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老將軍老當益壯,以近七十的高齡,身先士卒。帶領我們一行二十餘騎,星夜兼程,策馬狂奔——恨不能背插雙翅,飛到磁州。因為那時交通不便,所以也導致信息閉塞。對於前方的戰事,我們根本無從得知。北方的十一月,早已是風刀霜劍,萬木蕭條,白雪皚皚,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急行了五天,我的體力已經是急劇下降,要想跟上他們已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終於在又一次停下休息的時候,我向宗老將軍提出讓他們先行一步,我隨後再來的方案。宗澤本來對我的跟隨就沒有抱多大的好感,對於因為我而一路拖延了他們的行程也略有微辭——總算是看在趙構的面子上,才沒有給我臉色看。現在我主動提出這個要求,他自然是樂觀其成。阿呆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他對我的絕對忠誠——反正他本來也不是宗澤的人馬,我也樂得有個可以說話的伴。冬陽冷冷地照著厚厚的積雪,折射出七彩的光暈。冷冽的霜風如刀一樣刮在臉上,打得我生疼。我微微地顫抖著,疲憊之極,不由自主地伏身在馬背,想要從華麗的馬鞍上汲取一點可憐的溫暖。阿呆一直默默地在我背後盯著我——我能感覺到他那灼熱的視線鎖定在我身上的那份力度——也許,在他看來我也是一個奇怪的傢伙,所以一直在研究著我吧?見我伏身馬上,他策馬從我身後趕了上來。不顧我詫異的驚叫,單手控制住我的韁繩,另一手如老鷹抓小雞一樣把我拎到了他的身前,讓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出了王府之後,他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一點也不把我當主子看了——我本來就不適合當什麼主子。不過,那無言的關心,那溫暖的懷抱,差點讓我感動的流下淚來——有多久沒有人這麼關心過我了?!阿呆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我不得而知。不過他騎馬的技術,的確是好到無懈可擊——我靠在他的身前,隨著馬兒極有節奏的蹄聲,在恍惚之中,居然漸漸地進入了夢鄉。不知道為什麼,容顏醜陋,沉默無語的阿呆使我消除了最初對他的一點戒心,帶給了我一份莫名的安心——好像我已經認識他很久,很久。突然「嘩啦」一聲巨響,把我自睡夢中驚醒。我眼開眼睛一看,一棵高大的樺樹從路旁倒了下來,正好橫在了我們的正前方。阿呆胯下的黃膘馬受驚,長嘶一聲,突然前蹄高豎,直立了起來。阿呆一隻手緊緊地摟住我的腰,另一隻手挽住韁繩,輕輕一帶,那馬輕嘶幾聲,便放下前蹄,停在了那棵倒下的大樹面前。「喂!小白臉,反正你也不會騎馬,這麼俊的良駒給你不是浪費了嗎?不如讓給我們幾兄弟得了!」從樹林裡跳出四個年青力壯的小伙子,其中一個膚色最黑的放下了話——還真是好笑,居然會在這裡遇上了強盜。不過,他們好像少了點強盜該有的狠戾之色。「在搶東西之前,是不是應該說些」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之類的廢話嗎?這麼輕鬆就想打劫,你們也太不負責了吧?!」我忍不住嘲笑他們——反正有阿呆這麼個超極保鏢在,區區四個小毛賊,我還不放在眼裡。「你說什麼?我們才不是賊!」黑臉小伙子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是那種「頭大無腦」的貨色。他雙手叉腰,氣虎虎地瞪著我「我們想到磁州去投軍,正好少一匹馬。你們反正用不上,送我們一匹也不為過啊!」「湯懷!別跟他廢話!搶了再說!呆會岳大哥來了,有我們受的!」另一個矮胖身材的青年,不耐煩地叫了起來——隨著他的喊聲,另兩個青年也撲身而上,目標直指那匹無人的坐騎。阿呆右手抱著我,輕盈地躍到空中。左掌向地面連連拍擊,霎時狂風大作,漫天的積雪如瀑布般向那四個青年奔襲而去。矮胖的那個反應極為敏捷,一個筋頭倒翻了出來。他漲紅了臉,順手抄起路邊的一條木棍,反身又撲了上來。湯懷就沒那麼幸運,他衝在最前面,所以受的攻擊最大,那一波強大的氣流將他整個人掀飛到林中。阿呆神情自若,猶如穿花的蝴蝶,帶著我左穿右插,從容遊走於他們四人之間。我凝眉苦思,突然猛醒,大叫一聲「住手!阿呆住手!我有話說!」——湯懷!不是岳飛傳裡的提過的童年好友嘛!剛才那個胖子還說什麼岳大哥,我居然沒有想到!真是!