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華君 上卷:萬里江山歸何處 第二十二章 平叛
    「王一點都不擔心君上的忠誠嗎?」沐清的話有些誅心之意了。

    難道紫華君就不會背叛嗎?易洛竟完全沒有計算這個可能。

    易洛的眼神立時變冷,沐清卻毫無畏懼地回應他的冷視,半晌,易洛緩緩搖頭:「朕不擔心。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先王早就說過,紫華君一定會效忠東嵐王,而朕相信,東嵐上下,除了朕,沒有人夠資格為王!」他確信這一點。

    沐清目瞪口呆,易洛卻淡淡地輕笑:「易庭到現在都沒有明白,得到東嵐王位並不意味著結束。他不明白,我們的父王在選擇繼承人時到底考慮什麼!」

    易洛知道自己的優勢是什麼——連白初宜都不知道,易洛很清楚羽桓想要什麼樣的繼承人。

    他是王長子,更是白王的弟子,所以,他早就知道,在很多年前,他的父王與白王已經在冀望天下。

    羽桓要的是能夠繼續他們未完的事業、令東嵐統一天下的繼承人。

    易庭的目光卻一直在東嵐一國。

    或許,他同樣有一統天下的志向,畢竟,聖朝之後,哪一個君王霸主不希望成就結束亂世、一統天下的大業呢?

    只是,成就那樣的大業並不是有志向便可以的。

    沐清很想問易洛:「為什麼紫華君一定會效忠於東嵐王?」但是,他隱隱明白,自己不會得到答案,也就沒有問出口。

    這個問題與「白王為何效忠東嵐?」一樣,令人困惑,也無法得到答案。

    與白王有關的一切都是東嵐王室諱莫如深的話題,而紫華君與白王實在是不可能分開來說,而且,易洛也說了,他不知道原因!

    最重要的是,那並不是現在最需要關注的問題。

    沐清這樣想著,也就沉默著跟隨易洛回到縣衙。離縣衙還有段距離,就看到陳延與周淳站在大門旁,正說著什麼。兩人看到王駕,便停止交談,肅立迎候。

    「進來吧!」不待兩人說明來意,易洛便直接開口讓正在行禮的兩人進來見駕。

    陳延的來意並不難猜,易洛一見到他便明白了。

    東嵐所謂的世家是指有爵位承襲的家族,相較其它各國沿用聖朝的五級爵位制度,東嵐的爵位只有三級:親王、公、候。至於白初宜所領的「君」爵,是羽桓從聖朝爵位中找出來,特意為她設的,諸般儀制等同親王。

    東嵐立國艱難,高祖稱王時便明詔天下:「除王子,非軍功不得封王。」同時,東嵐對有功之士從不吝公侯之賞。這些功勳之家隨東嵐的發展而壯大,幾乎到了左右王權的地步。羽桓用白子風的最初五年,諸般國策全是削弱世家。

    陳延有宜陽侯的爵位,按白王制定的《爵制》,他也是陳家家主。他可以代表陳家表態。如果他連這個都想不到,易洛就要懷疑他是怎麼當上宛城令的了。

    「臣收到家書,誠惶誠恐,請王上明鑒!」陳延一進門,不等易洛坐下,便跪倒請罪。

    「家書?」易洛皺眉,有些意外了,示意沐清去取,自己轉身坐下。他本以為,陳延只是來表忠心,陳家也算一方豪族,而且,他既然以宛城為行在駐地,對宛城令總不能太刻薄,所以,他才讓陳延進來,打算溫言安撫一番。

    沐清從陳延高舉的雙手中取過那簡家書,呈給易洛。

    易洛展開書簡,認真看完,才合起書簡,擱到一邊的手几上,似笑非笑地看向陳延:「陳卿想要朕明鑒什麼?」

    陳延更加惶恐,頭用力磕下,急切地道:「臣不敢辯解,只求吾王明鑒!」

    方才在驛館,他正與周淳說話,陳家的家書就到了。陳延開始也沒在意,打開一看,居然是撫養他成人的長老提醒他柳陳兩家雖然有親,但也千萬不要錯過擁立首功,他當時沒暈過去,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問那個送信的家人:「誰在長老面前多嘴的?」他就是怕家裡有人多事,一直對家中瞞著消息,也幸好陳家的祖宅不在平奈,而在南方,他一直認為家人不會知道消息。

