!浪費就是犯罪,是不?嘿嘿,你可別說,我呀,直到現在,才相通了一個問題——女人也是人啊!她們也有那個叫什麼,叫……叫*需要的!你說是不?」
從那以後,老趙的酒量也小了,女人不准他喝酒,因為她說:「酒後亂性」那時老趙眨巴著眼睛,想了半天,才想出了個道道兒來,他咧著嘴說:「還是有文化好,還是年輕好,人家讀醫科專業的就不一樣,我呀,這輩子就只會指揮打仗。其它什麼都不會,不行,將來兒子一定要受好的教育!」女人三十六歲的那年,老趙抱上了兒子,服侍老婆坐月子。
半年後,女人和他雨雲過後撫著兒子,他說:「我說,我們將來要送兒子去北大,去哈佛、牛津讀書,女人笑得合不攏嘴,手不經意又碰到他的*,他再一次要了他的」命,過了四十多分鐘才完了事,撫著女人的身體說:伴兒,你可真厲害!女人抱起嬰兒車裡的兒子又親又摟說:兒子呀!你可有福了!你老頭子說了,將來要送你去哈佛、北大,還有什麼來著,對了,牛津讀書!說完在兒子白*嫩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自那以後,老趙不再把匕首放在枕頭下面睡覺,相反,他的胳膊成了女人的枕頭,他總會有那麼幾天,會在半夜裡笑得醒過來。
講到這裡,周強拿著茶杯到飲水機那兒打水給吳唯媛,她追問著:「就這些嗎?還有嗎?」周強笑道:「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好啦,今天就講到這裡,下次再講給你聽!」吳唯媛用「粉拳」砸他,他不躲閃,反而笑著面對她,迎著她走去。吳唯媛仰著頭,望著他的笑一點點從他的嘴角一出來,溢出來,他當著眾人的面,輕輕地對著她的耳朵呵氣,然後對她輕聲輕氣地說:「我們到學校後*場去看落日吧!」她高興地咧開嘴笑,手挽著她的胳膊走出了宿舍。
一路上,周強總是側著臉看他的可人兒,她的臉兒比珍珠還耐看,五官安置得如此巧妙,以至於常人在她站著不動的時候總以為那是個模特兒,她和他說,她從來不用化妝品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甚至就為這事,他還做過「火力偵察」,他問她的幾個好同學,她們都說他太細心了,其實她真的從來不用什麼「玉蘭油」、大寶阿!小護士阿!什麼的。他偶爾會壞壞地將鼻子湊到她的耳邊,嗅著只有她才有的百合花的香味,她會回過頭來吻他,一般僅僅六七百米的路程,兩個人從下午四點半一直走到五點,才到了後*場西邊的那塊只有六七米高的土坡上,她的手已經被他牢牢地放在手心裡,他看著太陽離下山還早,就變魔術似的從兜裡掏出兩塊大約有屁股那麼大的手帕,一塊放在前面,另一塊放在後面,他撫著她,慢慢地坐下來,坐在前一塊手帕上,自己坐在後面的手帕上,她的背面對著他,他壞壞地,輕輕地掀起她的鵝黃色的裙角,她並不覺得有異常,還像開始那樣半躺在他的懷裡,他久久地看著她的眼睛,水靈靈的馬達大的,亮亮的樣子,如同兩顆黑玉,他忍不住府*去吻她的眼睛,她的睫毛總是那樣肆無忌憚地擋住他的唇的去路,她用她那像蔥似的小手去擰他的耳朵,使他的陰謀不能得逞,她坐起身來,看著坡不遠的湖邊那些柳樹在秋風中搖曳著身姿,不禁吟起自己作的短詩來:
春暖花開的時候,
你伸出綠色的臂膀,
妝點著那原本枯燥的景觀,
你是美麗的,
夏日炎炎的時候,
你用那柔軟的胳膊,
剛強地為人們撐起一片綠蔭,
你是偉大的,
秋風蕩漾著一切的現在,
你從容地用修長的身姿,
和曼妙的舞影拂去人們心中的蕭殺,
你是無私的,
冬天來臨,萬物凋零。
白色的天使在你的身體上跳舞,
成了一道風景的你,
依然那麼可愛。
春夏秋冬,萬物輪迴,
你的身影卻不屈地站著,
雖然是彎曲著的,
但是,你卻是最美麗的。
永遠都是!
