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一口氣問我這麼多問題,叫我先回答哪一個?!」我歪著腦袋,俏皮地仰望著他「幾個月不見,你變得囉嗦了呢!」「是,我糊塗了。」顏大哥莞爾一笑,親熱地挽著我的手,把我往鋪著雪白的皮毛的褥墊上讓。突然他俊臉一沉,笑容一斂,皺眉看著我「你手怎麼這麼涼?不會真的病了吧?!」「咳!這還不都是拜那個什麼」我不理「還是」不理我「的怪老頭所賜?!」提起就有氣,我忍不住握緊拳頭,嘟著小嘴罵道「那老傢伙仗著自己打了幾場勝仗,就拽得不行。擺明了欺侮人!」「什麼?咳,咳……!?」顏大哥一口氣憋在喉嚨,險些沒接上來。大聲咳了起來,斜眼瞧我「這個」我不理「到底指誰?從哪裡又跑出個怪老頭來?!「大哥,你不要緊吧?難道你也生病了不成?」我急忙站起來,伸手胡亂去拍顏大哥的背,一邊氣鼓了雙頰,忿忿不平地開罵「我知道了,準是那個死老頭虐待你,成天逼你上陣殺敵,自己什麼也不做,就等著冒領你的功勞。媽的,明明都已經是金國二太子了,還想爬到什麼位置去啊?!」——唉!氣暈了,連國罵都出籠了!「等一下。」顏大哥抓住我亂動的小手,神情古怪地看著我「你嘴裡說的那個怪老頭,該不會是指我大金國東路主帥吧?!」「就是他了!難道金國還有第二個叫斡離不的人嗎?」我不耐地翻了個白眼給他——這麼明顯的事情,還用得著再三求證嗎?!「咳,咳!」顏大哥輕咳兩聲,強忍著笑意「你究竟從哪裡,聽誰說他是個老頭的?」「這還用問嗎?這是歷……呃,理所當然的事嘛——你看,他那麼會打仗,又是個元帥,怎麼算也不會年輕啊!」——呼,好險!剛才我差點衝口而出說是歷史,還好拗得快,總算沒有說錯話——書上雖然說完顏宗望生年不詳,不過用腳趾頭想,官至元帥,他最少也應該是四、五十歲了吧?「好,姑且算你有理。那他究竟怎麼個害你法?你倒是說說看?!」顏大哥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那老頭,嘴裡說要跟我們議和,結果等我們來了居然連照面都不打一個,就把我們丟到那個又髒又亂又小又破的房子裡。不聞不問就算了,居然連張像樣的床都不給一張,屋子還漏雨,吃的又差。我在那裡呆了兩天,要不是恰好讓我看到桑滿,說不定就給凍死在那裡了!」我氣呼呼地連氣也不換地數落著金軍元帥的不是。「這麼說你是跟著趙構一起來的?」顏大哥又是好笑又是生氣地看著我「你這傢伙,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當議和這件事很好玩嗎?居然假扮議和官來此胡鬧?!」「喂!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鼓著腮幫,用力瞪他,理直氣壯地替自己申辨「哪是我自己要來的?這還不都是你害的?」「哦?怎麼又跟我扯上關係了?我好像沒有要你來議和啊?」顏大哥指著自己的鼻尖,有點不相信他會遭到我的炮轟。「怎麼沒關係?要不是你跟姓趙的攀上交情,姓趙的那小子會死拖活賴地把我給騙來?」我滿腹牢騷,嘮嘮叨叨地抱怨著「要不是我跟你結拜,現在還好好地呆在暖和的被窩裡享受我的美食,哪會在這裡受這份罪?!你說,這是不是得怪你?!」說到這裡,我突然後知後覺地發現顏大哥剛才說的是「我大金國」,難不成他是金國人?一個顏宗望,一個完顏宗望,難道……?!我猛然一驚,睜大了眼睛,抖著手指向顏大哥「你,你……」——心底那份震驚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我,我什麼?」顏大哥學著我說話,啼笑皆非地撥開我指著他鼻尖的手指「現在總算搞清楚情況了?!真服了你,連什麼人都沒搞清楚,就亂說話的毛病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改啊!」——咳!這毛病其實是懷遠給慣出來的,誰相信我以前其實是很酷的?!「你真的就是金國東路元帥完顏宗望,也叫斡離不的那個人?」猛然憶起一件事,我的好心情一下子蕩到谷底。我臉色陣青陣白,喃喃的求證——趙構為什麼那麼忌憚顏大哥,為什麼非要拉我來議和……這一切看似無理的事情,突然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可我並沒有絲毫釋懷的開心,我心亂如麻,屏息以待——多希望出現奇跡,顏大哥會否認我的這個推測。也許,金國除了有一個完顏宗望的元帥,真的還有一個叫顏宗望的將軍?!「怎麼?你好像並不開心我就是完顏宗望?!」顏大哥輕佻眉梢,語帶失落地問道「對你來說,這是一件這麼難以接受的事情?!」