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袁穹元帥之名,」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沿,一人身穿繡有金色龍紋的玄衣,冷笑道。「幽國皇帝的動作果真快。」
「主子,幽國如今和慕國聯手,對我們大大的不利。」青衣人恭敬地立在他幾步外,開口道。
「若兩國真的聯手,的確難纏。慕國有兵無將,幽國有將無兵,取長補短的話,實力必然大增。可惜,兵不服將,將難御兵,不足為懼。」
青衣人瞭然地半闔上眸,袁穹已死,袁斐然年紀太小,難以服眾。兩軍合併,主動權仍然在慕國那群無能的將領手上,即使袁家軍再勇猛也無用。
「以防萬一,炎,派人去問候幽國的國丈爺。」優雅地起身,墨眸閃過點點光芒,揚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是,主子。」青衣人躬身行禮,瞬間隱去身影。
「袁斐然……」玄衣人薄唇輕啟,唇角勾起,「朕很期待……」
昨晚無意中聽見霍明與阮軍醫的對話,若盈裝作不知,神情平靜地躺在榻上,卻思緒萬千。
傷口慢慢癒合,只餘輕微的疼痛。昨日的話卻撕開了她的心,苦澀從心口蔓延。看著一旁一無所知的蘭姨關切的笑意,若盈不忍讓她擔心,只好扯出牽強的微笑。
「斐然大哥,如兒可以進去嗎?如兒帶來了乾淨的清水。」清脆的話音傳來,若盈無奈地苦笑。
如兒自她受傷後,總是以各種不同的理由要求進營帳,之前幾日都讓明叔用靜養為借口擋去。可是這兩日她傷口結疤,恢復意識,如兒來得更勤快了。
其實如兒與斐然哥哥見面的次數不多,哥哥從小喜靜,不常出門與夥伴玩耍。加之後來跟隨父帥出戰,偶爾回來也是匆忙一晚。當時蓮姐姐向如兒介紹她時,也是以遠房親戚一句帶過。十歲後,她迷上了劍術,每日在自家院落中不斷練習,漸漸與如兒她們接觸少了。
四年的時間,如兒對她的模樣該是忘得差不多了,畢竟當年如兒只是個年僅九歲的丫頭。
蘭姨輕聲問道,「讓她進來嗎?」
若盈點頭,「一直避而不見也不是辦法,興許她對我的容貌印象並不深刻。」
蘭姨遲疑了片刻,才起身掀開帳幕。
如兒立刻喜出望外,大大的雙眼眨呀眨,抱著水壺一蹦一跳地跑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榻旁,她盯著若盈的臉,大眼閃過一絲疑惑,怯怯地問道。
「斐然大哥?」
「怎麼了?」若盈壓低聲音,笑道。
如兒甩甩頭,歡快地笑了起來,眼角彎彎。
「斐然大哥很像一個人。」
若盈一愣,「誰?」
「蓮姐姐以前帶來的一個小姐姐,可是後來突然不來了,說起來,已經好些年頭沒見過她了,不知道她過得怎樣了。」如兒掰著手指數著,伸出四個指頭。
「她如果知道如兒那麼想念她,定會很高興的。」
「斐然大哥怎麼知道如兒的名字?」
若盈摸摸鼻子,「剛才如兒在帳外不是說了自己的名字麼。」
如兒臉一紅,低著頭,把懷裡的水壺遞給若盈。
「斐然大哥,這是如兒從溪邊打來的清水,如兒喝過了,有點甜,很好喝。」
接過蘭姨拿來的大碗,倒了些溪水,一口飲下,果真帶著絲絲的甜意。
「謝謝你,如兒。」
如兒的臉紅得更厲害了,說了句「大哥好好休息」,便匆匆跑了出去。
蘭姨抿嘴笑了起來,「如丫頭……這是情竇初開呢。」
知道蘭姨是取笑她,若盈不禁搖頭。「可惜找錯對象了……不過經歷那麼多事,如兒還能保持以前的心性,也是難得。」
那日在紅帳的一幕還印在腦海中,「如兒,真是個堅強的孩子。」
蘭姨抬手撫上若盈的髮鬢,一臉憐惜。
「若盈,你也只是個孩子啊……」
「嗯,在蘭姨面前,若盈永遠都只是個孩子……但是,在大家面前,若盈不能也不再是孩子了……」
蘭姨歎息著摟著若盈,若盈靜靜地靠向她,熟悉溫暖的懷抱,若盈舒服地蹭了蹭。蘭姨寵溺地輕撫她的後背,低低地笑著。