周強驚訝地看著她,喃喃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阿!」她卻像沒聽見似的,微歙著*,眼神直射向湖邊的落葉柳樹上,風輕輕地搖曳著柳樹的腰身,柳樹乘著風,像一個仙女那樣舞動著自己的長袖,驀然地,她歎了口氣道:「唉……為什麼秋天的時候樹葉會落呢?」
周強撫著她的雙肩說:是啊!樹木花草為什麼會經歷秋季呢?人為什麼要有生老病死呢?萬物為什麼會有生命週期呢?為什麼人只能活幾十年?哲學家、政治家、軍事家們不就可以永久地為人類的進步做出更大的貢獻嗎?如果一個人的生命可以永久,那我不就可以永遠陪我的唯瑗看日落日出,不就可以永遠和我的唯瑗長期廝守嗎?也許正如哲學家們所說的: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暫的,就要美麗的曇花一樣,可以想像一下,如果曇花像其它花一樣常年盛開,那麼它的特性不就沒有料嗎?它的個性就消失了嗎?如果它的特點,個性消失了,那生命的意義不也就隨之消失了嗎?吳唯瑗還是不解地看著那一棵棵柳樹。直到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周強說:自然界總有它固定的定律,我們不必去多想什麼,我們最重要的,就是——利用這短短的幾十載,盡可能地為人類多做貢獻!為社會多做貢獻。正如保爾、柯察金所說,這就是人生的意義。如果有誰否認,那麼他就是一個對社會,對我們這個星球毫無建樹的人,人生太短,匆匆數十寒暑轉瞬即逝。如果我們會昏昏渾渾噩噩,不知所以然,整日像流氓一樣在街上亂晃,那我們就是我們自身的劊子手——我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斬斷了美好的夢想與現實之間唯一的一條通道——奮鬥中間的所有聯繫,如同電影裡放映的,如果那樣。那麼,我們個人的世界末日就來了,天地之間不再存在著區別,我們的大腦裡,不配再擁有夢想,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將因為自身的行為而表達一切與夢想,有關的事物,包括決心,包括奮鬥,包括最起碼的那一點點精神,也會在末日來臨時刻的爆炸衝擊波中被摧毀殆盡,甚至會因此毀滅我們的**。
周強哀歎道:對於人生的真實意義,我也做過很多功課,我也是覺得,人生應該奮鬥不息,奮鬥不止,人生其實就像戰場,總是會面臨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難。國外的一些哲學家曾做出過許許多多生動形象地比喻——其中一位將每個人都比作戰場上的偵察兵,在遇到困難和沒人時,只有一條道——那就是打敗敵人,克服困難。我很贊同這種說法,可我從這句話中也看到,其實,人生是一場充滿機遇與挑戰的遊戲,或者說,是一場殘酷的,卻又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在戰場上,各種各樣的機遇躲藏在岩石裡,沙土裡,甚至海空一色的大海之中,只有瞭解機遇的人,才能夠把握機遇,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勝利,直至最後的戰勝,這就如同世界大戰一樣,一個國家或者幾個,十幾個,幾十個國家所組成的聯盟不可能只依靠一次大的進攻摧毀對方的全部力量,而只能從一點點地勝利中總結出勝利的經驗,並使之發揚光大,擴大戰果,直至最後的勝利。人生其實也是這樣,在與各種各樣的困難及挑戰的戰爭中,我們第一階段要做的就是知己知彼——明確自己和對方的目的,攻擊方式,弱點、優點等等。而對於自我人生意義的探討,則如同戰場中的第一個關鍵戰役,後面的戰役的何去何從,戰爭指導方向的正確與否,都會從這一戰中充分地體現出來,這一戰如果勝利了,那的確很好,因為有了很好的基礎,所以勝利多了一份希望,但如果失敗了,我們應該選擇哪種戰爭方式呢?這就要從改變開始說起了,只有改變戰爭策略,重新確立自己,才能從噩夢中醒來,重頭來過,但如果甘願沉淪於噩夢中,那等著我們的,將是毫無選擇的可怕的滅亡之途了。所以,及時改變自己,不斷校正自己的人生觀,使之更趨合理,正確是我們這艘人生航船的必修課,改變及時地改變,就像航船上的羅盤和指南針,必不可少的。
吳唯瑗此時坐直了身子,她學著周強那樣盤腿而坐,此刻太陽已漸漸西沉,她看了看表:下午五點十八分,吳唯瑗神聊伸腰,問周強:「快國慶節了,打算去哪裡遊玩呀?」他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什麼地方都不去,就呆在宿舍裡,上網看人家寫的小說,再喝自己的作比較,汲取經驗。我們宿舍裡的同學都回家,只有我一個在那裡,你也過來陪我吧!」吳唯瑗高興地點點頭,繼續看著滿天的紅雲,太陽彷彿蘸了番茄似的,火紅火紅的,讓人擔心它身邊的雲會被燒著了。
火勢終於蔓延了開來,西邊的天邊,一大片的紅色將整個天際映得像一塊紅綢緞,就連地上的草兒,也都如同穿上了新的紅衣服,湖裡的水像剛被人用一塊碩大無比的紅絲帶仔細包裹著的禮品盒,閃動著雍容華貴的金黃色和田紅色的混合色,吳唯瑗張大了嘴,看看紅色的太陽慢慢爬進群山為她準備好的浴池,在那裡,她彷彿是個害羞的少女,在退進了一天的鉛華之後,同灰色的黑幕阻止了春光的外洩。天黑了。
