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不到?」是夜,燭光中,一玄衣男子輕喃道。
「是,」青衣人單跪在地上,恭敬地答道。「在幽國所有官員的子女以及皇家直系、旁系,均沒有『若盈』此人。」
他遲疑了一下,問道。
「主子,這會不會是假名?」
「不會,」玄衣男子甚是篤定,「喚她的名字時,幾乎下意識地反應過來了,一定是真名。」
何況,小傢伙的眼神,掩不住一絲虛假。尤其是聽見「盈兒」的時候……
「可是當時在軍營,她是以『林原』的名字混入。」青衣人低聲提醒道。
墨眸淡淡地望向窗外的明月,光暈如水般飄渺。片刻,他回神。
「袁蓮那邊如何?」
「問不出關於『若盈』的任何事,影子不敢下重手,只好拖著。」
「……用『真言』罷,」修長的手指托起下巴,薄唇微翹。
「真言」!
青衣人詫異地抬起頭,瞬間又垂下。主子為了這個名為「若盈」的女子,竟然用上「真言」。
可知,「真言」極難煉製,如今在臨國,只有主子手上不足的十顆。服食「真言」之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雖對服食者的身體有所損害,然,它卻是最有效地逼供方式,又不會至人於死地。
若然那人還有極大的用處,或者能力超群,他也無可厚非。可惜,這次「真言」要用在一個小小的侍奴身上,為的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主子,請三思!」青衣人的額頭幾乎貼在地上,沉聲說道。「如果主子想要從袁蓮身上套出若盈的事,影子有的是方法。如今用上『真言』,實在是……」
「暴殄天物?」玄衣人輕輕打斷道,「袁蓮留下還有用,讓影子給她吃點苦頭,別把人弄死就好。」
「……是,主子。」青衣人見他主意已定,不再多言。
「炎,」皇甫酃起身立於窗前,喚道。
「主子?」
「關於金瞳的傳說,源頭查出來了麼?」
「……主子,屬下只查到當年,先皇秘密召見一位卦術師,才得知金瞳的傳說,將其寫入國書中。但當時見過那名卦術師的殿內奴婢、小廝,甚至皇家暗衛,都在不久相繼失蹤或意外死亡。」
「你的意思是,最後只有老頭子知道那人是誰,如今死無對證了?」
炎垂眸,道。
「先皇已逝,除非那卦術師主動出現,不然難以查出。」
斜倚著窗框,俊美的臉龐在月華下,猶如天人之貌,高傲而冷然。
「事情經過這麼多年,你從何處發現曾有此人?」
「國書關於金瞳傳說的墨跡,常人看不出不同之處。無論是字體、力度還是墨的深淺,都與之前幾乎一樣。然,屬下偶爾發現,那處的墨,味道較前面有些微的不同。」
他從小嗅覺異於常人,能分辨出他人不能聞的氣味。
「屬下以此著手,派人打探仍在世上,當時的所有宮人。尋獲一人,當年曾無意中瞥見穿著卦術師衣著之人走向主殿。不久,殿中所有的人突然失蹤,他便記住了此事。」
他怕有人知曉,取其性命,便裝瘋賣傻。出宮後改名換姓,與家裡斷了聯繫,藏匿於深山小村落中。若不是他偷偷前去以往的府邸附近欲打探親屬的狀況,他們也難以發現此人仍舊在世。
「國書只有在位的皇帝才能翻閱,若不是小傢伙提醒,讓你去翻了翻,朕怕是仍舊蒙在鼓裡。老頭子,死得倒是早……」他冷哼一聲,眸內金光閃耀。
「既然線索都斷了,沒必要再查下去,該清楚的都清楚了。」
「難道就這樣放過此人!」青衣人略微激動,聲線不由拔高幾分。臉一僵,發現自己的失儀,連忙告罪。
「無妨,」眸中點點金光閃爍,他輕撫髮絲,漫不經心地問。
「今日那三人?」
「已查明,的確與妻兒從幽國逃出。」
見他神色有些遲疑,金眸默然掃向他。「怎麼?」
「莫恬將軍趁幽國軍忽退數里,連佔四座城池,正欲繼續揮軍深入。」
「愚蠢!」劍眉微皺,「讓他立刻退回,免得人家封了後路。甕中之鱉還沾沾自喜,真是活膩了!」
「幽國現在領軍的是何人?」
「王蒙,原本只是袁家軍中的一名參將。因為捨身救出袁斐然,破格提拔為將軍。聽聞幽國與慕國兩軍因為主帥之位爭執,因此退兵數里。後慕國突然提出讓王蒙領兵,先前幽國士兵人數驟減,如今慕國願擇幽國之將為元帥,幽國求之不得,立刻應承了。」
「哦?」頗有興致地挑起眉,「此人如何?」
「安分守己,沉默寡言。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生父是慕國一位地位較高的貴族,一次出遊與其母有一段露水姻緣。」
「默默無名,卻一鳴驚人麼……炎,繼續派人盯著他。朕倒要看看,他們想怎麼玩下去……」
門外幾聲輕叩響起,他立即斷了話語,揚聲問道。
「誰?」
「是我……」
若盈無力地趴在床上,睏倦地瞇起雙眼。
一整天對付上門送拜帖的年輕公子,比平常練劍還要累上數倍。今日有幾人硬是拖著她東拉西扯,談天說地,一說就兩三個時辰。不但一起用了午膳,還想留至晚膳。
若不是住在隔壁的白甫嫌他們吵,過來冷冷掃了一眼,他們不知何時才願意告辭離開。
想起他們臨走時還笑瞇瞇地說,明日再來拜訪,她歎了口氣。她對永國的風俗一竅不通,不敢胡亂應答,一日下來,苦不堪言。
翻身坐起,她抿著唇苦惱了片刻。還是找瞭解的人詢問一下,她可不想迷迷糊糊就嫁人了……
站在門前,房內傳來低低的談話聲。
有客人?
