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吳鐵城通過電話以後,杜月笙誠惶誠恐,真把化除敵意、嚴禁衝突的日方要求遵照吳鐵城的意思當做一件大事辦理。
兩個多月以前,他發動勞工大眾、幫會兄弟奮不顧身,從事抗日救國,也博得了好名聲,而現在他又必須緊急剎車,要全體市民停止抗日運動,出爾反爾,何以自圓其說?杜月笙感到躊躇難決。當他掛上電話聽筒,跑到隔壁去和張嘯林一商量,說「事急矣,不管說不說得過去,還是趕緊採取行動,以免稍一遲延,誤了大局。」張嘯林一聽也急了。於是杜門中人全體出動分赴上海各區,剴切陳詞,並且留下來擔任監視,他們傳達杜月笙的吩咐,說「務必保持冷靜,盡量避免中日之間的敵對行為,至於這一緊急變化是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膏藥?目前天機不可洩露,事後則大家不問可知。」由於《時報》號外公佈了吳鐵城市長的談話,再加上馬路消息,耳語新聞盡在傳播著杜先生說如何如何,上海市民動動腦筋據以判斷,至少在這一兩天內,大上海可保平安無事。這是大風來臨之前,上海半日之寧謐。正值上海抗日救國會以全民力量,對抗日本軍閥的侵略,在上海灘上,租界華界犬牙交錯地區,從事抵制與抗衡的戰鬥時期,有一支中國軍隊,悄然地從江西剿共前線,奉命警衛首都,被調到京滬鐵路沿線各地來,他們的總部便設置於上海。這便是在20世紀20年代,大名鼎鼎、出盡風頭的9路軍。9路軍的高級將領都是當年的風雲人物,杜月笙的要好朋友,其中包括總指揮蔣光鼐、軍長蔡廷鍇、參謀長趙一肩。9路軍下轄3師,第0師長沈光漢,師師長毛維壽,78師師長區壽年。9路軍初到上海,他們頭戴草笠,赤腳穿著草鞋。一襲黯灰軍裝,膚色黧黑,神情倦怠,他們的武器只有步槍和手榴彈,此外最具威力的重武器也只不過是輕機關鎗而已。蔡廷鍇的指揮部設在真茹,駐紮上海的9路軍的營房設在閘北。閘北和虹口很近,虹口是廣東人的麇集之地,是老廣的勢力範圍,基於同鄉的關係,9路軍和虹口居民聲應氣求,相處得非常融洽。然而,虹口也是日本僑民叢集之所,日本人和廣東人在這一地區經常爆發衝突,廣東人因同鄉隊伍9路軍之進駐而得意洋洋,引為後援,而日本人則對這支其貌不揚、打赤腳穿草鞋的部隊十分藐視,因此他們大言不慚地說「日本皇軍一旦發動攻勢,保證在4個小時之內,佔領閘北。」月28日午夜時20分,縱使日本駐滬總領事村井倉松已接受了上海市政府的「答覆書」,《時報》號外發表了令人釋然的「中日問題和平解決」的好消息,日本海軍陸戰隊指揮官鮫島卻不顧國際間的道義以及日本外務省的立場,狂妄驕橫,不計一切後果地下令海軍陸戰隊兵分3路,向9路軍陣地開始攻擊。日本海軍陸戰隊分為3個大隊,共約3000餘人武器精良,配備得有輕重機槍、野炮、曲射炮和裝甲軍隊。鮫島以為如此優勢的火力和兵力,再加上日本皇軍的赫赫聲威,一定可以不戰而屈9路軍,把穿草鞋、打赤腳的9路軍嚇得節節後退,不敢抵抗。誰想他這個算盤打錯了。扼守寶山路———寶興路一線的9路軍奮起還擊,死守陣地不退,這些忠勇無比的草鞋兵一面沉著應戰,一面打電話到真茹指揮所,把已經就寢的蔡廷鍇「喊」起床來。蔡廷鍇一驚而醒,他聽清楚了日軍業已大舉進攻,不暇思索地他下達了第一道令,正與前敵指揮官的意旨不謀而合,那便是動人心弦的一句話「誓死抵抗,寸土必爭!」月28日午夜閘北槍聲大作,炮火喧天,全上海的居民才心情輕鬆地準備渡過一個晚上,可是槍炮之聲又震醒了他們的睡夢,人人驚惶失措,相顧愕然「怎麼又會打起來了呢?」中日大戰一開始,日軍絲毫佔不到便宜,閘北地區街道狹窄,裡弄縱橫,以北四川路六三花園和日本小學為根據地的日本海軍陸戰隊一個師,展開攻擊的初期顯然不甚得利,日軍的重武器在巷戰中無法發揮威力,當他們的裝甲車如龐然巨物衝到了寶興路時,9路軍的弟兄置生死於度外,他們冒險攀登到裝甲車上,揭開車蓋便將冒煙的手榴彈丟進去,於是轟然一聲,車毀人亡,就這樣,好幾輛日軍裝甲車接連炸毀了。天崩地坼的一番惡戰,日軍傷亡慘重,陸續增兵,他們前後使用了陸軍萬、軍艦0餘艘、飛機數百架,而我方固守陣線的只有9路軍3個師,兵力3萬,以及稍後中央增援的第5軍及其他部隊,以陋舊武器、劣勢火力頑強抵禦。他的總兵力始終不到8萬人,居然能扼守防線,誓死不退,達一個月之久。從此「皇軍無敵」,暨「4個小時佔領閘北」的日軍狂言,為之粉碎。月28日深夜,杜月笙被閘北傳來的槍炮聲驚醒,他披衣起床,出外探視,只見正北一片火光,烈焰騰宵,紅光映亮了半爿天,這是日機轟炸所引起的閘北大火。大戰果然爆發了,他痛恨日本人外交言和而又進行軍事進攻的欺詐伎倆。同時,他更耽心閘北戰區那些慘遭屠戮、家破人亡的同胞,他憂急交並,喃喃自語地反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