靜謐,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手,掐住了大地的喉管,無聲無息的草地上,吳唯媛和周強攜著手,快步前行,不遠處,是那明亮的,充滿希望的光。
黑夜,悄然降臨了,秋季的天,黑的似乎很快,彷彿比冬季的天黑得還要快,周強拉著吳唯瑗的手,急急忙忙地向學校宿舍區走去。
周風影和陳雨晴,周強,吳唯瑗一起到學校旁邊的飯店吃晚飯,席間,周風影不停地挾菜給兒子和吳唯瑗的碗裡放,陳雨晴笑著說:「多吃點多吃點,看你們。才上了幾天學,就瘦了這麼多!要學著照顧自己呀!小吳啊!以後沒事就和小強切磋切磋廚藝吧!總不能還不會做飯吧!是不是?我和你周叔商量了一下,決定給你們每人一張卡,每個月的5號和20號,我們會在卡上存800元,你們乾脆等訓練結束以後就搬到校外住吧!這樣子我們也方便和你們聯繫,免得老讓輔導員老師樓上樓下的趙你們接電話。給,這是我們你們倆買的禮物」說完她從包裡取出兩隻盒子,「諾基亞」和「西門子」的移動電話陳雨晴畢竟是女人,想事情總是很周到,就連充電器、耳機和卡都給他們倆個辦好了,遞給吳唯瑗的時候,陳雨晴又千叮嚀萬囑咐:「西門子給小強用,他們男孩子粗心大意的,不要多精細的手機,諾基亞就給你了,小美,你挺細心的,這一點我看得出,所以,買了部最新款的給你,還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說一說的。你們倆現在也是大學生了,成年人了,你比小強大一點,我和你周叔就把小強交給你了,他這孩子,脾氣不大好,性格倒是與你差不多,所以我和你周叔叔商量過了,希望你能夠替我們老兩口子把好他的舵,一切都要和他講規矩,不能任由他使性子,謝謝你了,小吳!」吳唯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紅著臉說:「我知道您和周叔以及小強都很喜歡我,我和小強一定會做好的,這一點就是您不提,我也應該做,畢竟南京離北京千里之遠,我只有擔起這份擔子,請您和周叔放心,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物的。放心吧,陳阿姨!」陳雨晴笑了。周強在一旁抗議:「媽,你怎麼把我說得像個孩子似的阿?」陳雨晴笑著倪了他一眼,繼續和吳唯瑗說著笑著。
周強好容易捱到了吃完晚飯,送父母親回賓館後,他牽著心愛的人,來到了燈火通明的宿舍樓上,上樓的時候,輔導員看看吳唯瑗,又看看周強,一句話不說,頭低下來,繼續幹著她的活。周強提出到頂樓看星星,吳唯瑗像個孩子似的蹦著跳著答應了。
月亮特別地圓,星星也似乎分外地亮,周強拿著從舍友那裡借來的望遠鏡看著天空,在鏡片裡,星星們迅速地長大了許許多多倍。
突然,吳唯瑗大叫:「周強,快看!流星!」周強忙收起望遠鏡,一邊對吳唯瑗說:「閉上眼睛,許個願吧!」一邊自己閉上了眼。那星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宛如一條由水晶鑲成的絲帶,在天空中迅速地掠過,周強他們倆睜開眼睛的時候,流星早已消逝在他們的視野之中了。吳唯瑗神秘地蒙*的眼睛說:「猜猜,不許看我,我許了什麼願?」周強撓她的胳膊窩,逗得她笑個不停:「我當然知道你許什麼願啦!不就是愛我一生一世嗎?」吳唯瑗又發瘋似地襲擊他:「你真聰明,我要把你打笨!不許比我聰明!」逗得周強哈哈地笑個不停:「我才不聰明呢!是你太笨了!小傻瓜!」吳唯瑗追著打他,發出一陣陣歡聲笑語。周強則一邊逃,一邊用言語激他,她像個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追著她往樓下跑。
到三樓的時候,吳唯瑗跟丟了,她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她的他,她驀然發現自己如此孤單,她一下子就哭了起來,不久,她感覺有人正往這邊走來,她以為是其它同學,誰知那人一到她身邊便低下頭吻她,她這才看清了是他,她拒絕他,雙手捏成粉拳在他的背後敲鼓似的咚咚地打他,他像不怕疼,反而用他那雙手拍著她的後心,她漸漸地安靜下來,哭得累了,居然睡著了。
他抱著她讓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舍友們笑他傻,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要浪費呢?他卻像沒聽見似的仍然呆坐在下床,守著她的愛人受了一夜。
吳唯瑗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男生宿舍裡,她一下子羞得滿臉通紅,但她從窗戶反射出來的影子,卻看見周強坐在下床,她這才確信,他沒有那樣做,他沒有「乘人之危」。
她笑了,更堅定了前一天晚上在頂樓上許的那個願望。
她低下頭,看見他倚在床的欄杆上,頭不停地點著。
為了不驚動他,她輕手輕腳地爬到了下床,穿好鞋襪,坐在他的旁邊,她看著天色,太陽還沒出來,但魚肚白已經出現了,她看見全宿舍的男生都睡得呼嚕呼嚕的,這才拿起他的熱水瓶和臉盆,去24小時供應熱水的食堂外面的水龍頭前打開水。