阿呆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聽話的縱身躍出了戰圈,收了掌,帶著我卓然挺立於丈外,神情傲岸,鄙睨群雄——一掃平日的拘謹木訥之態。「你是湯懷是吧?剛才胖子說的岳大哥是不是岳飛岳鵬舉?!」我一臉興奮地掙脫阿呆的手,衝到湯懷的身邊。「你是誰啊?你怎麼認識我?」湯懷傻呼呼地看著我。「笨蛋,他不是認識你,他是認識岳大哥啦!」另一個長相俊美的少年,輕敲了湯懷的頭一下,鄙夷地斜視他。「我叫葉青陽,岳飛是我結義的二哥!」我笑容可掬地回視他「這回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原來你就是葉青陽啊!」矮胖的那個瞇著眼睛打量我「聽岳大哥說他拜了兩個結義兄弟,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原來……、」剩下的話不用說也猜得到——岳飛怎麼交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做兄弟啊?也太丟臉了吧?!湯懷卻走到阿呆面前,露出一臉的崇拜「哇!這位兄弟好厲害的身手,居然只用一隻手和我們湯陰五虎將打成平手!你叫什麼名字啊?怎麼都不說話?!」——呵呵,真是個直率得可愛的傢伙!說平手其實勉強了一點吧?人家氣定神閒,你們可是滿地找牙啊!不過,看在岳二哥的面子上,我就不糗他們了「這位叫阿呆,是我的朋友。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我並不認為啞巴是一件多麼可恥的事,所以說得非常自然。「王貴,湯懷、張顯、周俊,你們在幹嘛?快來看,誰來了?」遠遠的,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岳飛,岳飛這不就到了嗎?!「二哥!」我興奮地踮起腳尖,用力地揮手——生怕岳飛看不見我——可是,跟他一起走過來的那兩個老人裡,怎麼會有一個看起來那麼眼熟的人?!「三弟!」「葉公子?!」兩個聲音同時驚喜地響了起來。「師叔,你認識我三弟?」岳飛一臉驚訝地看向跟他同行的那位五十左右的老者——周天遙,周管家。周天遙一臉的激動「葉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們家少爺到處在找你,你不知道嗎?!」「周伯。」我淡淡地打著招呼——真是倒霉,怎麼到哪裡都能遇到那個人的親戚啊?避都避不開!「飛兒,這位公子是……?」岳飛身旁的老者鬚髮皆白,面色紅潤,身材高大,神彩奕奕。「師父,這位是孩兒月前結拜的義弟,葉青陽。三弟,這位是我師傅……」岳飛連忙給我們介紹起來。「我知道,他是陝西大俠鐵臂膀周侗!」我脫口而出「周老英雄真是老當益壯,風彩翩翩啊!」一陣忙亂之後,我才弄清楚,原來剛才搶我們馬的那四位,黑臉的是湯懷,矮胖的是周俊,俊美的是張顯,斯文的那個是王貴。加上岳飛,五人合稱是湯陰五虎將。周天遙居然是周侗的堂弟,此行是路過此地,順便來探周侗的,恰逢其會!岳飛在上次回太原覆命不久後,得罪了河東路平定軍的節度使劉光世,只得憤而辭歸故里。最近聽說金軍引兵來犯邊境,又邀了眾位好友,打算一起投奔磁州守將,共同禦敵。臨行時,剛好周天遙來訪,這才耽擱了與四人會合的時間。而王貴在山頭遠遠望見我和阿呆兩人騎兩匹好馬進村,當下就打起了馬的主意,這才引發了剛才那一番打鬥。「二哥打算去磁州嗎?剛好我們也是去那裡的,現在的磁州守將是老將宗澤。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吧!」我興致勃勃地提出建議——最好是馬上就走,甩開那個周天遙。「哦,磁州新任守將是宗澤嗎?那正好,我跟他同朝為官多年,相交莫逆,不如我修書一封,替你們引薦一下。」周侗笑瞇瞇地說道。「年青人這麼熱心為國,我周天遙雖是個半百的老頭,今天也要去走一趟磁州了!」周天遙好像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意,居然提出要一路同行?!於是,本來只有我和阿呆兩個,一下子加了六個,變成八個人浩浩蕩盪開赴磁州了?!我是有苦難言,只得哭喪著臉氣呼呼地瞪著周天遙——你要去就去,可千萬不要給我玩什麼貓膩啊!——周侗(約040年—9年),北宋末年、南宋初年的一位武術大師,人稱「陝西大俠鐵臂膀周侗」[].在《說岳全傳》中說他是南宋將領岳飛的武術師傅。在他收岳飛之前,還有幾個徒弟是《水滸傳》中的人物大徒弟是梁山泊的第二把交椅「玉麒麟」盧俊義、二徒弟是八十萬禁軍教頭「豹子頭」林沖(八十萬禁軍教頭是從前周侗的職務,傳給了林沖)、三徒弟是射死晁蓋的曾頭市教頭史文恭,另外還有說法說「行者」武松是周侗的不記名弟子。