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鈞提出此議之前,陳太后從未想過要把小玉留給意。雖然偏愛小玉,也想過要給她選一門好親事,雖然小武她不是十分中意,但後來也算勉強默許。如今皇上開口想要小玉,陳太后才覺自己以前疏忽了此事。如小玉能做皇上的妃子,那便真是最完美了。
陳太后看著一片喜氣的慈寧宮,假裝不懂地問雲兒:
「妹妹為何把慈寧宮裝飾得如此喜氣?不知有何喜事?」
雲兒並未在意,只是以為陳太后故意想要說小武之事:
「雲兒雖居乾清宮,卻仍想為慈寧宮多添點兒喜氣。畢竟小武是雲兒唯一的弟弟,雲兒想讓所有地方都有喜慶之氣。」
陳太后目不斜視地盯著雲兒,眼睛彎彎地:
「今日前來就是有事要與妹妹講……」
雲兒心裡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但她只是認為自己多心了:
「姐姐請講。」
「知道妹妹一直為國舅的婚事採辦,不過恐怕這次要讓妹妹白忙了。」陳太后的笑給雲兒一種十分不愉快的感覺,「小玉不嫁了……」
雲兒雖然大驚,卻並未表露出太多:
「不知為何?」
雲兒心裡暗暗擔憂:陳太后真是多變,這已經說好之事又說變就變,翻臉翻得真是快啊!
「這還不是因為皇上!」陳太后似乎還在嘲笑雲兒竟然不知親生兒子的心事,「皇上昨日去找哀家,說是心儀小玉,想要封小玉當妃子!」
雲兒這才想起那日朱鈞嚴肅恐怖的面孔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原來那日小皇上心懷鬼胎。等著到陳太后那裡去「求助」,等著讓陳太后出面擺平此事呢!
「姐姐此話當真?皇上未滿十三,就連大婚還需要兩三年,何來封妃之事?」雲兒雖知陳太后並非虛言,卻仍然故意追問。
「並非玩笑。」陳太后知道雲兒會是此番反應,便笑意融融地說了下去,「雖說如今皇上未曾大婚,但已非年少孩童,已懂男女之情,不如隨了他心意……」
雲兒並不辯駁。她知陳太后既然可以如此堂而皇之述說此事,就根本對此事胸有成竹,此番並非「商議」,而是「通知」。
「小玉年長皇上幾歲,還能多照料皇上些,又是熟識之人。也不會猜忌性格與皇上不合。」陳太后似乎對小武還稍有歉意,「至於國舅。哀家給他配個好女子,禮部萬大人有位千金正值二八,容貌秀麗、知書達理,哀家看陪國舅恰好……」
「姐姐為此事真是費心了……」雲兒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多說無意。「雲兒並無任何異議……」
陳太后見輕而易舉就擺平此事。露出得意地笑容。
張居正一踏入慈寧宮便被張燈結綵地喜慶氣氛感染了,他叫過正在打掃的夢蘿:
「慈寧宮有何喜事?」
夢蘿給張居正行了禮:
「回張大人,是國舅爺的喜事。太后娘娘吩咐奴婢們要裝飾得喜慶些。」
「國舅?」張居正對這位國舅印象很深刻,因為他英勇地救了小皇上而成了人盡皆知的英雄,「不知國舅與何人聯姻?」
夢蘿並未正面回答張居正的問話:
「不知禮部的萬大人的千金是否真如傳聞中一樣有沉魚落雁之容……」
張居正正在思索時見到了雲兒,連忙拱手行禮:
「參見太后娘娘。」
雲兒雖然強裝歡顏,但仍能從眉目間看到些許憂愁。
「不知太后今日召見微臣有何要事?」張居正見雲兒有些神情恍惚,就拿高了聲調提醒了句。
「聞張大人
存,年各古稀,康健榮享,皇上特賜大紅莽衣一襲居正高堂健在,人子大福,這是他的福氣,而這時雲兒也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向張居正表示敬意的機會。
「臣叩謝太后娘娘恩賜。」張居正知道禮物菲輕,皇恩才重。
「張大人身居首輔,輔佐幼主,功不可沒。」雲兒真心言謝。
「臣承蒙兩宮太后器重,必當殫精竭慮。」張居正似乎知道雲兒話中有話,不僅僅是道謝如此冠冕堂皇之事,便抬起頭等著雲兒發話。
「哀家還有一事想與大人商談,」雲兒當然沒有直接說明小玉之事,「皇上繼位已二年餘,卻仍童心未泯,隨性妄為,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聽此問張居正眉心的兩道紋路不僅沒有舒展反而加重。太后看似再尋求一個答案,自己卻不知這答案是否唯一。
「臣以為皇上心思縝密,慧而不露,如若任其性情,則過於放任,如若強行阻止,則過於責難。」張居正神情淡定地看著雲兒,「皇上如無掌控自己性情地能力如何來掌控大明江山?」
雲兒似乎已經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皇上一直對大人敬佩有加,哀家今日終能感同身受。」
山中一日,世間千年,雲兒只有在廟中才能感受那種遠離塵世的超脫感。
「儀心師父!」雲兒不記得自己上次是為何事來尋求儀心的幫助,只是知道這次是為小玉之事。
「雲兒今日來此談心,儀心深感愉悅。」自從師太圓寂,儀心似乎比原來更有人情味兒了。
「有時真羨慕儀心師父,心中只有佛祖。」雲兒知道自己不可能如此「六根清淨」,「雲兒何時才有如此境界?」
「境界與光陰長短並無關聯。」儀心見雲兒憂心忡忡地神情不禁多問了句,「雲兒還為家事煩擾?」
儀心稱煩擾為「家事」?雲兒覺得好笑:
「儀心師父真是妙語!家事國事天下事,果真只是一事!」
儀心面容輕柔和煦。
「光陰似箭,轉瞬即過數年,想當初羽兒還是襁褓中嬰兒。」雲兒不由得感傷,「生艱,育更難,一直想把羽兒教成一個可以頂天立地之男兒,如今卻真是力不從心。只是想立個妃子而已,我何必要參與此事?」雲兒攤開手,「我不知為何,就是心中覺得不該如此。」
「妃子?」儀心對這個詞的概念就是「妻子」,「原來雲兒要開始準備大婚之事了。」
「大婚尚早。」雲兒糾正了儀心,「羽兒不再是蹣跚學步的幼童,他已長成,該有自己抉擇之權能。只是,這個抉擇我甚是不安。」
儀心耐心地等著雲兒繼續說了下去。
「不說陳惜玉把小玉托給我照應,只說她與小武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實在不忍拆散這段姻緣。如今皇上卻想要封小玉為妃,不知是喜是憂。只怕『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儀心呆了片刻,她歎息道:
「阿彌陀佛,解鈴還須繫鈴人。」
雲兒疑惑地看著儀心:
「繫鈴之人又是何人?」
「若有天意,繫鈴之人便會出現。」儀心默默地說了此句,不再多言。
雲兒似乎覺察儀心有事未講,但猶疑片刻,也不再多加追問。
還記得來時陽光明媚耀眼,山下百花盛放,從桃紅到米黃,爭奇鬥艷,一片燦爛之景。如今溪雲起日漸沉,怕是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