回來的時候,一個男生鬼哭狼嚎般夢囈的聲音驚醒了他,他一眼就看見她拎著開水,他接下水瓶和臉盆。她讓他睡一會兒,他這才寬衣解帶爬到上床,她也跟著爬了上去,為他蓋好被子,看著她一點點*睡眠狀態。
中午,他醒來時,發現她不在,但她留了張紙條給他:
親愛的周強:
好好睡吧!謝謝你!你是個好人!我會一輩子愛你!今晚7:00,校門口等我。
愛你的媛於2000年9月23日
周強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鐘,12:44,他又倒下來,想繼續打呼嚕,但卻被頭上的香味誘惑得睡不著了。他睜著雙眼,彷彿透過樓的鋼筋水泥混泥土,看那綴滿了閃閃發光的鑽石般的如同黑綢緞般的夜幕。
周強艱難地從腦海中擠出賀鈺妹妹的形象,他像一個哲學家那樣撿拾著癒合與渡過的那些日子和似乎已經陳舊了些許的記憶:
他記得從自己上幼兒園大班開始,他就每天和小自己兩歲的賀鈺一起上學,春天來臨的時候,他和她會在星期天去公園的固定地址看那些盛開的各種當時還叫不出名字的花兒。賀鈺總是最愛桃花,她總是跳著鬧著要周強哥哥抱她去摘那些粉紅的天使。他總是逗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他才會吃力地抱起妹妹幫她摘下那些帶著露水的天使,每當這時,她就會高興地直蹦直跳。每到此刻她總會將自己的小小的唇貼在哥哥的臉上,久久不願挪開,直到周強推開她,她才笑著鬧著:「哥哥,你的臉上有了我的唇印,哈哈,你洗不掉啊!」
周強不知道賀鈺為什麼會失蹤,她會在哪裡呢?她到底為什麼會離家出走?想到這裡,他想起來了。在她十歲那年夏天,是八月一日那一天,他和她像往常一樣在離家只有六七百米的游泳館裡游著玩。他從池子裡上來之後,躺在折疊床上看著她在池子裡像個蜻蜓一樣用各種姿勢游來游去。她一會兒上來,一會兒下去,很有節奏,過了大約半小時,她從池子裡爬上來,站在檯子上「撲通」一聲跳下去。過了許久,還是沒看見她小小的腦袋露出水面。他這才慌了,他一邊跑向外面,一邊高喊「救命」。他跳下去,拚命地游,他鑽到水下卻看不見她,他急得團團轉,水池周圍沾滿了人,可沒有一個人願意下來救人,他急得連嗆幾口水。突然,他覺得左手碰住了柔軟的東西,轉過身來,她的身體橫亙在他的面前。他把她拖上池面,她咳了一聲,開始急劇地吐水。他把她倒躺在折疊床上,用手捏她的鼻子,另一隻手使勁地擠壓著她的腹部。不久,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這才脫險了。他摟著她,不停地給她*,為了給她恢復體溫。他把她抱的緊緊地,用自己的體溫來給她保溫,她睜開眼的那一霎那,他感覺自己的心裡如同有一塊巨石從喉嚨口回復到了以前的位置。
周強覺得在認識吳唯瑗以前的日子裡,每一次和賀鈺相見都很開心。幾乎每一次,他都是被陳雨晴用電話「請」回去吃飯的。賀星阿姨那時對他也很好,每個週末,周強敲開門之後都會出現賀星阿姨家的乾淨得一塵不染的客廳和那裡永遠不變的水果盤中早早地削好了的兩隻蘋果,周強總會傻傻地問賀鈺:「為什麼她母親會知道他會來?」她總是拉著他的手說:「因為是我告訴媽*嘛,我的傻哥哥!」
可周強和吳唯瑗相識相愛之後,卻發現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樣愛往賀星阿姨家跑了。他也不停地問自己這是為什麼,他總是覺得和吳唯瑗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很滿足,他漸漸發現,在吳唯瑗的身上,有著一種賀鈺所不具備的氣質。他漸漸地就不願再見賀鈺,和吳唯瑗戀愛之後與賀鈺的每次相聚他都覺得好累。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在賀鈺那裡,他不能像在唯媛那裡那樣撒嬌,模仿對方,相反地是,他在賀鈺那裡扮演的是哥哥的角色,他總要不斷地容忍她的各種各樣的蠻橫無理的要求,因為畢竟他比她大兩歲,而吳唯媛比他大一歲多一點。
他相信自己是因為太深愛著吳唯媛,所以才會自覺不自覺地將兩個女孩子放在天平的兩端,最終,浮起的那端時賀鈺——這個他眼中的小妹妹,永遠也長不大,永遠小他,永遠需要他的寬容的小妹妹。
周強知道,吳唯媛之所以深愛著自己,用她的原話就是:「你是有才氣的男生,有錢的男生很多,有勢的男生也很多,但有才華的男生相比之下卻少得可憐,為了抓住特優者,我選擇了你!」周強記得,吳唯媛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直視他的眼睛。「如果一個人撒謊,那麼他的眼睛就不會直視聽眾的眼球。」——這是他所知道的心理學之中的知識。
周強從床上爬下來,到處尋找著筆和紙,記錄下自己的心情。可等到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他又坐到床上,睡到天黑。
她約定的時間快到了,他抓緊時間洗漱,臨離開宿舍前,對著鏡子給了自己一個笑容「呼」地一聲帶上了門。
校門口,吳唯瑗上身穿紫色的長衫,裡面的他出來找了半天,才在黑色的夜幕中找到了她:「吃過晚飯了嗎」?