我黯然垂首,淚盈於睫——心底還無法消化我的顏大哥,就是金國二太子這個事實。現在是什麼狀況?我的大哥是揮軍入侵中原的金軍主帥,我的二哥卻是以抗金為畢生志願的宋朝名將。而最令我傷心欲絕的卻是——根據歷史記載,我眼中瀟灑不羈、俊朗非凡的大哥;完顏阿骨打心中機智勇敢的兒子;女真人眼裡天下無敵的金軍化身;金國軍人心中的雄才偉略的元帥,卻在靖康二年六月死於病中,為他那輝煌傲人的軍事生涯畫下了一個遺憾的句號。顏宗望久久等不到我的回答,忍不住伸手抬起我的下頜,見到我滿眼的淚花,大吃一驚「青陽,你怎麼了?!」「沒什麼,我只是餓了。」我勉強忍住心底的萬丈波瀾,吸了吸鼻子,輕輕地牽動嘴角,扯出一個羞澀的笑容「你知道的,我只要肚子一餓,情緒就會特別低落。你不用管我。」「是嗎?」宗望認真的左右端詳了我一陣,這才莞爾一笑,戲謔地說道「你啊!真像個孩子!嚇我一跳,還以為你氣我沒對你說實話呢!害我差點打算真的變成你心中想的那個怪老頭呢!」「我倒希望完顏宗望真的是個老頭子,那該有多好?!」我含淚凝望著他,輕聲呢喃,語音低得幾不可聞。「說什麼呢?我聽不見。」宗望假意伸手去掏耳朵,故做驚駭狀「該不會是在罵我吧?!」——我知道,他極力想要逗我開心。「嗯,如果你肯用美食來賄賂賄賂我的話,也許我就會考慮不罵你。」我故做輕鬆地回答,化解了顏宗望的疑慮「主公!」門外適時傳來了桑滿洪亮的聲音。「進來。」顏大哥沉聲吩咐。門簾一掀,一股食物的香氣隨風飄入了我的鼻端——桑滿手裡端著一個托盤,裡面盛滿了香噴噴的大米飯和幾碟堆得高高的,烤得油光泛亮,金燦燦的肉片。「嗯,剛才葉公子說餓了。所以我叫人弄了點吃的送過來。」桑滿放下托盤,黑臉上佈滿紅雲,神態忸捏地解釋著。「謝謝你!桑滿大哥。」我感動地看著這個鐵塔般強壯的大漢,衷心地向他道謝。「呵呵,不用客氣。葉公子是主公的好兄弟,應該的。」桑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咧開嘴角笑了起來。「青陽,你不是餓了嗎?還愣著幹嘛?!」顏大哥親切地把我拉到案前坐下,遞過一雙筷子,微笑著看著我。「呃,主公。」桑滿看向顏大哥,欲言又止。「還有什麼事?」顏大哥皺眉問道。「剛剛四皇子宗弼在主公帳外徘徊,似有事稟告?!」桑滿看了我一眼,遲疑片刻,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因葉公子在主公帳中,奴才沒敢讓他前來打擾,讓他先回營了。」「四弟?去找他來。」宗望一臉愉悅,微笑著吩咐桑滿。「金兀朮?!」我停了箸,微訝的脫口而出——完顏宗望的四弟?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兀朮?!他,也來了嗎?「聽你的口氣,好像對四弟很熟悉的樣子?」宗望若有所思地抬眼望我,語氣裡有深深的疑惑——怎麼我會對金軍主帥所知了了,對他那「名不見經傳」的小弟卻似乎瞭解更深?!「也不是很熟,只是隱約聽人說起過。」我輕描淡寫的一笑帶過——我該怎麼跟他解釋其實後人對他這個不起眼的小弟比對他這個大哥要耳熟能詳得多了!哎!我這沉不住氣的毛病還真得改改了!「是嗎?又是你那個叫什麼絕情劍江莫回的朋友告訴你的?」宗望明顯不信,他語帶揶揄「他可真有趣,連我軍小小一個行軍萬戶都查探得清清楚楚,卻沒有告訴你金軍主帥的年紀?!」「呃,不是他說的啦。」我一陣心虛,急急分辯「其實我是聽宗澤宗老將軍提起過完顏阿骨打,說他能征善戰。還說他有四個兒子,個個都很了得。到是沒有提過你們的年紀。」——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上帝保佑我的胡扯能消掉他的疑心!「哦,是這樣嗎?」宗望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卻冷不防丟出另一個問題「你什麼時候跟宗澤有了來往了?!」「啊?哦,我前陣子和二哥一起守磁州呢。」我臉一紅,低下頭輕聲回答,眼睛不敢看他——他這次南下,好像就只在磁州碰了點壁哦?!「二弟現在在磁州嗎?」宗望的神色倒很正常,他一派坦然地看著我,關心地詢問起岳飛的近況「二弟一切都還好吧?」「他很好。我倆在一起,常常提起大哥你呢!可惜,我們三兄弟再要相聚,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說到這裡,我心中酸澀,愀然不樂——現在二哥和大哥是各為其主,眼見便要兵刃相見了,我又該如何自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