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召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五十二章 金蟬
    一邊的啞奴已輕手輕腳地把歐陽宇放置在柔軟的榻上,除下腳上的鞋襪。雪白修長的雙足,若盈卻發現他腳腕以下一片紫黑,甚至有逐漸向上蔓延的趨勢!

    她愕然道,「他這是……」

    孫利輕輕歎息,「既然公子執意留下,助孫利一臂之力可好?」

    不等若盈回應,逕直上前,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啞奴將歐陽宇的雙腳微抬,墊高。

    孫利朝啞奴點點頭,啞奴會意,雙臂壓住歐陽宇。

    「公子,請幫忙照應一下。」

    說罷,匕首一閃,劃破足上的肌膚,絲絲黑血沿著傷口汩汩而流。歐陽宇雙眉緊皺,微微有些掙扎,面容愈加蒼白,唇邊溢出幾聲壓抑的呻吟。

    詫異地看著那烏黑的血,若盈愣了一下,急忙翻出傷藥,遞給孫利。

    孫利道了聲謝,待黑血流盡,漸漸變成鮮紅,手指在傷口附近飛快地一點,止了血,抹上藥膏。

    啞奴亦放開榻上之人,熟練地擦拭榻上的血污,面上波瀾不驚。

    用汗巾細細擦拭歐陽宇額上的冷汗,「孫利,趕快幫他換上乾淨清爽的衣衫,不然待會受涼就不好了。」

    若盈言罷,起身出了營帳。

    「主帥,」帳外的嚴容略微擔憂地瞥了內裡一眼,躬身喚了一聲。

    「他……經常如此嗎?」她看向嚴容,問道。

    「在山上曾有一次,」嚴容低聲答道,「屬下詢問過,歐陽公子只道是舊疾罷了。」

    「沒法根治麼?」

    「這……屬下不知。」

    若盈微微頷首,知嚴容瞭解得並不多,亦不再追問。

    一名士兵匆忙跑近,恭敬地道。

    「主帥,王將軍派屬下來請歐陽公子戌時出席洗塵宴。」

    她一怔,面色不豫,道。

    「歐陽公子他……」

    「歐陽今晚會準時出席,在次先多謝王將軍的美意了。」

    低啞的聲線響起,彷彿剛醒來時的慵懶困頓。

    那士兵一聽,臉有喜色,連忙跑開覆命去了。

    若盈心下一怒,猛地掀起帳幕,急步上前。

    「你不要命啦,才剛剛……那晚宴可去可不去,你的身子最要緊!」

    榻上的人半倚著,望著面紅耳赤的若盈著急的神色,扯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袁公子急得連歐陽的名字都忘了,只用『你』來稱呼了。」

    若盈神情一窘,歎息道。

    「歐陽公子實在無需勉強自己。」

    「袁公子心裡明白,今晚歐陽必須去的緣由。」鳳目微闔過是歐陽的舊疾罷了,袁公子不必過分擔憂。」

    「這舊疾醫治不了麼?讓我看看……」伸手就要探上他的脈搏,歐陽宇不著痕跡地一避。

    「不勞袁公子了,歐陽的舊疾連先師亦無法根治。」微微一頓,「還是先想想今晚的夜宴要如何應付吧。」

    若盈瞪了他一眼,快手將歐陽宇壓回榻上,抓起毯子仔細蓋好。見他難得愣愣的神色,不由笑道。

    「晚宴戌時才開始,先睡一下吧。有道是『兵來水擋、火來土掩』。現在歐陽公子只需閉上眼休息,養精蓄銳就好。」

    琥珀色的雙眸深深地看了若盈一眼,少見地沒有反駁,順從地緩緩闔上。

    半晌,綿長的呼吸聲傳來。若盈輕柔地將他的手臂放入毯內,示意啞奴照顧歐陽宇,與孫利走至營帳的角落。

    「……什麼時候的事?」若盈如水的明眸望著眼前的孫利。

    孫利垂下眸,神色有些為難,抿唇不語。

    若盈歎了口氣,眸底閃過一絲憫色。

    「他怎會中了這種毒?」

    這毒名為「金蟬」,在娘親的醫藥手札中亦有記載,需連續下毒兩三年才有效。就如同蟬要在地底潛伏數年才破土而出,故而有此名。若不是親近之人,又怎能有機會下這毒?

    疑惑地掃向孫利和啞奴兩人,眸色漸深,微微帶著些冷意。

    孫利身子一僵,鮮少見到一向和善的若盈冷凝的一面,倒吸了一口氣,道。

    「公子,六年前小人遇見主人之時,主人已身中奇毒。」

    「當年主人的師傅蕭先生將他的毒逼至腳腕之下,每月定時放血,來舒緩身上積累毒素。至於為何中此毒……」孫利搖搖頭,「主人不曾與小人提起,亦不願提起。蕭先生離世後,此事應只有主人自己知曉了。」

    若盈一邊聽著,一邊在腦海中快速地回憶著娘親的手札,上面是否有解毒之法。沉吟片刻,依稀有些印象,卻記不周全。

    抬手拍了拍孫利的肩膀,讓他寬心。

    「這毒……會有辦法的。」

    孫利微一點頭,嘴邊扯出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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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雲漸散,涼如水,圓月漸滿。

    晚宴就如若盈所想,互相試探,互相恭維。幾句寒暄的平常話語亦滿含深意,讓人不得不集中十二分的精力來應對。

    杯觥交錯,眾將領臉上逐漸有些醉意,言談間亦不如先前的拘謹。

    若盈端著酒杯把玩著,只在夜宴開頭微啜了一小口,臉便有些發燙,知這酒烈,不敢豪飲。

    反觀王蒙,被幾位將軍連灌了好幾大杯,仍舊面不改色,眼裡一片清明。

    本有幾名參將欲上前向歐陽宇敬酒,卻被他身後的啞奴狠狠一瞪,無奈地打退鼓堂,回到末座談笑開來。

    「歐陽公子為何突然來我幽軍中效力?」放下酒杯,王蒙有禮地一笑,問道。

    白皙的肌膚在燭光下更顯透明,歐陽宇淡淡道。

    「當年袁將軍曾有恩於歐陽,只可惜危難之際,歐陽來不及趕來。而今,袁將軍之子有難,歐陽又怎能就手旁觀?」

    王蒙神色微變,問道。

    「歐陽公子是為了報恩而投靠我軍主帥,而不是效忠我幽王?」

    鳳目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如今幽軍的主帥是袁公子,歐陽輔助他,他效忠於幽王,有何不同?」

    言下之意,他效忠得只是袁斐然,與幽國無關。若幽王撤了袁斐然的主帥之職,甚至袁斐然投敵而背叛了幽王……

    王蒙一時語塞,精光一閃,這歐陽宇是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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