    那個送信的家人也算是他的親信之一,知道信的內容,被他嚇了一跳,連忙道:「柳夫人前幾天回鄉省親,跟長老密談了一次,小的也不清楚談了些什麼?」

    陳延無力地揮手,只覺得無話可說了。他的堂姐也就是那位長老的女兒。他襲爵、掌家,種種事務都得那位長老傾力相助,他實在不好多說什麼。

    周淳這時也看清了信的內容,稍一思忖,便拉他起身:「還愣什麼神?走!去見王上!」陳延也回過神,連連點頭,趕往縣衙見駕。

    「你的忠心,朕自然記得!」易洛輕輕點頭,「周淳,扶陳卿起來吧!」

    「王上,臣的家人久居鄉野,見識愚陋,請王上恕罪!」陳延掙開周淳的扶持,一力叩頭請罪。

    周淳與沐清都手足無措地看向易洛。易洛面色一冷,伸手拿起那一卷信簡,狠狠地敲上手幾的邊沿。

    「陳延,想跟朕討價還價也要先看看自己的份量!」易洛溫柔的語氣與冷冽的面容截然相反,也令周淳更加心驚。

    與陳延不同,周淳曾經當過易洛的護衛,他知道這樣的表現說明易洛已經毫無耐性了。

    想到這兒,見陳延還想開口,他連忙跪下,搶先道:「王上恕罪,陳大人父母早亡,是族人撫養其成年,因此才會一時心切,他決無此意的!」

    「周校尉!」易洛冷笑,「你倒是很瞭解宛城令啊!」

    「臣……」周淳剛才是關心則亂,竟忘了羽林軍不得與外臣結交的禁忌,一聽易洛如此說,他立刻反應過來,不由也是滿頭大汗。

    見面前的兩個人都跪著不語,易洛才緩下臉色,淡淡地道:「朕知道你們的忠心,不會忘的,處置時自有考量!」

    「……謝王上!」兩人不敢再多言。

    「都起來吧!」易洛不喜歡受人要脅,而陳延方纔的做法確實犯了他的大忌,否則,他絕對不會對周淳那般嚴厲。

    羽桓的王子中,只有易洛一人是真正在戰場上浴血拚殺過的,對軍中將領,他一貫敬重,很少像方纔那般用幾乎是威脅的方法令對方屈服。

    「人非草木,皆有私心。」易洛緩和了語氣,對兩人慢慢道,「朕並不責怪陳卿的失態,也不會責怪周卿的求情,但是,平叛之後如何處置,並非由朕定奪。高祖制《大誥》,歷代先王完備東嵐諸法大律,即使朕為東嵐王也不可能違背律法妄定一罪!」

    這番話讓周淳信服,也讓陳延頓時手足冰冷。

    叛逆是不赦之罪,陳家的這份家書幾乎已經坐實了這個罪名。

    易洛沒有看陳延,只是拿著那卷書簡輕輕敲著手幾,似乎在思忖著什麼。

    「朕說過,會記得你們的忠誠。朕不會讓忠心的臣下心冷的!」易洛很緩慢地說著。他想起白初宜說的話,他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出一定的仁善。

    陳延心頭一緊,十分期待地聽著,卻不敢抬頭,生怕自己流露出什麼不合宜的情緒,而讓這位王放棄難得的仁慈。

    「對有功的忠臣,朕自會考量,畢竟,一個大家族有幾個不合時宜之人也難免!」易洛終於給出了一個模糊的承諾。

    陳延好容易才按捺下激動的心情,鄭重地向易洛行禮:「吾王聖明!」

    周淳愣了一下,也跟著行禮,心道:「為王前後果然是不同的。」但是,他畢竟更瞭解易洛一些,隱隱覺得不會這般容易,再一思忖,竟覺得易洛方纔那句話意味複雜,絕非陳延所想那般。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你們就退下吧!」易洛覺得不能再多說了。

    周淳與陳延立刻退下,沒有再多說什麼。兩人剛出縣衙,周淳剛想對陳延說什麼,就見暫時負責城內警備的韓望領著副將與幾個校尉正迎面走來。

    「韓將軍!」周淳連忙見禮,陳延也點頭致意。

    韓望從來都沒什麼架子,對兩人笑著說:「怎麼了?王的心情不好嗎?你倆的臉色可不好!」

    陳延笑了笑,沒什麼心情應酬他。他是文官,按東嵐的制度,文武不互轄,倒也不算失禮,周淳卻不能如此。他撓撓頭,不太好意思地道:「是末將犯錯,王的心情可不錯!」

    韓望聳聳肩:「那就好!君上讓我與副將、各部主官立刻前來王駕行在,卻不知是什麼事!」

    周淳與陳延同時愣住了,都納悶——紫華君想做什麼?