循著聲音,他這才在黑色的夜幕中找到了她:「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呢!你呢?」
他打個呵欠:「嗯,剛剛從床上爬起來。」
「我可愛的小懶蟲!就知道睡覺,早飯和午飯都不吃!你到底餓不餓呀?」
他拉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摸。她用食指彈彈他的肚皮,一點*也沒有,她心疼地吻他,喃喃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抱起她,在原地打了一個圈:走,吃晚飯去!
「好。」
「今天想我了嗎?」
「你真壞啊!」
「男生不壞,女生不愛嘛!」
「油腔滑調!去你的!」
他跟在她的後面走近學校對面的那家名叫「紫芳齋」的時候,他驚訝地看著浮現於眼前如同幻夢般的咖啡屋,屋子的地板是彩色的,一幅米開朗琪羅的大幅名畫正對著店門中央,落座後,他和她聞到了咖啡的濃香,兩個人陶醉了,以至於當服務員為他們遞上黑咖啡的時候,他們都忘記說「謝謝」。她看著彩色的牆面和彩色的屋頂發呆,他伸出右手,輕輕地推推她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她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神了。
咖啡杯很小,裡面放著一隻藍色和一隻橙色的小勺子,桌子的正中央,是一個同樣大小的盒子,盒子裡放著方糖,周強傻傻地直接將咖啡杯送到嘴邊,細細地品嚐著,一陣苦味使他的舌頭打了個顫,他迅速地放下杯子,用他那藍色的小勺子去盛那方糖,輕輕地放進杯子裡,用勺子慢慢地攪拌,吳唯瑗坐在對面,笑得前仰後合,可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所以她就用手摀住嘴巴,看著他那憨厚的樣子,嘻嘻地笑個不停。
周強尷尬地看著她,又看看倒映在桌面上的自己的影子,咋地,他叫來服務生,請她多加些糖,服務生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就把疑惑的眼神收了回去,服務生去拿方糖,吳唯瑗問周強:「小強,今年打算爭取獎學金嗎?」
他點點頭,「當然想爭取啦!至於原因嘛,現在只有一個——缺錢花咯!」吳唯瑗看著他那認真的表情,頓了頓,用她那彷彿早就預備好了得讚美詩式的口味稱讚他:「這個年頭,像我們這樣感情穩定的不多了,像我們這樣從風雨中經歷過那麼多磨難的也不多了,像你這樣專注於感情,專注於改造國民劣根性,積極從事文學創作的那就更少了,我感覺自己真的好幸福,能夠有你這樣好的好朋友,我此生無憾!」他拉住她*得吹彈即破的雙手說:我不要你發表那麼多的感慨之詞,我也不許你說此生無憾,我就是這樣,用同學們的話講,我很迂,但我要向你伸明一點,我的前半生和後半生一樣,都將是在對你的忠誠之中渡過,我不想海誓山盟,因為那只是個形式,我只要做到一聲對你好,就是最最上佳的表現,如果說有什麼意外會導致你的孤膽和悲苦,我想,除了死神對我的召喚之外,沒有其它的外力能做到這一點,我堅信,我永遠相信我們的愛是堅不可摧的。
她噙著眼淚,看著他的雙眼:「巍兒,你真好!」「我沒有的優點,我的缺點很多,你不擔心無法讓我改變嗎?」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的心。相信你的為人。
他為她加上一塊方糖,順手拿起他的小紅勺子慢慢地為他攪勻,她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她定定地看著他,他也定定地看著她的雙眼第二天,周風影和陳雨晴回到了北京,晚上,周強約了吳唯瑗到市中心的廣場上見面,她如約來到的時候,周強拍不記得待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住在一起時,她羞澀地低下了頭,臉蛋紅紅的。良久,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後面的半個月中,他從她的視線中消失了,她知道他在做什麼,所以每天她都會發些信息給他,讓他不必著急,房子總會有的。可他還是一如既往。
過了兩個多星期,周強告訴吳唯瑗晚上一起去看房子。
出現在吳唯瑗眼前的,是一間樸素的兩室兩廳,她坐在椅子上,看到嶄新的電腦桌和嶄新的書櫥,嶄新的書,她高興地連蹦帶跳地蹦到他的眼前,一個勁地吻他。他抱緊她,熱烈地回應著……
她醒來的時候,他正在辟里啪啦地做早餐,她抬頭看看天花板,把最愛的莫奈的油畫懸掛在那上面,她站起來,用力地起跳,極力想拽那畫,呼呼聲引來了周強,周強笑著對她說:那是我學著畫的,小心別把床蹦壞了!
