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很早就以晝擊金鼓、夜舉烽火的方式通報敵情,至聖朝時,烽火傳訊成定制,邊境之上五里一亭,十里一台,但遇敵情,皆是晝起狼煙,夜舉烽火,便配有一整套的手段,僅憑煙火便可通報相關敵情,對邊境軍卒而言,烽火一起,即如軍令,所有戌軍立刻準備接戰,而且烽火傳訊的速度極快,所謂「羽檄起邊邑,烽火入永平。」以永平到邊境不足一千公里的距離,幾乎是邊境開戰的同時,永平便能收到消息。
北方三國的軍民對烽火、狼煙都十分熟悉,,他們中很多婦孺都能從那些看起沒有任何區別的烽火中得知敵情的輕重,以決定是留守家園,還是出逃躲藏。
當那道黑煙升起時,易洛卻發現,那些原本非常鎮定坦然的人忽然變得驚惶失措,很多人甚至連一直緊握在手的兵器都丟開了,怔怔地站在原地。
「該死!」易洛的腦門上,一根青筋猛然迸起,低咒一聲,他跳下車,一眼找到那個剛剛認識的里正,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敵襲!你們打算就站在這兒讓那些北狄衝殺洗劫嗎?」易洛不知道他們為何如此,但是,他很清楚,任由他們在這兒發愣,就是大家一起完蛋的結局!——
王於永平西道遇北狄,死。
易洛一點都不想自己被記成這樣!——
他這次出行純粹是私行,雖然不無為國籌算之意,但是畢竟沒有正式說明。按照神洲慣例,君主為私而死,記死不諱,以警後世!
再說,君王私入他國本身就是一大忌。
裡正一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一把扯下腰間的金號,用力吹響。
低啞的號聲一響,隊伍中地所有人彷彿都清醒了,立刻動起來,動作迅速從容,有條不紊,隨即。更多的號聲響起,似乎在彼此應和。
不過十幾息的工夫,那些朔陽人便迅速集結,用車輛結成一個巨大的防禦工事,原本駕車的馬都被集中在一起,套上鞍具;孩子被送到中間地幾輛車中,車外蓋了一層又一層被褥;幾個裡正聚在一起,迅速地指揮那些還能動彈的男女備戰,而所有的弓手已經到了最外圍,扣了箭在弓上。卻沒有拉弦,只是沉默地盯著前方越來越明顯的灰線。
易洛的身邊只剩下邵楓一人,對於裡正的調派,易洛沒有任何意見。只有邵楓很冷靜地拒絕了他們的安排:「我們必須留一個人在主上身邊。在我們沒有死完前,主上不能有任何損傷。」
前來交涉的裡正看了看易洛,又看看邵楓,微微皺眉,卻沒有堅持,似乎明白了易洛地身份非同尋常。易洛靜靜地站在防禦圈的最裡層,望著外面那些疾馳而來的敵人,那一片飛揚的塵土連成一片。彷彿隨時都會向他們的頭上壓來。
一名裡正剛向最外層舉手示意,就被易洛拉住:「太遠了,再等一會兒。」
「胡鬧!」那名裡正瞪圓了眼睛,「你懂什麼!北狄的馬很快……」
「你們有多少箭?」易洛冷言,「我們現在不是在邊關禦敵,我們是孤軍!」
裡正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
「……而且他們開始減速了。」易洛淡淡地說明。
果然,北狄人停在八十碼外。正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他們想做什麼?」邵楓不解地皺眉。
一名裡正冷笑著回答:「他們是想擄人!」
邵楓還是不明白,易洛卻明白了:「他們會不會以你們交出一部人為條件,放另外的人離開?」
「你說什麼?」旁邊一個裡正的脾氣顯然很不好,「你想讓我們答應那種狼心狗肺地條件?」
「不!」易洛的脾氣也不好,但是,此刻,他卻沒有因那人的質疑而發火,「不過,我們可以談!」
「什麼?」那名裡正立刻就要動手,卻被旁邊一個年紀更大的人攔住:「他說得沒錯!我們不是軍卒,我們地任務是將這裡的人安全地帶到玉風嶺。」
「閭老!」那人驚呼,卻見身旁其他人都深以為然,便只頹喪地蹲下,任由其他人去安排。
「不過……」那名被稱為閭老的老人也有些不解,「北狄蠻子什麼時候也會這一手了?」
易洛輕笑:「老人家,北狄也是人,與你們打了這麼多年,總會學到兩手的。」
「你說得沒錯。」閭老看了他一眼,卻還是有些困惑,「不過,一般來說,就算他們有這心思,也會先打一通,然後再挾威要脅。」
「那麼,原因只有兩個。」易洛盯著緩緩走近的那名北原人,「一個是前面的人拖住了他們,讓我們有時間結陣,他們知道,想挾威沒那麼容易;另二個是同樣的道理,他們不想讓自己損失太大——他們連與前隊糾纏都不願意。」
易洛指著前方再次燃起的幾道黑煙解釋:「我想,那些代表,前面還是有人活著地吧!」
閭老一拍手,欣喜非常:「果然如此。」
「可是,為什麼啊?」一個較為年輕的裡正仍有疑問,「北狄不該如此怕損失啊?」
「聽說北原大君最近可不是那麼健康。」易洛冷笑,「布台闌部佔據大君之位三代,可並不是那麼讓人誠服。北狄也是人,哪裡會沒有私心?」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還來襲擊我們?」那人顯然比別人想得更多。
易洛看了他一眼,目光最後落在那人空蕩蕩的右褲管上,眼中閃過一絲可惜:「因為北原大君的羽令是必須服從的,否則,那個大君的位置就沒有意義了……很可能……他們知道,這次出擊並不會讓他們損失太大,或者說,所得必然大於付出。」
「那麼……」那名年輕地裡正盯著易洛地眼睛,沒有絲毫閃躲,「您這位對北原的一切比我們邊民還熟悉地大人,到底是什麼人?」
邵楓一陣緊張,手緊緊地握著劍柄。
「我嗎?」易洛坦然地輕笑,「我是東嵐人,也你們一樣,都是神洲子民。在這種時候,僅此就可以區別敵我了吧?」
「咳——」清了兩下喉嚨,閭老垂下眼,淡淡地開口:「沒錯,如此便分了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