    別說他們,易洛知道也是一愣。

    邵楓一臉不解地稟報:「韓將軍言,其與副將、校尉一行奉君上之命,前來行在待命!」

    易洛正與沐清說陳延的家書,聽到稟報,立時皺眉。邵楓規規矩矩地問:「請王示下,是讓他們在行在外待命,還是先入行在。」

    「紫華君來了嗎?」易洛反問,「你做紫華君親衛也會這樣請示嗎?」

    邵楓一愣:「臣……」

    「行了!邵楓,如果你還是沒有王殿親衛的自覺,朕會對紫華君說的!」易洛很清楚他的心結仍在,因此,聲色俱厲,毫不留情。

    「臣一時失誤!」邵楓連忙請罪,「請王恕罪,臣決不會再犯!」

    易洛也只是警告,畢竟在護衛上,邵楓他們已經做到王殿親衛應有的水準了,這種請示的小事,其實也不必太計較。

    沐清等邵楓離開後,才皺著眉問易洛:「王,紫華君想做什麼?」

    易洛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聽到他的問題,也沒有回答,只是起身取了自己的佩劍,執在手中。

    「王?」沐清不解。

    「朕也不知道她想做什麼!」易洛淡漠地言道。沐清一驚,隨即明白易洛竟是在做最壞的打算了。

    易洛輕笑了一下:「易庭他們的動作比我預料的更快、更準,我也不清楚紫華君會如何應對!」

    「王……」沐清握緊雙手,卻始終無法將那個疑問問出——您在擔心紫華君會背叛您?

    的確,明河谷地方克不久,握有半塊虎符在手的紫華君幾乎掌握著東嵐的全部軍力,真正是大權在握,左右全局!

    她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資格!

    她有無數理由站到易洛的對立面!

    在情況脫離計劃的時候,易洛也無法保持一直的篤定與坦然吧!

    沐清不敢問,卻一直思索著,再回神時,卻見易洛已經將劍放回原處。

    「王……」沐清再次發愣,同時也覺得自己的表現實在有些蠢。

    易洛不由莞爾一笑:「子純,你已經叫了三次『王』了,就沒別的話說了嗎?」

    沐清一時氣結,半晌才道:「臣愚陋,實在無話可說!」話中頗有三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子純,朕只是忽然想通了……」易洛倒沒有再賣關子,笑了笑,便對他道,「朕拿不拿劍,根本不影響結果!」

    沐清默然,心中卻隱隱地有些不舒服——易洛仍在懷疑白初宜!他很想問一問:「如果紫華君都不值得您信任,那麼,這個世上,您可還會信任誰?」

    也許,易洛並不是真的懷疑白初宜,只是,白初宜所掌握的權力令易洛不得不心懷戒備。終究,他是王。用人不疑是一回事,但是,最起碼的警覺都沒有,他也就不必再談什麼宏圖大業了。

    沐清清楚這些,那一絲的不舒服源於他與紫華君相同的身份——他們都是臣!

    「王,君上求見!」邵楓再次稟報,卻沒有進屋,只是跪在門口,姿態恭敬謹慎。

    沐清深吸了一口氣,退到易洛身邊的位置上站好,一臉沉靜。

    易洛示意他去取茶水,同時回答邵楓:「請她進來!」

    白初宜平時很少穿戴盔甲,今天也不例外,一襲素淨的白色長袍,紅色髮帶簡單地將長髮束在身後。

    跪下參禮,白初宜低著頭,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吾王萬安。」

    「不必多禮!」易洛伸示虛抬了一下,示意她起身。

    白初宜站起,黑眸中一片深沉,很平淡地道:「王,情況有異。」

    「有異?」易洛訝然,疑惑地看著她。

    「王方才知會的檄文應該尚未傳到平奈之外的地方吧?」白初宜並未多問檄文的來歷,只是很平靜地詢問事實。

    易洛點頭。

    「如此說來,易庭叛亂之事應該尚未明示,可是,袁俊的副將卻收到家書,言及叛逆,臣命韓元等人暗察,卻發現不少世家子弟皆收到此信。」白初宜用清冷的聲音陳述著驚人的事實。

    易洛與沐清同時神色大變。

    「臣以為,必須安定軍心!」白初宜不理會兩人的臉色,逕自說出自己的建議,「大多數人對家書秘而不宣,也未上報,臣以為,軍心可能已經不穩!」

    「該死!」易洛明白她的意思了。

    「請王明詔全軍,立即平叛!」白初宜再次跪下,鄭重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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