她死死地盯著他的那幅畫,不由自主地讚歎:畫得真好!
他笑她:好啦好啦!再美也要吃飯!下來吧我的唯瑗!
她聽話地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很乖地走進餐廳,他做了她最愛吃的土豆沙拉,她高興得像只小兔子,又蹦又跳地唱起了歌:
在那些美麗的日子裡,我深愛著我的郎君,在那些美好的日子裡,我永遠將他深記於心,在我的夢中,他出現時,手裡沒有玫瑰,因為我只愛百合,所以他照做了,百合花美得如同鑽戒一樣,它代表著我的心,百合花像那些美麗的花朵一樣,盛開,是它存在的證明,正如我的心中,永遠只有那個可愛的,體貼的,尊貴的他。
周風影和陳雨晴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深秋的太陽有氣無力地直射著大地,竭盡全力從地表上搾取那永遠也不會枯竭的水分,大地好不容情自己的美麗之風吹動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樹葉,落下了得被風跳動著,像在進行一場舞會一樣,紛紛拿出自己的絕活,舞動著;人們有的在快步前行,有的踽踽而行,周風影一邊開著慢車,一邊和妻子分享著眼前的勝景,從機場到家要30分鐘的路,他們一直拖到六點鐘。
家中的物件卻似乎被人翻動過了,周風影撥了110,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迅即從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會不會是小鈺來過了?」他便四處找,可找了半天,還是沒找著,無奈之下,只有先做晚飯,填飽肚子再說了。
周風影剛剛坐到電腦邊上,立刻就聽見有人在敲臥室的門,雖然聲音斷斷續續的,而且聲音也小,可卻在這清靜的夜裡聽出來,陳雨晴躋拉著拖鞋去開門,她卻突然叫了起來……
果然不出他所料,當他赤著腳跑到妻子面前的時候,賀鈺就站在他們夫婦倆的面前,她明顯地消瘦了,頭髮也失去了以往的光澤,變得暗淡無光,原本瘦小的肩膀顯得更加瘦小,她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形容憔悴:四個字,他心頭一涼,讓賀鈺先進屋,賀鈺的眼神中滿是憂傷,她走路也不像以往那樣輕快活潑,而是像個老者,彎著腰,駝著背,眼睛的視力彷彿也大不如以前了,周風影把雨晴拉到一邊,說:打電話給賀星,不過千萬不要讓賀鈺聽見,還有請吳圓圓也過來。她不解地問為什麼。他朝著賀鈺的背影看了一眼:你認為她會乖乖地跟賀星走嗎?讓吳圓圓過來時為了讓她將賀鈺作思想工作。
雨晴點點頭,將電飯鍋裡的飯熱了一下,把菜放在微波爐裡轉了幾圈,她看著賀鈺枯坐在窗前,購樓著腰。她心疼地在心裡歎了口氣,說:「小鈺吃點飯吧!別餓著了!」小鈺吃飯的空兒,她到自己的房間裡,關上門,打了電話給賀星和吳圓圓。周風影坐在賀鈺的旁邊,陪她聊聊天。
小鈺不像以前那樣可愛了,她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驚嚇,周風影小心翼翼地和她聊天,擔心她再被驚嚇。
賀星來的時候,外面忽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賀星從駕駛座上下車時,腿突然猛烈地顫了起來,她用右手拚命按住那條顫得厲害的左腿,可腿還是不聽使喚。她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她哭了起來,雨水包裹著淚水,從她的臉龐上流下,她仰望著天,嘿嘿的,毫無生氣的夜幕籠罩著大地,像要將大地撕裂般的黑,她歎了口氣:「唉……」
吳圓圓讓賀星先坐到車上歇會兒,可賀星還是掙扎著站起來,逕直走向周風影家的餐廳。
賀星站在賀鈺的面前時,小鈺並沒有在意,她還是照舊吃著飯,她那一口一口狼吞虎嚥的樣子讓賀星看了無比的心疼,她*著女兒的蓬亂的頭髮,那原本是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一頭令人羨慕的秀髮,可它為什麼會變成了灰色的,像葦草草一樣的顏色呢!