若盈一怔,還是抬手敲了幾下門。
「誰?」
「是我……」
房內靜默了一下,門開。
「找我?」
若盈點點頭,瞥見青衣人垂首立在一旁,頓住腳步。
「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看了她一眼,明眸沒有一絲閃躲,看來她並未聽見什麼……
「不礙事,你今晚尋我,所為何事?」
若盈霎時耷拉著腦袋,苦惱地問道。
「這個,有什麼辦法讓那些送拜帖的公子別再上門來了?」
「怎麼,都看不上眼?」
揶揄的語氣,讓她氣得鼓起腮幫子。
「今日那些人,有幾個一直纏著不願離開。時不時摩挲我的掌心就算了,甚至有一個將手搭在我腰上,讓人招架不住了。」
瞇起雙眸,手臂環上她的細腰,掌心包住她的小手,低沉的聲線在若盈耳邊響起。
「這樣嗎?」
若盈靠著他的胸前,愣住了,木然地點頭。
眸底金光閃耀,唇角揚起。
「他們的確太失禮了。」
手臂忽然收緊,若盈僵硬的身體倒入他的懷裡,少女淡淡的幽香,在鼻尖縈繞。瞅見她通紅的耳根,皇甫酃輕笑出聲。
「我可以幫你趕走他們。」
「真的?」若盈收回正推著他的雙臂,揚起笑臉,驚喜地問道。
「當然,」他俯身笑道,「只是若兒你又欠我一個人情了。」
聽罷,若盈皺起眉,嘟嚷著。
「你這麼喜歡要人還你人情……事先說明,這人情要我做得到而且願意做的,別逼我做些違背良心的事情。」
「好,」他鬆開手臂,「我答應你。」
「嗯,」若盈笑得眉眼彎彎,終於可以擺脫那些纏人的公子了。
身側,清淡的檀香迎著風撲面而來,綢緞般的墨發飛揚,輕柔地劃過她的臉龐。白玉般的俊顏,比夜色更為深沉的玄衣,較月華還要美麗的金瞳,幽邃卻深不見底。
「怎麼了?」
見若盈呆呆地望著他,明亮的雙眸中閃過驚艷,他好笑地問了一句。
眨眨眼,若盈尷尬地撇開臉,道。
「似乎黑色的衣衫更適合白公子……那麼明日就勞煩你了,告辭。」
衝出去,回到她的房間,「砰」地一聲關上門。捂著有些燙的臉頰,她竟然看著白公子看呆了,好丟臉……
第二日,幾位公子依約前來。若盈瞄了隔壁一眼,沒有一絲動靜,只好先將他們迎進房裡去。
大開房門,背對著門坐下,心不在焉地聽幾位世家公子談古論今,偶爾展現詩才和厚實的家底。
一人執起她的小手,關切地問道。
「若姑娘昨晚休息不佳麼?」
若盈苦笑,欲抽回手,對方卻握得更緊。嘗試幾次不果,只好作罷。悄悄挪了挪位子,誰知離另一邊的公子更近。
正左右為難,一隻修長的手輕輕一佛,緊握她的手立刻鬆開。轉頭看見來人,若盈瞪了他一眼,眼神埋怨。
怎麼才來……
皇甫酃隔著黑紗,無視她的不滿,拉起若盈便往門外走去。
「等等,」一位公子快步攔住他們,看向戴著斗笠的男子,蹙起雙眉。「你是誰?要帶若姑娘去何處?」
「試劍大會。」
丟下四字,不顧幾位公子呆若木雞的模樣,緩緩離開。
直到他們兩人站在客棧門口,仍未見幾人追來,若盈困惑地低著頭。「試劍大會」四個字就把他們打發了?
「試劍大會在神山舉行,參加者向來九死一生。即使多不捨得,他們也不願這麼快喪妻。」似是知道若盈的疑惑,皇甫酃難得開口解釋道。
待兩人上了馬車,若盈才後知後覺地問道。
「我們現在去哪?」
皇甫酃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難道要穿這一身去神山。」
若盈撇撇嘴,這身衣服漂亮是漂亮,卻礙手礙腳的。
「當然不是。」
皇甫酃自顧自地閉上眼,慵懶地靠著舒適的軟墊。若盈無趣地趴在車窗前,看著後退的景色。
突然,眼睛一亮,望著遠處煙霧瀰漫的山頂……
娘親、嚴容和張信在玉泉山過得可好……
不知何時,原本在閉目養神的人已睜開眼眸,順著若盈的目光望去,墨眸漸深。
「真言」已用,若兒的身份,很快便能得知了……
可憐的右手終於不能倖免地長了凍瘡,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