「蘭姨,娘親去的早,斐然哥哥和我早就將您當作娘親了。若盈知道,蘭姨的兩個孩兒相繼在戰場上犧牲了。以後,若盈作蘭姨的孩兒,喚您一聲娘親可好?」
「好……」蘭姨手臂收緊,哽咽著答道。
「娘親,」若盈輕聲喚道,蘭姨應了一聲,兩人相擁許久,貪戀著這一刻的溫情。
若盈想起那日遇見蓮姐姐,對她所說的那些話。
亂世中沒有明天,錯過了便永遠失去……
前幾日,每次在疼痛中醒來,總是能見到蘭姨通紅的雙眼,以及擔憂的神色,緊緊握住她的溫暖的掌心。心裡洋溢著一股暖意,她或許失去了許多,卻讓她更加珍惜如今擁有的……
夜涼如水,月如中天。
若盈好不容易把蘭姨趕到隔壁的小營帳內好好休息,畢竟她已經連續幾夜照顧若盈,讓若盈心疼不已。
阮軍醫每日給她灌下一大碗黑乎乎的藥,說是強身健體的補藥。囑咐她多休息,硬是讓她連續躺了好幾天,全身僵硬。
難得今晚監督的蘭姨不在,若盈爬起來,舒展了幾下筋骨。緩緩站起身,胸口的傷隱隱發痛,還好在能忍受得範圍內。
忽然一聲輕響,一個黑色的小物體飛進營帳中。
若盈一驚,帳外一人已衝了進來,見若盈無礙,鬆了一口氣。
「少主沒事吧?」
若盈記得這是明叔安排的侍衛,是明叔的副將,姓嚴名容,黑瘦強壯,二十五六左右,謹慎沉穩。
「沒事,」若盈走向地上的物什,似乎是一團紙,內裡包著石頭,所以落地才會有聲音。
一人掀起營帳快步走入,朝嚴容搖頭。
「回稟少主,那人身法極為迅速,營內其它各處沒有異常。」
若盈回首,知是另一名副將,張信。年紀與嚴容相近,武藝超群,甚得明叔讚賞。
嚴容點上燭火,「通知霍將軍。」
張信頷首,轉身就走。
嚴容拾起地上的物什,拿開石頭,將皺巴巴的紙張小心鋪開。上面赫然只有三字。「危,速逃。」
「這是……」若盈疑惑地皺起眉,「警告嗎?」
「亦可能是有人故作玄虛。」嚴容中肯地提醒道。
「發生什麼事情了?」這時,霍明匆忙走入,急急問道。
「明叔,有人來送信,敵我不明。」
霍明掃了一眼紙上的三字,眉頭緊皺。沉思片刻,沉聲道。
「嚴容、張信,趕快收拾一下細軟,叫醒蘭姨,天亮前帶少主離開。」
若盈一怔,「明叔,你知道是誰送的信?」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你先暫時離開,晚些我再接你回來。」
「明叔,我這個少主突然失蹤,會亂了軍心的。」若盈不明白明叔為何忽然叫她離開,如果有危險她就獨自逃跑,袁家軍眾多將士豈不是心涼!
霍明轉頭對嚴容說道,「帶袁傑過來。」
不久,一個清秀的男孩走了進來。明亮的雙眸瞥見若盈,閃過一絲驚喜,臉上滿是崇敬。
霍明讓他轉身,修長的背影與斐然哥哥相差無幾。反身戴上面具,穿上紅袍,完全看不出差異。袁傑,原來是斐然哥哥的替身……
「他會代替你留在這裡。」
若盈沉默地看著袁傑,如果發生變故,他無疑會首當其衝。難道為了保護她,就要犧牲其他無辜的人?
「少主的影子很多,我們都是心甘情願成為替身的,少主不必介懷。」袁傑見若盈猶豫不決,出聲解釋道。「能夠為少主而死,袁傑死得其所,袁傑對少主只有一個請求。」
「請說。」若盈面色一整,看向袁傑。
袁傑望著若盈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請少主好好活下去!」
若盈閉上眼,「……我答應你。」
袁傑咧開嘴笑了。
「嚴容、張信,立刻送少主離開。」霍明催促道,若盈望了袁傑一眼,快步走出營帳,蘭姨早已候在帳前。
「走罷。」霍明推了若盈一把,若盈依依不捨地一步三回頭。
「明叔,保重!」
「御影」不能帶走,畢竟它過於顯眼。牽了幾匹不起眼的駿馬,幾人策馬狂奔,將身後的營地遠遠拋離,向未知的路途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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