小鈺感覺有人在碰自己,她趕緊縮成一團,嘴裡含糊不清地叫著什麼,失神的眼睛四處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賀星看得心都碎了,她衝上去,按住女兒不斷扭動的肩膀,狠狠地把她抱進自己的懷裡。賀鈺的口中還是發出那種不知名的怪叫就像聊齋誌異裡的龜哭聲,四個大人感覺汗毛都豎了起來,可她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是在那裡叫著,扭動著,時而狂笑不止,時而淚水漣漣。彷彿一下子失去了意識似得。
萬般無奈之下,賀星用自己的唇覆在女兒的唇上,她感覺到了女兒的唇很乾燥,這是由於長期缺水所引起的反映,可賀星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她為了挽救女兒的殘存的記憶,她不得不這樣做,站在一旁的周風影感動的流下了淚。
陳雨晴分明看見賀鈺的頭部猛烈地晃了了一下,那樣子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電擊」這兩個字,然後,就看見小雨突然清醒了過來,她抱著母親拚命地哭,彷彿要將這一輩子的淚水一下子全部傾倒出來似的,母女倆哭成一團。
賀鈺詳細地述說著力家出走的經過,四位成年人不時發出一聲聲歎息:
那一天,賀星和賀鈺說周強哥哥昨天去南京上學去了,他臨走時囑咐,讓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他會在大學校園裡等你的,賀鈺叫了之後,夜裡失眠了,第二天一大早,賀鈺乘母親去電信局交電話費的時候,摸出自己的儲蓄罐,狠狠地摔在地上,把我湊齊了,才一百多塊,她看看母親的抽屜,忍不住從中抽出了12張百元大鈔,這才像飄似得,飛跑著攔了輛出租車直奔機場,她看了看機票價格,嚇得又打車到火車站,這才坐上了火車南下而去。
在火車上,賀鈺設計出一百多種與哥哥見面時的場景,感覺被搖得累了,就昏睡了過去。火車到徐州站的時候,車上上來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女孩關心地搖醒她,坐在她的身邊,陪她聊天,不知不覺中就要到南京了,賀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還好,錢還在,她想借那個女孩的電話打電話查詢周強學校的號碼。可是沒有借到,她灰著臉預感到將有不祥的事情發生。
下車之後,她發現自己上衣的口袋被劃了一個洞,她慶幸,幸好小偷沒有打自己的主意,那個口袋裡有自己儲蓄罐裡的一點點錢,她找到一家商場,買了一身衣服,把自己妝扮一新,朝周強那個學校的方向走去。
走了半天,終於到了,她抬頭看看學校的名字:「南京大學」四個金字在太陽的照耀下刺激著她的眼球,莊嚴肅穆的氣氛和來來往往談天說地的學生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她眼睛一亮,對面走來一隊新生,全都穿著迷彩服,她興奮異常地期待著,期待著能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可是最終她失望了,三天後的晚上,回到賓館時才發現自己的身上只剩下買三餐和車票的錢了,無奈地,她想到了賣血。
第二天早晨九點,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和八百元錢回到賓館,又住了三天,每天,她都站在校門口很近的地方,眼睜得大大的,希望能夠看一眼她的「小強哥哥」。
決定離開的時候,她把自己扔在床上,嚎啕大哭一場,枕頭被淚水浸濕了,被子也被淚水打濕了,她恨痕地看著南京的夜景,卻突然發現原來這裡的夜晚也是如此的美麗,星星們毫不吝惜自己的光芒,將它的光和熱射入人們的眼睛,月亮則像個成熟的少婦一樣充分展露著自己的迷人魅力,天幕上沒有一絲絲的雜質,純得如同黑色背景下的山泉一樣。她感歎:如果以後也能來南京上大學,該有多好……
第二天下午,終於回到了北京,摸摸口袋,只剩15元錢,她迷茫了,是坐車回去還是……
下定決心之後,她找了部車,回到了家。問鄰居母親在不在家,鄰居說不在,她又去周大伯家,周大伯和伯母也不在家。夜晚來臨,於是她就從鄰居那裡借來一條毯子,鋪在地上,眼睛一會就睡著了,這一直睡就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八點,她看著自家的門,還是沒有開,她估計著,媽媽可能是去鄉下外婆家了,她就到處轉悠,想找一些東西填肚子,鄰居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拿出了兩個早餐剩下的饅頭,她狼吞虎嚥地吃著,看著太陽一點點向頭頂移動,然後又向西落下,三五天了,母親還是沒有回來,她打母親的手機,接不通,大外婆家的電話,仍然沒人接。
接下來的幾天裡,她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裡轉悠,哪一天,她像往常去河濱公園玩,小孩子們被她的模樣嚇得直逃,她不解地走進湖邊,低下頭,看見的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她一驚,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樣子,湖水很清,她伸出手想洗一下臉,可是她又猶豫了起來,她排自己會使湖水變髒,公園管理員大伯正在往這邊趕來,手裡拿著一根橡皮棍。
管理員正掄起橡皮棍吆喝著驅趕她的時候,她匆匆地掬起一捧水邊跑邊洗,灰色的頭髮隨著風兒搖曳著,管理員大伯這才搖晃著他那肥胖的身體昂首挺胸地度到了門衛室裡。
沒有人的角落果然很安全,又過了大約四五天的樣子,賀鈺躲在公園的東南角那兒整天挨餓,她萬分地想念著他——她的周強哥哥,她想媽媽,想念吳阿姨,想念周伯伯和伯母。
有的時候,她會一個人在夜裡偷偷地流淚,但她並不後悔。
有的時候,她會掀起一根帶著枯葉的樹枝,在草地上畫著房子,畫自己,畫媽媽,她每天都會偷偷地溜進周伯伯的家裡,偷看周強哥哥有沒有回來,她連做夢都想著被媽媽抱著入睡。
秋天天氣很涼,剛開始她感冒了,後來也漸漸地不再覺得冷了,寒冷的露水打在她的身上,和著白天的灰塵,她從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面目嚇人的怪物。
每晚,她都偷偷地跑到湖邊,對著如鏡子般平靜的湖水梳洗著自己,她預感到,母親和阿姨,伯父,伯母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她竭力把自己打扮得精神些,再精神一點……
賀星定定地看著自己女兒的眼睛,左手*著女兒的灰色的暗淡無光的頭髮,她看著女兒的灰色的臉龐,抽泣了起來。
吳圓圓站在一旁,眼淚早已奪眶而出,陳雨晴哭得更厲害,只有周風影坐在沙發上不停地搖頭歎息,眼中滿是哀怨和憤滿,過去的半個月之中,發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大家都忙得上上下下的,現在所有的事情在半天之內就全部解決了,他覺得有必要總結一下,他讓妻子去菜場買些食物回來,辦個聚會,吳圓圓搭著雨晴的肩膀出去了,賀星帶著女兒去洗澡,只剩下周風影一個人了,他看了看天空,藥料搖頭,回到自己的工作室裡做事。
周風影在和網友們聊天時,問他們有沒有什麼好的文章,網友們勸他別干作家了,乾脆做個詩人,或者下海經商,或許可以憑名氣掙點錢,周風影憤怒地敲擊著鍵盤:人生最快樂的莫過於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金錢、夠用就行,死不帶去,太多了反而不好。網友們也就不再說什麼。
聚會是在沉悶的氣氛中開始和結束的,作為主持人,周風影充分施展了他的藝術水平,可還是沒有讓賀鈺笑一下,哪怕只有一下。
宴會結束時,賀鈺只說了兩句話:「伯父伯母、吳阿姨再見!」「謝謝你們!」然後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吳圓圓回到家,立刻上網見周風影,她知道周風影今天很不開心,她盡力地哄著她,直到他的嘴角露出幅度較大的微笑時,才走進正題:「老師,幫我個忙可以嗎?」
周風影毫不猶豫地打出一個字:「說。」
「是這樣的,我剛撰了一篇小詩,想請您幫我審核一下的!」
「打出來我看看,我盡力而為。」
對方頓了頓,過了約有一杯茶的功夫,電腦的屏幕上爬出一篇詩:
思念
哲人說:思念一個人既是一種幸福,
也是一種痛快。
我卻不明白,
怎麼兩個反義詞可以聯繫得如此緊密有致?
哲人說:實踐出真知
我相信這句話,但我並非有意去實踐的。
一襲鵝黃色的棉衫,
一件褶皺的牛仔褲和一雙淺綠色的運動鞋,
天使般的面容,長長的睫毛,水靈靈的眼睛,讓我迷醉,讓我失去了辯駁哲人們的勇氣,讓我禁不住心生思念。
優雅的談吐,
文文靜靜的她,
雪白的皓齒,
絕妙的身材,豐潤的唇
和那精緻的玉鼻,
讓我深深陷入思念,
思念,
促使我反省,
為什麼,我只能陷於思念,
為什麼,
不能勇敢去愛,
為什麼經常歎氣?
晚上,難以入眠,白天,總是哀怨。
凌晨三點,作了個夢,
夢裡全都是她的身彩,夢見自己美人在抱,
哭了,又笑了,原來哲人,就是對的。
周風影笑著問她怎麼了,在想哪個大姑娘,吳圓圓這才說出了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